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着娜娜在這個江邊的城市裡穿行,潮溼而迷宮般的道路沒有給我造成什麼困擾,現在是真的暫時沒有什麼目的地了,只是帶着娜娜去尋找她的孫老闆。當娜娜昨天晚上說出我只用給她十塊錢的時候,我其實心頭顫動了一下,但我想,並不能接受她,她只是我旅途裡的另外一個朋友,但我想我也羨慕她,她也許也會是我建築自己的一個部分,因爲她自己都這樣了還敢把孩子生下來,我能看見地面對江水的時候眼睛裡的茫然和希望。
我說,娜娜,我真當你是朋友,是什麼樣的朋友倒是不重要,什麼都是從朋友開始的,我談戀愛和人接吻之前的一秒,不也是朋友麼。反正你的事兒,我能幫你,一定會幫你。我先幫你做一個產前的檢查,剛纔開車的時候,我看見一個醫院,看着還挺好的,你若是喜歡這裡,還要在這裡找孫老闆,我就陪你一陣子,反正我的下一件正事,也得明年開始。到時候你也可以跟我起去。
娜娜說,嗯,好啊。我想孫老闆估計還是幹這個行業的,幹了這個行業就脫不了身,老闆也一樣,我以前還聽一個姐妹說過,他定在這裡的,我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一個桑拿兜兜轉轉看看,你也別陪我,多傻的事情啊。早點找到孫老闆就好,你也可以解脫,當然,你隨時都可以解脫,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你如果沒事的話,也打算留在這裡,我覺得我還是可以照顧你的,你別誤會啊,我是真的這麼想,至少我還不用照顧,當然,我可不要做你女人,我知道你也看不上,但閒着不也是閒着嘛,就互相照應一下。
我說,成,我帶你去找那個醫院。
娜娜說,嗯,我欠你的錢我可是都記着的,但我說了每次只收你十塊,而且我估計要一年多以後才能開工了,估計也還不清楚,所以我肯定會還你,但現在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不過你真的別以爲我是圖你有那幾千塊錢,我一個朋友說的,你只有這些錢,吃屎都趕不上熱的,我肯定不是貪這個,你不要亂想,你可以把錢扔了,我還是一樣對你,或者你現在就跑,我也不會怨你。
我說,別廢話了。
我們到了一家來時我留意的醫院前,
看着不公立不私立,陽臺是長長一條,放滿了花盆,垂下無數的枝葉。我說,娜娜,你去吧,我不陪你,我在車裡坐坐。我仰望陽臺,娜娜從這些植物前走過,對我笑笑。我向她揮揮手。她雖不漂亮,但此刻她真像走在舞臺上的明星,也許是那天大自然打光打得好,
樓轉角牆壁上開的一扇窗正好將光芒折在她的身上。
她走進了盡頭的那間辦公室。我把1988熄火,坐到了後座,很快就睡着了。
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小時候爬在旗杆上.
但是我看見校辦廠裡的人正在做着仿製的手槍,看見劉茵茵從遠處走來,已經成年的10號牽着還是小學生的劉茵茵的手,周圍的同學們紛紛把石塊拋向我,我說,丁丁哥哥,快來救我。丁丁哥哥卻在一邊的滑滑梯上盤旋而下,他看起來歲數比我還要小。然後我就不知道被誰綁在了旗杆上,我頓時覺得很安全,至少我不會再掉下來。這時候,校辦廠裡的阿姨們全都衝出來,所有人都在拿我試槍.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打的千瘡百孔,但還是在想,你們千萬不要打中我的繩子,否則我就掉下來了。那天的陽光是我從未見過的明媚,那是四十度烈日的光芒,卻是二十度晚秋的和風,我從未見過這樣好的天氣。
當我醒來,娜娜還沒有下來。我看了看車上的電子錶,發現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我瞬間清醒,甩上車門,快步上樓,走到剛纔我看見她進去的那間房間。裡面的大夫看了看我,問,你找誰?
我說,我來找剛纔那個過來做產前檢查的女孩子。
大夫一下子站了起來,問,你是她什麼人?
我說,我是她朋友。
大夫忙說,快去找,我們也都要找,這個要找到的,衛生局也要登記監測的。
我說,我去找,她往哪個方向走,要監測什麼?這以前幹什麼的你們也能查出來麼?
大夫說,我不知道她幹什麼的,就知道出了這個門,她知道了檢查的結果以後,她說她要去給她老公打個電話,讓他也過來。後來人就不見了。這個一定要找到的,不光光是她自己的事情,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她不能跑的,要做病毒母嬰阻斷的,生的時候也一定要特別注意的,否則很容易被母體感染的,乳汁也是不能喂的,而且現在還小,不要也還來得及。小夥子,你快去追回來。
我剛要往門外跑,又被醫生叫進去,問,小夥子,你也要檢查一下的,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說,朋友,但我可能也要檢查一下。
醫生說,來,你也檢查一下,本來是批批出結果的,今天我就給你單做一個結果。很快的,你等一下就行了。
我木然說,哦。
隨後,我告訴醫生道,我再說了,我先去追她,要不就跑遠了。
我在這座江城來來回回耗掉了十多箱汽油,去了幾乎所有的旅館和桑拿,問了每一個餐廳和網吧,我再未找到娜娜。幸運的是,也許不幸的是,我自己未被感染。在尋找無果以後,我回到了我來的地方。兩年以後,我正要出發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我相信娜娜有我的電話號碼,一定是我在洗澡的時候她偷偷撥的。中途的一個夜晚,我丟過一次手機,但是我一早就去等待着電信局開門補卡。這個電話的撥打者是一個女孩子,她說,有一個禮物要給我。
我說,快遞給我。
她說,怕丟,不能快遞。
我說,那就寄掛號信。
她說,會超重。
我說,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