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羽雖是足不出戶,卻並不代表她沒有聽說暮無鋒登基時候的盛況。有關於此的議論,棲羽聽得一字不差。
據說,那一日,天朗雲清,碧空萬里。
據說,當暮無鋒登上龍椅之時,天空祥雲突聚,於他頭頂上方久久不得消散。在場之人,無一不稱之爲祥瑞。此後,這一個插曲,在民間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
九五之尊,受百官推崇,盡天下景仰。所謂九五之數,也無非是高貴的象徵。
當御侍卿宣佈登基大典開始的時候,一身明黃色龍袍現身的暮無鋒,毫無意外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龍袍上繡有九條栩栩如生的龍,其下襬之處,那些彎曲的線條斜向排列着,被稱爲之水腳。而水腳之上,不可避免地繡有水浪,翻涌滾動。水浪再往上看,便是“海水江涯”,綿延不絕。除卻它們所寓意的吉祥含意之外,更有“萬世昇平”的象徵。
暮無鋒沿着刻有飛龍圖案的玉階,緩緩的向着那個高位行進。
就在暮無鋒行至太和殿門外之時,殿外的文武百官皆是跪地拜之。新帝的登基大典,他們是不被允許觀禮的。
傳國玉璽被綬與暮無鋒的手中,他眸光一暗,手下的動作都是帶着些微的顫抖,終於是等到了這一天,之前所有日日夜夜受過的苦難和折磨,此刻,均是幻化成了過眼雲煙。若是暮無鋒身側的禮儀之侍仔細看的話,便是會發現暮無鋒的眼角都溼潤了。爲了這皇位這天下,他犧牲的實在是太多了。
暮無鋒坐在龍椅之上,此時太和殿的殿門是大開着的,視野開闊,跪在大典之外飛龍玉階兩側的文武百官,他看得清晰,心生激動。
那一日,大臣們跪地,“吾皇萬歲,萬世昇平”的叫喊聲,震耳欲聾,在上空飄蕩着久久猶存。
接下來就是祭天儀式,這是新帝登基不可避免的環節之一。祈求上天,風調雨順,玄武國不受天災人禍的影響,年年太平安康。
再之後,是新帝暮無鋒率衆前往皇陵祭拜先祖。
宮廷盛宴之上,暮無鋒封有功之人,貶逆行之者,爾後下旨大赦天下。隨暮無鋒征戰,又有白虎國勢力相支持的白虎國五公主戴雅,出乎意料的,被封爲貴妃,而不是皇后。
傳聞,新帝暮無鋒那一日雖歡愉,卻也偶爾表露出來心事重重的模樣,大醉。
那一晚同樣大醉的人,還包括暮無鋒的貴妃娘娘——戴雅。
當然,從始至終,暮飛都沒有出現。
而同一日,棲羽跪在佛堂之中禮佛,終日未出門。
“紅茶,外面什麼事情,這麼吵鬧?”棲羽躺在牀榻之上,有氣無力地問向正在投洗毛巾的紅茶。新帝暮無鋒登基的那一天,棲羽在佛堂之中跪到深夜,也因此被染上了風寒。
紅茶擡頭,語氣裡面帶着說不出來的愉悅,“小姐,你不知道,我們南宮家終於得以平反了,以前的榮耀也都回來了,多虧了當今聖……”接下來的話,紅茶終歸是沒有說出口,但是這並不妨礙棲羽的理解。
棲羽慢慢地坐起身子來,目光所落之處恰是院子裡面的那一顆桃樹,再開口的時候難免哀婉,“桃花,是不是要開了?”有些痛楚,即便不被提及,也不可避免的存在着。
她不是一個愛記仇的人,卻難免會因愛生恨,終成陌路。
“小姐,”紅茶深知這一次自己又說錯了話,急忙轉移話題,“夫人說,今年比往年要冷上幾分,要是擱在往年,這桃花早就已經開了,如今看來還要等上些日子吧。”
外面,仍然是吵鬧得很,棲羽的眉頭不覺皺起。
“紅茶,去瞧瞧吧,就說我想休息。”棲羽擺手,此時她懶得動腦思考暮無鋒這樣做的用意。
紅茶深吸一口氣,毛巾浸在水裡都顧不上了,慌忙跑出去。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就在棲羽昏昏欲睡的時候,被紅茶的驚呼聲喚醒了大腦。
“小姐,小姐,聖上,聖上來了……”紅茶氣息都不均勻,臉上的興奮顯而易見。
棲羽呆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紅茶口中的聖上,是何許人也。
見自家小姐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紅茶也不敢太過於造次,乖順得站在一側不說話。
“怎麼回事?”不經思考,棲羽下意識的問出了口,話一落地,她就後悔了。
而紅茶此刻哪裡顧得上揣摩棲羽的心思,一門心思的想要將自己看到的情景告訴棲羽,“小姐,你沒有看到,外面可壯觀了,聖上帶着文武百官站在門外,老爺怎麼勸聖上都不肯進來,說要迎你回宮,封你爲後。那些百姓啊,已經將我們府門之外的街街巷巷圍得水泄不通了,自從玄武國建國以後,哪朝哪代有這樣的事情啊,這足以看得出來,聖上對小姐是真心實意得好。要知道,白虎國的五公主,也不過是才封了個……”
紅茶越說越帶勁,終於在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猛然覺醒。紅茶又是何嘗不知道,戴雅是棲羽所有病症的關鍵點。見棲羽並沒有反應,紅茶這纔是長舒一口氣。
“咦?小姐,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紅茶湊到棲羽的跟前問道。
“你是說,他帶着文武百官,正站在門外?”棲羽疑惑,她實在是搞不懂,暮無鋒這又是在鬧什麼花樣。之前對她避之不及,現在可好,非得用滿城皆知的陣仗來她南宮家。暮無鋒,你這是想,讓所有的輿論都傾向於你,衆人均來編排我的不是嗎?
紅茶見棲羽有興趣聽,恨不得將自己所看到的,一股腦都將給棲羽來聽,“哪能啊,聖上居首站着,至於滿朝的文武大臣們,跪在聖上之後。”紅茶也是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地溜到前門,遠遠的瞥了一眼。
“暮無鋒,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聰明?”棲羽低聲說道。暮無鋒,你這是逼着我,住進那高牆深宮之中,方纔作罷。她敢保證,不出一日,暮無鋒親領衆大臣前往南宮家的消息,就會在整個都城沸沸揚揚。
因爲沒有聽清楚棲羽所說的話,紅茶不得不更加湊近棲羽幾分,“小姐,你說的什麼?”
棲羽笑笑,並不打算重複一遍,“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紅茶瞪大眼睛,顯然是不能夠領會,她家小姐在如此節骨眼上,怎麼就能夠淡定地說出這樣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來。
棲羽摸摸自己的鼻尖兒,既然紅茶這麼期待她問一些實質性的問題,她就隨了紅茶的願望也罷,“好吧,現在我們家是不是已經沒有落腳的地了,各處都是聖上的賞賜?”棲羽刻意用“聖上”這兩個字稱呼暮無鋒,而即便是紅茶不開口,棲羽也是知曉答案的。
金銀珠寶、宅田府邸,自是少不了南宮家的。
與其說是安撫南宮家族,倒不如講,這是暮無鋒籠絡臣民的手段。畢竟,就算是衰落了的南宮家族,在臣民的眼中,仍是不得不顧及的威望。又或者說,暮無鋒看上的,是她背後朱雀國的勢力。棲羽如是想着。
棲羽之所以會這樣想,絕不是空穴來潮,說起來,暮無鋒爲了皇位,不惜以娶白虎國五公主戴雅爲代價,不過是爲了獲取白虎國國主的支持。
早在將前前後後的事情串聯起來,棲羽便已有認知,那個曾經待她勝過生命的男子,已經將愛變了質。
當然,這一切都是棲羽的暗自揣摩,雖沒有真憑實據,但她,已不知道該不該再去執着於對他的那份感情了。
在棲羽和紅茶說話的空隙,已經來了好幾撥請棲羽的人。
不過,全部都被棲羽給擋了回去。
她不想見他,無關愛恨,只是單純的想要躲開他,不想看見他!
或許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忽略他娶了別的女人這個事實吧!
棲羽最終還是沒有捱得住紅茶的軟磨硬泡,她慢吞吞地行至大廳之外,看着滿大廳的紅棕大箱子,棲羽失笑,暮無鋒,你是不是認爲,這些東西,就足以彌補南宮家族的衰敗之辱、移情之過?就憑這些,就足以讓我記起你的好,從而對你趨之若鶩?
如果,這是你的盤算,我只能夠說,你算錯了。
我的耐性和等待,已經被完完全全耗費盡了,剩下的只是綿綿不絕的哀怨和不信任。
“鳳兒,風寒好些了嗎?”南宮夫人伸手探向棲羽的額頭,關切地問道。
棲羽仰起頭來,展開無力地笑容,“娘,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南宮夫人摸着棲羽的發頂,一臉的寵愛。
棲羽左顧右盼,“娘,爹爹和奶奶呢,怎麼沒有看到他們?”
“御駕親迎,你爹爹和奶奶還能去哪裡?”南宮夫人雙眼含笑,說起話來更是意味深長。
棲羽的目光閃了閃,裝作是沒有聽懂南宮夫人的話。南宮夫人也不點破,拉着棲羽的手,在一旁坐下來。
“鳳兒,你告訴孃親,你對聖上,真的一點兒感情都沒有了?”南宮夫人神色嚴肅。
站在一側的紅茶,暗中觀察着棲羽的臉色,小心翼翼。
棲羽沉默片刻,剛要開口,就聽到廳外傳來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