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神州大地興起一股系統工程熱,並且公派出國留學名額特別多——自然競爭也是最激烈的。升上大二後,李大壯就一直在思考未來的方向,爲此他於大二下學期選修了離散數學(數理邏輯)。這門課由數學系劉道忠副教授專門給計算機專業同學開設的,但也允許其他專業的同學選修,李大壯是選修者之一。
時間來到1986年元旦這一天,江杏江市從早上到晚上天空一直飄着鵝毛大雪。李大壯吃完晚飯後計劃前往劉道忠副教授家裡去。
他出門時,地下積雪也有好幾公分深,而天空還一直在下着雪,沒法騎車,只能步行過去。這不是他第一次到劉道忠副教授家裡去,他以前上離散數學這門課時曾去過他家一次。當時李大壯向他請教未來的方向,劉教授也是南廣省人——與李大壯算老鄉,他樂於發表自己的看法:建議李大壯往應用數學或運籌學或系統工程方向發展。
李大壯這一次找教授是向他借兩本書:運籌學、控制論,他已拿定主意,決定向系統工程方向發展。
李大壯走了二十多分鐘纔來到劉道忠家門口。他敲了敲了門,一會出來開門的正是劉道忠副教授,教授見是李大壯,就客客氣氣地把他迎到客廳就坐。
李大壯剛坐下,就見到還有一個大女孩也在客廳就坐,且有點眼熟,他猛然想起來二年前自己騎着自行車,快到圖書館時失控,把一個大女孩撞倒並壓在她身上,而那個被他撞倒的大女孩就是正在客廳就坐的“她”。
他臉上掛着難堪的表情,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而客廳就坐的“她”也知道二年前將自己撞倒的肇事者正是眼前的“李大壯”,但與李大壯不同,她表情沒任何變化,也不吱聲。李大壯一時無法判斷——她是否認出他來了。
正當李大壯尷尬不已、無所適從之際,出去沖茶的劉教授回到了客廳,他把一杯熱茶遞到李大壯麪前,關切地問道:“大壯同學,找老師有什麼事呢?”李大壯老實地回答:“我決定向系統工程方向發展,明年準備往這方面考研。今晚過來想向老師借兩本書——運籌學、控制論,我想自學這兩門課。”
還沒等劉教授說話,坐在客廳的“她”搶先發聲:“系統工程還聽說過,運籌學、控制論是什麼東東,連個名都沒聽說過。看來作爲專科生的我只能算井底之蛙。”
聽到“她”發聲,劉教授只好介紹他們彼此認識。李大壯從劉教授的介紹中得知,眼前的大女孩叫謝麗莉,也是南廣省人,家在省會增埔市,是劉教授妹妹的女兒,也在江杏江市讀書——玉洲省財會專科學校就讀,今年大三。
謝麗莉也從她舅父介紹中得知,眼前的“李大壯”也是老鄉,南廣省中嶺縣人,響噹噹的學霸一枚,在舅父教離散數學這門課時,期末考過85分的只有李大壯——他考到了95分。
他們仨人彼此交談了半個多小時後,李大壯覺得不能浪費教授太多時間,於是將向教授借的運籌學、控制論這兩本書放進書包裡,然後起身向教授道別。
謝麗莉見狀,也向她舅父提到,時間不早了,她得回校了。
劉教授把他們送到門口。
他們並肩下樓梯,向大門口走去,誰也不吱聲。
出了大門口,李大壯首先打破沉默。他不無遺憾地說:“當時,我撞倒你時,連問一聲是否受傷的機會都沒有。”謝麗莉回嗆了一句:“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如果是壞人又是故意的,再給你機會解釋,我豈不是更脫不了身。”
李大壯聽到她這麼說,回懟了一句:“不至於吧!橫看豎看,我都不像壞人。再說我孩童時代還救過二個小美人呢!”
他們一邊漫無目的走着,一邊繼續閒聊,語氣也溫和多了。
李大壯:“事情雖過去了,但我還是要鄭重向你說聲‘sorry’。”
謝麗莉:“一句‘sorry’,就想一筆勾銷你的‘過失’。”
李大壯:“那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諒我。”
謝麗莉:“你就這樣陪本姑娘逛街,讓我高興了,自然原諒你啦!”
李大壯:“冰天雪地的有什麼好逛的。”
謝麗莉:“元代時著名大戲劇家、散曲家馬致遠在《壽陽曲·江天暮雪》中所寫‘天將暮,雪亂舞,半梅花半飄柳絮’不正是當下景物的寫照嗎?”
李大壯:“我都不知道馬致遠是誰,雖然童年時代號稱熟讀唐詩三百首。但你剛纔唸到的詩確實正合當下意境——現在是晚上時分,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紛飛的雪花像盛開的梅花和飄飛的柳絮。想不到你一個專科生,文化水平一點也不低啊!”
謝麗莉:“別開口閉口一個專科生,‘狗眼看人低’。論數理化,我連插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但若談論國民經濟學、財政學、會計學,甚至古詩文,你在我面前只能俯首稱臣。”
好不容易緩和過來的氣氛因李大壯一個“專科生”用詞把謝麗莉逼急了,他頭一次領教到“禍從口出”的道理。雖然他與謝麗莉只是萍水相逢,但“打狗還得看主人”,就衝謝麗莉是劉道忠副教授的外甥女來說,他也不能把她得罪了。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說:“謝麗莉同學,我收回剛纔說法並鄭重向你道歉。這樣算起來,我做錯了二件事,你怎麼罰我——我都認了,只要你氣順就好。”
謝麗莉撲哧一笑:“那是你說的。”
此時他們剛好來到光明電影院,謝麗莉看到電影院正在放映日本電影《追捕》。她看了看手錶,還有十幾分鍾就開始放映了,於是她提議就看這部電影。
李大壯看了下電影的介紹:《追捕》是由佐藤純彌執導,高倉健、原田芳雄、西村晃、中野良子、田中邦衛等主演的一部日本電影,影片講述了爲人正直的檢察官杜丘在被人誣告後,一邊躲避警察的追捕,一邊堅持追查自己被誣告真相的故事。
李大壯覺得電影不錯,值得一看,唯一麻煩的是一對“孤男寡女”在電影院看電影會被人誤認爲一對“戀人”。正當他左右爲難之際,謝麗莉嗆了他一句:“怕你女朋友知道?”李大壯回懟了一句:“我正在尋她,可茫茫人海上哪去找?”李大壯這句話本意是暗示他已有心上人——呂玉花,但她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而謝麗莉卻認爲李大壯這句話是在告訴她——他沒有女朋友。她心中暗喜,但她不動聲色,略帶不情願的語氣說道:“哎喲!不就是看場電影嗎?那來的這麼多顧慮,再說我以前還沒同大男孩一起看過電影呢!要說有顧慮,也輪不到你。”
李大壯聽謝麗莉這麼說,他也無法反駁,唯有乖乖掏錢購票。
他們剛入座,電影就開始了。
謝麗莉保持女孩子特有的矜持——羞澀又清高,她始終保持一種高貴優雅的姿態在看電影,而李大壯心中只有呂玉花,他將謝麗莉當作學妹,自然沒那種準戀人特有的衝動,因此他們都靜靜地看電影——沒有任何親妮的動作。
電影特長,2個多小時才放完。
他們走出電影院時,天空仍在飄雪,氣溫更低了,將近10點了,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李大壯唯有送謝麗莉回去。
他們邊走邊聊起電影來。
謝麗莉:“你覺得杜丘冬人去追查自己被誣告的真相,爲自己洗脫罪責,值不值?”
李大壯:“杜丘冬人爲人正直、善良,有擔當,作爲東京地方法院檢查官卻莫名其妙被人誣告犯有搶劫、強姦罪,堅持追查自己被誣告的真相,一來還自己清白,二來維護法律的尊嚴——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謝麗莉:“杜丘冬人既然自認沒罪,幹嗎要逃跑而不是在法庭上證明自己無罪呢?”
李大壯:“你太天真,既然他被誣告,人家就準備好完整的證據鏈條,如果他沒新的證據,他是難以自證清白的,所以面對警察的追捕也要躲避。”
謝麗莉:“杜丘冬人在山中冒險救下了牧場主的女兒遠波真由美,並和她墜入愛河。遠波真由美深愛着杜丘冬人,也相信他遭人誣告,她和自己父親盡最大努力幫助他。在他們幫助下,杜丘冬人得以撥開重重迷霧,衝破種種險阻,在一家精神病院找到了誣告自己的橫路敬二。”
李大壯:“爲了弄清真相,杜丘冬人也裝病住進這家醫院。”
謝麗莉:“製藥廠經理長岡了介逼迫議員朝倉代護士自殺身亡。杜丘冬人對朝倉代護士自殺身亡一事持懷疑態度,這讓長岡了介對杜丘冬人不放心,怕他繼續調查,於是長岡了介買通橫路敬二,讓橫路敬二陷害杜丘冬人,然後長岡了介又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私用藥物使橫路敬二變得神智不清,橫路敬二被送進精神病院。”
李大壯:“事情終於真相大白,長岡了介也被擊斃。”
謝麗莉:“《追捕》是一部偵破片,情節曲折,懸念叢生,節奏緊湊,引人入勝。”
李大壯:“大量寫實手法的運用,讓影片更具感染力。影片情節波瀾起伏,讓觀衆倍感震撼,如終處於緊張氣氛中。”
謝麗莉:“電影給你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麼?”
李大壯:“杜丘冬人正直、疾惡如仇、視死而歸的英雄氣慨。”
謝麗莉:“我與你看法不同,男女主人公至死不渝的愛情更加讓我感動,那句大膽熱烈的臺詞 ‘我愛你’讓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李大壯:“那是演戲,你這麼入戲幹什麼?”
謝麗莉:“看來,你不懂藝術,不是有一句什麼話來着?”
李大壯:“藝術來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
謝麗莉:“對!看來你還是有點藝術細胞的。但我不明,男女主人公至死不渝的愛情爲什麼打動不了你呢?”
李大壯:“人家只是演戲,我們只是看戲的。”
謝麗莉:“換位思考。假如你是杜丘冬人,而我是遠波真由美,你會像杜丘冬人那樣深愛着我呢?”
李大壯:“沒法回答假設性問題。”
謝麗莉:“你這是逃避。我如果是遠波真由美,我一定深愛着杜丘冬人,即使他是犯罪嫌疑人,甚至身患絕症。”
李大壯:“你越扯越遠了。”
謝麗莉:“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
李大壯:“扯點別的吧!你爲什麼不在南廣省省城上學,而是大老遠跑到北方來上學呢?”
謝麗莉:“玉洲省財會專科學校在全國名氣很大,再說舅父也在這裡。那你爲什麼也大老遠跑到這裡上學?”
李大壯:“首先,班主任鼓動我報江杏大學,他認爲江杏大學比南廣省省城的任何一所大學名氣都要大;其次,我是一個男的,俗話講,好男兒志在四方,既然要出門讀書,就不如出省讀書——沿途還能領略到祖國的大好河山。”
謝麗莉:“第一條理由,我認可,但第二條有點牽強附會——說說你在沿途那個城市逗留過?”
李大壯:“說來真是慚愧,真的沒在沿途的任何城市逗留過,因爲我已經二年半沒過家了。”
謝麗莉:“哎喲!真夠慘的,看來今年春節也只能在學校待了。”
李大壯:“是。”
聊到這裡,謝麗莉覺得李大壯是一個聰明、老實又沒有什麼壞心眼、情感純粹的人,是值得自己託付終身的“夢中王子”,但他又是一個對“愛慕”沒感覺的人,需要自己給他開竅——一個大膽追求李大壯的計劃在謝麗莉腦中瞬間形成。
他們就這樣聊着聊着,不知不覺中已來到玉洲省財會專科學校的大門口,李大壯擔心其安全,要送她到宿舍樓,但謝麗莉婉拒了。
李大壯與謝麗莉道別後就快步往宿舍趕。
此時天空下的雪越來越大,氣溫更低,他的耳朵凍到疼起來,他唯有不斷揉耳朵。他一路小跑,11點剛到,他趕到了宿舍——此時當更的老大爺正準備鎖上大門。
李大壯回到宿舍,發現同學們都睡了。他去廁所洗漱完後就上牀睡覺,但他耳朵疼得要命,他又不斷地揉——越揉越疼,最後他疼得難以入眠。
半夜1點鐘時候,他耳朵突發撕裂式疼痛,痛到他身不由己地大叫起來。
李大壯這一叫把班長孫友東、李偉華、方友銀仨人弄醒了。
班長先下牀開燈,李偉華、方友銀他倆也分別下牀,他們仨人來到李大壯牀前詢問他怎麼回事。李大壯唯有將事情經過和盤托出,他們仨人聽大壯講完後,又察看了他的耳朵,一致斷定大壯耳朵嚴重凍傷——不馬上去醫院處理——耳朵將保不住。
方友銀分析起來:“宿舍大門已上鎖,當更的老大爺睡在大門外的小屋裡,加上現在是大冬天,大門外還掛着一層厚厚的棉被。我們在大門內怎麼喊,老大爺是聽不到的。即使我們在他小屋死拍門也不見到把他弄醒——夏天時我曾有一次被關大門外,我對着小屋又是拍門又是大叫,但我喊破了喉嚨,老大爺還是醒不過來——害得我在外面待了一宿。”
李偉華插了一句:“那給校保衛處打電話,由保衛處派人過來開門。”
班長:“你傻!電話是放在收發室的窗臺上的,而收發室的窗臺在大門外。”
方友銀又補充道:“上次我沒在收發室的窗臺上看到電話——老大爺睡覺時把電話移到他小屋裡去了。”
李大壯不停地嗷嗷叫,加上方友銀他們仨人的說話聲,把同宿舍的其他4個同學弄醒了——他們瞭解到李大壯的情況後——也加入到討論中來:馬上採取什麼措施以保住李大壯的二隻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