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御嗜賭成性,因爲好賭而欠下一屁股的債。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幾乎沒有人知道裴御是爲什麼走進地下賭莊的。
自從他的養父帶着小三兒和大筆家產一走了之後。裴御養母的身體便垮了,雖然這個堅強的女人從未向兩個孩子坦言過自己的病情。可是裴御很清楚,他養母需要去醫院,他養母需要立刻去醫院!
然而可笑的是,家裡的錢基本全被他那個該死的養父捲走了,家徒四壁的他們有時候連吃飯都是問題。更不要說去去醫院看病了。
所以養母的病就一直拖着,拖着……拖到最後。實在拖不下去了——養母昏倒了。
養母昏迷的第一次,裴御在狐朋狗友的攛掇下。拿着自己辛苦了一天賺來的幾十塊錢,走進了地下賭莊。
如果他在那一天輸了個血本無歸,倒也算好,幾十塊錢的事兒。輸了就當買教訓了,以後再也不沾黃蠱毒這些害人的東西了。
可問題是那天他贏了,幾十塊錢幾分鐘內變成了幾百塊錢。這錢來得又快又簡單,裴御在震驚中。心,也逐漸的變大了。
結果可想而知,膽子逐漸變大的裴御。開始慢慢的加大籌碼。從幾塊錢的小賭怡情,漸漸的演變爲幾百塊的風險越大,收穫越大……
越賭越輸,越輸越想翻盤,越想翻盤越輸……最後,他陷入了一個死輪迴,不僅把贏的錢全輸光了,還欠下了幾萬塊的賭債。
裴御一籌莫展,只覺得天要亡他。
賭場的人連連過來逼債,揚言如果他不還錢,就把他的手給剁了。
就在裴御心如死灰之際,秦慕澤出現了——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小子,老子現在心情不好,你最好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否則,老子絕對把你打到你媽都不認識你!”那時裴御正爲自己欠下的一屁股債而焦頭爛額,對秦慕澤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語氣。
不過,他對秦慕澤的態度很快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因爲揹着佈滿塵土的書包,臉上還有幾塊未消下去的淤青的秦慕澤微笑着跟他說:“我可以幫你搞定你的賭債……不過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這是秦慕澤第一次試圖向秦暮寒反擊。
那個時候秦暮寒已經轉到市一中了,學校裡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甚至連校長都唯秦慕澤是從,秦慕澤在吃盡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故意給自己設下的苦頭後,他想起了陌南柯在自己耳邊說過的話。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沒用了吧。”那個面容姣好的女子拍了拍他沾滿鮮血和灰塵的臉,用一種妖媚又愉悅的語氣對他說:“你在生物課上也學到了吧?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沒有自保的能力,就乖乖等着被強者吃抹乾淨吧!”
弱肉強食……這四個字印到了秦慕澤腦子裡,於是,秦慕澤打算讓這些所謂的“肉食動物”好好的看看,自己究竟是素食主/義者,還是肉食主/義者。
下定決心後,秦慕澤精心打探了一下學校附近的“勢力分佈”,打算在校外組建自己的力量,跟秦暮寒好好鬥鬥。
將校外的勢力摸清以後,秦慕澤便把目標放到了裴御身上。
秦慕澤選裴御的原因很簡單,他既不是看上了裴御勢力龐大,也不是看上了裴御幹架利索,他看上的,是裴御欠下的那一屁股賭債。
這筆賭債讓秦慕澤有了向裴御“施恩”的機會,恩惠一旦施出,對方必然會涌泉相報。
不過那時候的秦慕澤還沒現在這麼老謀深算,他當時也沒想讓裴御對自己涌泉相報,他只是想讓裴御幫自己糾集一票人,然後轟轟烈烈的跑到學校跟秦暮寒的人好好幹一架,煞一煞秦暮寒那孫子的銳氣,好讓他以後別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這想法很傻,傻的可愛,可是請原諒他,他那時畢竟才十六歲,還沒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也還沒見識過秦家殘忍恐怖的手段,所以他把秦暮寒當成了一般的流氓頭子,覺得只要自己帶人把他打敗了,他就再也囂張不起來了。
於是他和裴御達成了共識,他用一百塊錢,在京城的地下賭莊裡賭了整整一晚上,成功的把裴御的賭債還上了,還多賺了一萬。
不過這一萬塊錢他們最後也沒能拿出去,地下賭莊的錢哪兒能是你說拿走就拿走的?秦慕澤用一百塊錢贏了賭莊八萬,賭莊老闆當然不能放他倆走了!
好在秦慕澤也比較上道兒,當即表示只要賭場不再追究裴御欠下的那七萬塊錢,那這八萬他一分也不拿,全當替裴御謝謝諸位老闆高擡貴手了。
就這樣,裴御欠下的賭債一筆勾銷了,與此同時,秦慕澤被京城的地下賭莊列入了黑名單。
裴御這邊兒總算是逢凶化吉了,可反觀秦慕澤這邊兒,就不怎麼樂觀了。
爲了報答秦慕澤這“一賭之恩”,裴御確實糾集了一票人去幫秦慕澤幹架,可是這架還沒開始幹呢,大家一聽他們要去幹的人是秦家長子秦暮寒,立刻丟盔棄甲,跑的連影兒都沒了。
“操!孬種!有什麼好怕的!他媽的不就是個姓秦的嗎?姓秦的了不起啊?”面對着狼狽逃竄的衆人,裴御極其敗壞的謾罵着,然而,無論他怎麼生氣,怎麼罵,不戰而逃的人,也不會再回來了。
那一刻,秦慕澤終於明白:權力,究竟意味着什麼。
《冰與火之歌》裡有一個關於權力的相當耐人尋味的假設:假如在一個房間裡,有一個傭兵,一個僧侶,一個富豪,一個國王,傭兵的手裡有刀,僧侶有信仰,富豪有錢,國王有權,那麼請問,掌握殺生大權的是哪一個?
有人會回答:當然是傭兵了,因爲傭兵的手裡有刀啊!殺生大權肯定在他手裡啊!
實則不然。
權力這種東西看似無形,可是它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就像現在,秦暮寒未動一兵一卒,僅僅用一個秦家的名號,便已讓裴御耗盡心血組織起來的“大軍”落荒而逃。
現在,你還覺得掌握殺生大權的是手持武器的傭兵嗎?
裴御沒能幫成秦慕澤,不過他也沒有落荒而逃,他留了下來,與秦慕澤一起承擔了許多苦難,儘管這些苦難,他本不用承擔的。
“你走吧。”遍體鱗傷的秦慕澤癱倒在地上,沙啞着嗓子悶聲道:“別跟我一起在這裡等死了……”
“少他媽的廢話。”同樣傷痕累累的裴御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罵罵咧咧的表示:“老子纔不怕那羣孫子呢!這次……這次他媽的發揮失常,有本事他們再來!老子……老子一定把姓秦的那孫子打個滿地找牙!”
在那個彷彿全世界的人都在對秦慕澤退避三舍的年代裡,唯有裴御一直站在秦慕澤的旁邊,趕也趕不走,罵也罵不跑,哪怕故意針對秦慕澤的是赫赫有名的秦家,他也依舊毫不畏懼。
所以,在裴御走投無路之際,秦慕澤自然不能棄他而去。
儘管秦慕澤知道裴御擺在桌子上的這五萬塊錢來得可能不太乾淨,儘管秦慕澤知道想從地下錢莊撈三十萬無異於是在拿命跟賭莊的那羣亡命之徒博,可是,他還是毅然決然的點了點頭。
“你聽好了裴御,所有的地下賭莊都是一個德行,你把錢帶進去容易,但是想把錢帶出來,很難。”答應下裴御的請求後,秦慕澤面色凝重的跟裴御分析道:“你應該還記得一年前我們在林老五的賭莊裡遇到的事兒吧?這次去鄰村的賭莊,很有可能,我們會遇到相同的事兒。”
林老五的賭場就是裴御欠下鉅款賭債的賭場,一年前秦慕澤和裴御在那家賭場贏了八萬塊,前腳剛出賭莊,後腳他們就被賭莊的人給堵住了。
當時裴御也在場,裴御自然知道賭莊的錢不好賺,可是他沒有辦法,醫院那邊等着他交手術費,杜嵐鳳那邊也需要他拿錢去把杜嵐鳳給贖回來。
他來之前已經跟胡三說好了,今天先把杜嵐鳳壓在胡三手上,明天他會帶十五萬把杜嵐鳳贖回來,胡三說了,只要付三倍違約金,合約就能解除。
他需要這三十萬,他必須得在明晚十二點以前把這三十萬搞到手!
“所以我們需要制定一下策略。”失神中,秦慕澤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把裴御飄遠的思緒又重新拉了回來:“這一次,我們要分開進場,我先進去負責贏錢,等我贏得差不多了,你再進來,把我贏的錢調包走。”
聞言,裴御的眼裡閃過幾絲驚愕,他瞪大了眼睛,茫然無措的看着秦慕澤,語塞了許久,才面色慘白的問秦慕澤道:“可……可……可我走後你要怎麼從賭場裡出來?”
聞言,秦慕澤脣角勾了一抹笑,他伸手故作輕鬆的錘了下裴御的右肩,淺笑道:“放心吧,我自有脫身的辦法,你只要負責好你自己的任務,把錢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出去便是,其餘的,不用你操心。”
裴御還想說些什麼,可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秦慕澤根本沒辦法逃出來,他也知道他沒資格要求秦慕澤爲他犧牲到這一步,可最終,他還是點了頭。
他只能不斷的自欺欺人着,逼着自己去相信秦慕澤真的有辦法脫險……
這是他唯一一次把自己的兄弟丟在火海里不管不顧,他告誡自己,這也是最後一次。
裴御到現在都不知道,其實那次秦慕澤確實沒打算活着回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從外爛到了裡,爛得徹徹底底,……爲自己的朋友赴死,總比被陌南柯那個變態折磨死來得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