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殘陽,打在昔日曾經蓊蓊鬱鬱的林木上面,稀疏的光影,在日光的透射下也跟着透明瞭起來。星星點點的斑駁落在清麗女子的身上,徒增一種落寞的感覺。
這種落寞感沿着棲羽的四肢百骸,宛若光彩一般,在她的周身漸次蔓延開來。
棲羽微微地蹙起眉眼來,眸光裡面的想念,再也遮掩不住地流溢了出來。
那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帶給她太大的震撼了爲。若非如此,她也絕對不會這般執念於此。
望卿安好,望卿安好,君在何方?
碧落黃泉,總得相見,只願君心不改,卿自不忘。
鳳無幽遠遠的看着棲羽,暮秋的涼風吹在他的身上,整張臉蒼白無比。鳳無幽眼底的心疼,就如這兒瑟縮的楓葉一般,慘淡而落敗。鳳無幽那一身勝雪到白衣,飄飄如已。所謂謙謙君子溫其如玉,便是這般了吧。
“棲羽,天冷了,進去吧。”鳳無幽伸出修長的手指,替棲羽將她微亂的青絲攏好。露出精緻的耳垂兒,以及姣好的側臉來。
棲羽並沒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朱脣輕啓,帶着說不出來的嫵媚風情,“無幽,也許我沒有說過,我最厭惡的季節,莫過於秋天了。”處處離愁,難訴離殤。就連那豐盛飽滿的枝枝葉葉,也逃脫不了這輪迴的魔咒。
鳳無幽也隨着棲羽的目光,望上去,從骨骼裡硬生生地擠出來的嘆息聲,飄散在秋風裡。
明明是很輕薄的嘆息聲,卻如同重錘一般,狠命地砸在了棲羽的心上。棲羽只覺得胸口一緊,窒息感迎頭而來。棲羽微微地側目,“無幽,對不起。”
輕笑於鳳無幽的脣齒間發出,“和我,無需客氣。”
從棲羽遇見鳳無幽的那一天開始,他自始皆是以“我”來自稱的,這讓棲羽有說不出口的感動。鳳無幽對自己的好,若是她再繼續裝糊塗,就真的是再十惡不赦了,“無幽,假使他非無鋒,我必定與你回朱雀國。”
鳳無幽的身子,在聽到了棲羽的這一句話之後一頓,就連指尖兒,都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略微地垂眸,眼底的流光溢彩,比這兒落日的餘暉,看上去還要耀眼上幾分。那一身勝雪的白衣,更加妖嬈了起來。
棲羽捂着躁動的胸口,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
無鋒,若那人不是你,我與他走,可好?
“那個銀面男子,雖然跟他背影很像,但……”
棲羽急忙擺手,示意鳳無幽不要再講下去,“無幽,不要說了。有些事情,我想親自去找找答案。”唯有如此,在最後,她纔會徹底死心,不至於繼續抱着不可能的希望活在自己的夢裡。
鳳無幽深深地望了一眼棲羽,再不言語。
“無幽,你再給我五日,五日之後,若結果還和從前一樣,我便不再留戀,隨你回去,過新的生活。”棲羽蹙眉,想要將鳳無幽眼底暗藏着的光澤忽略。
日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鳳無幽微斂的睫毛,輕輕地戰慄着。
心底浮起絲黯然,微微斂下眉眼,卻掩不去心底那淡淡的憂傷。
“好。”圓潤的聲音,淡雅清怡。
此刻,他的心底竟微微升起一抹雀躍,彷彿,他也不過是一個,渴望擁抱與深愛的普通男子。
身體裡面不斷騷動的興奮,它們歡呼雀躍,橫衝直撞地四處亂竄。
白首不相離的執念,幻化成最美的花海,如果沒有遇見棲羽,鳳無幽從來不會知曉,原來一個人的心,竟是可以跳得這般快。
然而,他……全然給不了她“白首不相離”這五個字!
凋落一地的黃葉,在秋風的安撫下,蝴蝶一般舞動起來。
“天玄,你……怎麼了?”
幽靜的巷角,一襲紅衣的戴雅略略擡頭,看向身前的男子。
他的一雙幽深的眼眸中,似是透着一抹迷茫,還伴着一股莫明的陰沉氣息。
他……似乎在生氣?!
“沒事……”雖這樣說着,銀面男子藏在面具底下的雙眉,卻是微微擰緊,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抹贏瘦的身影和清雅飄逸的一片白衣,心中涌動起說不出的古怪情愫。
男子低醇的聲音,繞過棲羽的耳廓,魔音一般,穿進了她的耳朵裡面,迴音縈繞。
棲羽身子僵硬地回身,目光敏銳地掃向聲音發出的地方,一眼便是落在了那個銀面男子的身上。
看着那酷似暮無鋒的身形,心底那些被壓制的情愫,再次悉數爆發。
天玄恰好此時的目光也看向這邊,兩人四目相對間,似乎涌洶起了層層暗濤。
“天玄,天玄……”覺察到身側的天玄的不對勁,戴雅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棲羽的存在。
挽着天玄的臂膀的手僵了僵,戴雅向着棲羽望去,漂亮的脣角兒不自覺的勾起來,淺道:“鳳兒,好久不見。”女子溫軟的聲音,一字不差地落在了棲羽的耳朵裡面。
棲羽這才醒悟過來,臉上露出僵硬的笑意,帶着幾分歡喜歡,幾分疑惑,笑道:“是,是啊,好久不見。”心底的酸澀感,再也抑制不住了,它們快速地衍生,直至將她的整顆心都淹沒了,方纔作罷。
見棲羽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身側的天玄不放,戴雅微微蹙眉,將頭靠在天玄的肩上,道:“這是天玄,我的……未婚夫。”在最後三個字未出口的時候,戴雅話鋒一轉,其中的青澀嬌羞神色,剎那間有些晃眼。
天玄身行一頓,眸光裡面的不明所以被壓下,冰薄的脣動了動,但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纔不過是暮秋時節,棲羽竟是有一種深陷冰窖的感覺。身體上的陰冷,遠遠比不上心底抽搐的疼痛感。
這個人,絕對不是無鋒,他也僅僅是與無鋒的身形相似罷了,僅此而已。
棲羽一遍一遍地對自己進行催眠,似乎唯有這樣,纔可以緩解這份疼痛。
可是,即便如此,棲羽還是掩飾不住自己雙眼的腫脹感,淚,無法抑制地滑落下來,頓時驚了衆人。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番模樣的棲羽,天玄的心臟猛地一抽,若不是他定力向來很好,恐怕此時腳下就踉蹌了。這個女子,難過的模樣,竟是讓他,心疼不已。
天玄下意識的低頭看着自己的灼燙的掌心,目光裡被染上的疑惑和不解,無從得知。
“鳳兒,你怎麼啦?”戴雅的臉上,浮起一抹奇異的神色,不自覺的加大自己挽住天玄臂膀的力度,生硬地開口。
鳳兒……鳳兒……鳳兒!
這個名字,如繞匝的絲線,將天玄的整顆心纏得緊實嚴密、密不透風。
天玄只覺得,自己幾乎是要喘不過氣來了,腳尖兒微啓,剛要邁向棲羽的時候,卻是被戴雅手下的動作阻擋了下來,他這才驚覺自己的逾矩,若不是因爲銀色面具的遮掩,他嘴角的苦笑,便就毫無遮掩地暴露在衆人的面前。尤其……是那個女子。
眉心緊蹙,微微斂起眼底的神色,重新覆上一層冰冷,靜觀其變。
棲羽的食指撫上自己的臉頰,這纔是發覺,她已經是淚流滿面了。苦笑溢出口來,原來,她的身體,遠遠要比自己的心來得實際。
“沒事兒,沙子迷了眼睛。”軟軟糯糯的聲音,此刻卻是帶着幾分暗啞,咽喉的疼澀難忍。
若不是她掩蓋於衣袖之下的雙手死死地攥起,最後一絲支撐她站立的力氣,怕是都要被抽離身體了。
這個人又不是無鋒,憑什麼干擾自己的心!
不過是一個與無鋒極像的人罷了,棲羽拼命地剋制住,想要摘下天玄臉上銀色面具的衝動。
她堅信,那個爲救自己,深陷火海而不悔的男人,斷斷不會對她這般。
“沒事兒的話,那,我們先走了,改天有空再去找你。”戴雅在棲羽的話一落地就已是開口,帶着讓人不得不懷疑的緊迫感和逃離感。
棲羽的頭都還沒有來得及點,便見戴雅挽着天玄,腳底一轉,便是換了方向。
那個人的背影欣長健碩,和他,真的……很像!像到她每次一看見這人的背影,心底便會猛地抽痛!
看着兩人的身影最終消失在視線裡,棲羽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壓抑的情緒,慢慢地蹲下身子來,抱頭痛哭,十指緊握,尖銳的指甲,狠狠地掐進肉裡,她卻渾然不知。
鳳無幽微微側目,看向來來往往的人羣,眸底隱隱有流光暗藏,緩緩蹲下身,伸手,將哭得一塌糊塗的棲羽攬入懷中,伸手輕拭她臉上的淚水,低道:“我們遲些天再回朱雀國罷。”
低淺的聲音,卻透着一股發自內心的暖意,看向棲羽的目光裡,盛滿溫柔。
棲羽感受到他指尖的微涼,輕輕地點頭,卻壓不下心底的悲涼,再朝着戴雅和那名叫天玄的男子相依離去的方向,她終究只是低嘆一聲,在鳳無幽的攙扶之下,緩緩起身,臉色蒼白,發自內心地感激道:“謝謝你!”
鳳無幽看她,眼底的寵溺幾乎要將她吸入其中,低低一笑,似自喃一般地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