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裡最後的一天，天空飄着濛濛細雨，路人們行色匆匆的趕往要去的地方，公路上的汽車車輪貼着地面帶着雨水的嘆息駛向前方。
鍾煜和林鬱林坐在咖啡廳裡共渡這一年裡的最後一個下午。“瞧，又是一年過去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鍾煜端着咖啡白瓷杯喝之前這樣說了一句，然後喝了一口咖啡，將杯子放回碟子裡繼續說道，“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好想時間走慢點，再慢一點。轉眼間我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這兩天我特別懷念兒童時代，那時好似從來沒有煩惱。天黑了就睡覺，天亮了就起牀，白天就帶着妹妹到處玩，雖然有時候也會吵架，但是現在想來，那些日子是最美好的時光。那時沒有愛情，沒有在乎的人，沒有思念，沒有牽掛，根本就沒有想過愛情是什麼。我突然很好奇爲什麼兒童沒有愛情，爲什麼那時不會愛戀別人，好奇怪。那時也會碰到很多同齡的孩子啊，可是怎麼就沒有想過要去愛呢？你上學前有愛過別人嗎？”他望着林鬱林說着自己心中的困惑。
“你的想法好奇怪啊，你的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上學前的事似乎太遙遠了，根本不記得了，不過那時應該沒有愛戀的人，或許是因爲不懂纔不會去想，因爲孩子的世界那時還很簡單吧。不過說來不怕你笑話，我上小學二年級時就暗戀上別人了，雖然只有幾天。”林鬱林似乎想起了一個人。
“是麼？”鍾煜很驚訝的挺了挺腰身。
“嗯，一個年輕的男乞丐，他常常坐在校門口外不遠的一棵樹下。身上又黑又髒，穿的衣服很破很破，頭髮很亂很亂。但是那時孩子們都愛跟他玩，幾個膽子大的小孩常常跑他面前跟他玩石頭剪子布，我那時也會跟着去湊熱鬧，也跟着出石頭剪子布，如果他不和我玩，我還會生氣。那時不知道他有多大，現在也想不起具體模樣了，但是挺年輕的，雙眼皮、眉毛很濃、牙齒挺白的。每天上學放學我都要跑他面前去和他玩石頭剪子布，他不說話，只是笑，似乎是不好意思的笑。但是後來他走了，再也沒有出現過，我那陣子很失落，天天會期待他出現在那棵樹下，可是……唉。你說這種感覺是不是朦朧的初戀呢。”林鬱林回憶着往事微微嘆氣。
“哈哈，那你也太早熟了吧。你小時候肯定很孤單，沒有朋友吧。”
“沒，有幾個玩的特別好的朋友呢。不過都是女生。”她笑着回答。
“雖然只是個乞丐，但是卻依然喜歡，也只有孩子纔會那麼有愛了。你也很古怪啊。”
“哪有啊，說不定那時，大家都暗戀他呢。哈哈。”林鬱林今天心情似乎不錯。
“如果人一生都和兒童時代一樣心思簡單多好啊，沒有愛情多好，不用結婚多好，。”
“怎麼了，你感情出問題了？”林鬱林眉頭一緊緊張的問。
“不知道是哪裡出問題了，她一提及結婚我就頭痛，我好像還沒有要結婚的心，可能是我太沒有責任感了吧。”鍾煜雙手握拳敲着額頭，語氣非常無助。
“爲什麼呢？總有原因的，莫非你喜歡上別人了？不然你不會不渴盼結婚的。”林鬱林以過來人的口氣分析。“我那時就是很愛我老公，我們才結婚的。如果不愛的話，哪裡會結婚呢。”
“不知道，你說這是不是愛呢。就是我碰到了一個女子，她和我現在的這個女友性格、品位、爲人截然不同，而且她們倆還是好朋友，當然這也是我和女朋友確定了戀愛關係後知道的。我見她第一面後就覺得她很特別，覺得她說話有趣。後來進一步認識後，就越發喜歡她了。”
“那她喜歡你嗎？”
“不知道，似乎是喜歡，但是又似乎很遙遠。不能確定。猜不透。”
“你啊，我聽你這樣說，就知道你是愛上了。”
“那要怎麼辦？我告誡自己都是幻覺，讓自己不要去想她，於是真就以爲自己不再愛戀她了，可是一見到她這些想法又都消失了，又想去繼續暗戀她。這些日子這件事情已經把我折磨得……唉。”他吐露着心事。
“那你女友知道嗎？”
“她不知道，她從來不懷疑我，很信任我，對我很體貼，她很愛我。”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知道該如何取捨了是吧。我覺得做什麼都要聽從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不然以後肯定會後悔。”
“那要和現在的女友分手嗎，可是我說不出口，那太傷人了，我倒希望她能提出分手。我也不想虛僞的和她在一起，如果讓她知道我並不愛她了，她肯定會很傷心，那麼她也太可憐了。”
“那你確定你喜歡的那個女孩會和你一起嗎？”
“不確定，但是現在有女友，我怎麼能去確定呢。所以我想慢慢疏遠她，看能不能解脫出來。可是我心裡其實並不願意疏遠的。”他非常痛苦的說，一口喝光了杯中剩下的已經冷掉的咖啡。
“別痛苦了，你還沒有結婚，說分就分的。我的日子才叫痛苦呢，要我老公知道我的事，不殺了我纔怪。”林鬱林也有了傾訴的慾望。
“怎麼了？難道你也……”鍾煜一臉的疑問。
侍者又續上兩杯咖啡。
林鬱林用湯匙攪拌着咖啡，把剛放進去的方糖和牛奶攪勻。“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你那裡買畫嗎？或許你知道我並不是真的喜歡畫畫，其實我買那副畫只是想送給一個人。他呢比我爸爸的年紀還大幾歲，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喜歡他，一個老頭，除了滿肚子的墨水，一無所有。他很喜歡收藏畫。而我呢是一個淺薄的人，沒有內涵，沒有文化，和他根本交流不上什麼，但是我就是喜歡他，可能就是喜歡他那種文質彬彬的氣質，說話溫文爾雅的樣子。”
“難怪。”鍾煜恍然大悟。“那他肯定非常喜歡你了，像你這麼個年輕的女孩兒和他一起，這是多少老男人的夢想啊。哈哈。”
“唉，問題是我已經有孩子了，孩子都六歲了。”
“六歲，你多大生的孩子？”
“十八歲。”
“暈，一點都看不出來，起初我見你還以爲你沒有結婚呢。你老公該很疼你，把你保養的這麼好。”
“老公是對我很好，可是我的心已經不在他身上了啊。因爲有了孩子，所以我不能放棄現在的家，每天看見他，還要佯裝很開心的笑，這樣的日子非常痛苦。每個星期去老頭兒那裡一次，和老頭一起纔會覺得開心，他身體不好，我就燉些湯給他吃。我老公很疼我，早上還給我穿衣服。給我洗內衣褲，不要我做家務，我就週末用抹布裝模作樣的擦擦我的那些古董，他還開心的不得了。”
“你啊，日子這麼好過，要好好珍惜啊。我覺得是你老公對你太好了，把他當親人了，所以纔會喜歡上別人。那你老公知道嗎？”鍾煜聽着她的故事一臉驚訝，覺得自己的煩惱根本不算什麼了。
“不知道，可能有察覺吧。我不在乎。反正已經這樣了。所以你看我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不願意回家，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壞女人？”林鬱林偏着頭望着鍾煜。
“壞？這要看是誰勾.搭誰了，老頭有家庭嗎？”
“沒有，結婚三年就離婚了，一直單身。兒子比我小一歲，在國外留學。”
“那你這是在爲社會做貢獻啊，你看啊你解決了孤寡老人的感情空白問題，慰藉了老人的空虛寂寞心靈……”鍾煜扳着手指幽默的說着。
“你這人太沒有良心了，人家跟你說着真心話，你居然取笑我。”林鬱林說着揚起手來佯裝要打他。
“玩笑，玩笑。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鍾煜關心的問。
林鬱林望着窗外沒有了語言，然後低下頭“唉”的一聲嘆氣。
“到了那天再說吧，離婚我是沒有考慮過的。畢竟我不可能嫁給他，因爲我有個兒子，如果沒有了兒子我會跟老頭結婚。”
“你們是真心相愛？”
“當然。你以爲我圖他什麼？他一無所有。”
“好羨慕。因爲你經濟上沒有擔憂，所以纔會這麼奮不顧身的去愛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吧。如果你連飯都吃不飽時，你就不會想着愛情這回事了。”
“是麼，那我還沒體會過，我老公是我的初戀。可是你不一樣嗎？難道你就沒有愛過你女友？”
“愛過，不過是很快就消失了。有時候想想愛情真的只是一時衝動的感情，以爲那是愛，自己以爲那是愛。”鍾煜低着頭不禁又感傷了，心裡的那個結依然沒有打開。“那我以後該怎麼辦呢？還是要分手嗎？這……”
兩人一邊喝咖啡，一邊聊着。因爲同病相憐，他倆在彼此都深陷困境的時候相遇了，在這樣一個下午腹心相照的互訴心事，成了彼此的知心人。看，上帝就愛捉弄人，常常把人弄的困惑不已，但是又會安排一個可以說煩惱的人到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