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23.9.07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正文防盜,作者有話說纔是更新內容~~

過年的時候,皇宮裡反而比往日裡冷清了許多。除了必須一年如一日負責守衛的禁衛軍們,宮裡最多的太監宮女們除了輪值的那些,其他人能夠躲懶就躲懶。

對於小皇帝來說,不是祭天就是祭祖,然後輪番請着皇親國戚們吃飯,歌舞絲竹在宮闈中繞樑三日都不斷,聽得夾在前朝與後宮中間的太醫院衆人頭昏目眩。幾位太醫原本還想躲個清閒,最後都不堪其擾的跑回本家躲個清淨去了,雖然家裡也大宴小宴不斷,好歹他們是老大,說不聽曲就不聽曲,說不看歌舞就不看歌舞,總比在宮裡凡事不能自己做主的好。

魏溪年前就收到了賞賜。這一年她連續救了皇帝兩次,原來的賞賜因爲她說年紀小,怕懷璧其罪故而一直存在了趙嬤嬤處。趙嬤嬤還同時管着小皇帝的私庫,自然看不上魏溪這點小東西,她也樂得給魏溪臉面。這丫頭一看就是前途無量的,一點小忙趙嬤嬤是能幫就幫。

第一次救下小皇帝的時候,賞賜很是厚重,黃金就有兩百,綾羅綢緞堆得比人高。第二次因爲是皇帝自己的失誤,魏溪湊了個天時地利人和,黃金得了一百兩。三百兩黃金那也有三千兩白銀,換了尋常老百姓之家足夠富足一輩子了。

魏溪捧着黃金,直接讓何大人幫忙換成了銀票,然後自己仔仔細細的縫在了肚兜的內兜裡。前世的她倒看不上這麼點子東西,實在是這輩子太窮了,一兩銀子他們兄妹三人得挖大半年的藥材。綾羅綢緞魏溪特意挑了一匹顏色老成暗紋吉祥的送給了趙嬤嬤,又挑了一匹胭脂紅的送與了挽袖姑姑,餘下的宮裡個個宮司都送了一匹,至於怎麼分那就是別人的事情了。在宮裡生存,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生存之法,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她甚至託了白朮幫忙買了十多箱子的新茶,按照太監們的等級,個司送了一箱。這樣,在宮裡的節她也就算是走完了。

到了年十五,宮裡的朝會又開了,大臣們初八就上了朝,小皇帝也沒法子有事無事的跑來太醫院找她玩兒。魏溪就攏了攏肚皮上被熨燙得熱乎乎的銀票跟着白朮出了宮。

宮外,魏家兄弟早就等着了。這一次不止是魏江魏海,甚至還有魏將軍家的三位公子,魏亦、魏允、魏憑。

因爲齊太醫太忙碌的緣故,魏溪只要出宮,大多會去魏家走一朝,給自己的原身做一些按摩,久而久之與原身的兄弟們撞見的一兩次,後來不知爲何,魏江魏海又跟魏允魏憑不打不相識,此次出宮,幾個人就索性聚在了一處。

“聽說魏姑娘想要看鋪子,我哥哥還特意讓人去打探了一番,結果價格都高昂得嚇人。大哥說你們手上餘錢應當不多,就沒讓我提。沒想到你年後突然就說要買鋪子,倒是嚇了我們一跳。”說這話的是魏憑,因爲知道魏溪是齊太醫的徒弟,又與自家親妹妹同名同姓,故而就將魏溪當做了自己的親妹妹一般,對於她的事兒很是上心。

魏溪笑道:“海哥哥沒有告訴你們,我想要太武館附近的鋪子嗎?年前正是置辦年貨的時候,大半的商鋪都靠着年前大賺一筆打個翻身仗呢,所以年前轉讓的鋪子少之又少,就算有,他們也會將年前能夠賺到的銀子都折算進去,價格自然也就高了。”

魏允道:“大哥也說過,可三弟就是不聽,一門心思的去打探了好些日子。”

魏溪躬身道:“不論結果,小妹還是要謝謝諸位哥哥們的鼎力協助了。”

魏江腦瓜是幾個人中最不靈光的,趁着機會也不怕丟人,直接就問:“爲什麼要選太武館附近?我日日在那進進出出,沒見着有什麼好的鋪子啊,大多是酒樓。”

魏溪道:“酒樓纔好,在太武館附近的酒樓就更加好。”

這話說得魏江更加不明白了,魏海實在看不下去就敲了敲自家弟弟的腦袋:“你想想,在太武館附近的酒樓有幾家沒有被人打砸過?太武館裡的學子們都是武生,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比比皆是,就連你,也在酒樓裡與他們起過沖突,壞了不少座椅,若不是我們贏了,賠銀子的人就變成了你我。”

魏將軍家的老大魏亦生性沉默寡言,聽到此處也幫着解釋了幾句,道:“但凡在皇城裡開商鋪的大多有些根基和背景,太武館附近的酒樓更是如此。平民有平民吃飯的地方,官宦子有官宦子專門去的酒樓,世家子又是另說。你們都可以打砸的酒樓想來背景不深厚,所以往日裡在那邊打架鬧事的人也不少,一次兩次還好,久而久之店長也就不忍其擾。還有一點,太武館過年過節就人跡罕至,一年到頭,別的商鋪大賺特賺的時候他們反而門可羅雀。很多人圖着過個安心年,所以大多不會在年前轉讓鋪子,年後也就沒了這份忌諱。這纔是魏姑娘要年後去看商鋪的原因。”

魏憑這才大叫:“那我不是白忙活?”

魏溪笑道:“哪有白忙活!三公子不知道里面的門道,將軍府的管事們卻是門兒清。只要看一眼,他們大多知曉哪些商鋪年後就會轉讓或租憑,因爲但凡經營不善的鋪子都會有一些跡象。比如綢緞鋪子,若是經營不善店鋪的存貨就比較多,綢緞比較老舊,新的花色也少,哪怕是爲了年前回本,新貨也不敢多拿,都指望着新貨帶動老貨。若是酒樓,不看別的,就看小二們的精神氣就知道了。若是遇到帳房先生在算帳,那更容易從他們的臉色中看出酒樓的盛衰。魏家管事應當早就給三公子回了話吧,或者給了你一個本子,上面詳細記錄了皇城裡要轉讓或者可能轉讓的店鋪名稱和所屬街道,甚至還有他們背後東家的名諱。”

魏憑咋舌:“你怎麼知道老管家給我了一本小冊子?”

魏溪笑而不語。她前世在魏家長大,也管過家,自然清楚。不過,這些魏家兄弟們不知道罷了。

等到了太武館前門,街道兩邊三三兩兩的酒樓都開業了,有些關着門的直接就掛出了轉讓的牌子。魏溪陸陸續續的看了一些,魏家兄弟相互參謀。他們都是在太武館學武之人,對周邊再熟悉不過,哪家酒樓飯菜好,哪家酒樓的酒摻了水,哪家東家最近犯了事都知道。

連續看了好幾日,最後魏溪選了街道中斷,一條岔路口的兩層酒樓。它原本的東家在場所有人都認識,姓王,是太皇太后孃家的人。因爲族長犯了事砍了頭,王家內部爭鬥厲害,這鋪子地段不是最好也不是最差,就因爲是酒樓。族長沒出事的時候,那是太武館附近最紅火的酒樓之一,族長一倒,誰都想要收了它,結果,纔到手沒幾天呢,落井下石的人來了一茬又一茬,酒樓裡的座椅換了一套又一套,還沒到新年就入不敷出了。

這地段是岔路,人來人往,盯着的人不少,價格也一高再高。魏溪想要,魏家管事去談了一遭直搖頭。

魏亦道:“鋪子是好鋪子,你準備接手後做什麼?還是酒樓的話就免了,會虧得傾家蕩產。”

魏溪自然也知道,不過她並不準備開酒樓,她不是魏將軍家的千金了,手上沒人,銀錢也少,開酒樓不可能。

“其實我是準備開藥堂。說是藥堂也不對,我賣成藥,不賣藥材,還兼做一些簡單的鍼灸火罐和按摩。”

在太武館每日裡有人受傷,傷藥消耗巨大,學子們也分三六九等。有錢有權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會來外面的藥鋪買藥材,可是,更多的還是如魏江魏海這樣平民學子。從文學武不論那一條都是他們改變命運最簡單直接有效的通天路。

魏溪針對的就是這麼一批人。

魏亦問:“傷藥從何而來?”

“自制啊!我們太醫院學徒太多了,一抓一大把,都想着法子掙銀子養家呢。藥材都有老太醫們把關,太醫們自己也購置一些藥材做民用,只是需要自己掏銀子。我們學徒聚在一起,積少成多,買藥材自制傷藥然後再賣給平民百姓,一舉兩得。”

魏海也問:“鍼灸火罐按摩這類的人也是太醫院的學徒?”

這問題白朮也有想法:“我們太醫院,德高望重的老太醫有十位,他們的手下學徒有多有少,少的如我們師傅掛名的徒弟有三個,不掛名的學徒有差不多十個。能夠進太醫院做學徒,那本事也比外面普通藥堂的學徒紮實多了。鍼灸是必修,按摩手法也是太醫院自創不外傳。當然,哪怕是學徒那也不能拿着在宮裡學到的技藝來宮外賺銀子。所以我們這些徒弟又改良了一些手法。在宮裡,太醫院的學徒就跟侍衛差不多,輪班,五日休沐一回。我們就輪番出來賺一些銀子,順便將學以致用,若是有傷病患者來,能夠醫治的就醫治,不能醫治的正好拿回去問太醫們。學醫之途沒有別的接近,看的病人越多醫治的病人越多,那麼醫術也就會越高明。在太醫院固守,貴人們不會給他們看病,宮女太監們的病症哪有民間的多而雜呢。所以,師妹與師傅商議時,太醫院衆位太醫們也都同意了。”

魏亦沒想到他們還徵求了太醫院衆人的意見,想來也是,醫者仁心。對於老太醫們來說,宮裡的貴人們是人,宮外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是人。齊太醫等老太醫可以出宮免費給平民百姓看診,他們的學徒們自然也可以出宮學習。

魏憑苦惱的道:“可是,這酒樓太貴了,買不起啊!我們兄弟們倒是有私房,只是動大筆銀子也得徵詢母親的同意。”

魏溪倒沒煩惱多久,說:“我們拿不到,說不定我們的師傅可以拿到啊!”

於是,幾個人又分道揚鑣,魏家幾個男丁都去另尋好的商鋪,魏溪白朮直接回了宮讓齊太醫出面。

齊太醫是個凡事通達的長者,很樂意自家徒弟們做事,做好事,做大事。他老人家也沒有多說,就召集了太醫院衆多老頭子們開了一個小小的茶會。茶點都是熱乎乎的香噴噴的,把一衆老頭子們哄得眉開眼笑了才說要銀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魏溪又許諾只要是店鋪進項,不管多少分一成給太醫院改善伙食。嗯,這個伙食大概也就是些茶水點心了。

說得一羣老太爺們臉色微紅,齊太醫心裡暗笑,道:“我們這羣老頭子什麼好水好茶沒吃過,既然有進項那就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吧。日後大家免費出診的時候,缺的藥材就從這裡面出。”

皆大歡喜。

魏溪更是博得了一個小財迷的名號。

有了銀子,又有了與王家關係相近的太醫走了一遭,店鋪就自然而然的拿下了。

小皇帝被關在朝安殿看了大半個月的摺子,把《三十六計》《孫臏兵法》背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這才讓太傅大發慈悲容他休息一日,來找魏溪的時候聽說太醫院學徒們聯合開了個小鋪子,鬧着也要去看。

何大人任勞任怨的跟在了身後,一羣人易容化妝,分批的出了宮。

等見到了店鋪的時候,才發現裡面一羣人敲敲打打好不熱鬧。一樓放置藥材的櫃子桌子都已經初具雛形,二樓更是添置了不少木板牀,正在打磨。

小皇帝繞着看了一圈,最後望向腦袋頂,幽幽的說了一句:“沒匾額啊!”

魏溪眼珠子一轉,笑眯眯的問:“怎麼,皇上準備給我們的鋪子親筆提名嗎?”

小皇帝眼睛一亮:“好啊!你想要什麼名字?”

魏溪拿出衆人早就合計好的鋪名,還沒說出口呢,街道那頭就噔噔噔的跑來一個小娃娃,幾步就蹦跳着朝小皇帝撲了過來,甜膩膩的喊了一聲:“皇哥哥!”

皇哥哥?皇帝哥哥?!

魏溪差點朝天翻白眼了,暗道前輩子皇后就是這樣稱呼皇帝的?

小皇帝也沒想到在這裡遇到胡歆兒,手忙腳亂的正準備抱住對方呢,突地一隻大手從天而降,提溜着胡歆兒的衣領,義正嚴詞的吼道:“你是何人!”

胡歆兒哪裡被人這樣無禮對待過,騰空的小腳不停的揮舞着,面色通紅的尖叫:“哪個大膽奴才,快把本……我放下來!”一邊還對小皇帝揮舞着雙臂,兩眼含淚,“皇哥哥,有人欺負我,你替我打他!”

你替我打他或者她!

魏溪太熟悉了。前世後宮中,最常聽到的就是這句口頭禪。喪命在這句口頭禪下的人不多不少,五個手指數得出來,而且一個比一個年紀小。

無它,因爲他們都是胎死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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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某日還不到上朝的時候,昭熹殿就傳了太醫。

白朮已經在太醫院當值,不再是那個小小的書呆子,成天到晚被一衆老太醫們從頭挑剔到尾。不過,因爲是太醫中年歲最小,老頭子們心安理得的給他排班排到了晚上,這一值夜就是好幾年沒有動過。

還不到三更,皇上就傳喚,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白朮琢磨着,皇帝才十四歲,毛都沒長齊呢,沒有皇后自然也沒有選嬪妃,正宗的孤家寡人一個,不存在什麼縱慾過度的問題。那半夜傳太醫,是什麼緣故呢?做噩夢了?皇帝又不是小娃娃了,再說,有魏溪在,做噩夢哪裡輪得到傳喚太醫!給魏溪揍一頓,皇帝什麼夢都沒有了。

等到了昭熹殿,果然是魏溪在當值。白朮給自家小師妹使了個眼色,對方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鳥他。

白朮心裡有底了!

魏溪不高興,那麼就是皇帝又犯了什麼錯誤了!

大半夜的,沒有嬪妃,皇帝的寢室常年不要人就近守夜,不存在有宮女半夜爬龍牀的事兒。

難道尿牀了?!

十四歲還尿牀,白朮覺得一定是魏溪揍他揍少了。

果不其然,行了禮後,跪在腳踏上,還沒把脈呢,皇帝就神經兮兮的掀開了五爪金龍被,白朮眼睛往皇帝的褲襠一撇,嚯,好大一灘水漬。

果然是尿牀了!

白朮低聲問皇帝:“您就寢前又貪吃了什麼?”

皇帝眼睛一瞪:“在你的眼中,朕就是隻貔貅,臨睡了還要玩肚子裡塞吃食?”

白朮語重心長的提醒對方:“皇上,從臣跟隨師傅給您請平安脈起,十多年了,您尿牀的次數十個手指加上十個腳趾都數不過來。您誠實點告訴臣,您吃啥了?別又是王八湯,那東西就是民間平民百姓補氣用的,您百年參茶喝得還少嗎,真的不缺那口湯。再說了,想要喝湯也別挑臨睡前,否則利尿。”

皇帝真的委屈:“朕沒喝。這次不是尿牀了,真的!不信,你看!”

都那麼一塊水漬還說不是尿牀,皇帝說謊功力十年如一日,也怪不得經常被小師妹揍了!想歸這麼想,白朮也怕皇帝真的有別的病症,低頭正準備仔細觀察一番,皇帝又攔住了。

白朮本來在太醫院看書呢,半夜三更被叫來看尿牀心裡就有火了,皇帝還三番兩次的阻撓,他語氣也不大冷靜了:“皇上,您到底讓不讓臣給您看診呢?”

皇帝悄聲道:“把帷幔放下來。”

原來是害羞!

白朮對皇帝的沒事找事嗤之以鼻:“魏溪伺候着您長大的,您的身上她什麼沒看過!”

原本以爲皇帝該放行了,結果他居然扭捏了起來,固執的讓白朮放下了帷幔,這才自動自發的掀開了被子。

龍牀的中央,一小團水漬。

白朮觀察了半響,又用食指摸了摸,還湊過去嗅了嗅,味道不對啊!擡頭一看,小皇帝臉色通紅:“朕說了不是尿牀!不過,感覺跟平日裡尿尿差不多,就是,恩,就是……”

白朮手一攔:“不用說了,臣明白!”

皇帝雙眼亮晶晶的:“你真的明白?”

白朮很肯定的點頭:“臣真的很明白,臣也有過。”斟酌了一下,白朮看向皇帝的眼神奇怪了起來,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他又繼續說,“這的確不是尿牀,也不是什麼怪病,所以,皇上您不必驚慌。”

白朮伸手打開自己的衣襟,從胸口繞到腰側,扭着胳膊從背後的腰帶處掏出一本書遞給皇帝:“這是藥方!”

小皇帝打開封皮爲《內經》的書頁,裡面居然還有一張封皮。上面濃墨重彩的畫了一張書生偷·歡·圖,下面書名《偷·歡·記》

皇帝不明內裡,白朮用着極輕的語氣說:“此乃孤本,皇上您儘早翻閱完畢,三日後臣還要收回的。”

皇帝已經打開內頁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也不知道將白朮的話聽進去了沒有。

魏溪發現這兩日小皇帝又開始手不釋卷了,是個好現象。要知道,太傅等人已經是四朝元老了,早些年爲了穩固皇權,與太皇太后鬥,與賢王睿王齊王鬥,與衆多貪官污吏鬥,殫精竭慮爲公忘己,等到幾位王爺就藩,三公就陸陸續續的病了,好在皇帝早慧,接觸朝政又早,在他們多年的教導和耳聞目染下,如今獨立處理起朝政來已經可圈可點,故而,看書的時辰是越來越少,看奏摺寫奏摺,親自登門請教三公朝政的時候成了每日的功課。

魏溪也不是頑固之人,哪怕知道皇帝看的是閒書,也覺得有必要讓他鬆快鬆快,好歹是少年人嘛,管得太緊容易反彈,引起叛逆之心。所以,魏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哪知道,這一閉眼,她又發現了問題。

這看閒書也不能翻來覆去就盯着一本看吧?放鬆也不是這樣放鬆的啊!再說了,那書看起來也不厚,沒道理看了兩日還沒看完,有古怪,有貓膩!

皇帝逐漸長成,魏溪基本很少與他對着幹了,說話做事也都偏向溫和。她沒有直接向皇帝提出要看看書的內容,而是直接趁着皇帝沐浴的時候,順手翻了翻書的內頁。

恩,有那麼個不正經的師兄,魏溪翻書已經養成了不看書皮的習慣,因爲書皮可能是假的,也不會直接從第一頁看內容,因爲一本書的內涵看前面幾頁基本都看不出,因爲書生們喜歡故作高雅,喜歡在卷首來幾篇歪詩什麼的,所以,要知曉一本書它的真正內容得從中間翻閱起,然後直接跳到末頁,這樣就可以估算出此書的精要了。

沒想到的是,她沒看開卷,也還沒看末卷,只是從中間翻開,兩幅男女·交·媾·圖就赤·裸·裸的擺放在了她的面前。

魏溪又不是真正的一無所知的深宮宮女,上輩子好歹也做了多年的嬪妃,與皇帝有過肌膚之親。只是,她沒有想到,這輩子皇帝還沒選皇后呢,也沒嬪妃呢,甚至也沒表現出對周邊宮女們的興趣時,就開始偷偷摸摸的看小黃書了。

出息了啊!

哪怕眼睛受到了攻擊,魏溪依然面無表情的將書本歸於原位,撫平了上面的摺痕。等到皇帝沐浴歸來,拿着那本小黃書躺在了龍牀上,繼續興致勃勃的翻閱時,魏溪就忍不住往對方的腰部以下盯了一眼。

皇帝莫名其妙,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妥?”

魏溪搖了搖頭,出去了。不多時,手中端了一碗清湯進來遞給皇帝:“最近天寒,喝一碗熱湯再睡,晚上身子才熱乎,也睡得舒坦些。”

皇帝也沒多想,眼睛還在書上,手上接過了碗直接一口喝乾,後知後覺的砸了砸嘴:“味道怎麼這麼怪?”

魏溪平靜的道:“鹿血丸子熬的湯,有些腥味是正常的,補血最好。”

皇帝不疑有他,等外面棒子敲了十二下時纔將披着藍皮的小黃書仔仔細細的壓在軟枕下,深深的籲出一口氣,睡下了。

這一夜,白朮又在不到一更之時傳入了昭熹殿。

皇帝哭喪着臉:“不是尿牀!”

白朮點頭表示明白,連被子都不看了,就掃了掃皇帝紅潤的臉頰:“看完了嗎?”

皇帝用手臂壓着枕頭:“沒有,朕每日裡忙得很,都沒什麼空閒翻閱,你再等等。”

兩個人打啞謎似的,站在屏風之外的魏溪微不可查的翹了翹嘴角,只做不知。

白朮來了,與皇帝說了幾句話,什麼方子也沒開就走了。

二更,皇帝又驚醒了,掀開被子一看,噢,一個時辰之前換上的乾淨被褥褻衣又髒了。

魏溪一邊看着宮女們手腳麻利的替換褥子,一邊替皇帝攏好新換的褻衣,輕聲問:“要傳太醫嗎?”

皇帝心虛一般摸了摸臉頰,方纔做的夢還有餘溫似的在肌膚上徘徊不去,聞言笑了笑:“不用了,沒什麼大事。”

魏溪點頭表示知道了,扶着皇帝重新躺到龍牀上。

三更,要上朝了,魏溪舉着九鶴金琉璃燭臺長在帷幔外喊皇帝起牀。皇帝年歲小,正是貪睡的時候,平日裡要三催四請纔不情不願的起來上朝,哪想,今日魏溪一進門,皇帝就自己悉悉索索的爬了起來,呆呆的坐在牀邊看着魏溪打開牀幔。

魏溪悄無聲息的瞄了眼皇帝的坐姿,掛起紗幔,問:“皇上起麼?”

皇帝臉頰上紅得似火,低着頭抓了抓被褥,鼓起勇氣道:“魏溪,朕好像做錯事了?”

魏溪好聲好氣的問:“怎麼了?”

皇帝哭喪着臉從枕頭下拖出那本藍皮書:“朕再也不看這類書了!昨夜……昨夜,太難受了!”

魏溪矮下身子問他:“哪裡難受?”

皇帝垂頭看着魏溪潔白的臉頰,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夢中那一張熟悉的臉上柔媚的神情。她的青絲輕輕的拂動在他的手背上,癢癢的,麻麻的,與夢中纏繞在她腰背的髮絲糾纏在一處,那麼的動人。他緊緊的握着她的腰肢,下半身猛地一抖,皇帝悶哼,背脊繃直了。

魏溪瞪大了眼:“皇上?”

一聲呼喚,皇帝才猛然驚醒,低頭一看,好麼,褲·襠不知何時早就立起了旗幟,又不知何時偃旗息鼓了。

皇帝突然捂住自己的腦袋,感覺沒臉見人了!

這一日的早朝大臣們發現皇帝明顯的在走神,甚至在退朝之後邁太一殿門檻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被太監一路扶着回了朝安殿。

白朮是晚上當值,白天太醫院輪守的太醫有好些,聽說皇帝身子有恙急急忙忙派出了醫術最精湛的陳老。齊老告老後就直接去民間行醫了,陳老接替了院正的位置。

陳老顫巍巍的給皇帝一把脈,左手把了右手又把,眉頭皺得老高,半響對着長在身後心急如焚的挽袖嬤嬤道:“皇上最近身邊伺候的是什麼人?”

挽袖不知對方這話從何而來,皇帝身邊伺候的人自然都是她安排的,有新人也先得經過她的手,所以沒有猶豫的就回答了老太醫的問題,說:“都是皇上用老了的人,是他們中間有人不妥嗎?”下毒,還是暗殺?

老太醫搖了搖頭,又問:“昨夜皇上有何不妥?”

“昨夜?十歲之後,皇上歇息之時,在身邊輪值的人只有魏溪一個,其他人皇上都不容許靠攏。”

陳老也是看着魏溪長大的,不過,對於太醫院來說,皇帝明顯比魏溪重要。他老人家直接開問:“今早接班之時,魏溪有什麼不妥?”

挽袖仔細回想了一下魏溪清晨的臉色:“一如既往,沒什麼不妥。”

再問下去,就得把魏溪叫起來了,這時辰還沒到晌午呢,魏溪睡下估摸還沒兩個時辰又被叫起來,旁人少不得揣測是不是她翻了大錯。

皇帝終於猶猶豫豫的開口替魏溪洗脫了嫌疑,他也沒說多了,只道:“昨夜朕起夜了三次。”

陳老眼中厲色一閃:“擦身了?”

皇帝點了點頭。

陳老嘆了口氣:“皇上也到了年歲了。”

挽袖嬤嬤一頭霧水:“皇上才十四,還小呢。”

陳老道:“世家子弟十五就娶親了。”

話都這麼明白了,挽袖還有什麼猜不到的,當下自己也鬧了個大紅臉。陳老一邊開方子一邊叮囑皇帝:“縱慾傷身,要節制。皇上還小,一日一次都太多了何況是三次,日後三日一次可保身子無礙。”

皇帝捂着臉:“朕沒有……”

陳老笑道:“儘快讓內務處送幾個調·教·過的宮女來吧。您是皇上,自·贖這等事不適合您,要紓解時隨時喚人,整個皇宮的女人都是你的,不用擔心。”

皇帝覺得自己有口說不清了,他真的只是看多了書而已,沒有自·贖,也沒有想要招人侍寢的意思,他真的清清白白,他的年紀也真的還小,不適合太早開葷啊!

只是,任由皇帝如何彆扭,陳老與挽袖也只認定是少年人的羞澀罷了。

陳老臨走之前還笑着打趣皇帝:“第一次呢,呵呵!”

皇帝:“呵呵!”

42|42|23.9.07

</script> 宮裡面的人做事總愛湊一個巧合。

走同樣的一段路,你不小心摔倒了,肚子裡面幾個月的孩子沒有了,而她沒有一點事,這是巧合;同樣一盤糕點,她吃了沒事,你吃了腹痛難忍血流不止,後來才知道糕點裡面加了雄黃,這也是巧合;同樣是衆多嬪妃一起罰跪,烈日當頭有人中暑昏迷,這也正常,巧的是太醫開了藥,吃了藥後你藏着掖着懷了幾個月的孩子又沒了,這巧合也實在是太蹊蹺了。

更巧的是,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皇上與皇后之間都發生過一點小摩擦。

皇后對衆多嬪妃的哭訴更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之後意外就出現了。

一次兩次三次,哪怕再傻,衆多嬪妃們也看出了其中的貓膩。

皇后不想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給皇帝生孩子,皇帝也有意無意地縱容她這份任性,所以,直到魏溪被賜死時,宮裡的孩子兩子一女皆是皇后所出。

所以哪怕帝后真的琴瑟和鳴,恩愛非常,魏溪也對他們這種虎毒食子的行徑感到齒冷。

偏偏,帝王的獨寵會讓任何一個心有幻想的女子,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幻想着自己是皇后那該多好。

衆人皆醉我獨醒,沒有了父母兄弟,沒有了親眷家族,魏溪去的很乾脆。

這輩子因爲皇帝年紀還小,大多的時候,魏溪並沒有將他與成年後冷血絕情的帝王聯繫起來,直到此時此刻,再一次見到帝后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隱藏在心底深處的仇恨,像是被陡然驚醒的猛虎,虎目圓睜,咆哮嘶喊,想要撕碎他們虛僞的嘴臉,戳破他們的虛情假意,更恨不得以身化爲利刃,將對面兩人砍殺得千瘡百孔死無全屍。這樣就能保護父母親族,也能讓自己的兄弟安穩終老。

在那些仇恨即將化爲實質的時候,一隻手突如其來壓在她的肩膀上,魏海的聲音適時響在她的頭頂,他對着小皇帝道:“小老爺,這裡雜亂不堪也沒什麼好看的,難得出來一趟,不如讓您的侍衛隨您到街上到處走走玩一玩!”

胡歆兒立即叫到:“我也要去!”

小皇帝反過頭問:“魏溪,你去嗎?”

魏溪垂着頭,眼底從她往左兩雙鞋面,往右也是兩雙鞋面,雖然有好有壞有新有舊卻都在此時默默的站在了她的身邊,無聲的與遠處那花團錦簇的兩人拉開了距離。

頭頂上魏海的掌心溫暖而乾燥,他笑着說:“小妹就不去了。她好不容易出來,正好給我們兄弟縫補一下衣衫鞋襪。”

小皇帝還想再勸,魏溪已經掉頭去了隔壁鋪子,找人借了針線,明擺着沒閒空了。

胡歆兒再看不出魏溪與皇帝之間的隔閡那就是傻子了,直接拖着一步三回頭的小皇帝離開,一邊走一邊說:“您是何等身份,他們又是何等身份,您怎麼能夠屈尊紆貴的與他們來往呢,沒得辱沒了身份。再說了,他們這些平民百姓飯都吃不飽,會玩什麼?不就是泥巴木頭麼。你跟我走,我帶你去玩好玩的,鬥蛐蛐怎麼樣?或者賽馬?皇哥哥你騎馬很厲害吧,正好教我騎馬。”

原本只是想要皇帝安安心心在這裡呆着的何統領傻眼了,怎麼一個眨眼,小皇帝就被一個更小的女娃娃拐跑了?

魏溪借了針線盒出來,瞧見何統領還在呆傻的站着,心裡好笑,道:“何大人,你最近會很辛苦呢,可要擔心了!”

何統領疑惑:“擔心什麼?”

魏溪笑得別有深意:“何大人不妨想想,我與師兄是何時出的宮門,皇上又是何時到的此處,那位胡姑娘……我給大人提個醒,上次抓傷我的貓兒就是她的愛寵。”

貓抓的那一次是何統領陪着,年前宮裡設宴也是何統領貼身守着皇帝。今日何統領原本要休沐的,心血來潮下又換了班,正好巧遇皇帝出宮。嗯,他負責保護皇帝,巧遇得再巧,那也有人爲的成分。

在宮裡,沒有巧合!

魏溪這麼一提醒,何統領立馬就醒悟了過來,若有所思的對魏溪點點頭,幾個起落就不見了人影。

小皇帝正是愛玩的年紀,在宮裡哪裡閒得住,胡歆兒帶着他去今兒去看官家子弟們鬥蛐蛐,明兒去馬場騎馬,再過幾天小皇帝直接與她定好出宮的時辰,約了好些官家子弟們玩投壺去了。

小孩子玩樂並不是什麼大事。穆太后心疼自己的兒子,只要他將太傅安排的課業完成了,也不大拘着他的天性,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只是,往日裡一個月纔出宮一趟,變成如今三天兩頭出宮,穆太后想要找兒子一起吃個午膳都尋不到人,去朝安殿說太傅的授課早就收工了,去練武場,還沒到下午呢,去昭熹殿,人影子都沒見到一個。

一次還好,兩次三次,穆太后居安思危,生怕自己的兒子被人給拐跑了,細問之下,嚯,原來小皇帝出宮不是探訪民情去了,而是與那些紈絝子弟抓雞鬥狗跑馬打鳥去了。

把何統領叫來一問,與小皇帝玩鬧的人還不是同一批,不過,負責引薦的中間人倒是同一個,而且好死不死的,對方是個女人。

嗯,在後宮嬪妃人的眼中,人分三等:女人,男人,太監。

不管大小,不管美醜,女人就是女人,小女人那也是女人!

穆太后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小皇帝的心目中還不如一個兩歲的女娃娃,這是挑釁,這是威脅!

穆太后直接把胡歆兒的母親胡氏宣進宮來,拐彎抹角指桑罵槐的罵了一頓,只差說她胡家教女不嚴,教子無方了!

胡氏也一頭霧水,她怎麼也沒想到太后突如其來的召見是爲了她家女兒的事!

女兒拐帶小皇帝,還拐出了宮,甚至,出宮不是微服私訪探訪民生,知曉民情,而是爲了吃喝玩樂!

就這麼半個月的功夫,小皇帝胖了不止三斤!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皇帝的行蹤暴露了!

何統領很有責任心,在穆太后跟前稟告小皇帝行蹤的時候,特意提了提自己的疑惑,說:“那胡家千金,不知爲何總是能夠提前知曉皇上出宮的消息。我們前腳才走出宮門,她後腳轎子馬車就等在暗處了。”

禁衛軍早在去年就經過了層層清查,小皇帝每一次出宮也都是何統領安排的人手,每一次人選不同,每次出宮的宮門也不同,很多時候小皇帝出宮都是心血來潮,不存在身邊的人給外面的誰傳遞消息。何統領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其中的關鍵,只好對穆太后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事關小皇帝的安危,穆太后的心態就擺正了。罵了胡氏一頓後,就開始嚴查宮裡的人。

查到太醫院的時候,魏溪與白朮的頻繁出宮的記錄就很顯眼了。巧合的是,除了年後十五的那一次,之後魏溪與白朮就在太醫院埋頭製藥了。奉了懿旨來暗查的趙嬤嬤一進藥堂,就看到角落裡擺放整整齊齊的十多個箱子。

“裡面大部分都是金創藥,上中下等;還有治療風寒風熱的藥丸子,嘔吐腹瀉肚痛咳嗽都是常見病,我們根據不同體質制了不同的藥丸。還有風溼骨痛膏、痔瘡膏、蚊蟲叮咬膏等等,嬤嬤您哪裡不舒坦,要不要試試最新的這批膏藥。”

趙嬤嬤咋舌:“年後你們就盡忙活這些東西了?”

魏溪笑道:“也不止我們兩個,還有幾位老太醫手下的弟子學徒們呢。就我們兩個,十個手花上一個月的功夫也制不了這麼多啊!不管是藥丸還是膏藥,都要選藥材,曬藥收藥熬藥。特別是熬藥,日日夜夜都得有人盯着火候,錯不得一點半點,否則一鍋子藥材都浪費了,那都是銀子呢。”

趙嬤嬤誇讚了幾句,問她:“最近皇上清閒得很,沒來太醫院幫忙?”

魏溪茫然的推了推白朮:“師兄,皇上什麼時候來過?”

白朮從藥材堆裡擡起頭,頭昏眼花的道:“皇上?好久沒來了吧,他最近不是新得了個玩伴,成日裡跟着對方東跑西跑嗎,哪裡還記得你啊!”咂嘴,故作老成的感嘆,“自古新人那聞舊人哭啊!”

魏溪咳嗽了聲,抓起一把黃連塞住了師兄的嘴巴,尷尬的對着趙嬤嬤笑笑。

宮裡的人心思都多,嬉笑怒罵他們都恨不得掰碎了看,掰碎了想,魏溪這一個笑容其實再簡單不過,可惜有了白朮的暗示在前,趙嬤嬤的多思在後,這個笑容怎麼看都透着苦澀委屈無奈等等諸多情緒。

宮裡也查不出問題,穆太后沒法子了,又把胡氏宣進宮,旁敲側擊的問起胡歆兒的飲食起居,想要看看對方是不是有什麼出格的地方。胡氏整個都是慌張無措,不知道自己女兒犯了什麼錯,讓穆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垂詢。胡氏知道什麼呀,她連自己女兒每日裡什麼時辰出門什麼時候回的家都不知道,比穆太后還糊塗還心大。

穆太后明着問不出來,乾脆直接讓人綁了胡歆兒身邊伺候的人,一頓威逼利誘恐嚇下去,對方就哆哆嗦嗦將胡歆兒病重醒來後的離奇事兒都說了出來。

原來害羞膽小的姑娘家,突然就開竅了似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說話語氣時而威嚴氣勢十足,時而俏皮貼心滿分;原來每日裡圍着弟弟們打轉的姐姐,變成對弟弟們不聞不問,一心只想往外跑的野小子;原來行走坐臥都是隨着身邊伺候的奶媽媽安排,如今吃穿用度都有自己的章程,不容許任何人質疑不容許任何人反駁,否則直接棍棒伺候。

七七八八的事兒問了不少,就是沒有問出胡歆兒爲啥知曉皇帝出宮的行蹤的謎團。

這事其實說起來簡單,最後還是魏溪給抓瞎的何統領解了疑惑:“但凡是孩子,與親密的玩伴之間都有一些屬於兩人的秘密。比如,對暗號。”

何統領好歹也是宮裡的老油條了,只要是老油條都有一套屬於他們的生存法則,對暗號就是其中的一種。

魏溪道:“我們沒有那麼複雜。其實你只要去皇上的書櫃上找一找,定然可以找到一本算術書,裡面說不定夾有一塊有空格的板子。你從第十頁開始,把空格板對着書頁擺放整齊,就可以看到空格上的數字,如果是四,要麼就是第四個宮門。那天日子是十五的話,那是未時,從第四個宮門出。”

“若是三十呢?”

“只有一個空格!”

“那若是三十日,空格上沒有數字呢?”

“空格的要求是選在書頁的第九行第九個數字,如果沒有,那就第八行第八個數字。”

何統領乾笑:“這叫簡單?”

魏溪回答:“這還不簡單?”

原來魏溪也不知道皇帝什麼時候與皇后暗通款曲的,直到後來有一次她不小心的看到皇后贈與皇帝的一本算術書,而且她親眼見過皇帝拿着一塊有缺口的玉板在那本書上比劃過之後,纔想通裡面的關鍵。之後,她更是從某些人嘴裡知曉了這個秘密的關鍵。

何統領直接讓挽袖姑姑去皇帝的書櫃上翻找,果然翻到了一本算術書,封皮明明很新,書頁的邊角卻有些疲,明顯翻閱了很多次,但是又沒有細看過的書。

之後再翻箱倒櫃的從皇帝的筆洗裡面找到了一塊白玉板子,拿着上面的空缺在書上隨便一頁比劃一看,一切都明瞭了!

穆太后怒不可抑,在眼皮子底下兒子都被一個女人給勾走了,這還了得!

這一次不把胡氏宣入宮了,直接口諭,讓太監總管去胡家把一家老小罵得頭血臨頭,什麼恬不知恥啊,人小野心倒是不小啊,只差明着說你家女兒勾引我家兒子了!

胡大人被罵得幾乎要吐血了,女兒什麼時候勾引皇帝了?他不知道啊,他也沒教啊!回頭就把胡氏給抽了一大耳光,說她教壞了女兒。胡氏也冤枉,女兒偷溜出門她逮住幾回,後來基本就沒抓到過了。爲什麼,有人打掩護啊,賽個枕頭放在被子裡說在午睡;或者直接有人送了帖子來請胡歆兒去別莊玩的,更或者說茶會花會密友相會什麼的,胡氏還有兩個兒子呢,而且兒子們比胡歆兒小,時時刻刻要看顧着,就琢磨着女兒還小,只派奶媽媽們跟隨,哪裡知道胡歆兒膽大妄爲到約了皇帝出宮玩呢!

所以說,胡氏心大,也有點重男輕女,所以捱罵也不是很冤。

穆太后嚴令禁止皇帝出宮了,這可憋壞了他,一心想着要怎麼出宮玩耍,一心又擔憂胡歆兒還能不能如約前來,這樣神思不屬了兩日,結果,病倒了!

病倒的不止是皇帝,還有皇城裡無數的黎民百姓!

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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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前三日,年前年後都沒有出現的大雪終於姍姍來遲,一個晚上就有兩尺多深,那天皇帝正巧也出宮了,還跟着胡歆兒約的幾個七八歲大的官宦子弟去了鬥技場。鬥技場人多嘴雜,上到世家老紳,下到平頭百姓,什麼樣的人都有。哪怕雪要沒頂了,也擋不住鬥技場的熱火朝天。

人多,嘴雜。

場外大雪紛飛,場內悶熱難當。場內出了汗,出了場外被寒風一吹,噴嚏都可以濺到兩三人。

小皇帝當夜就有點小頭疼,不過他當日早朝之前才把了平安脈,自己年紀又小,生怕被嬤嬤責問去處,睡前喝了碗熱湯覺得頭痛緩解,就暗自高興的睡了。到了半夜看顧的大宮女一摸頸後,發現出了汗,就給他換了衣衫。

皇帝年紀小,晚上睡着十次有八次汗津津,宮女也以爲是常態。誰也不知道,一場瘟疫早已悄無聲息的在皇城裡蔓延開來。

無數人開始高熱,渾身臭汗。有身子弱的,當下就高熱驚厥了,太醫院衆位老太醫們大清早起來就陸陸續續被衆多世家官家人請去看診,好不容易回來,還沒喝一口熱茶,又有人來請。一來二去,折騰到了傍晚,齊太醫是院正,早些年也在民間遊醫,對於疫病有過一些接觸,當下心裡就警醒了,派人去朝安殿問了皇帝的飲食是否如常,精神氣又如何。

太醫們雖然負責給宮裡的貴人們看病,那也必須是貴人們確定生病了纔會請他們過去。哪怕是太醫,也不能在沒有見到病人的情況下,根據外面人的情況,估算出有人得病,就胡亂說:你有病!

嗯,這麼說的人基本當場就掉了腦袋。

故而,齊太醫只是詢問了皇帝的飲食,聽到一切如常,哪怕心裡忐忑,那也不能自作主張的去給皇帝把脈。

第二日時,太醫院更加忙碌了,別說是太醫,連白朮這個沒出師的弟子都被病急亂投醫的官員家眷給請走了。

齊太醫心裡記掛着皇帝,哪怕晚間有人來請,他也沒有出診,回想了一遍這兩日宮外病人們的諸多病症,懷疑不用多久宮裡也會有同樣症狀的病人出現。結果,到了半夜,昭熹殿的宮人就臉色慘白的來敲太醫院大門了。

小皇帝這時候已經高熱到燙手的地步,渾身大汗的躺在龍牀上,咳嗽不止,看樣子像是傷寒。

齊太醫先開了方子熬了藥,給迷迷糊糊的小皇帝灌下去,高熱退去。沒三個時辰,高熱又起,這時候小皇帝已經話都說不出了,之後渾身抽搐不止,昏迷過去。

魏溪大清早起來,聽說皇帝得了急症現在還沒好,她也沒有多想,開始整理這幾日太醫們出診開的方子,一一記錄在冊。但凡差不多的病症,太醫們的藥方也類似,頂多是根據病人的體質某些藥材有所增減。

連續兩日,差不多的藥方就將一本冊子塞滿了,她才恍恍惚惚想起前世年少時皇城好像發生過一場瘟疫,一人染病全家病倒,因爲病者大多全身無力痠痛僵直,民間稱之爲‘殭屍病’。那場病,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皇城人口在兩個月之間,十去其三。

今生,她的原身還在沉睡不醒!差不多與世隔絕,想來是不會染上此病了。

魏溪只是慌亂了一瞬,立即拿着齊太醫的牙牌飛奔出宮,好在如今太醫院空蕩蕩的,她的出宮也沒有引起旁人的主意。

一路趕到魏家,魏將軍在兵營,魏家兄弟們都還在太武館,府裡唯一的主事人就只有魏夫人。

魏溪也顧不得其他,見到對方就死死的扣住她的手道:“夫人信我嗎?”

魏夫人驚訝道:“姑娘何出此言?”

魏溪也懶得多說,只道:“夫人,不管你信不信我,只管聽我一言。立即、馬上、即刻去所有的藥堂買一味藥材,不拘價格不拘好壞,全部買下。”

魏夫人只當魏溪在宮裡聽到了什麼風聲,覺得這孩子也操心太過,只是,魏夫人歷來行事周全,只問什麼藥材。

魏溪一瞬不瞬的盯着魏夫人的眼眸:“麻黃!”

魏夫人問:“買來何用?”

魏溪簡潔明瞭:“救命!”她頓了頓,“救全皇城窮苦百姓的命,還有魏家全族的命!”

若說救不相干的人,任誰都不會在意,可若是救自家人,甚至是自己的親族父母兄弟,那麼只要是重親情之人,絕對不會有二話。

對於魏夫人而言,救百姓,她盡力而爲;若是救自家人,哪怕讓她捨棄自己的性命也甘之如飴!

魏夫人凝視着對面小女娃殷切中含着痛苦的雙眼,想要問的話幾近開不了口。

麻黃能夠治什麼病?皇城何其廣,裡面的藥堂不說千家,百家也不足爲過,全部買下來需要的金銀何等巨大。初始大家還不知道麻黃的作用,價格還是尋常,一旦魏家大肆購買,擡價的人就會越來越多,甚至有人會察覺其中貓膩認爲奇貨可居,那麼原本一兩銀子可以買數百斤的麻黃,變成只能買下數十斤或者數斤。倒是,若是裡面有個差池,讓這麼多的麻黃爛在魏家倉庫,那魏夫人救不了自家人,甚至會成爲魏家罪人了。

魏溪見母親還在猶猶豫豫,斟酌再三下,沉聲開口:“夫人別怪我杞人憂天,魏將軍年不過三十就官居兵部三品,其官途定然不會止步與此。”

這一點,魏家人乃至魏家全族都知道。所以,魏將軍年紀輕輕已經是全族二把手,權威僅次於族長。

“手掌天下兵,何等的豪氣。可是,福兮禍兮,福來禍相依。夫人應當聽說過衆多功高震主的典故。二桃殺三士、杯酒釋兵權、兔死狗烹的最後下場,魏夫人應當也知道。魏家不掌兵,無法振興家族;掌兵,日後只怕也會落個兔死狗烹的下場。怎麼保全家族,怎麼保全家人,夫人想過沒有,將軍提過沒有?”

魏夫人脣瓣蠕動,聽得魏溪繼續道:“當今皇帝,不是我說,他皇位得來得太容易,若是不經大難,日後難保不是個心胸狹隘、乾綱獨斷之主,這樣的人,哪怕是效忠也應當有所保留。”她緊了緊魏夫人冰冷的雙手,又安撫道,“這些只是我的猜測。皇帝現在年歲還小,此時下定論還早。不過,未雨綢繆總是不錯的選擇。”

“不,”魏夫人打斷她,在魏溪驚詫的神色中緩了口氣,“不用說了。你只需要告訴我,屯了麻黃後,再如何行事就可以了。”

魏溪眼眶帶淚:“夫人放心,麻黃在魏家放不了多久。不過半月,皇城所有的藥堂就會麻黃告急,那時候朝廷也會高價收購。世家和官宦之家不止貴重藥材數之不盡,尋常常備藥材也會存下一些,有多有少。當然,說不定到時候他們自家的麻黃也會不夠了。只是,官宦世家好面子,不會爲了一點銀錢就將麻黃賣於朝廷。藥堂裡剩下的麻黃到了朝廷都要收購之時,價格定然已經高得離譜,非尋常百姓能夠承受。”

她抿緊了脣瓣,半響後才道:“那時,魏將軍再上一道摺子,將所有麻黃全部捐獻給朝廷,解朝廷燃眉之急。”

前世,她也是懂事之後才聽母親說過,言及當時整個皇城的麻黃居然到了一兩銀子買一錢的地步,不說尋常老百姓買不起,一般的官宦人家買得了一次也買不了兩次。爲何,因爲中度的殭屍病需要麻黃三兩,而重度的需要四兩。一兩等於十錢,四兩就是四十錢,而三兩麻黃只是一副藥的用量。可見,當時麻黃的價格比肩黃金,哪怕人命比黃金還要昂貴,很多人也依然買不起。

也有人想要連夜趕去外地購買,可惜的是,太醫院確定是疫病時就全城封閉,只能入不能出。但凡偷偷出城之人,一概以叛國罪砍頭示衆。

前世,太醫們也是耗費了一些時日才找到醫治殭屍病的確切藥方,並且將之公佈於衆。哪想,居然有世家提前知曉了麻黃於殭屍病的作用,暗中驅使自家藥堂囤貨,等到太醫們公佈藥方時,麻黃已經貴比黃金。那時皇帝還沒掌權,世家們發了一筆國難財,因爲無藥可用的平民百姓們哭訴無門,佔據了因疫病死亡人數的大半。

今生,若魏家依照魏溪的話去做,既能夠救百姓於水火之中,又能提升在朝中的聲望,朝廷沒花一個銅板也能夠得到萬民稱讚,一舉數得。

等到魏將軍官居一品,只要他是全大楚公認的爲國爲民忘私之人,那麼皇帝就不敢輕易動他。當然,若是到時候魏將軍能夠放下滔天的權勢,急流勇退就更加好了。

離開了魏家,魏溪順便去看望了魏海魏江,順帶買了一些麻黃、甘草等給了他們,讓他們需要用的時候不要吝嗇。若是他們兄弟自己生病,要用的時候自然會用,何來的吝嗇?所以,魏溪的話魏海聽懂了,魏江卻是絲毫不明白。

宮裡,小皇帝高熱來了退,退了又來,伴隨着嘔吐腹瀉已經持續了好幾日。周圍也陸陸續續有人犯了病,齊太醫早已讓人準備了僻靜的院子,將所有得病的宮人隔離開來,而昭熹殿衆多伺候的人也被限制了行動。

因爲嘔吐腹瀉,太醫院衆多太醫商議要不要暫時停了吃食,止了腹瀉再說,穆太后恩准了。

太皇太后聽說皇帝病了,又聽說宮外很多人也得了同樣的病,嚇得魂飛魄散,也不讓自己的兒子兒媳孫子們進宮玩了,自己關閉了宮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起來。

爲此,穆太后沒少在自己的宮殿裡罵太皇太后沒心沒肺。罵完了,又問皇帝的病勢,得知皇帝連水都不能喝了後,雙眼幾乎要哭瞎。

宮外,開始有人脫水而亡,也有人咳嗽不止最後咳血而亡,有人直接高熱不退燒成了傻子。皇城的城門十二個,每日裡開啓的時候就是棄屍的時候,從最初的一兩具,到每個城門五六具,城外焚燒屍體的煙火日夜不停甚少熄滅過了。

人心惶惶,宮內也開始流出皇帝即將夭折的消息。因爲皇帝是宮裡最先發病之人,又有人說這是上天給予皇帝的懲罰,甚至有人猜測皇帝登基名不正言不順,先帝當時的遺詔中繼承皇位之人應當是年輕力壯的賢王纔對。

當宮裡也有人被橫着擡出來時,皇帝不仁的流言就越傳越兇,穆太后想要抑制都不能,砍殺了好幾個,流言就從宮內傳到了宮外。

然後,太皇太后的宮門開了,賢王又開始在宮裡走動了。賢王妃更是頻頻出入世家官宦人家的府邸,言行肆無忌憚,其野心幾乎是昭然若揭。

朝廷中的大臣們人心浮動,思慮着怎麼一飛沖天,而胡家卻一反常態,整個府邸如一座即將啓用的墓穴,到處泛着死氣。

胡氏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從來不知道女兒居然能夠闖下此等滔天大禍。從宮裡傳出皇帝得了疫病的消息時,胡歆兒就開始惶惶不可終日,成日裡唸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因爲前段日子太后的責問,胡氏對女兒的看管也比較嚴厲了些,更是下了禁足令嚴禁女兒外出。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皇帝的疫病居然與胡歆兒扯上了而已,這簡直就是滅族大罪!胡氏聽人說起女兒反常時,抓了胡歆兒貼身丫鬟責問了來龍去脈後,當場想要把女兒撕了的心都有了。

穆太后現在牽掛皇帝的病情,暫時還分不出心思審問隨侍們皇帝病情的由來,等到皇帝病好之後,胡家離滅族也就不遠了。到時候別說女兒胡歆兒,就連胡氏,胡老爺甚至於他們還不滿週歲的兩個兒子都會被女兒牽連致死。

“我也不知道是做了什麼孽,好端端的女兒如同鬼附身一般,盡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連家族都被她連累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胡老爺沉凝着一張臉,顯然也對女兒最近的行徑頗多怨言。連帶着女兒身邊伺候的丫鬟們,全都在得知皇上病了之後,就被他大張旗鼓的打死了,胡歆兒也被鎖在閨房,不能出入。

好好的怎麼得了疫病呢?聽說皇上時常出宮,有時候是探訪民情,有時候純粹是玩樂,怎麼與別人在一處時就好端端活蹦亂跳的,與自家女兒碰見了一兩回,居然就得了疫病!太巧了,巧合得胡老爺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要置胡家於死地。

胡氏愁眉苦臉了兩日,終於忍不住問胡老爺:“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胡老爺瞅了老妻一眼:“能有什麼辦法,皇上現在生死不知。若是皇上有個意外你覺得穆太后會放過我們胡家嗎?就算她放過我們,滿朝文武會放過我們嗎?”不過兩日,胡老爺頭髮就白了一半,語調滄桑,“不管皇上是生是死,我們胡家人絕對是死在他的前頭!”

胡氏抹着眼淚,心疼得無以復加:“那怎麼辦,我還有兩個兒子啊!”

胡老爺沉默了半響,才嘆道:“爲今之計,負荊請罪已經沒用了。只能,以命償命!”

胡氏一驚:“老爺,您是說……歆兒?!”

胡老爺點點頭:“女兒與兒子,我們總要有舍有得。”

“可是!”

胡老爺打斷道:“沒有可是!是誰闖的禍,就由誰承擔後果。”頓了頓,語重心長的勸道,“我們動作還要快些,否則等穆太后反應過來,胡家也就危險了。”

胡氏心裡一半冰水一半熱油,煎熬得瞬間老了十歲不止,哀慼道:“到底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她年少無知……”

胡老爺倏地罵道:“誰家沒有幾個年少無知的孩童?又有誰像她膽大妄爲到連天都給捅了個窟窿,居然誘拐皇上出宮!誰給她的膽量?不要再說了,就這麼辦!”

胡老爺這邊才吼完,那邊大門就突地被闖開,胡歆兒面色通紅的大叫:“爹,您不能這樣對我!我不想死!”

胡老爺瞪大了眼:“誰把你放出來的?”

胡歆兒甩開身後拉扯的嬤嬤,哭喊道:“爹,您不能放棄我。日後胡家還要靠我來光宗耀祖,兩個弟弟日後也要靠我才能位極人臣,而爹爹您更是大楚權傾朝野的第一外戚,是國公!這一切,都是我才能給予的,您不能現在就捨棄我!”

胡老爺大喝:“你胡言亂語什麼?來人,還不把姑娘給捆起來!”

“爹!您信我呀,您要相信我,沒了我,胡家遲早會被皇上抄家滅族!我纔是胡家唯一的出路,是胡家的救命恩人!”

“來人!”

小小的主院徹底被鬧得翻了天,胡歆兒的吶喊,胡氏的哭泣,胡老爺的痛斥都響徹在冰冷的寒冬裡。

次日,胡家千金也染了疫病,高燒不退開始胡言亂語的消息不脛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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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子時,昭熹殿內那座海馬拱星燈的炭爐裡火星已經半明半滅,眼看着就要熄了,一塊黑炭又適時的添了進去,哧的一聲,一簇小火苗騰的竄了起來,沒過多久,殿堂裡又溫暖如春了。

小皇帝睡得迷迷糊糊的醒來,恍惚中感覺牀邊站着一個人,正彎腰收攏着剛剛換下來的寢具。整個宮殿裡空蕩蕩的,除了牀邊的人,再也不見其他太監宮女。

小皇帝左右張望了半響,纔有氣無力地張了張乾裂的嘴脣問:“魏溪,挽袖姑姑呢?”

魏溪頭也不擡的道:“病了。”

連挽袖姑姑都被他傳染了,看宮殿裡的情景,挽袖姑姑應當是昭熹殿伺候的最後一個宮人了。小皇帝很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又實在沒有力氣擡起手來,頭腦混沌地仰望着牀頂金線繡着的白龍降雨圖,隔了很久,他才後知後覺的道:“你怎麼在這裡?快出去吧,不然你也會生病。”

魏溪站起身來,揉了揉自己有點痠痛的腰:“我走了,昭熹殿就只有你一個人了,不害怕嗎?”

小皇帝如今也只有眼睛可以轉動,極力在宮殿裡面左顧右看了一遍。往日裡這裡面少說也有十多個伺候,人多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就顯得大殿空曠了起來。除了他們兩個人,就只有香爐裡面的寥寥青煙還在晃動着,連窗戶縫裡面飄進來的冷風都帶了一股寂寥的味道。

大殿裡燃着不少的燭火,可蠟燭越多,越顯得大殿空寂。

小皇帝笑了笑,渾然不覺般道:“不怕,我是皇帝,身邊總會有人伺候。”

魏溪點點頭,將所有沾了穢物的被褥牀單等塞在了竹籃裡,單手抓的提手頭也不回的道:“好吧,你是皇帝!”

小皇帝張張嘴,想要挽留,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最終只是麻木的看着魏溪漸漸的地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這個時候,突然覺得昭熹殿似乎大得的太過分了些,連他無力的呼吸聲,都能在空中迴盪很久。

小皇帝無事可做,魏溪走後,果然沒有一個宮人前來,也不知道是穆太后沒有安排新人進來,還是安排了人卻都躲懶了。

小皇帝病了這麼多時日,宮人們從最開始的慌張到謹慎到馬虎,在昭熹殿擡出第一個被傳染的宮人後,大家看待皇帝的目光就變了。原本衆人求之不得的近身伺候變成了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碰觸他一下,甚至不願意靠近他,等到宮人接二連三的被擡出昭熹殿,所有人就開始視小皇帝爲洪水猛獸,恨不得除之後快。

這一些事情小皇帝雖然大多時候是昏迷着,可幾次醒來看到的都是宮人們越來越不同的態度,小小的他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一些問題。

他本就心思敏銳,三歲登基後因爲太皇太后和皇叔們的打壓,更是及早的嚐到了宮中的人情冷暖,早就由原來的憤怒逐漸變成了失望,最後演變成了冷漠。

如今再嘗試一次,他也感覺不到難受,單純的視之爲理所當然了。

無聊之時,他的視線大多落在了對面牆壁上掛着的一柄黑鐵鑄造的長劍。上面沒有繁複的雕刻,也沒有光彩奪目的寶石,劍鞘裡的劍柄全都是黑鐵鑄造,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乾淨利落。

那是他的父皇親手給他打造的劍,劍很長,他人又太小,每當練武練得很辛苦的時候,他就喜歡站在劍下沉思。

如今他連站都站不起來,就這麼呆呆的望着黑黝黝的長劍,也不知想些什麼,最後視線越來越渙散,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他覺得喉嚨裡火燒火燎一樣,手指動了動,嘴裡喃喃的喊:“來人,給朕拿水來!”

宮殿裡落針可聞,卻是沒有一個人聲來回應他。

皇帝歪着腦袋再喊了一聲:“來人!”

寂靜,寂靜,還是寂靜!

最終“咳咳咳……”的咳嗽聲久久的在宮殿裡面迴盪,一波一波,逐漸掩滅無聲。

小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等到感覺自己的頭被人擡起時,那一聲熟悉的聲調又出現在了耳邊:“喝藥。”

小皇帝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沙啞的問:“你不是走了嗎?”

魏溪端着藥碗很冷淡的道:“現在我負責照顧你,走不了了。”

小皇帝把腦袋移了移,半響才發現自己還在原地,依然被魏溪摟在懷裡,他賭氣的道:“我不要你照顧,我是皇帝,身邊有的是人伺候,你走!”

魏溪的眼圈下一層烏黑,照顧小皇帝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再也沒有心思對他好言好語,把藥碗往茶几上一放,道:“好吧,那你叫人來給你喂藥。”

“……”小皇帝覺得自己的臉頰上定然燒得很,哪怕心裡想要喊人,嘴巴卻咬緊得跟河蚌一樣開不了口。

魏溪嘲弄般地看着他,冷冷的道:“沒有人會來了。”

過了好一會兒,牀上的人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是皇帝。”

魏溪眼睛彎成一條好看的弧線:“世上最窩囊最愚蠢最短命的皇帝。”

小皇帝沉默了下來,腦袋瓜裡面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我要死了?”

魏溪回答的漫不經心:“也許吧。”

小皇帝鼻子一酸,乾澀的眼睛瞬間佈滿了紅血絲,他偏過頭去,哽咽的賭氣道:“你走吧。”

魏溪把藥往他前面一送,很是冷漠的道:“喝了藥我就走。”說完,手一沉,小皇帝的頭被動的往後一仰,魏溪手腕一翻,一碗藥等不到皇帝反抗的就灌了下去,等到他喝完,把人往牀上一丟,端着藥碗轉身就走了。

半夜,魏溪剛剛摟着被子倒在軟榻上,眼睛還沒閉上,就聽到殿內傳來是細小的哭泣聲:“母后,嗚嗚,母后,你在哪裡?”

魏溪把被子蓋到頭頂上,咕噥了:“好吵。”

翻個身來,小皇帝在哭;翻個身去,小皇帝還在哭。

魏溪忍無可忍,掀開被子,走進內殿,小皇帝哭的鼻頭通紅,眼睛溼漉漉的,頭髮亂糟糟的,像一隻驚嚇過度的兔子。

“魏溪,我好害怕。”

魏溪實在想要睡,不耐煩道:“人都是要死的,怕什麼?不管是什麼人,一個人來,自然也是一個人走。你是皇帝也不例外,別以爲皇帝這個身份真的有什麼不同。”

捱了罵的皇帝縮着脖子:“可我還是害怕。”

魏溪氣呼呼的道:“怕有什麼用?單純的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小皇帝憋着嘴,圓溜溜的眼睛凝視着對方:“魏溪,你陪着我好不好?”

魏溪斷然拒絕:“不好。”

小皇帝的眼淚唰的一下又下來。

魏溪覺得非常的煩躁,口氣惡劣道:“你知道你的祖母現在在忙什麼嗎?”冷笑,“你病着的這幾日,她正忙着召見賢王等人,商議是等你活着的時候寫即位遺詔,還是等你死後又大臣推舉賢王登位。”

她索性拿了一張凳子坐在皇帝的身前:“你的賢王叔,早在你父親重病時就準備好了冕袍,這次你再重病,他連帝王常服都趕製出來了。當然,皇冠玉璽也早就備好了。”

“至於你的母后,她正憂心你的病情。太醫們已經討論出了幾個方子,正一個個在宮人身上驗證。不過,她爲何沒有來見你,這就只有天知道了。”她攤開雙手,幸災樂禍,“至於你的臣子們,一半忙着給賢王遞帖子,一半還在六神無主隨遇而安中。”

魏溪笑凝着眼,問:“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嗎?”

小皇帝早就忘記了哭泣,眼中是一片茫然:“他們之中……就沒有真心盼着朕能夠痊癒的人嗎?”

魏溪擺了擺手:“有吧,我也不知道。”

宮殿裡又沉默了起來,魏溪見他不再哭泣,自己又抱着被子回到了軟榻上,閉眼,徹底的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小皇帝被煙燻着醒來,極目遠眺,驚慌的喊道:“魏溪,你在燃炭嗎?好大的火。”

魏溪從窗口伸進腦袋來:“我在燒你換下來的衣衫寢具。宮人們都怕沾染上你的穢物,只能燒了。”

應該說,宮裡的人只要看到皇帝換洗下來的東西一概避如蛇蠍。誰都惜命,不是麼!

魏溪也不想洗。如今都是她一個人照顧皇帝的起居,不單要熬藥做飯,還得給他換洗,兼打掃宮殿,累得很,能夠怎麼省事她就怎麼省事的來。

燒完了衣服被子,爐子上的粥也熬好了,小皇帝病歪歪的還傲驕得很:“我不想喝粥。我好餓。”

魏溪把碗筷往桌上一放:“這是藥粥。現在有葷你都沒法吃,腸胃受不住。”說着就自己喝粥吃肉起來,饞得小皇帝流了一桌子的口水,可惜無福消受。

兩個人在一處,魏溪忙裡忙外,小皇帝是不是抱着自己的馬桶相親相愛,兩個人各自忙活各自的,倒也額外和諧。

到了午歇,魏溪照例抱着自己的被褥去了軟榻,小皇帝喊住了她:“魏溪,我把龍牀讓你一半好不好?”

魏溪怔住了,眼神複雜的望着小皇帝默默無語。

她這般神色倒是讓小皇帝誤會了,乾笑道:“我忘記了,離我太近的話你也會被傳染疫病。”自顧自躺下,趁着魏溪還沒走,又說,“魏溪,我好冷。”

魏溪深深的嘆口氣,搬來一牀被子加蓋在了他的身上,青天白日的,又把炭火移到龍牀邊,自己更是把軟榻從屏風外移動來了內殿,以便隨時照看。

小皇帝笑眯眯着眼,看着魏溪睡着了後,自己才捨得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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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永壽殿,六部侍郎都陸陸續續的到來,除了三公外,內閣成員也逐步亮相。諸多朝廷重臣們三五成羣,或閒聊或試探,視線都若有似無的飄向高高在上的鳳座。

太皇太后穿着繁複的朝服,頭戴九尾鳳冠,如同一隻即將展翅高飛的肥鳥,金光閃閃的端坐在上頭,她的下首隻有一位王爺,賢王。

太皇太后居高臨下的環視了一圈周遭的臣子們,慈愛又莊嚴的聲音迴響在殿堂內:“諸位大人,哀家爲何召見你們的原因,不用說,衆位也知道了吧。”

兵部侍郎首先出列,道:“皇上會痊癒只是時日問題。聽聞齊太醫已經研製出了新的藥方,只要確定能夠有效抑制瘟疫,皇上很快就會恢復如初。”

太皇太后顯然是有備而來,語調不急不緩的反駁:“皇上太小了。他的父皇生前也體弱多病,一年三病兩痛從未間斷,皇上出生後也是如此。否則,整個宮裡也輪不到他最先傳染疫病。要知道,哀家可是個老婆子,老少老少,他都病了這麼些時日,哀家還精神抖擻,可見,皇上天生就不是個長壽的主。”

這是詛咒皇帝早死啊!不論這話是從誰嘴裡說出來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哪怕是太皇太后,皇帝的皇祖母,那也足夠驚天動地了。

有哪家嫡親的皇祖母詛咒自己的親孫子早死早超生?尋常百姓家也不會出現此等刻薄寡恩的祖母吧?何況是皇家!

偏生,太皇太后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在評價一個不相干的外人。若不是知道皇族血脈不可能出現紕漏,在座的衆位都要懷疑皇帝是不是太皇太后的親孫子,是先帝的親兒子了。

好些大臣們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他們都知道太皇太后不喜歡皇帝,可是不喜歡到在朝臣面前詛咒皇帝,這事也做得太絕情了!對待自己的親孫子都絕情絕義,對待臣子們呢?

太皇太后話音剛落,就有大臣或真心或假意的驚呼:“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眉頭一挑,諷刺道:“怎麼,你們這些做大臣的整日裡謊話連篇,就不許哀家實話實說了?”

早已投靠了賢王的臣子們一看六部中最重要的兵部吏部侍郎冷肅的臉色,頓時有些心慌。他們早就知道賢王會讓太皇太后打頭陣,可是,太皇太后這個人實在是腦子不大好。明明是籠絡朝臣們的關鍵時刻,她一句話就把所有的重臣都劃到了河對面去了。

什麼‘謊話連篇’?大臣們之間打機鋒,相互試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常態,這就成了她嘴裡的謊話連篇!

什麼‘實話實說’?不喜歡長子,長子做了皇帝;不喜歡孫子,詛咒孫子早死,這種大實話說出來也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連帶着拖累賢王。

眼看着兵部吏部侍郎臉如豬肝,有人幾乎是哀求般的想要提醒:“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直接擡起手來打斷了對方:“好啦,哀家沒那份心思與你們爭論,哀家就是告知你們,皇上就要不行了,他年紀小,又是獨子,這皇位的下一位主人,諸位可有了人選?”殿中幾乎一半的人都置若罔聞了,太皇太后也不在意,接着道,“沒有的話,哀家認爲他的皇叔賢王就很不錯。”

當下,兵部侍郎就嗤笑了起來,笑得賢王都有些尷尬,開始懷疑讓太皇太后拉攏朝臣的主意是不是太蠢了。只是,如今也只有太皇太后能夠召集這些臣子了,換了賢王自己,估計有大半的朝臣們在這種敏感時刻是不會迴應他的召喚,到時候落得更加窘迫。

禮部掌管吉、嘉、軍、賓、兇五禮,是最重規矩的一個衙門。兵部首先發難,禮部侍郎也在衆位重臣們的示意下硬着頭皮出列,斟酌道:“太皇太后,現在說這些還爲時尚早。”

太皇太后冷笑:“不早了。皇上三歲登基,如今虛長一歲,哀家問你們,他於邦國,於朝廷,於百姓可有何建樹?一個沒有任何建樹的皇帝,要了作甚?或者說,你們根本不關心皇位上坐的人是誰,你們唯一關心的是那個人能不能被你們所操控,被你們所左右!”

當下大半的臣子們破口大罵:“太皇太后,請您慎言!”

太皇太后在後宮跋扈了幾十年,早就養大了野心,也早已習慣了肆無忌憚,面對朝臣們的大喝絲毫不退卻:“哀家說錯了?沒說錯的話,那你們爲何不早早確定下一位帝王的人選?或者說,除了賢王你們還有其他的選擇?歷來皇位繼承人除了立嫡就是立長。賢王既是哀家的嫡子也是哀家的第二子,除了他,哀家想不出還有誰比他更加適合那個位置。諸位大人,你們意下如何?”

還能意下如何?

太皇太后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白:你們繼續保小皇帝,不是爲了江山社稷,而是爲了私慾!爲了吸百姓的血,爲了控制朝廷,爲了掌控皇帝,是權臣,是佞臣,是奸臣!相反,若是願意支持賢王登位,那麼你們就有了從龍之功,是忠臣,是能臣,能夠流芳百世!

選小皇帝,還是賢王?

小皇帝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他不能活的話皇位遲早還是賢王的,他能活的話……不對,他活不了!

昭熹殿在後宮,不在前朝!伺候小皇帝的人或多或少有太皇太后和賢王的耳目,哪怕是太醫們,也與幾位王爺有着千絲萬縷的糾葛。

爲首的兵部與吏部侍郎們早已想到了這一層,只是他們心底都還抱有僥倖。畢竟,後宮之中,最近一直是穆太后佔據上風,太皇太后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暗算皇帝有點困難。壞就壞在,小皇帝病得太久了,快有半個月了。皇宮裡,乃至皇城裡,因爲疫病死去的人每日裡都在增加,誰都不知道小皇帝是不是下一個被橫着擡出去的人。

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背後的家族親眷全部壓在一個不可能活着出來的小皇帝身上嗎?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種沉默帶着壓抑、沉悶,還有絕望。兵部侍郎的背部幾乎被汗水溼透了,他眼神沉鬱的與吏部還有戶部侍郎們膠着着,無聲的交流着。

高位上,賢王如謙謙君子一般走了出來,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和緩:“衆位大人們請放心,只要諸位能夠保證讓本王登上那至尊之位,那麼,本王也能夠保證大家能夠更進一步。”

更進一步是哪一步呢?

現在在永壽殿中的大臣們全都是侍郎,他們的頂頭上司全都是尚書!也就是說,只要他們支持賢王登基,那麼原六部尚書的屁、股都要挪一挪位置了。

“太皇太后召見了內閣諸位大人!看樣子,他們等不到皇上病癒了。”永壽宮召見了諸多大臣們的消息是瞞不過康雍宮的,不多時穆太后就猜測到了太皇太后的目的。

“太后娘娘!”

穆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由着身邊的大宮女替她不停的撫着胸口,她苦笑,頗有些哀莫大於心死的味道:“哀家沒事。大不了,皇上去了後,哀家也跟着去就是了。橫豎,這個大楚已經容不下我們母子了,早一日與先皇團聚也是好的。”

趙嬤嬤剛剛從太醫院回來就聽到穆太后這番話,立即安慰道:“太后,齊太醫的藥劑已經着人試用了,說不定這一次能成呢!”

穆太后自己卻清醒得很:“成不了了。就算別人活了,我兒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趙嬤嬤驚訝:“您是說?”

穆太后拂開宮女的手,倒在靠枕上,咳嗽了兩聲,哀慼道:“現在宮裡的人已經不聽哀家使喚了,齊太醫的藥不管成不成,太皇太后也不會讓人送到皇兒的手中了。”

整個皇宮裡,幾乎所有人都認同了穆太后的話。昭熹殿也的確明裡暗裡有人盯着,只是魏溪不說,小皇帝病得半死不活也沒去想過。

明明在皇城的最中心,他們卻像與世隔絕了一般。

“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魏溪將窗戶關小了些,隨口道:“今日正好十六。十六的月亮比十五還要圓一些。”從小皇帝得了疫病起,快半個月了。

小皇帝今日又腹瀉了好幾次,吃的東西全都吐了,整個人渾身無力的躺在軟榻上,話音軟軟的,小小的:“怪不得。我聽人說月圓的時候,人就會團圓了。你說,我是不是就要與父皇見面了?”

魏溪想要拖動炭爐,一個人不得力,思索了一會兒就出了殿門。

小皇帝還在自言自語:“父皇見到我會不會高興?他會不會怪我太頑皮,跑出宮去玩,反而把自己給玩沒了?其實我也沒玩什麼,他們會的我都不會,只是在一邊呆看着。”

魏溪領了一個人進來,兩人合力把炭爐拖到了小皇帝身邊,聽到他的話,嗤笑道:“那你還約胡歆兒出宮?”

小皇帝看了眼另外一個人,居然是許久不見的小吳子,見到皇帝望着自己,小吳子放好了炭爐行了禮,從懷裡摸出一個小銀壺來,放在炭爐上烘烤。

銀壺裡也不知道裝了什麼,一股子酸味,被熱炭一烘越發的酸澀。等到壺口開始冒出熱氣,小吳子就拿來一個小盆,將壺裡的白醋倒了出來,用帕子沾了,開始將宮殿內所有的器皿傢俱擦拭了一遍。

小皇帝默默的看了一會兒,纔想起方纔魏溪的疑問,輕聲道:“宮裡很無趣。”他拉了拉魏溪的衣袖,“而且,你都不搭理我。我就想着,你不陪我玩,我就找別人玩。”

魏溪添加炭火的動作一頓,回頭看他:“然後把自己的命給玩完了。”

小皇帝猶豫了一下下,垂頭喪氣:“我錯了。”等不到魏溪的回答,又擡頭去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魏溪,你在生氣嗎?”

魏溪忙完了炭火,與小吳子一起擦拭桌案:“沒有。普天之下,誰敢對皇帝的置氣呢。”

小皇帝勉力支撐起身子:“魏溪,別生氣了。若是我病好了,我就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對了,我封你做我的皇后!”

魏溪冷笑,埋頭幹活:“誰稀罕做你的皇后。等我到了二十五歲後就出宮,自由自在的,看誰順眼,誰最聽我的話,誰最疼我,我就嫁給誰。我纔不要陪你守着這一片紅牆綠瓦,坐井觀天一般過一輩子呢。”回身洗了帕子,繼續擦拭窗櫺,“再說了,你的病也好不了了。”

“嗚嗚嗚……”

“嗚嗚……”

“嗚……”

魏溪覺得頭又開始痛了,直起身來狠狠的瞪了小皇帝一眼,冷道:“別哭了。”

小皇帝消瘦得成皮包骨的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淚:“連你都嫌棄我!”

魏溪切了聲:“你才知道啊。”

小皇帝睜着因爲病弱而顯得奇大無比的眼眸:“那其他人都走了,你爲什麼不走?”

魏溪冷靜的回答:“我是宮女,也是醫女,照顧病人是我的責任,我不能擅離職守見死不救,知道麼?”

小皇帝點頭:“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就是這個意思。”魏溪以爲對方終於開竅了,沒想到,小皇帝后一句話幾乎讓她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小皇帝低着頭,揉着自己的袖口,臉上神色坦坦蕩蕩:“那,那我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小吳子:“……”

魏溪大怒:“秦衍之!”

小皇帝:“你同意了嗎?”

魏溪砸掉手中的帕子,疾步衝了過去:“我看你就是欠揍!”

擡手,摁着小皇帝的背又是一陣拳頭!

時隔多日,小皇帝終於又嚐到了皮肉之苦。這次,明明已經病入膏盲了,他卻覺得心底泛出無數的甜蜜來。

齊太醫協同太傅和穆大人走進昭熹殿時,原本以爲會看到一羣死氣沉沉的孩子,沒想到,纔剛踏入門檻呢,就聽到小皇帝的求親,一時之間,衆位長輩的心中五味雜陳。

皇上,病痛之中都忘不了調戲女子,您是好色呢還是好色呢,果然是好色之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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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太一殿內,老太監尖細得刺耳的音調彷彿可以穿透整個皇宮。

哪怕皇帝病重,大朝也依然如日舉行。隊伍的前列三公目光沉着,皆雙手相攏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對老太監宣佈的皇帝遺詔的莊嚴肅穆截然相反。同時,隨着遺詔內容逐步被公佈,大殿中的臣子們或驚詫或大怒或竊喜或躍躍欲試,不少人更是目光熱切的凝視着與三公並列的賢王。

與往日相比,賢王的朝服彷彿比以前更爲寬鬆了些,顯然,他最近爲朝廷鞠躬盡瘁形容消瘦了不少。

隨着遺詔內容到了尾聲,賢王的衣襬已近靜止,昭示着有重要時刻的來臨。

太傅太師三人悄無聲息的對視了一眼,只聽得太監念道:“賢王秦孰,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朝中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不少人交頭接耳,聲音越來越龐雜,連遺詔的聲音都要被掩蓋了過去。

齊王猛地咳嗽一聲,螞蟻們終於停止了躁動,賢王上前一步,背對着無數大臣的身影無限高大挺拔,讓人有種高山仰止的錯覺。

“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

高山下的螻蟻們終於感到了天色的變化,或忐忑或喜形於色,有人甚至開始整理衣袖,半曲着膝蓋只等遺詔最後一個字跌落:“吾皇萬……”

突地,一聲暴喝:“慢着!”

相比老太監尖銳而高亢的音調,這一聲打斷的喝止聲那麼的稚嫩,清脆中甚至帶着喘·息,讓殿內中人既疑惑又驚疑,具都回頭看去。同時,太一殿諸多大門都被人闖開,刀劍相向的禁衛軍排列整齊的衝了進來,瞬間將兩列大臣們的隊伍衝得七零八落。正門口,秦衍之被何統領與小吳子擁簇着走了進來。

原本以爲已經奄奄一息即將殯天的小天子突然出現在了太一殿,六部侍郎們的驚疑變成了驚懼:“皇上?!”

賢王更是臉色大變:皇帝怎麼還沒死?太皇太后不是早就讓人封鎖了昭熹殿嗎?禁衛軍副統領去了哪裡?

太多的疑問,最終化爲感嘆:大勢已去了!

睿王反應最快,小吳子的喝聲剛起之時,禁衛軍的刀劍剛剛舉起來之時,他就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了一把軟劍,衆目睽睽之下就要與進門之人對持。原本是準備用來血洗大殿,殺雞儆猴維護自家兄長登基的利器,如今變成保護衆人唯一的道具。

可恨又可笑。

秦衍之仰頭直視着三位皇叔,厲聲問:“朕還沒殯天呢,這遺詔是哪裡來的?”

明明是問王爺們,宣佈遺詔的老太監反而先潰敗了下來,更有投靠賢王的大臣顫聲問:“皇上,您病好了?”

兵部侍郎上前兩步,嗓音響亮:“皇上,賢王不賢,假傳遺詔,其心可誅啊!”

吏部侍郎跟着大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着這一次跪拜,原本就驚懼不安的保皇黨們紛紛相應,大呼萬歲;那些搖擺不定的牆頭草們看看賢王,再看看禁衛軍們手中的刀劍,最後的視線落在了背光的小皇帝身上,也許是冬日的陽光太過於刺眼,也許是秦衍之身上的龍袍金線太過於閃耀,更或者是禁衛軍手中刀劍的寒光太過於寒冷,衆人不自覺的打着冷顫,蒼白着臉跟隨着吏部侍郎的腳步跪了下去。

大殿之中,餘下的臣子三三兩兩,他們的神色之中還帶有一絲茫然。不明白明明已經是萬事俱備了,怎麼到了最關鍵時刻一敗塗地了呢?

好不容易纔讓小皇帝傳染上了疫病,讓太皇太后引導後宮的流言,也讓整個皇宮陷入了人心惶惶之中,甚至於,還在百姓之間傳播小皇帝的各種不利事情,所有的一切就是爲了能夠名正言順的推舉賢王即位,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感到茫然,回想從先帝開始的隱忍,到與當今皇帝的針鋒相對,明明一切都那麼的順利,眼看着水到渠成,怎麼就突然敗了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平身!”第一次,衆人感覺到小皇帝那還帶有孩童的脆音不知不覺中摻雜了帝王的威儀,不再輕飄飄無關痛癢,相反,早已熟悉的兩個字中比平日裡多了絲血腥氣。

哪怕再小,他也是大楚的皇帝,是真正的天子!

天子一步步走向最高處,緩慢穩重的端坐在黃金龍椅上,環顧一圈,問:“賢王叔,你有朕一封假遺詔,朕這裡也有自己一封真詔書呢。皇叔想不想知道里面寫了什麼?”

永壽宮,太監總管跪在殿中,聽得太皇太后一次又一次的詢問:“就蕃?皇上頒佈了就蕃的詔書!”

“是的,太皇太后。皇上有旨,命三位王爺三日後啓程前往封地,但有延誤,削官去爵。同時,每位王爺還得留一子在京爲質。除了賢王留下了長子外,其他兩位王爺都是幺子留京。”

歷朝歷代就藩的王爺們都必須留下一個兒子在皇城爲質子,這是祖宗留下的規定,爲了確保藩王沒有反叛之心。當然,遇到真正有野心的藩王自然也不會在乎一個兒子,哪怕是最疼愛的兒子。與天下至尊的寶座相比,兒子們死了可以再生,寶座卻只有一個。大楚之前的王朝,也有質子被殺的先例,奇怪的是,此次皇帝居然留下了賢王的嫡長子,而睿王與齊王卻選擇了幺子。相比已經成了棄子的秦凌,齊王與睿王的幺子比長子更得寵愛。

不過,太皇太后根本想不到那麼長遠之事了,她短暫的暈眩之後,即刻大喊:“快,快宣皇帝覲見!”

原嬤嬤拉住對方的衣袖:“太皇太后……”這時候宣皇帝進宮,別說皇帝會不會來了,來了也不會再如以前那樣對太皇太后保有祖孫之誼了。一個想要孫兒命的長輩,任你哪個孫兒都不會再對她敬重。說不定,皇帝來了後,太皇太后的境遇會更加尷尬不堪。

太監總管適時的阻止了這位老祖宗的妄想:“太皇太后請慢!皇上還有一道聖旨是給您的。”說罷,就在大楚皇宮最高的這座殿宇之中,衆目睽睽之下拿出了明黃聖旨,“……皇上體恤太皇太后您年事已高,皇城裡又諸事繁雜,不易養生,特賜行宮甘嵐宮以待鳳駕,着永壽宮諸人準備,五日後起駕前往行宮修養。”

“太皇太后!太醫,太醫……”

宮裡翻天覆地的變化絲毫沒有影響到宮外。除了一些有心人會發現皇城的護衛更加嚴格,到處都有嚴陣以待的禁衛軍。

就在今早,太醫院公佈了最新的藥方,確定能夠醫治瘟疫。宮裡得病的太監宮女們已經先後喝了藥,正在緊張的等待着藥效發揮着作用。相比宮裡的有條不紊,宮外各處藥堂幾乎是人頭攢動。每個藥堂外面都貼着皇榜,上面具體的列出了藥方的配方,其中麻黃在首位。就如魏溪記憶中的那般,早在藥方公佈出來的前兩日,麻黃甘草等藥材就被數個世家暗中採購囤積。

因爲有了魏家先下手爲強,麻黃的價格早已今非昔比,比原來的翻了數倍不止。到了前三日,魏家已經傾了大半的家產,購買藥材的力度緩和了下來,這也給了世家們警醒,餘下的高價藥材全都被世家接手。

到了皇榜公佈,麻黃有價無市,百姓傾家蕩產都買不到一兩半兩。官宦世家們大多有自己的藥房,藥方出來時,就讓僕從按照方子抓藥煎熬,不過幾日,大臣們的家眷們俱都恢復了元氣。相對的,平民百姓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原本以爲有救了,到了藥堂後才發現一切鏡中花水中月,失望、絕望,憤怒救不了任何一個人,每日裡城門大開的時候,擡出的屍體絲毫沒有減少。

小皇帝身子還有些虛弱,好在宮裡有最好的藥材和食材,加上挽袖回來,穆太后重新派遣了一批身體康健的宮人替代昭熹殿的原來人馬,多管齊下,小皇帝的臉色倒是日漸紅潤。

等到民間的消息傳來,朝安殿內的大臣們俱都沉默了。

太傅首先提出把太醫院內的麻黃等幾味主要藥材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小皇帝準了;大理寺呈送上了囤積麻黃炒高藥價的幾個世家名單,俱都是百年世家,姻親如蛛網一般錯綜複雜,牽一髮動全身,吏部有心要懲治卻擔心經過三王之亂後,再動世家會動搖國本,與太師相持不下,一時半會爭論不出一個結果;兵部尚書倒是簡單直接,提出直接朝廷徵用所有的麻黃等藥材,只給太醫院開出的收購價格購買,不管藥堂的背後主人家是誰,要麼給藥材要麼給命。這事得到了三公的聯合反對。

就在小皇帝與大臣們焦頭爛額之時,魏將軍家無償捐獻了自家倉庫所有的藥材,其中就包括了數萬斤的麻黃甘草,引發了朝堂震動。

有心人詢問魏將軍家爲何有如此之多的麻黃,太醫院替魏家給了答覆。誰都知道魏家有個得了不治之症的女兒,魏家爲了她每月都要大肆採購很多藥材,麻黃就是其中之一。久而久之,魏家再多的錢財也經不起消耗了,於是管理內宅的魏夫人窮則思變,思考着乾脆搗鼓藥材,能夠賣出去的就賣出去,多餘的自用。因爲麻黃價格偏低,又是諸多藥方中的常備藥材,故而魏夫人就着手中有限的銀子先屯了麻黃與甘草。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皇城大疫,麻黃成了救命的藥材。

魏夫人以己度人,自動捐贈了所有的麻黃,給平民百姓救治自家親眷,以求給自家女兒積德行善。

朝廷感動魏家的大公無私捨己利人的義舉,特賜匾額‘一心爲民’,並封魏夫人爲安國夫人,魏將軍從三品大臣榮升爲二品,魏家兄弟也得了七品頭銜。

當然,順帶的,小皇帝也提升了魏溪的等級,從二品宮女升到了大宮女。他還想將魏溪調入朝安殿伺候,被魏溪拒絕了。

“離開半年?”

齊太醫解釋:“確切的說是每半年出宮一趟,半年後再回來。”

作爲醫者,閉門造車死讀書是不行的,讀萬本書不如行萬里路是對醫者最基本的要求。行醫,最重要的就是醫治病人。在太醫院,只有真正的貴人才會由太醫們看診,宮女太監們哪怕病入膏盲,身份地位不夠也輪不到太醫們出手。故而,在太醫院除了能夠看到民間沒有的醫典之外,與醫者並沒有什麼益處。

齊太醫提出外出半年,自然是爲了讓魏溪接觸病人,回宮裡半年,是爲了讓她穩固自己所學。

魏溪笑問:“與師傅一起遊醫嗎?”

齊太醫皺眉:“你不願意?”

魏溪只是沉思了一瞬,就笑道:“我願意,求之不得。”

“那好,你準備準備,我們半個月後就出發。”齊太醫好像生怕魏溪反悔一般,交代了離去的日子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魏溪只覺得心裡暖暖的,追在身後大喊:“師傅,謝謝您!”

相比深得齊太醫喜愛的魏溪,白朮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你理解師傅的苦心嗎?”

“自然。”魏溪點頭,對白朮的醋意不以爲意,反而添油加醋道,“他老人家擔心我,我知道。”

白朮氣哼哼的道:“你捨得?”

魏溪反問:“有什麼捨不得的?我是宮女又不是嬪妃,難不成還捨不得宮裡的榮華富貴?”

白朮想了想:“嗯,我只是擔心皇上舍不得放你走。要知道,皇上得了疫病的那段時日他的身邊只有你始終如一。”

魏溪歪着腦袋,哭笑不得的道:“師兄,你忘記了麼,我是師傅派去照顧皇上起居的。師傅不相信昭熹殿中人,實際上,他老人家看人看得很準。我去的時候,昭熹殿都避皇上如蛇蠍。我的始終如一是身爲醫者的職責所在。”她放下手中的戥子,“實際上,我不得不一次次的提醒周遭的人,我對皇上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情深意重。請不要誤會好麼?”

白朮也停下手中的筆,反駁:“可是皇上已經越來越依賴你了,這一點大家都看在眼中。”

這個大家顯然不止太醫院的衆人,甚至是昭熹殿朝安殿,乃至康雍宮的太監宮女們。

齊太醫暗中醫治小皇帝時,小皇帝的所有膳食都是魏溪準備,甚至是魏溪一口一口喂到他的嘴裡。病好後,小皇帝就時不時犯懶,要魏溪喂藥喂吃食。病人需要的時候魏溪自然竭盡所能,病好後魏溪就換了個人似的,對小皇帝的無理要求才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態度。

小皇帝一年多以來挑戰魏溪的底線的次數舉不勝舉,見再無法像病中一樣與魏溪親近了,直接任命魏溪爲他的專屬醫女,不單要負責皇帝膳食的安全,還要負責熬藥,日常的平安脈等瑣事。

魏溪學醫可不是爲了伺候皇帝,聽到任命的同時就跑去把小皇帝揍了一頓,逼得小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

小皇帝苦思下,只好將魏溪升成了大宮女。

一年之內從默默無名的平民成了皇上身邊最得信任的大宮女,晉級速度之快,得到的寵幸之深,讓宮裡不少人紅了眼。

“哪怕是醫者父母心,外表再顯得如何大公無私的同時,內心裡也希望自己付出就有所回報。皇上他知恩圖報,如此而已。再說,大宮女的月俸也不見得多高,朝中隨便一位三品命婦拿得都比我多。”

“皇上的信任可不會隨隨便便給人。皇上的信重,是任何一位超品夫人求而不得的東西,而你卻得到了。”

魏溪實在無奈了:“師兄,師傅說你天性純真,我深以爲然。”

白朮大驚:“師妹,你又準備嘲諷師兄了嗎?”

魏溪聳了聳肩,白朮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決定不與自己的師妹鬥智鬥勇了,橫豎都是輸,輸了還被冷嘲熱諷,這日子喲過得甭憋屈了。

“直說吧,你願意跟着師傅走的真正理由!”

魏溪嘆口氣:“我爬得太高太快了!”

白朮不理解:“這不好麼?”

魏溪真想敲一敲師兄的腦袋了:“是很好,不過一年我就從泯滅衆人的行宮野丫頭變成了皇宮裡炙手可熱的大宮女。你說,你是太皇太后、穆太后,甚至,是皇宮裡任何一個宮女,會怎麼想我,怎麼對待我?”

遷怒這種事情太皇太后沒少幹,雖然皇帝讓這位老祖宗搬去行宮了,可是宮裡還有三位王爺的暗樁。皇帝病重之時,整個昭熹殿的人一半病了,一半擅離職守了,只餘下小吳子不聲不響的守着皇帝。魏溪被齊太醫安排過去時,就變成了魏溪貼身照顧皇帝,小吳子替她打雜。這事,不用太費心的查就可以查出來。

後宮是太皇太后的老巢,雖然賢王等人就藩後,後宮被穆太后清洗了大半,也不排除裡面還有賢王等人安排的暗樁。小皇帝沒死的原因太皇太后遲早知道,在宮裡,要一個宮女的命太容易了,哪怕魏溪大部分時辰呆在太醫院。太皇太后沒人可用了,賢王等人也會想法子弄死這個三番兩次壞了他大事的魏溪。

再有穆太后。魏溪之所以知道穆太后對她暗中防備的起因還是小皇帝告知的。齊太醫暗中給小皇帝配了藥方,一天之內小皇帝的高熱就止了,第二日纔是腹瀉,第三日整個人纔有了力氣能夠下牀。魏溪不離不棄的貼身照顧了小皇帝小半個月,按照道理來說穆太后應該大賞特賞。後宮的賞賜都是穆太后操持。

穆太后得知皇帝上朝後才離開了康雍宮,在下朝的路上就抱着小皇帝痛哭不止,惹得宮人們掉了不少眼淚。等到母子兩人哭個夠了,又回到昭熹殿洗漱一番,一起吃了飯說了好一會兒話,穆太后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之後,小皇帝就問了挽袖一句話。

他問:“父皇病重之時,母后是半步不離的照顧父皇的時辰多,還是抱着朕哭泣的時候多?”

挽袖回答的滴水不漏。既不能說穆太后心中只有丈夫沒有兒子,也不能說穆太后只會抱着兒子哭泣而無心去看顧先帝。所以,答案是一半一半。

挽袖不知道小皇帝對這個回答滿意與否,事後,小皇帝就頒佈了對魏溪的封賞,沒有與穆太后商議,自然也不是穆太后出的懿旨。

要說小皇帝這麼小就隱約察覺了穆太后與魏溪之間的暗潮洶涌也不大對,他只是直覺的覺得穆太后可能不會喜歡魏溪了。

魏溪倒是看得明白。一個母親,看到另外一個女人幾次三番的救了自己的兒子,任誰心裡都不大痛快。爲什麼?因爲這代表,救人的女人會逐漸取代母親在兒子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

小皇帝病重的時候,穆太后哪怕是被太皇太后囚禁了,那也該派個人暗中去照顧皇帝,就像齊太醫暗中安排魏溪去一樣。甚至於,作爲一個母親更該親自照顧病重的兒子纔對。可是,皇帝確定得了瘟疫之後,穆太后就沒有踏足過昭熹殿的門檻。爲什麼?那時候太皇太后還不確定小皇帝會不會一病不起呢!作爲母親的穆太后居然就對小皇帝據而遠之了,作爲與母親相依爲命的秦衍之而言,這事太讓人心寒。

只是,沒有人說,也沒有人會提醒小皇帝。

相比宮裡這兩尊大佛,宮女太監們纔是最麻煩。所謂小鬼難纏,同等級之間的人層出不窮的明爭暗鬥才最傷腦筋。就連挽袖前幾日都忍不住對魏溪說了幾句酸話,就更別說其他宮人的冷嘲熱諷了。魏溪早就是鋼筋鐵骨,她倒不懼怕言語的傷害,她只是懶得應付那些低等劣質的暗算,耽誤正事。

所以,“師傅讓你以退爲進,所以你就順水推舟了?”

魏溪理所當然的道:“對啊,師傅是真的對我很好。在師傅爲皇上治病的那幾日,我突然發現,與其做一個專門伺候人,身家性命掌握在別人手中的宮女,不如做個既能醫活人,也能毒死人,醫毒兼備的醫女更加自在。畢竟,宮女得罪了人就只能引頸待戳,醫女卻能奮起反抗,不是麼!”大不了玉石俱焚。

白朮彷彿第一次認清魏溪的真面目,倒抽一口冷氣:“最毒女人心!”

魏溪笑眯眯:“所以,師兄,千萬別得罪我哦!”

白朮:“呵呵!”沉默的望着魏溪那還柔嫩的小臉半響,“師妹,最後一個問題。”

魏溪幽幽的道:“師兄,有的疑問永遠別問出口才好,因爲你得不到答案。”

太皇太后要你的命,你會奮起反抗,可若是皇上要你的命,你又當如何?

如果他要用我的醫術,那麼我就醫死他;如果他害怕我的醫術,那麼我就毒死他!

很簡單的答案,一個永遠不會說出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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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武九年,昭熹殿。

連續幾日的慶功宴後,這個年算是徹底的過完了。皇宮裡隨處可見的大紅燈籠也被撤換了下來,明黃琉璃燈再一次被擦拭得雪亮,在春風中搖曳着催促宮人們的步伐。

已近三更,大殿的門早就敞開,宮人們有條不紊的依次入內伺候。

少年天子展開雙臂由着挽袖姑姑一路替他整理衣領、襟門和下襬,不遠處的啄尾仙鶴香爐裡嫋嫋輕煙緩緩升騰而起。晨露中,天子的嗓音也有些稀疏的低啞。

“姑姑也快到年歲了吧?”

“是啊,”挽袖正在繫腰間玉扣,攏了兩次釦子都無法扣上,她嘆口氣,對着皇帝點頭,“再過兩年奴婢就二十五了。宮外母親早就給訂好了親事,只等出宮就可以擺酒成親了。”說罷,從宮女手中的擺盤中又拿出一條腰帶,將手中的玉扣卸下來,熟練的換在新腰帶上,長臂一伸終於將腰帶給繫上,又低下頭仔細整理平順。

“皇上對新掌事姑姑有什麼要求嗎?有的話,奴婢提前替您相看相看。”

“沒有。這等事兒歷來都是你和嬤嬤商量了人選,母后看過後說好不就成了麼,怎麼突然想起問朕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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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袖姑姑照顧皇帝多年,哪裡還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這是對穆太后插手他的宮務有些不滿。從四年前起,不說朝安殿,就是昭熹殿的宮人們也都換了一半,大多是從康雍宮送來的人,走內務處的幾乎很少了。

皇帝這幾年性子也偏激了起來,總是明裡與穆太后對着幹,穆太后說這個好,皇帝就要說那個好。穆太后說這個官員實誠,皇帝就說做官不會變通有什麼用,書呆子都實誠,就是照本宣科辦事,腦袋僵化。穆太后甚至還要監管皇帝讀書,五年前太傅摔了一跤,不良於行,自那之後就無法每日裡入宮給皇帝講學了,所以現在皇帝功課都是翰林們輪番上課。穆太后讓翰林院提交每日上課官員的名冊,講課的內容皇帝的應答都必須一一記錄在冊,然後每日皇帝去康雍宮用膳的時候,穆太后就指點皇帝功課,說這裡不對那裡不對。不過一個月下來,皇帝與穆太后針對歷代皇帝的決策就爭吵了不少回,最後還是穆大人入宮,與穆太后溝通了一番,皇帝才少了那種被母親時時刻刻盯着如芒在背的針扎感。之後,穆太后就一門心思的管理後宮,對昭熹殿的宮務更是容不得一點偏差,小到皇上今日喝了什麼茶都要過問的地步。

這一切挽袖都明白裡面的緣由。

皇帝一天天的長大,接受的又是帝王教育,三王之亂後,隨着太傅摔倒,太保中風癱倒在牀,太師逐漸淡出朝廷後,皇帝對朝廷的把控逐漸加深。四年前,西蒙犯邊,皇帝更是力排衆議杖斃了提議和談的官員,親點魏家軍爲帥,提拔大大小小兵部官員數十人,歷經大大小小上百場戰役,終於在去年入冬之前大勝,今春班師回朝。

皇帝的威望一時無兩!

前朝安定,穆太后偏偏還要在這時候插手皇上身邊的親信人選,哪怕真的母子情深呢,兒子也會對母親不滿了。

挽袖姑姑與趙嬤嬤不同,趙嬤嬤是穆太后孃家人,心一半在皇帝身上,一半在太后身上。挽袖姑姑是皇帝還未出世之前就在東宮待命,一生唯一的主子就是皇帝,與皇帝的情分非常人能夠替代。

“太后總歸是後宮之主,管理後宮是正事,昭熹殿的人選由太后定奪無可厚非。朝安殿在前朝,又是朝廷機要之處,伺候的宮人不要求多機靈,口風嚴謹纔是最重要的一條,朝安殿的掌事姑姑更是重中之重。”如果朝安殿的人也由太后的親信擔任,不說別的,御史首先就要參穆太后一本了。

知道的說太后愛子心切,不知道的還以爲後宮干政了。

皇帝自然聽出了挽袖姑姑話中暗藏的意思,他凝神思考了一瞬,點頭,又想起了什麼,又搖頭:“再看看吧。”

這般猶豫不決倒不似皇帝的作派。根據以往,皇帝每當左搖右擺之時,大多會涉及到一人。至於是誰,挽袖心知肚明。

“出宮之前,想要什麼封賞儘管提,朕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了姑姑你。”

挽袖盈盈下拜:“那奴婢就先謝主隆恩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閒話,來催皇帝上朝的小吳子就已經默不吱聲的站在了大殿門口。八年前,聞名天下的皇城大疫之後,小吳子就官運亨通,一路從三品太監升到了大太監,現今每日裡跟着皇帝上朝,儼然是帝王身邊第一得意人。

等到昭熹殿安靜下來,整個宮殿中伺候的宮女們才紛紛卸下肩膀上的重擔,一邊輕聲細語的交頭接耳,一邊打掃收拾。

七巧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遙遙的望着挽袖姑姑消失在殿外的人影,兩頰鼓鼓,旁邊與她一起整理牀榻的宮女笑道:“放心好了,昭熹殿不同別處,掌事姑姑一般都是從內部挑選,哪怕是太后安排了人從天而降,要輕易掌控昭熹殿也非一日之功。”

七巧癟嘴道:“話雖如此,我們還得在新人手下看臉色過日子,哪有跟着自家人一起自在。”

那宮女湊過身來:“我原本以爲挽袖姑姑會趁機推薦你呢,哪知道她沒開口。”

七巧眼睛一亮,硬壓住彎起的嘴角,很是嚴肅的道:“怎麼可能!皇上身邊伺候的的大宮女少說也有十八位,我們昭熹殿九位,論資歷論忠心論本事哪一樣都輪不到我啊!”

同伴笑道:“不是我說,朝安殿的人都是老人了,真要論資歷,昭熹殿沒有一個人比得上朝安殿的,就昭熹殿你絕對最爲年長的一個。論忠心,皇上登基九年了,忠心的宮人還少麼,可出頭的就兩個,一個是挽袖姑姑一個是小吳子,他們都是在皇城爆發疫病時對皇上不離不棄之人。挽袖姑姑要出宮了,小吳子已經是皇上身邊的第一太監,哪怕是太監總管也不及,大家都半斤八兩。本事這個更不用說了,宮裡伺候的人,哪一個不是循規蹈矩,做好本份就夠了。本事?伺候好了皇上,哄得皇上高興還平平安安那就是本事。所以,讓我說,只要不是朝安殿的人調來後宮,我們這昭熹殿的掌事姑姑絕對是從內部選。若是有挽袖姑姑推薦,皇上提前定了人選,太后哪怕想要反駁也不行了。”

七巧心花怒放,仔細環視了一遍殿中的諸多同僚,暗中一個個比較,果然自己勝算很大。

按慣例,負責給皇帝鋪牀的大宮女離皇帝最近,大多值守夜班,容貌也要求比其他宮女更勝一籌。明白的說,七巧很可能成爲皇帝第一個女人。這類人,在皇后沒有入主後宮之時,就是皇帝寢宮的掌事姑姑。

皇帝眼看着就要懂人事了,七巧的年歲也正相當,內務處也開始暗中給她培訓了,同爲一個宮殿裡的宮女,明眼人都知道不去與七巧爭奪那個位置,甚至都暗中開始討好她,不說做姐妹吧,至少能夠給個笑臉,能夠行方便的時候就行方便了。

所以,等到兩個宮殿的宮女們聚在一起時,矛盾就來了。

“挽袖姑姑原本只是掌管朝安殿,在皇上大病的那一回,昭熹殿的掌事姑姑不知爲何總不見人影,所以挽袖姑姑才暫代她貼身伺候皇上的飲食起居。之後,穆太后責罰皇城瘟疫期間見風使舵耍滑頭的宮人,昭熹殿十不存一,皇上無人可用,挽袖姑姑就順理成章的暫代了兩宮掌事,一直到今日。不說別的,挽袖姑姑一走,表面上看是隻有一個職位,實際上是兩宮的掌事姑姑都要重新選人。我們昭熹殿七巧勝算最大,你們朝安殿有誰可以比肩?”

芍藥進來時聽到的就是這麼一番話。沒想到在朝安殿站了一天的班,回來歇息還要與一羣人明爭暗鬥,就算是老於世故,芍藥也覺得有些心累。直接避開院子裡的衆人想要回到房間洗漱睡覺,哪知偏生有人不放過她。

“芍藥,你也是朝安殿的老人了,你覺得你們殿中誰的勝算最大?”

芍藥嘆口氣,去房裡摸了洗漱用的東西出來,懶洋洋的道:“沒有人有勝算。”

七巧驚訝:“爲什麼啊?”

芍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同樣是大宮女,同樣都是伺候皇帝的人,對方都知道對方心裡的小九九,芍藥暗中笑了笑,道:“因爲皇上不需要兩個掌事姑姑。”

衆人驚叫起來:“你是說,皇上只准備選一人,然後如挽袖姑姑一樣兼任兩宮事務?”

芍藥推開浴房的大門,點頭:“如果是兩宮的掌事,昭熹殿的人選應當早就下來了,哪裡會拖到現在。朝安殿太監中以小吳子爲首,宮女們作用不大,掌事由誰當都一樣。之所以到現在還沒確定人選,定然是準備兩宮合用一人,所以才猶豫不決。”

七巧眼中爆出無數的光彩,穩定心神:“也就是說,不管是哪一宮,人選先定下來的都有可能掌管兩宮事務?”

“嗯。”

昭熹殿的幾個大宮女頓時眉開眼笑相互推揉着七巧,這副情景芍藥哪裡還不知道她們的目的。挽袖在宮女之中的聲望比趙嬤嬤更甚,若是七巧能夠繼挽袖之後成爲掌事姑姑,再趕在皇后入宮之前懷上龍種,妃位可期啊!

芍藥嘲諷的一笑:“別高興得太早。依我看,這一次的人選皇上早就暗中審察過了,若是如你們所想的那人,只怕會失望。”

七巧當即回嘴道:“不是我們所想之人,難道還是你不成?你一個端茶倒水的宮女還想着掌管兩宮?”

芍藥一隻腳已經邁入浴房,聞言回頭笑道:“這幾年給皇上鋪牀的人好有些,你看看有誰得過皇上一句誇獎?不像我,茶水泡得好了,還能得皇上一句‘好茶’呢!就這樣,我當選的可能也比你大許多。”堵得七巧氣得七竅生煙。

七巧不死心的問了句:“你說皇上已經有了人選,是誰?”

芍藥含糊的聲音從門板後傳來:“誰哄得皇上高興了,就是誰咯。”

衆人怒道:“這不是廢話麼!皇上高興了,掌事姑姑之位不就手到擒來。”

有人猶猶豫豫的提醒:“可是皇上最近陰晴難定得很,已經有些日子未曾展顏過了。”

“這麼一說,的確是啊!”

七巧思索道:“最近最大的事兒就是魏將軍班師回朝了,這麼大的好消息下,還能有什麼事情讓皇上難以開懷?”

衆人紛紛搖頭,七巧又望向朝安殿伺候的幾個大宮女,俱都丈二摸不着頭腦。

要說天武六年到九年這四年中,大楚戰西蒙是舉國唯一的大事,再往前追溯到三王大亂和皇城大疫後,朝中倒有無數足夠朝野震動的事情發生。

天武二年,賢王三兄弟同時就藩,各自留有一子在皇城爲質。同年,皇上突然厭惡了一個人讀書的日子,在宮內開了國子監,不但邀請了三位質子一同入宮讀書,先皇各位公主們的兒子們也在邀請之列。一時之間,衆多龍子鳳孫們加上他們的伴讀將整個皇宮折騰得雞飛狗跳。特別是齊王與睿王的兩個兒子秦樊和秦致,簡直將混世魔王這個稱號用到了極致,連同當時年歲尚小的皇帝也被他們帶壞了不少,在國子監裡闖下了不少禍事,讓穆太后以及天子近臣們頭疼不已。

說來也怪,鬧騰了半年的皇上到了下半年突然安靜了下來,每日讀書寫字外,還請了翰林們輪番到國子監講課。每朝每代的帝王政績,後人點評,王朝大記事等等,聽課後再與皇族同窗們展開討論。哪怕都還是孩子,爭論起帝王好壞來居然有模有樣,面紅耳赤有之,赤膊幹架維護自己論點的時候也不少,其激烈程度不亞於朝堂上文官的脣槍舌戰,皇上也開始談笑間指點江山的小模樣。

這種喜人的情況持續了第二年整個上半年,到了下半年皇上又開始玩起了微服私訪的遊戲,這讓穆太后緊張了好一段時日。聽聞皇上之所以得了瘟疫,就是因爲被有心人勾着出宮玩耍才被傳染上的,故而,穆太后以及大臣們幾乎是談出宮而色變。

好在皇上到底吃一塹長一智,出宮後也不再是尋歡作樂,而是探查民情。不單參觀了郊外皇莊的秋收,還在初冬去了皇城有名的年貨節。回來後,拿着節上年貨的進貨單子與皇城裡採買單子做了比較,發作了不少中飽私囊的太監管事們。爲此,太傅還特意誇獎了皇上一番。

得了誇讚的小皇帝第三年得寸進尺,大年過後就直接跑去了民間看人種田養桑,甚至在宮裡挖了個魚塘下魚苗,說日後要養魚自給自足。

因爲皇帝經常出宮,禁衛軍新舊輪替,皇帝親自去太武館選了百名武藝出衆的學子,做禁衛軍替補。裡面一半平民學子,一半世家官宦子弟。哪怕是被皇帝欽點做了近臣,也必須每月大比,連續輸了三場之人將會被踢出禁衛軍大營。

宮裡添了這麼多小侍衛,練武場也熱鬧了起來。已經開始學習彎弓射箭的皇上偶爾也會與之比試一番,世家官宦子弟還顧及着皇帝面子,基本留有餘地。換了平民百姓可不同,特別是一對孿生兄弟,幾乎見到皇帝就開揍,一揍皇帝就基本兩三天起不了身,不少人都以爲這兩兄弟瘋了,遲早會被盛怒的皇帝砍了腦袋。皇帝的確不是善茬,他直接讓這對兄弟與當值的禁衛軍們比武,有勝有負,然後,這對兄弟就直接入了禁衛軍編制,開始近身保護皇帝啦。

這可羨煞了衆人,不少學子們都暗自惱恨自己對皇帝太過於‘大度’,故而,等到小皇帝哪次皮癢癢再下場比試時,迎接他的全是暴風驟雨般的拳頭。據說,這份‘榮耀’持續到全部學子們都順利進入禁衛軍編制才偃旗息鼓。之後,朝廷開武科,整個大楚習武之風大盛。

再據聞,太醫院有流言傳出,說經過候補大隊夜以繼日的操練,小皇帝的皮肉有成鋼筋鐵骨的趨勢。

那一年的秋獵,皇上打了不少兔子,給穆太后和遠在行宮養病的太皇太后換了一身上好的兔毛衣裳帽子手套等。難得的,太皇太后還有回贈的禮物相送。

天武五年,還沒開春,遭遇了天災的西蒙大舉擾邊,朝野震驚。同年,朝廷就是戰是和爭論不休,文官們每日從動口到動手,武官們也分兩派,從未經歷過戰事的小皇帝一時之間也左右爲難。禍不單行,原本主戰的太傅因爲年事已高,小小的摔跤後直接無法行走了,一時之間,朝廷主和的聲音居高不下。不到半個月,邊境的村莊哀鴻遍地屍骨無數。

在皇帝猶豫不決之時,太醫院最先有了應對,學徒們開始分批熬製傷藥,再是先太醫院院正的徒弟現身講學,教導學徒們最快捷有效的外傷包紮之法。同時,兵部四營開始有太醫們出現,輪番教導士兵們如何緊急自救,怎麼在野外尋找止血止痛藥草,甚至還會教他們最基礎的點穴斷臂求生。

兵營裡士氣如虹,禁衛軍們也自動自發的開始去太醫院聽課,甚至頻繁與輪休的兵部低等將領們比鬥。參加過戰役的將領們用的可不是花俏招式,而是真正的一擊斃命,禁衛軍不管是編制內的編制外的,俱都獲益良多。然後,禁衛軍統領請戰!

兵部魏將軍請戰!

兵部尚書請戰!

最終,皇帝欽點魏將軍爲先鋒將領,原禁衛軍統領何大人爲副將,前往邊境。隨行的還有太醫院第一批學徒,他們將會同糧草傷藥一起上戰場。

隨着戰事越來越頻繁,禁衛軍中人的血氣也越來越高,先後有不少青年少年兵士隨軍去了邊關,武藝最爲高強的魏家兄弟也在其中。

隨後幾年,經過幾場大勝,越來越多的世家官宦子弟也參與其中,一是爲了鍛鍊自家子弟,二是爲了前程。聽說魏將軍家三子全都上了戰場,立下了不少戰功。

天武第九年,皇上論功行賞,魏家一門武將,風頭無兩。

大楚上下一片歡騰之中,誰也猜不透皇帝爲何抑鬱不歡,有時候甚至可以看到他站在太一殿前遙遙望着宮外的方向久久不語。

班師回朝的只是先鋒大營,隨着後續的將士回來得越來越多,整個皇城逐漸熱鬧了起來,太醫院也因爲隨軍出征的學徒們陸續歸來一掃往日的沉悶,到處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了。

到處都是一片歡騰,圍堵少年皇帝的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最後幾乎到了嚇哭宮人的地步。宮裡衆人噤若寒顫,有心人卻在琢磨着怎麼讓皇帝重展歡顏,七巧就是其中一個。

這段時日只要有野心的宮人,沒少弄一些妖蛾子。給皇帝說笑話啦,唱小曲啦,甚至有太監跑去練武場與皇帝比武,被皇帝直接揍得失·禁幾乎沒臉見人。

七巧心思巧,趁着皇帝早起人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提議皇上出宮去逛逛。年後的元宵燈會一直持續大半個月,眼看着就要最後一日了,皇帝去散散心猜猜燈謎也好。

少年皇帝其實玩心正濃的時候,前幾年打戰他一門心思的學兵法學治國之道,已經少有出宮玩樂了,經過七巧這麼一提,皇帝還真的在上朝後就喊了武狀元一起玩去了。

這一玩就去了整日,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纔回來。

昭熹殿的人預見皇帝的好心情,紛紛對七巧稱讚不已,更有人笑言掌事姑姑的人選說不定今夜就會定下來了。

半月之後,衆人才知道人選的確是早就定下來了。不過,卻並不是七巧。

就在皇帝回宮的當日,領回了一個出宮辦差多年的大宮女,一個能讓皇帝喜笑顏開同時又痛苦不堪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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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天知道,秦衍之其實是出宮去逮人的,結果宮外的世界太精彩,他一時之間玩得忘乎所以,等想起回宮時都已經黃昏了。宮門外除了駐守的禁衛軍外,還有一個四年多未見的身影。

夕陽下,身段婀娜的少女面容比記憶中越發的沉靜,漆黑的眼眸在餘暉中透着淡淡的褐色,單手提着藥箱,身後跟着一個梳着雙髻的小丫頭,正一本正經的掃視着周圍拿着□□穿着鎧甲的禁衛軍護衛們。

少女另外一隻手摸了摸小丫頭的發頂,原本冷淡至極的眼中泛出一點點溫柔,彷彿冰川中燃燒的火苗。她微微一笑,小丫頭立即露出兩排缺了門牙的大嘴巴。

秦衍之呆呆的看着,鬼使神差的喚出了對方的名字:“魏溪!”

魏溪回過頭來,眯着眼將秦衍之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不知爲何,明明是一個很尋常的動作,秦衍之卻覺得臉頰、手心,甚至是膝蓋都有點發麻。

“皇上,”她淡笑着,“您又出宮了?”

秦衍之莫名的心虛,嚥了口口水,道:“朕,嗯,只是微服私訪。年後即將春耕了,朕去看看朝廷免費發放的種子是否已經到了百姓手上。”

魏溪‘哦’了聲,隨口問:“皇城裡居然還有佃農?”

秦衍之長大嘴,額頭上瞬時就大汗淋漓。忘記了,那一年去看春耕是在皇莊,皇城裡根本沒有可以耕種的田地,都是商鋪。

跟着少年天子身後的小吳子暗暗的朝天翻了個白眼,他是真的不想提醒皇帝他們出宮的真正目的,不是爲了什麼玩樂,也不是什麼春耕,而是爲了尋找魏溪。對,皇帝最近茶不思飯不想,經常爲了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大發雷霆,純粹是因爲魏溪沒有跟着大部隊回來的緣故。

四年前,魏溪剛剛從外面回宮,正巧就遇到西蒙進犯大楚邊境,魏溪煽動太醫院衆多老太醫們給學徒們授課,並且開具了數十張止血止痛止瀉去風溼感冒等等常見病的藥方。藥方中沒有昂貴的藥材,沒有繁複的藥引,就是最簡單的草藥。在邊境,在村莊,甚至是在山林和田野邊隨處可見隨處可以採摘的藥材,甚至是隻要用唾液攪碎覆在傷口就可能瞬間止血止痛。

同時,魏溪還磨了齊太醫開了幾十張用於戰場的偏方。這些方子不是爲了救人,而是爲了害人。比如聞着就會渾身痠軟無力的粉末,參在水裡被人喝了就會腹瀉不止脫水而亡無色無味的藥水,還有一種最爲缺德,是一種毒物,種在上風處,風一吹,它的種子就隨風飄散,見血就鑽,然後血口不管用什麼藥都無法癒合,一個小小的針尖大的傷口會因爲無法痊癒越來越大,慢慢的化膿流血水,不過十日就可以潰爛成碗口大的血口。

這些偏方說是藥方不如說是毒方,魏溪拉着白朮埋頭在太醫院的藥房裡熬製了大半個月才每種弄了一瓶。至於毒物,最後是去黑市高價買得,然後由魏溪親自帶去了邊關。

四年大戰,在戰場上死的西蒙人有二十萬的話,死於偏方的西蒙人大概有五萬,大多是從戰場退下去的傷殘將士。那株毒物直接用在了西蒙統帥身上,至此,才奠定了大楚全勝的步伐。

佛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前世,那一場大戰幾乎是西蒙全面壓制大楚,爲此大楚簽訂了不平等合約,每年要送給西蒙數以萬計的羔羊牛馬,還有數千的女人。

那些女人被送往西蒙,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能夠生育的全部不停的生育,不能生育後賣掉換牛馬羊,再老了直接趕到戰場上,做前鋒營送死隊,直到她們的屍骨埋在邊關的血水裡,融入邊關的焦土中,終身無法回到故里。

經過戰場洗禮的魏溪,見過最爲血腥的戰場,也親手端送過無數人的性命,孩童時期的青澀早已磨滅,如今矗立在衆人眼前的少女仿若□□的鳳凰,耀眼得讓人炫目。

當然,如果她能夠把手中的戒尺放下就更加好了。

秦衍之沒有想到魏溪時隔四年回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抽查秦衍之的功課。從歷朝歷代影響重大的各大戰役勝敗原因,到上下千年各種天災*背後的根由,再到古往今來各位皇帝喜好對朝政的影響等等,全部都被抽背,錯一個打一下手板心。

說實話,太傅都沒有這麼嚴格,更加別說去國子監講學的翰林們了。從秦衍之出生到現在,揍過他的人不多,揍過他的女人唯獨魏溪一個,嗯,現在加上一條,抽揹他功課還用戒尺打他手板心的女人,全天下就魏溪一人,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明明該他質問魏溪離別四年還拖拖拉拉不肯回宮的原因,不知怎麼變成魏溪反問作爲皇帝的他爲何沒有好好讀書?

他們兩個的主僕關係是不是反了?

“聽說皇上已經將陣亡將士們的撫卹金髮放到州郡了?”背書終於告一段落,皇帝歇了口氣。挽袖姑姑趁着空檔泡了兩杯茶來,分別上了幾碟子點心,抿着脣把手在朝安殿的大門處,靜靜的看着少年天子難得的愜意時光。

邊關一戰就是四年,天知道這位少年天子的肩膀上扛着多麼重的重擔。每一次戰報送來,不管是勝還是敗,看着上面的傷亡人數,皇上是何等的痛苦。每一個陣亡將士們的背後都有一個家,有父有母有妻有兒。身爲頂樑柱的男人死在了戰場上,他們背後的家人又有多少能夠平安順遂的長命百歲。

戰爭持續了四年,皇上的笑顏也消失了四年。他知道,每一場戰役之後,會有更加殘酷的生死‘戰役’等着他,等着大楚的子民們,等着將士們身後的親眷們。

“二十兩,每人!”

魏溪端着茶碗喝了一口熱茶,空空的胃中終於暖呼了起來:“在邊關,三口之家一年用度不會超過一兩銀子,皇城最爲繁華,尋常商戶人家也不會超過三兩。大楚州郡分佈廣闊,佃農、桑農、果農俱都是五口之家,多的十多口,少的也有三口,一年下來除了交租繳稅外,二兩銀子也差不離了。二十兩,若是家中有嗷嗷待哺的小兒,都等不到孩子長大。”

秦衍之咬着糕點的手一頓,沉默了一瞬,還是開口道出了艱難:“國庫實在沒銀子了。四年每年都有傷亡,加上徵兵,糧草傷藥兵器等等,每一樣都在燒銀子,戶部日日到朕跟前哭訴,老尚書的頭髮都掉了一半,白了一半。”

魏溪問:“就沒籌過銀子?只靠一年兩次的稅,根本堵不住窟窿吧?”

秦衍之咬牙道:“世家和三品官員家都不用繳稅,三品以下只要一成稅,五品是兩成,八品三成。春澇夏旱冬寒都要賑災,河岸總是垮塌,山林都有泥石流,冬日大雪,有的村子連路口的雪都比人高,有的連樹根都刨出來吃了。一年下來,大部分的州郡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災害,別說是繳稅了,賑災都要銀子,安撫百姓也要花大筆銀子。就這樣了,皇城裡還夜夜笙歌,朱門肉臭。”

魏溪嘆息了一聲:“這不是大楚纔有的難題,歷朝歷代都是這麼過來的,都沒有斷根的法子。”

“可朕不甘心啊!爲何百姓們都在吃草根了,這些官員們自家大魚大肉,還每日裡跑來跟朕哭訴打仗沒銀子,要增加賦稅!朝廷官員千千萬,朕不想收百姓的稅,只想讓他們這些官員不要欺上瞞下,老老實實的繳稅就行了。可是隻要朕有這樣的苗頭,所有官員就同仇敵愾與朕針鋒相對。”

魏溪輕笑道:“他們又不是百姓,你動百姓的銀子他們不心疼,動他們的銀子就是要他們的命了,不與你橫眉冷對,難不成還拍手稱快不成?”

秦衍之氣鼓鼓的砸掉手中的糕點:“你還取笑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無能至極!”

魏溪很想說‘是啊’。不過,話到嘴邊,看看原本圓滾滾的小皇帝長成了如今高挑少年模樣,顯然,對方已經不是孩童了,不能在用對待孩童那種玩笑的方式去打擊他了。

魏溪沉思了一會兒:“既然不能直取,那麼我們可以拐個彎的替百姓們尋一條活路嘛!”

秦衍之乾脆從龍椅上下來,坐在魏溪的旁邊,從她的糕點碟子裡面捏着東西狠狠的咬了口,含糊道:“你說,我聽。”

“就拿陣亡將士的撫卹金來說吧!前些年我隨師傅走天下,接觸最多的其實是平民百姓,也去看過大災後朝廷發放災銀的場地。不得不說,朝廷說撫卹金每人二十兩,如果一戶人家有三個兒子,兩個上了戰場,那麼那戶人家應當得四十兩,實際上他們卻只得了二十兩或者更少。”

秦衍之瞪大了眼:“有人將每人改成了每戶?”

魏溪擺手道:“可是有的人家連二十兩都拿不到。”

秦衍之氣急敗壞:“那是有人從中貪污了!”

魏溪笑道:“一個州好歹也有數十個郡,節度使看到滿滿一倉庫的白花花銀子,不貪污纔是假的呢,是我,眼見之下都會偷偷背幾十箱回家藏起來。”

“魏溪!”秦衍之怒目而視。

魏溪攤手:“我實話實說。”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給真金白銀?”

“真金白銀從國庫出去,經手的人那麼多,到了州郡還剩多少,到了百姓手中又剩下多少?”魏溪端着殘留着餘溫的茶碗輕聲問,“皇上今日出了宮,可知道年後雞蛋多少文一個?”

秦衍之臉色微紅:“多少文一個我不知道,只路邊聽了一耳朵,一斤三文都沒多少人要買呢!”

“知道原因嗎?”

秦衍之搖頭。

魏溪點了點茶碗中的紅棗:“因爲過年。年前百姓們都會購買年貨,走親串戶中又會收到不少年貨,一來二去家中的魚肉雞蛋都剩下不少,過完了年,不少人家都不用添置吃食了。所以,哪怕雞蛋再便宜,百姓家裡有也就不會買。同理,國庫的銀子發放下去之前,種子價格一斤只要二十文,發放下去之後,種子價格升到五十文,對於百姓來說,哪怕官員們沒有貪污,他們依然活不下去的原因就在這裡。有些清官,其實他們只是外表看着清廉,內在,嗯,建議皇上派人查一查他們家族的產業涉及了哪些方面,我敢保證,每一州每一郡的地方官員,他們的家族產業中絕對有米鋪糧鋪,而且不止一家。”

“你是說,他們左手發朝廷的賑災銀子,右手就提高種子價格,從中賺取的差價直接就進了他們的口袋,而老百姓實際上沒有得到一丁點的實惠?”

“沒錯!大楚佃農佔據百姓一半以上,桑農果農中也大多會種植糧食,購買糧食種子,果樹苗,甚至是魚苗這些都要花銀子。貪污有很多種,一種是直接拿銀子,一種是變着法兒拿朝廷的銀子。官員們本來繳稅的就少,還挖空心思拿國庫的銀子,皇上,你覺得你能忍嗎?”

秦衍之氣得跺腳,在殿中走來走去:“那怎麼辦?難道不發銀子直接改成發種子?”

魏溪點點頭:“成啊!”

秦衍之瞪眼:“啊?!”

“不過種子也要有人監管纔好。”

秦衍之琢磨了半響,搖頭:“這樣還是治標不治本。”

魏溪嘆氣:“其實,百姓只是想盡辦法要活下去而已。一個五口之家,最爲重要的是孩子,孩子長大了,出息了,父母親族就自然而然的高興了。所以,把發放真金白銀改成種子只是其中一項,我們得保證陣亡將士的兒女能夠順利長大成·人,保證他們的妻子能夠不受人欺凌,保證他們的父母能夠安然終老。”

秦衍之道:“是不是可以把二十兩銀子折成二十年,一年一放?這樣可以緩解國庫的緊張,一年一兩銀子加上兩季種子,種子也可以換成果樹或者魚苗。然後,朝廷要成立監察部,每一州每一郡都有專人負責此項。一旦監察人不察,那麼御史也可以參奏。國學可以解決子民們讀書問題!”

魏溪幽幽嘆息:“沒銀子呢!”

秦衍之噎住:“那就免費入學!”

“還有呢?”

秦衍之抓了抓腦袋:“至於妻子,難不成全部立貞潔牌坊?”

魏溪嗤笑:“哦,那還不如徇情算了,反正死了丈夫也沒法再嫁了。還得日夜操勞伺候公婆,教導孩子長大成.人,等到公婆過世,孩子娶親,她就可以兩眼一閉,壽終正寢了。”

“喂!”

魏溪冷笑:“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們女人就只能從一而終?”

秦衍之很想回答:世情不就是如此麼?估計說出來後,那戒尺就不會落在他手板心,而是落在臉上了!爲了臉面計,秦衍之很小心的嚥下了這口氣,道:“那賜一個匾額,上書‘忠義之家’?由朝廷所賜,也就在衙門掛了號,相信沒有人有膽子去欺辱烈士之後。”

魏溪沒有吱聲,秦衍之暗中吞了口口水:“還有什麼?”

魏溪伸個懶腰,提起藥箱站起身來:“這是朝廷大事,皇上您一個人拿得定主意麼?拿不定就別在這裡神神叨叨了,我回太醫院了。回來這麼久,連太醫院的門檻都沒踏進去呢。”說罷,也不等秦衍之回答,直接大搖大擺的走了。

剩下少年皇帝在背後大喊:“魏溪,你不是來給朕上藥的嗎?朕的手心還腫着呢!”舉起手揮了揮。

魏溪嘖了聲,直接丟了一瓶傷藥給門口的挽袖姑姑:“消腫止痛,立馬見效;太醫院研製,包您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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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魏溪回來的第一天,皇帝就捱了板子,這事,躲在朝安殿門外的宮女太監們都聽得到。所以,不過半個時辰,就連穆太后也知道那個消失了四年的魏家丫頭回來了。

七巧在宮裡也算是個老人了,要算計一個人的時候那是熟能生巧。她只需要趁着皇帝歇息之前,假意的瞄到了皇帝纏着繃帶的手咋呼一聲:“皇上,您怎麼傷着了?”

這事也就鬧得整個後宮人盡皆知了。

秦衍之倒是淡定的很,斜了七巧一眼:“咋呼什麼,朕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宮女來質問了?”

七巧頭皮一緊,立即跪了下去:“皇上饒命!奴婢只是關心……”

“好了,”秦衍之沒有耐心的很,打斷她道,“朕不需要你的關心,日後若再莽莽撞撞你就不用來伺候了,下去吧!”

七巧瞬間臉色就白了,瞬間就明白什麼叫做伴君如伴虎!明明早上還得了皇上的稱讚,怎麼到了晚間就惡語相向了呢?什麼緣故?

七巧抓着龍牀上金線繡的褥子,越抓越緊,秦衍之已經躺在了牀上,低頭一看,腳踏上還跪着一個人,問:“退下,沒聽到嗎?”

七巧身子一僵,垂頭說‘是’,哆哆嗦嗦的退到了殿外,與她一起值夜的宮女扯了扯她的衣袖,七巧回過神來,擦拭乾淨眼角的淚,搖了搖頭,咬脣道:“沒事,皇上已經歇息了!”

在昭熹殿伺候的人,哪一個不是一副玲瓏心肝,悄聲問:“皇上今日回宮後不是興致高昂麼,怎麼到了晚間又喜怒不定了?”

七巧定了定神,想起宮裡的那個傳言:“也許是被某些人給惹怒了也不一定,我是遭了魚池之秧。”她吸了口氣,“也不知道那新來的宮女有什麼本事,明明把皇上給傷了,皇上也不懲治她!”

小吳子正巧將內殿的奏摺給整理出來,走到門口聽到兩個人的嘀咕,冷喝一聲:“皇上都歇了,還在嘀咕什麼呢?”

七巧等人彎了彎膝蓋,道:“吳公公,您認識那新來的宮女嗎?”

小吳子捧着奏摺,冷冷的剔了七巧一眼:“你若問的是今日隨皇上一起入宮的大宮女,我可以告訴你,她可不是什麼新人!在皇上身邊,除了挽袖姑和趙嬤嬤,就屬她伺候皇上最久,最得信任了。”

有人驚訝:“可我們都沒見過她!”

“你們自然沒見過,昭熹殿的人換了多少茬了,沒見過的人多着了。整個皇宮,也不止一個昭熹殿不是。”就穆太后那手段,只要能夠威脅到皇帝的人,一概直接打死了事。不說朝安殿,就昭熹殿的宮人的確是陸陸續續的換了好幾撥。

七巧輕輕的上前一步:“難道她真的是宮裡盛傳的那個……”她附耳問,“大難不死的醫女?”

小吳子笑問:“什麼大難不死?”

七巧跺腳,眼睛滴溜溜的在衆人身上溜達了一圈,假意解釋道:“就是明明同樣引誘皇上出宮,別的宮人輕則大棒伺候,重則丟命,而她卻總是能夠全身而退,反而得到太后、太傅以及前禁衛軍統領大人交口稱讚的太醫院齊太醫的徒弟啊!”

“聽說四年前,皇上每年都要出宮好幾回,每次出宮都耗費整日,不單耽誤批閱奏摺,連功課也納下了不少。每次出宮,只要皇上身後有她在,禁衛軍們都爭先恐後搶奪當值名額。不止是禁衛軍,就是國子監與皇上一同讀書的皇親國戚們也都爭先恐後的跟隨。若是在宮外出了事兒,負責保護的禁衛軍們腿都被打斷,隨伺們更是板子打得半個月起不了身,就她一人能夠全身而退。不過幾日,她還死不回改的又拾掇着皇上外出玩樂。久而久之,宮裡都傳言她是大難不死之人!”

小吳子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的問:“那傳言有沒有告訴你們,每次皇上出宮,負責伺候的人中也有我?”

衆人有驚有喜:“公公您也被她拖累過啊?”七巧更是豎起耳朵準備聽宮裡第一太監吳公公痛訴魏溪不仁不義之事。若是魏溪得罪了第一紅人吳公公,那麼不用等到七巧上眼藥,就吳公公一個人都可以收拾了她。

小吳子拍了拍金盤裡的奏摺,不答反問:“聽聞皇上今日出宮是你們其中一人出的主意?”

衆人眼睛齊刷刷的落在七巧身上,七巧倒退一步,謹慎道:“我只是提議而已,出不出宮還不得皇上自己拿主意麼!”

小吳子笑道:“沒錯,出宮是皇上的事兒,怎麼到了你們的嘴裡變成魏溪的拾掇了?若是魏溪拾掇了皇上出宮,那今日七巧你不也做了同樣的事情麼?”

魏溪哄着皇上出宮玩樂,所以皇上才寵幸她;七巧也拱着皇上出宮散心,所以,七巧也是最靠近掌事姑姑之位的人。

她們兩人做的都是同樣的事情,七巧不去想想自己可能面臨的懲罰,反而挑撥衆人與魏溪敵對,其心可誅啊!

當下就有人對七巧幸災樂禍了起來!魏溪能夠化險爲夷是經過印證了,七巧能不能同樣倖免,那可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小吳子戳破了七巧的小心思,無所謂的笑了笑,彈了彈自己的衣襬,“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七巧,若這次你能夠安然無恙,顯然也是有大富貴的人啊!好好珍惜吧。”

明明是誇獎的話,七巧總覺得背脊生涼,乾笑了兩聲:“借公公吉言。”

小吳子環視了這羣宮女們一眼,神色即輕蔑又嘲弄,更是嚇得衆人如鵪鶉似的紛紛回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等到小吳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與七巧一起負責伺候鋪牀的宮女挪了兩步過來,“你說,挽袖姑姑的位置最後會不會由她接替?”

七巧氣呼呼:“誰知道啊!”

那人又道:“也不知她給皇上灌了什麼迷湯,居然打了皇上的手板心都安然無恙。聽說康雍宮也聽了消息,居然到現在還毫無動靜,也太奇怪了。”

衆人都想看看傳聞中的大宮女的芳容,結果連續等了三日,魏溪都沒有入後宮,哪怕是穆太后的平安脈也是由老太醫們把的。既然魏溪不入後宮,有心之人就想盡法子去太醫院探一探敵情。

太醫院現在正是繁忙的時候。年後,隨軍出征的學徒們都陸陸續續的回來報道了,這些人經過了戰爭的洗禮,對外科醫術今非昔比,已經不適合再在太醫院當值了。陳老得重新給他們安排去處,現在正一個個傳喚進來覈對名冊。

初春的時候,宮裡的人大多都是一些頭痛腦熱,直接去了藥堂,有專職給宮人們看病的學徒們,隨便瞄了來人氣色一眼,直接抓了藥往桌上一丟,喊一句:“下一個!”來探敵情的宮女們根本無處落腳,拿了藥,左思右想也不能白來一趟啊,就抓着同樣出宮多年的學徒們詢問魏溪的來歷。

“魏溪啊,她可是個厲害人物。”

來人問:“怎麼個厲害法?”

“野外求生能力很強啊!我與她一起被人追殺過,同行的還有上百號傷兵,缺胳膊斷腿的,止血藥都沒有了,到處都是敵人,我們也沒法子離開躲藏之地去找藥。她直接找了一窩的鬣狗,把好幾條狗崽子打瘸了腿,狗崽子的父母回來一看都嚇傻了,留下一個看家一個出去找藥,回來後,她直接就讓我們搶了藥材給傷兵們用了,再把公·狗放出去,沒多久又找了傷藥來,她又讓我們搶了。鬣狗不幹了,她就再把狗崽子的腿打瘸幾個,於是大狗再去找藥,周而復始,直到我們走了,那羣狗崽子纔有傷藥用。”

宮女結結巴巴:“鬣狗?”

“對,邊關嘛,一般的獵物都存活不了,鬣狗羣居,牙尖嘴利,一口咬下去整個腿肉都可以撕下來,若是被一羣鬣狗追上,基本沒命了。我們沒有吃的,她就直接把一窩的鬣狗都給藥了,燉湯燒烤各種吃法,可香了。”

“呵呵!”

學徒們說得唾沫橫飛:“別以爲我說笑,告訴你,你這麼個身板,若是被鬣狗盯上,基本跑不過兩步喉嚨就會給撕開。”

“呵呵呵,呵呵!”

也有人頗具微詞:“她這個人太狠了,一點都不像尋常女子,比西蒙的女人還要狠辣。”

宮女:“怎麼個狠辣法?”

“她最喜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甚至還青出於藍。邊關的村莊常年被西蒙人騷擾,不少家破人亡。青壯被大刀懶腰砍斷,女人被抓回西蒙做奴隸,孩子被活活燒死刺死,舉不勝舉。好幾次,士兵們趕去救人,到了地方發現整個村子都被燒得面目全非屍橫遍野。”

宮人們俱都駐足靜靜的聽着,有人捂着手臂瑟瑟發抖。

“魏溪親身經歷過一次,回來沉默了好些日子。後來,她隨着魏千戶,就是魏將軍的長子去偷襲西蒙的大營,聽人回來說,整個營地五千多人,沒有一個活口,全部是七竅流血而死,活活痛苦了一整夜才流乾了血,死的時候都要成.人幹了。”

宮人抖着嘴脣問:“怎麼會莫名其妙的七竅流血?”

那學徒臉色也有些發白:“聽偷襲的士兵們說,他們根本沒有動用刀劍。只知道,在確定偷襲的日子之前,魏溪帶着他們去沙地裡挖了不少的蠍子,用罐子裝了,不給任何吃喝。等到偷襲那一日,把罐子裡餓得頭昏眼花的蠍子放出來,再暗中丟幾頭剛剛死的馬拋入敵軍大營營地,蠍子們聞着血腥氣直接就去了,然後整夜大營裡都是哀嚎聲,到了早上,那些蠍子全都吃得動彈不了了,她再全部燒了。”

旁邊另外一個學徒嗤笑道:“這算什麼?你是沒有聽過一個傳聞吧,據說也與魏溪有關。”

衆人問:“什麼傳聞?”

那人道:“聽聞西蒙統帥死得蹊蹺,好像是被毒死的,那毒就是魏溪送給魏將軍的,魏將軍再給了負責刺殺的刺客。刺客要在數萬士兵中刺殺大帳裡面的主帥,談何容易。別說近身了,大帳都進不去!魏溪告訴那些刺客,只要用銀針隔空刺入西蒙統帥的身上,不管什麼地方,只要刺入了他的皮肉,不過幾瞬,就可以讓人腸穿肚爛血膿不止。刺客們根本不用露面,就全身而退了。”

來探聽敵情的宮人們搖搖欲墜:“那毒還有嗎?”

學徒們聳了聳肩膀:“就算沒有了,魏溪也知曉方子,她又會製毒,湊齊了所需藥材,成藥不就一個晚上的事兒嘛!”

至此,等到魏溪在太醫院交接了戰場上諸多瑣事後,再出現在後宮時,就發現太監宮女們一看見她就躲得遠遠的,有人見她近身更是簌簌發抖幾乎要口吐白沫了。

魏溪苦思不解,問挽袖姑姑:“宮裡又有疫病了?他們怎麼都在打擺子呢?”

挽袖消息何等靈通,聞言別有深意的笑了笑:“心病而已,過段時日就好了。”

魏溪也不是真的要從挽袖這裡得到答案。她身爲醫女,更是多年前皇帝指定的大宮女,回宮後自然要接掌皇帝身邊一些事物,首先就是重新審察皇帝飲食。

說到帝王們的藥膳,其實都有一定規律。一年四季怎麼補,補什麼都有規定,需要主意的是皇帝們的體質都有說不同,有的是火體有的是寒體,醫女們就要根據當日皇帝們的身體狀況微調藥膳的方子,或增或減。其中有一項,是在皇帝們十歲之後開始添加的藥膳。

嗯,沒錯,壯陽方子!

皇帝嘛,成年後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夜御數女的事情時有發生。若是腎不夠好,龍·根不夠堅·挺,在顛鸞倒鳳的時候萎了,那就丟臉丟大了!

故而,從皇帝們十歲之後,他們的藥膳裡面就增加了一道高湯,裡面放了鹿·鞭、虎·鞭等等大補之物,日日喝,再輔佐藥膏,夜夜塗抹,力求在成親後大戰雄風,一夜七次郎!

魏溪幾年沒有回來,再回來的時候秦衍之都十二歲了,虎·鞭湯都喝了兩年了,更加別說太醫院特別配製的藥膏,空瓶子都有無數個了。

所以,等到她拿到當日的藥方和皇帝最近的平安脈記錄,頓時哭笑不得。

時隔多年,她都不記得成親後的皇帝那東西的長度了。嗯,那時候太天真的以爲對方天賦異稟,原來裡面還有後天的努力啊!

嘖嘖!這藥方到底要不要繼續用呢?繼續用的話,要不要改動一下呢?

於是,當天夜裡秦衍之毫無所覺端起高湯喝了之後,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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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血是大補之物。

在寒冷刺骨的冬天,富貴人家一般都會烤鹿肉喝鹿血,高湯裡面加入鹿茸更是常見。

秦衍之十二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哪怕是數九寒天躺在龍牀上那也是渾身暖融融。他曾在冰天雪地的時候,穿着單衣在練武場與禁衛軍們近身搏鬥。一場比武下來,汗水淋漓,渾身舒暢。

現在剛入春不久,倒春寒還沒到,風也依然冷冽,昭熹殿的地龍依然日以繼夜的燒着,再加上一碗加了料的補湯,不到半夜,秦衍之就覺得渾身燥熱,像是置身於火爐之上一樣。他迷迷糊糊喊了一聲水,一隻滑膩雪白的柔荑挑起帷幔,臉龐如水蜜桃般散發着清香的宮女盈盈下拜,塗着桃紅色丹蔻徐徐地將溫熱的水杯遞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帶着薄繭的手指在她指尖滑過,接過茶水一飲而盡。

宮女接過茶盞,吐氣如蘭地輕聲問道:“皇上還有其他吩咐嗎?”

秦衍之只覺得一股幽香輕輕柔柔的吹拂着他的面門上,讓他頭腦更加昏沉。

他擺了擺手,啞聲道:“下去吧!”

宮女脣瓣裡泄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媚眼如絲的凝望了皇帝一眼,這才擰着柳腰躬身退下。

人雖然走了,龍牀的上空反而留下了一絲似有似無的幽香,爭先恐後的往皇帝的鼻子裡面鑽進去。秦衍之扯了扯衣襟領口,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消瘦鎖骨,只覺得剛剛被茶水澆滅的燥熱,莫名其妙的燒得更加旺盛了。

秦衍之騰地坐起,煩躁的抖了抖溼透的褻衣,喊道:“來人,伺候朕沐浴更衣。”

一路走向淨室,一路就在脫衣解褲,等到渾身□□的踏入溫泉池中時,方纔端茶的宮女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那熟悉的幽香再一次盈滿鼻尖。

秦衍之撩起水花,整捧整捧的撲打在臉上,他的額頭已經佈滿了汗珠,手臂上的肌肉隨着動作鼓動,胸膛起起伏伏,明明還只是少年卻已經有了男人的力量。

被水霧薰騰的夜明珠泛出朦朧的微光,一切都仿若霧裡看花半隱半現,甚至於,身後貼近的熱源也忽遠忽近,耳瓣的呼吸更是若有若無,秦衍之口乾舌燥,伸手又喊了聲‘水’。這一次,不再有人將茶水無所謂的遞送到他的手中,隨着溫茶落在掌心,他的手背也有一片溫熱包裹着,一點點將熱茶喂到他的嘴邊。

眼前的容顏無端的透出絲絲魅惑,靠近的身軀比那熔岩還要滾燙,那雙手生疏又膽怯的在他的肩膀,他的胸膛輕點,被碰觸的肌膚像是點燃的火苗,一路燃燒。

那帶着熱氣的桃紅指尖慢慢的探入水中,順着他的腰腹往下,秦衍之閉了閉眼,覺得腦中有什麼在炸開,他悶哼一聲,猛地扣住了對方的手腕,一雙眼不知何時早已佈滿了血絲,死死的釘住對面的女子……

二更剛過,魏溪就已經出現在了昭熹殿的小廚房。小吳子正端坐在一邊高椅上,翹着二郎腿吃早點。

魏溪進來,兩人相互點點頭,小吳子問:“吃嗎?有番薯,這東西趁熱吃纔好。”

魏溪往竈臺邊一瞧,蒸籠裡整整齊齊的碼着一排或紫或紅的帶皮番薯,她點了其中一個,就有膳房的廚子替她夾在白瓷小蝶中,去了皮,切得整整齊齊,再給一雙銀筷,一杯熱乎乎的薑茶,放在小吳子跟前的矮桌上。

魏溪自己裝了一碗補血的紅糖鹿肉粥,再加一碟剛剛滷製的香辣兔頭,一邊吃一邊問:“昨夜昭熹殿傳了太醫?”

小吳子頭也不擡,稀里嘩啦的喝了滿滿一口粥後才道:“嗯,皇上身子微恙,處置了一個宮女。”

魏溪眨了眨眼:“什麼罪名?”

小吳子擡頭看了魏溪一眼,頗爲無語的低聲道:“妖冶魅主,欲對皇上行不軌之事。”

膳房裡大廚們忙碌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停頓,小竈上的熱粥咕嚕嚕的冒着泡,蒸籠裡的湯包飄出了濃郁的肉香,嗤的一聲,油鍋裡炸着的蝦卷爆出個油花,衆人又活了一般,剁骨頭的敲得頂板咚咚的響,準備碗碟的瓷盤噼裡啪啦,腳步聲、交頭接耳聲,聲聲入耳。

魏溪嘴角的笑意矜持中帶着嘲弄:“誰啊,這麼大膽。要知道皇上才十二歲,身子骨還沒長好,這時候破了龍精,日後十有*就會長成矮矬子啦!”

大楚歷史上最矮的皇帝,嘖嘖!

小吳子輕笑,道:“太醫也是這般說法。幸虧皇上耳目清明,發覺不對時就將人趕開了,之後才傳了太醫。一番偵查後,才發現昭熹殿昨夜點的香與宮女身上的香露有相輔相成的功效,能夠助長情·欲,神思迷亂無法自拔。”

“嚯!”魏溪發出讚歎,“那宮女的底細查了沒?與她往來密切的人有哪些?是否有人指使,這些事兒都必須一一審察清楚。對了,她叫什麼名字?”

“七巧!”小吳子將最後一口早點塞入嘴裡,細嚼慢嚥後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是昭熹殿的老人了,最近時常回內務處學規矩。”

內務處的規矩魏溪也學過,不過她學的是最底層的人必須懂的規矩,七巧是近身伺候的,又處在昭熹殿,想來‘規矩’也格外不同。

“這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嗎?可惜好好的一個美人兒,也太耐不住了性子了。若是再等個三年,皇上十五歲後,說不定這事也就半推半就的成了,一招錯步步錯。”

小吳子將粥碗推到桌子邊,意有所指的道:“天時地利人和,她差就差在了人和這一步。”

魏溪幾口喝完了手中的粥,也擦了擦手,站起身道:“這宮裡,有誰能夠左右逢源呢!對了,聽說內務處的張姑姑調·教人很有一番手段,也不知道她與那宮女是什麼關係。”

小吳子一愣,搖頭嘆道:“皇上年歲漸長,這昭熹殿的人也越來越難管束了,人心思變啊!”

魏溪聳肩,原本只是準備讓小皇帝稍稍的補一補,讓他明白吃多了補藥的弊端,哪裡知道,這麼一試探居然還牽扯出是非來。

事到如此,也只有‘急功近利’四個字來形容對方了。

宮外的板子敲到三更,一衆宮人井然有序的邁入昭熹殿,秦衍之睡眼稀鬆的被人服侍着穿戴,隔着屏風看到偏殿走進來的魏溪,就招了招手。

魏溪讓人將御膳去擺好,自己行到皇帝跟前,見了禮,才擡頭就撞到皇帝的腦袋,魏溪捂着額頭,沒好氣的道:“幹什麼啊,都這麼大年歲了還莽莽撞撞的。”

秦衍之湊到她耳邊,哼哼道:“昨夜那碗湯裡面你加了什麼,讓朕難受了一整夜。”

“能加什麼?不就是鹿茸多放了幾片,鹿血丸子多丟了兩個,怎麼,”她掃了掃秦衍之的下·半·身,嗤笑道,“就這點小事皇上您就要治我的罪啊!”

“哪能啊!”秦衍之急忙道,“你是不知道,昨夜朕可被你害慘了,差點*了!”

魏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哎喲,看不出來啊,習武多年的皇帝陛下居然被一個小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宮女給強了,丟人不丟人!”

秦衍之臉色通紅:“哪有!朕至今都保持童子之身呢。”

魏溪道:“嗯,我知道,皇上要爲皇后守身如玉。”

越說越胡鬧了,秦衍之戳了戳魏溪的額頭:“朕年歲還小,皇后連影子都沒見着,談什麼守身如玉。”

魏溪想到瘟疫橫行時‘病重’至今未曾‘痊癒’的胡歆兒,沉默着不說話。

秦衍之洗漱完畢,坐到桌邊開始用膳後才發現魏溪還呆呆的站着,拉着她一起坐下,親自夾了個湯包放在她面前的碗碟裡:“陪朕吃一點。”

魏溪道:“我都用過早點了。”

秦衍之又給她夾了幾片獐子肉:“以後早膳都陪朕一起用。這宮裡太大太空曠了,哪怕吃着山珍海味朕都覺得沒滋沒味。”他擡頭看了魏溪一眼,“還好,你回來了。”

魏溪無奈,只好又用了一點,秦衍之要早朝,蝗蟲過境一般掃蕩了所有的餐點,最後才披上大髦,臨走之前對魏溪道,“昭熹殿的人太雜太亂了,你替朕梳理梳理。”

魏溪道:“在其位謀其政。我不是掌事姑姑,也沒有越權的打算。”

挽袖正等候在鑾駕旁邊,聞言笑道:“我倒樂得你多多越權一些,也讓我出宮之前的日子過鬆快點。要知道,這昭熹殿中人一個個眼高於頂,俱都覺得自己是未來的貴妃娘娘,尋常人得罪不得,也訓斥不得。”

魏溪道:“感情這是讓我做惡人,姑姑你做好人呢。只怕到時候我連昭熹殿的門都進不了了。”

挽袖偷偷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秦衍之道:“你儘管放心去做,出了事有朕擔着!”

魏溪想了想:“先去上朝吧。我纔回宮,宮裡的事情知道得少,回來後我們再商議。”

秦衍之知道讓魏溪冒然對抗穆太后也不妥,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魏溪都摺進去,點了點頭,攏着大髦的帽沿,率先走入了冷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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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雖說秦衍之對太后插手昭熹殿中的事情很是反感,卻遠遠沒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母子相依爲命多年,哪怕秦衍之再如何叛逆,也不能否認小時從懸崖摔下後,穆太后護着他的那個背影。

與魏溪說了那句話後,他心裡莫名的有些虛,故而,今日下朝後就難得的去了康雍宮。

穆太后坐在鳳座上,身邊陪着一位裝扮素淨的少女。在皇宮裡,除非上位上的幾位殯天,不管是入宮的還是在宮裡的,大多都着裝豔麗。這少女的裝扮說是素淨,其實也只是衣裙上繁複的花紋少了些,金線成了銀絲,白玉手鐲襯托得手腕越發纖細,頭上戴着一頂掐絲玉冠,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沉靜。太后正一手搭在少女的手背上,眉開眼笑。見到皇帝進來,也只是招呼了聲:“皇上來了。”

秦衍之行了禮:“母后安康!方纔在說什麼,在殿外都聽到母后的笑聲。”自己落坐在穆太后的下首,那少女也起身跪拜,平身後就伺立在穆太后的身旁。宮女上茶,她甚至親手奉茶給太后,再是皇上。

穆太后端着茶碗放在手心裡捂着,笑道:“在聽你表妹說舅舅家的糗事。因爲一件小物件,你舅舅將舅媽給打了,你說他打在哪兒了?”

秦衍之看了眼文文靜靜的少女:“舅舅舅母恩愛情深,整個皇城都找不出比他們更會過日子的人家了。舅母平日裡被針紮了一口舅舅都可以抱着她的手指假哭不止,想來這次懲罰舅母的方式也別出心裁。”想了一想,打趣道,“別是,舅舅踢了舅母屁.股吧?”

穆太后哈哈大笑,拍着秦衍之的手彎道:“什麼屁.股不屁.股的,臀部!你舅舅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做事還三五不着調,夫妻打鬧更是從來不避諱家人,大庭廣衆下鬧出這麼大的笑話,弄得闔府皆知,連瑤兒都忍不住進宮說給哀家聽。”

穆瑤捂嘴輕聲笑了笑,玉簪上的紅寶石墜子一晃一晃,甚是耀眼:“不過博姑母一笑耳。”

秦衍之撥弄着茶碗裡的浮茶,淡淡的道:“表妹不愧是舅舅嫡親的女兒,奉承母后的方式也別具一格。”

穆瑤一驚,整個人就跪了下去:“皇上……”

穆太后立即攔在了兩人中間:“你就別嚇她了,知道她膽子小,從小就愛欺負她。”見兒子面色如常,就收了笑意,微微嘆息一聲:“你別看你舅舅整日裡沒個正形,其實他心裡苦啊!相信皇上也知道了吧,你舅舅的二兒此次也在陣亡將士的名單內,可憐那孩子還不到十七,就莽莽撞撞的跑去戰場,如今你舅舅白髮人送黑髮人,還得苦心哄你舅母開心,爲了她,連家裡的面子都顧不上了。你說這是造了什麼孽喲,你二表哥從小就是個不聽長輩勸的,你舅母也一味縱容,這下好了,棺木剛剛運回來,這下他們說什麼你表哥都不能出聲了。”

穆瑤跪在穆太后膝前,勸道:“姑母,您快別傷心了。父親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二哥他爲國盡忠求仁得仁,哪怕爲此舍了性命想來他心裡也是甘願的。母親已經哭得眼都要瞎了,姑姑您可得保重身子,否則下次我連宮門都不敢入了。”

穆太后眼角含淚:“哀家只是想起你們小時候的事兒了。他總說自己武藝天下無敵,不但愛去練武場找禁衛軍們比鬥,連皇上也被他纏着比試過幾場,那時候多鬧騰的一個孩子,沒想到一轉眼就沒了。聽說他當初鬧着要上戰場時,離成親也就剩兩個月了,結果自己偷偷跑了,連個後都沒留下,更別說日後逢年過節連個給他燒香的人都沒有。”說着居然嗚嗚的哭了起來。

穆瑤悄悄的窺視了一番冷着臉的皇帝表哥,細聲細氣的安撫太后:“姑姑您放心,那家姑娘欽慕哥哥多年,聽聞哥哥爲國捐軀後非但沒有退掉親事,還親自與母親說她生死都是哥哥的人,哪怕哥哥沒了,她也要嫁入我們穆家代替哥哥爲父母盡孝。”

穆太后果然收了眼淚:“你的意思是,結陰親?”

陰親也是冥婚,古來就有父母未免九泉之下的孩子孤苦伶仃,特意在陽間替他們張羅一門親事。一般同意結陰親的女子大多是家中清貧無力爲繼,也有爲了兒子娶親,賣女賺媳婦本的狠心父母。富貴人家願意結陰親,裡面的緣由就複雜多了。

穆瑤點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那姑娘話裡話外的確是非哥哥不嫁了。父親開始怎麼也不願意,母親也說沒得毀了她一輩子,那樣哥哥泉下也難安。可是,那姑娘鐵了心,居然絕食了,直言若是穆家不同意,她不在乎生不同裘死同穴了。”

穆太后嘆口氣,揉了揉眉根:“難得那孩子重情重義…”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噔的一聲,秦衍之將茶盞擲在了茶几上,冷喝:“簡直胡鬧!”

穆瑤與皇帝年歲相當,小時進宮多次,也沒少與秦衍之嬉鬧,說將對方當做皇帝,不如當做哥哥居多,故而甚少看到秦衍之怒氣騰騰的樣子。乍然聽到這聲,整個人都被震得頭腦昏沉,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只來得及呼喊一聲‘皇上’就再無其他言語。

秦衍之冷道:“這事絕不能成!等過幾日朕挑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親自給她指婚,看她還鬧不鬧。”

穆瑤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彷彿第一次發現對方如此的高大冷肅,緩慢磕頭:“皇上恕罪!”

穆太后深深的嘆口氣,緩緩的道:“皇上說得沒錯。穆家是皇親,你哥哥與皇上那是一同長大的兄弟,別說是生前了,就算是死後,想要與我穆家攀關係的人也只多不少,我們沒必要爲了這事壞了名聲。”

穆瑤垂首:“姑母說得是。父母憂思過盛,難免鑽了牛角尖被有心人利用。”等到穆太后讓她起身,又依偎着穆太后的手臂笑道,“皇上思慮周全,連姑母也自愧不如嗎?!”

穆太后這才展顏,慈愛的看着越發出衆的兒子:“那是,他可是皇上,他若不英明,還不都被那些口蜜腹劍之人給糊弄了去。”

瞬間,康雍宮的氣氛鬆快了不少。因爲剛剛下朝,穆太后就讓人送了點心上來,看着兒子吃了幾塊後,纔開口問他:“聽說將士們的賞賜還沒發放?”

秦衍之胃中暖呼了不少,面容也緩和了下來,少年人的稚氣雖然已被帝王威儀取代,此時卻難得的流露出一點痕跡:“恩,有些細節朕還在與大臣們商討。”

穆太后沉重的點頭:“要快些安排了。年前的大勝總算讓百姓們喘了口氣,不用打仗了,將士們也可以重歸故土,沒有賞賜帶於家人,過年後的日子就苦了。活着的人辛苦,更加別說那些陣亡的將士們,他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撫卹金過活。他們的兒子丈夫保家衛國,朝廷不能寒了他們的心,該有的賞賜絕不能吝嗇。”

“母后說的是。”

穆太后仿若尋常百姓家的母親,無時無刻不操心着孃家那一攤子大事般,憂愁的道:“你舅舅就在戶部當差,你給他一個活兒,讓他也忙起來,省得每日裡胡思亂想與你舅母一起哭鬧,弄得整個皇城的人都看他們夫妻的笑話。”

秦衍之懶懶的問:“母后的意思是?”

穆太后沉凝一會兒:“朝廷的賞賜從國庫出,戶部少不得手忙腳亂一段時日。這事又不能拖,不如讓你舅舅負責,同病相憐下,他會額外照拂陣亡將士們的家屬些。”

秦衍之換了一個姿勢,下意識的拒絕:“這不合規矩!”

穆太后眉頭一瞪:“有什麼不合規矩的!你舅舅也是戶部官員,他又是皇親國戚,難不成不比那些外姓人還可靠?哀家雖然居於深宮,也知道戶部那些官員們一個個富得流油,他們身上的油都是將士們身上的血汗。你舅舅好歹是自家人,難不成自家人還算計自家人?”“再說,同樣都是失去了兒子,他難道還會讓那些遺孀孤老們生活艱難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兩母子其樂融融的說會兒話,秦衍之也不想這份溫情太早消失,斟酌了下,給大家都找了個理由:“舅舅的性子兒臣知曉。穆家,也看不上將士們的那點撫卹金。”

穆太后額頭的皺紋這才鬆開,包養甚好的容顏也褪去了愁苦:“你知道就好,這事就定了!”

穆瑤立即下拜:“臣女替父親在此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至此,秦衍之才察覺不對,自己方纔好像被親生母親算計了?

魏溪也頗爲無語:“太后一個蘿蔔寨一個棒槌就把皇上你給忽悠了?”說完,又將秦衍之上下掃視了一遍,“就這樣你還認爲自己英明神武,智慧無雙?”

也不知爲何,每次面對魏溪的質問秦衍之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深深的埋進去,省得丟人現眼。

“朕只是一時不查,不對,是一時不忍。畢竟,舅舅的性子雖然活跳得很,對國事上卻謹小慎微。正巧他最近也失了兒子,爲了哄他開心,也爲了讓母后放心,所以朕就……”

魏溪瞭然:“我早就該知道,國事在你們這羣皇族嘴裡就是家事,可以任人唯親。”

這下連臉頰都生疼了,秦衍之很想喊一句:不是這樣的,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可惜,魏溪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了。

“太皇太后一味的貶你,太后反其道而行,一味的誇讚你,也難怪你捨不得拒絕她。皇上,別怪我沒提醒你,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很多隱患最初都是從一件件小事中埋下,你可千萬別把太后也縱成了太皇太后。”

此話一出,秦衍之就搖頭:“怎麼可能!”

魏溪也不多勸,醜話說在前頭了:“反正又不是我的母親,大楚也不是我魏家的,事情再壞,頂多是換個皇帝伺候,與我們這些小人物沒什麼差別。”

秦衍之徹底生氣了,大吼:“胡言亂語什麼!”

魏溪氣哼哼的轉過身去,顯然懶得在與他多說一句。

年輕氣盛的兩人,在認識多年後,第一次開始了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