烈日炎炎,驕陽似火,南苑機場已進入一級戒備狀態,除了軍人之外,其他人只能呆在特別區域內,翹首仰望天空。
特別區域裡的人除了軍官、政客之外,還有社會各界代表,外國友人,各國駐華使節,他們齊集南苑機場,正是爲了迎接總統歸來。
昨天,歐洲爆發戰爭的消息得到證實之後,總統府就發佈了一則公報,宣佈總統將於今日上午返回北京,坐鎮首都,穩定人心。
數小時前,總統的專機已經從錦州起飛,正向北京飛來,預計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在南苑機場降落,爲了迎接總統回京,各界人士推舉代表,前往南苑機場,而政府各部也派出人員前往機場迎接總統歸來。
特別區域就設在機場航空指揮塔附近,這裡搭了幾座軍用帳篷,裡頭擺上一些茶水、點心,還架了幾臺電風扇,算是爲前來歡迎總統的代表們解暑,不過此刻多數代表都沒有呆在帳篷裡,而是站在帳篷之外,好奇的打量那座高高的航空指揮塔。
其實航空指揮塔也沒有多高,不過三層樓房的水平,只是這建築的式樣多少有些古怪,卻也不能怪衆人少見多怪了。
站在航空指揮塔下,衆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而話題也離不開目前的國際局勢,中國人在談論遼東那邊的戰事,外國人則將話題集中在了歐洲戰爭的爆發上。
遼東戰局發展順利,中隊不僅輕易突入“關東州”境內,兵臨大連、旅順,而且根據昨天中國陸軍部發布的戰報,日軍數萬人已陷入中隊重重包圍之中,目前的殲滅戰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至於歐洲局勢,自從昨天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宣戰之後,整個歐洲走向戰爭的腳步就已無法阻止,沙皇俄國首先宣佈總動員,向奧匈帝國發出戰爭威脅,而德國政府則立即表明了德國的立場,明確警告俄國沙皇,一旦俄國對奧匈帝國宣戰,那麼德國將按照與奧匈帝國簽訂的盟約而對俄國宣戰,面對德國的氣勢洶洶,法國政府首先做出反應,宣佈法國也進入全國總動員狀態,所有法人都結束了休假,趕往部隊,而向預備役軍人發放入伍通知的工作也已經開始,與此同時,英國政府再次重申了英國的立場,宣佈英國將爲協約國的盟友提供一切可能的軍事援助。
對於熟悉歐洲事務的外交官而言,歐洲全面進入戰爭狀態也就這幾天的工夫了,誰先宣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歐洲的和平已經結束了,隨之而來的將是一場全面戰爭,而根據中國與日本之間這場已進行了二十多天的局部戰爭來看,現代化戰爭的形式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飛機、潛艇都在戰爭中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戰爭從平面走向立體,甚至根據日本報紙危言聳聽的傳聞,中隊在戰爭中動用了一種新式戰車,它集火力、裝甲防護、機動性於一身,在戰場上橫衝直撞,正是這種陸戰怪獸打得日本皇軍丟盔卸甲,狼狽不堪,日本人堅持認爲,不是日本皇軍不英勇,實在是中隊太狡猾。
不管日本人怎麼想,歐洲外交官卻持一致意見,他們都認爲,中國與日本的這場局部戰爭很可能預示着歐洲未來戰爭的發展方向,德方和英方都在注視着發生在東北亞地區的這場戰爭,可以想象,中隊的新式戰術和新式武器肯定會對歐洲軍事強國的戰略思想造成影響,很可能會完全改變戰爭的面貌。
不過這畢竟是外交官們的猜測,至於歐洲那幫思想僵化的軍事將領是否能從這場遠東局部戰爭中獲得靈感,這還要看以後戰場之上的戰局發展情況,畢竟,無論是中國也好,日本也罷,在國力、軍力上都不能跟歐洲強國相提並論。
所以,站在特別區域裡的外國駐華使節們所談論的主要話題並不在于軍事,而在於政治和外交。
中國的那位總統先生一直在擔心協約國與同盟國之間會爆發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他一直爲此呼籲成立一個國際仲裁機構,以調停國際衝突,但是他的建議並沒有引起列強重視,現在,歐洲戰爭已近在眼前,這證明了總統先生的遠見,但是也同時使所有駐華歐洲外交官們陷入一種尷尬之中,前不久他們還在指責這位“狂人總統”挑起東北亞戰爭,但是現在,他們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事實:無論他們願意不願意承認,現在確實到了那位總統先生正式表態的時候了,到底是加入同盟國一邊還是加入協約國一邊,或者乾脆保持中立,這都需要那位“狂人總統”的一句話,在這個國家,總統的話就代表着政府的意志,誰怠慢了總統,誰就是怠慢了這個國家。
作爲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現在正與法國駐華公使先生站在特別區域的角落,距離德國駐華公使和奧匈帝國駐華公使很遠,距離其他人也很遠,朱爾典顯然不希望他與法國公使先生的談話被別人聽去。
“公使先生,現在英國駐意大利大使正在極力勸說意大利政府保持冷靜,目前我們並不能肯定意大利一定會聽從我們的建議,不過英國政府已經明確命令我,無論如何也必須阻止中國加入同盟國集團,至少在戰爭初期,中國必須保持中立,或者加入協約國一邊,對同盟國宣戰。”
朱爾典一邊說,一邊向那位站在遠處的意大利駐華公使先生望去,發現那位公使先生正在與中國外務部的一名官員做着小聲的交談,看上去兩人談得很是投機。
法國公使很贊同朱爾典的看法,不過他對意大利的立場更樂觀。
“公使先生,在我看來,意大利並不是同盟國的中堅分子,意大利加入同盟國只是爲了攫取巴爾幹半島的利益,而且意大利與奧匈帝國有領土糾紛,只要英國政府和法國政府給意大利政府足夠的保證,我想,維持意大利的中立是不成問題的,甚至可以將意大利拉到我們一邊,當然,這具體要看歐洲那邊能夠作出什麼樣的保證了。至於中國的立場,法國政府也非常關心,衆所周知,中國與德國的關係很密切,在兩年前就差點締結盟約,而在更早的時候,清國政府甚至在爲中美德三國同盟而奔走,值得慶幸的是,中國的政客們顯然比較理智,所以,在我看來,中國保持中立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只要我們能夠給中國以足夠的保證。”
“中國人需要什麼呢?”朱爾典陷入沉思。
“或許需要貸款?或許需要工業援助?這些我們可以考慮,而且,關於庚子賠款問題,一直是中國輿論界關注的重點問題,或許我們可以在這上頭做做文章,對了,還有關稅問題和片面最惠國待遇問題,我認爲,只要這些問題解決了,中國人將理智的保持中立立場。”
“公使先生,最近我聽說中國各地都開始成立‘訓政促進會’,我覺得,這個問題或許也可以成爲拉近我們與中國那位總統先生之間的距離的保證。”
“沒錯,我也是這麼認爲的,雖然輿論是民間的,但是在我看來,那位總統先生也是非常希望能夠訓政的,如果我們在這件事上支持他,那麼,無疑將使我們處於有利地位。而且我也聽說了,德國政府也做着同樣的打算,如果我們在這件事上拖那位總統先生後腿的話,將加深我們之間的誤解和矛盾,並最終導致總統先生倒向德國一邊,雖然中國國力弱小,但是經過這場東北亞戰爭,我們已經見識到了中力的崛起,我們必須採取更靈活的遠東政策。”
英國公使與法國公使低聲討論着,並不時的左右張望,看上去頗有些鬼鬼祟祟,這引起了那位俄國駐華公使廓索維茲先生的注意,於是他急急忙忙走了過去,想加入這場秘密會談。
看見廓索維茲走過來,朱爾典與法國公使立刻迎了上去。
“公使先生,根據並不十分可靠的傳聞,沙皇陛下的一位外交特使前天在瀋陽與中國的總統先生進行了一次非常有意義的秘密會晤,這件事,公使先生知道麼?”
朱爾典儘量將問題問得婉轉一些,他並不期待俄國公使做出什麼答覆,他只是想看看對方的反應。其實,英國政府得到的情報是十分可靠的,那個情報直接來自於俄羅斯宮廷,英國政府對於沙皇俄國政府趁着中日戰爭的混亂局面進一步攫取北滿和外蒙古地區利益的行動非常不滿,但是目前歐洲戰爭已經迫在眉睫,英國政府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好在中隊在這場戰爭中的表現非常不錯,這有利於遏制沙皇俄國勢力的南進勢頭。
“既然是傳聞,那麼肯定是不可靠的,我並沒有聽說過此事,不過我一定會拍電報給外交大臣閣下,向他詢問此事。”
俄國公使的回答也很圓滑,不過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做發揮,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歐洲問題。
“現在俄國政府已經下定決心向德國、奧匈帝國宣戰,一旦戰爭開始,我希望看到協約國所有成員並肩作戰。”
廓索維茲特意強調了“並肩作戰”,他很清楚,英國和法國現在正在給意大利政府做工作,在挖同盟國的牆腳,所以俄國沙皇也同樣擔心德國和奧匈帝國也在挖協約國的牆腳,雖然英國和法國不大可能上德國的當,但是現在俄國已經衝在了歐洲戰爭的前頭,那麼,英國和法國的態度就非常讓俄國沙皇陛下牽掛了。
“當然,公使先生,協約國將並肩作戰,我們將一起維護歐洲的和平,哪怕需要付出巨大的軍事代價。”
朱爾典點了點頭,這一點,英國政府倒是毫不含糊,歐洲大陸的均勢不能被德國打破,這是英國政府外交政策的基石,絕對不會動搖,一旦德國向俄國、法國發動進攻,英國將立即投入戰爭。
廓索維茲正打算深入這個話題,但是卻聽到天空中傳來一陣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擡頭望去,看見一架大型飛機在幾架小型飛機的護送下正由東北方向飛過來,高度已經降低。
顯然,中國的那位總統先生到了,而且,總統先生乘坐的那架飛機未免大得有些過分,難怪日本軍隊在戰場上連吃敗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