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徐俞文來看了阿峰之後,隔三差五就來醫院了。不止阿峰的父母老是詢問我和徐俞文的關係,就連護士都喜歡拿我來開玩笑問我,你的男朋友有沒有來啊什麼時候來啊,你男朋友是幹什麼的,他是本地的嗎?
其實我對徐俞文也不怎麼了解,僅是知道他是個香港人,做生意的,所以我每次都含糊地笑着敷衍過去,大家以爲我是不好意思,我靦腆之類的。
在醫院呆着的日子是很難熬的,但時間終究是會過去的。除夕夜來了,深圳都是外來人比較多,過年了,幾乎就是一座空城了。醫院的病人能接出院,自然是出院,誰願意大過年,還呆在醫院呢?
我在空蕩蕩的走廊行走,有種強烈的悲傷涌入心頭,若是我不多事,若是我追根究底,現在的我應該回到老家了,雖然遠方的親戚都不熟悉了,但至少還能去蹭一蹭團圓飯,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弄清楚真想,爲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又有什麼錯,可能是我太不自量力,太自以爲是,才導致如此慘淡的下場。
我甩了甩頭,快速地走回了病房,打開了門,發現茶几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怪不得整個下午都沒見着薇薇,原來她回去準備晚飯了。
老人家看到了我,客氣地喊着“雙雙,今天薇薇做了很多好吃的,你也來以一起吃吧!”
老人家只知道我和阿峰是朋友,並不知道阿峰是因爲我出事,更不知道我和薇薇是小姐。他們就連阿峰被辭職了的事情都不知道,還天真的以爲自己的兒子是一名記者。我們只需口頭一致說阿峰去追新聞被人暗算了,老人家就信了。
薇薇冷冷地掃了我一眼不客氣地說“我就準備了三個人的量,阿姨,叔叔,人家陸雙雙多的是朋友,她家裡人也是在這座城市的,等會,她還要回家吃團圓飯呢!”
隨着等待的時間越長,薇薇的性子變得越發刻薄,她聚集的怨恨更深了,她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我的身上,以此來緩解自己的壓力和擔憂。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在這種情況之下,誰也做不到鎮定和理智,因爲怨恨成爲精神的支柱,成爲活下來的信念。我何嘗不怨恨呢?我很明哥,更恨他幕後的團隊,我也恨李熠啊!
我儘量避免和薇薇的衝突,笑着對老人家說“是啊,我等會就回家了。”
老人家嘆息了一聲,拉着薇薇的胳膊勸道“薇薇,阿峰出事後,雙雙沒日沒夜地守着,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別對人家雙雙那麼兇了。”
薇薇氣急了,指着我嘲諷“要不是他,阿峰會出事嗎?就是她慫恿阿峰去追查.......”
“咳咳”叔叔咳嗽了一聲勸道“薇薇,你別說了,這事也不能全怪雙雙。出事前,阿峰給我打了電話說自己正在追查一個賣淫集團,等新聞報道出來了,他就可以一夜成名了。我的兒子,我是清楚的,他希望成名,我也盼着他出人頭地。我明知道那種事情威脅,也沒有勸阻,一個巴掌打不響的。”
我沒想到一個地地道道的老農民說出這種話,有點呆住了。薇薇止住了嘴,眼睛仍是惡狠狠地盯着我,示意我走人。
我知趣地找個理由走出了病房,走出了醫院,漫無目的地在路邊行走,那裡都是空寂的,孤獨和寂寞漸漸吞噬了我,讓我對這個世界絕望,也對自己無望了。
我有種要回家的強烈念頭,當腦海浮現出繼父的醜陋嘴臉,我便搖了搖腦袋,打消了念頭。我回到了酒店,泡好面,打開電視,邊看電視邊吃泡麪。
我以爲在自己要一個人呆在簡陋的賓館度過漫長夜時,鈴聲響起了,那是徐俞文的電話,他在電話裡那頭笑着說“新年快樂!”
我過得一點都不快樂,卻假裝開心的迴應“新年快樂!”
“你猜我現在在那裡?”徐俞文的語氣全是笑意。
我不可置信地打開窗往下看,試圖要找出徐俞文,但我住在13樓看不到下面,又把目光轉移到了門口,狐疑地問“你不會就來到我門前了吧!”
“你回賓館了嗎?我以爲你會在醫院呢!”徐俞文的語氣中有點悶悶不樂,旋即又補充了一句“我馬上就過去接你。”
“不用了,我趕過去,這裡的路很偏僻的,我怕你找不着,我過去就十幾分鍾,你等着啊!”我掛掉電話,披上外衣,宛如一陣風的衝了出去。
在這樣的夜,這種時刻,我不想一個人呆着,就算是吃泡麪,兩個人吃泡麪,也比一個人吃美味多了。我終究是害怕寂寞的,也輸給了孤獨。
等我衝到了醫院,發現徐俞文傻乎乎地站在大門口,唯恐我見不着他,連續地招手。我打死都不會想到除夕夜,還能見着徐俞文,驚訝地問“你不是去上海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我去聚個餐就回來了,你肚子餓了嗎?你應該沒吃什麼東西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徐俞文風輕雲淡地說,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把手遞過來,讓我握着,這一刻,我膽怯了,不知所措了。我承認自己沒出息,既然想成爲徐俞文的情人,又介於他是個有婦之夫,儘管徐俞文告訴過我,他不愛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也不愛他,他們只是合作的關係,我仍是放不下。
我恨不得給自己抽上兩巴掌,你他媽都想要做婊子了,還裝什麼?還立什麼牌坊,我終究沒把手伸過去,詳裝漫不經心地把手放進口袋裡說“天真冷是吧!”
徐俞文也不挑破我,平靜地幫我打開車門問“是啊!你想吃什麼西餐,還是粵菜,亦或者其他的?”
“我們帶你去吃烤魚吧,我給你介紹一家特別正宗的店,德福大排檔,專業烤魚二十多年了,特別好吃,你吃了肯定回味無窮的。”我喋喋不休地說話,以此來掩飾自己的慌張和不安。
我是在道德邊沿徘徊,一方面有個聲音提醒我,你的道德呢?你的底線呢?另一個聲音卻告訴我,自己需要大量的錢,如果我不投入徐俞文的懷裡,那就要投入形形色色男人的懷裡,陪着一個男人睡覺,總比陪無數的男人睡覺強多了,那些男人可能也結婚了,也有妻兒,你就是個小姐,你以爲自己是聖母嗎?
徐俞文啓動了車子,緩緩地向前開,那怕是狹窄的巷道都開得穩穩的,倒不是某人開一輛車子,坐的人就跟過上車似的。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大家興起了除夕夜去飯店過的潮流。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德福飯店前停滿了車子,等了十幾分鍾,才找着一個車位。
我們放好車後,才走進德福飯店,根本就找不着空桌位,就只好和一對情侶拼桌子,我想起人家徐俞文的身份,有點不好意思說“人蠻多的!”
徐俞文落落大方地坐下來“人多說明這裡的菜好吃啊!”
人家徐俞文都不介意了,我也不彆彆扭扭,鎮定地坐下來。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倒是讓我和徐俞文都不淡定了。大家都懂得坐在情侶對面的尷尬吧,尤其還是熱戀中的情侶。
女人給男人喂菜那就算了,男人還湊過去吻女人嘴角的菜汁,我內心有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差點要出聲提醒,這是公衆場合。
我和徐俞文面面相覷,氣氛都有點不對勁,爲了打破尷尬,我建議道“我們玩真心大冒險吧!”
徐俞文狐疑的望着我,兩個人玩得了真心大冒險嗎?
我把豆芽一根根拿出來畫扇形,劃分區域,湯勺轉到誰的區域,誰就要回答問題。
今天我的運氣不錯,連續六次都轉到徐俞文那邊。剛開始,我們還規規矩矩的問一些廢話,譬如你喜歡吃什麼,你喜歡什麼顏色,後面玩得開了,問得問題就熱辣了。
“你的第一次是什麼時候?”我的流氓氣質冒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喝多的緣故,徐俞文白皙的臉頰泛起了紅暈,他拿起了酒杯要罰酒,我連忙攔下來去,搶走了他的酒杯,一口灌下挑釁地說“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你快點說了,一個大老爺們不要磨磨唧唧的。”
“哈!”徐俞文郎爽地笑出聲,手支撐着腦袋說“16歲!”
“oh,mygod”我驚呼的叫出聲,看着斯斯文文的徐俞文,怎麼都瞧不出他16歲就失身了,我還以爲他讀書期間,就是典範的三好學生。
“情況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在美國讀的大學,有次我的同學過生日,那時的我們都有點叛逆,大人不讓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我們偷喝了他爸爸的酒,結果大家都喝多了,我和同學的鄰居發生了關係。那種感覺糟蹋了,真的很不好的。”徐俞文焦急地爲自己解釋。
我不由也笑了,其實16歲發生關係,並不是很難接受,在農村裡,好多初中畢業就結婚的人呢,在這座城市,也很多15,16歲就出來賣的女孩子了。
我出聲勸道“這個很正常的,上次我就見過一個才16歲的男孩,偷穿他爸爸的西裝,跑來我們夜總會找小姐玩樂呢。16歲發生關係,別說在美國,就連中國也很正常呢!”
“不是你想得那樣的。”徐俞文又出聲辯解,眼睛直直地注視着我,特別深情的樣子,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懷疑他是喝醉了,酒量真是糟糕透了,才半瓶白酒啊!
“好了,好了,我們接着再玩吧!”我轉移話題繼續轉動了湯勺,倒是自己找了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了。
徐俞文努力地支撐着腦袋,開心地笑了“終於輪到你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愛李熠嗎?對了,我忘記了,你說自己不相信愛情,那你喜歡李熠嗎?”
徐俞文的話一出,氣氛立刻變得不對了,再也不能愉快地玩耍。徐俞文抓住了我的手,用很嚴肅的口吻說“我知道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但我必須知道答案,你要看着我的眼睛,誠實地告訴我,你喜歡李熠嗎?”
“怎麼可能呢?”我毫不猶豫便脫口而出了,是啊,我怎麼可能會喜歡李熠,我恨他纔是,我恨透了他高高在上,也恨透了他的自以爲是,如果他早點告訴我真相,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徐俞文連續重複了兩句,他伸出手輕柔地摸着我的臉頰重複道“那就好了,那就好。”
那麼深沉的目光,那麼輕柔的動作彷彿是在撫摸情人,我知道徐俞文是把我認錯成別人了,有些苦澀地笑着說“我和她長得真那麼像嗎?”
“你們長得不是很相似,可神態相似,你們眼裡都很倔強都不認輸,還有她和你一樣喜歡咬嘴脣,經常下嘴脣都有印着兩個牙印。在遇見她之前,我以爲自己不會愛上別人的,我是個不會愛的人。”徐俞文的嘴角含着笑,那種柔情似水的笑,真的是愛慘了一個人,那纔會有的笑。
當我聽着徐俞文說起自己的愛人,內心很不是滋味,他對我好,只不過是把我當作了替身罷了,我覺得自己真是長着一張大衆臉,我長得像李熠的初戀情人,還長得像徐俞文的初戀情人,哎,真心無語了。
在這情況下,我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只好沒話找話說“那她一定很優秀吧!”
徐俞文明明已經醉了,還有往嘴裡灌酒,灌了一大杯酒,他才繼續笑着回憶“是啊,她很優秀。那時,我剛還不願意被家族束縛,單獨在北京創事業,算是有點小成就。那時我接着一筆大買賣,不過客人是孟加拉語,供應方又是越南那邊的,所以溝通起很費勁,我的朋友就給我介紹了安瑤,她還是個在讀大四學生,可面對我的懷疑,她通宵了一個星期厚厚的資料翻譯了,孟加拉語翻譯成爲中文,越語也翻譯成中文,其中有很多事專業名詞,真的很難翻譯,可是她完成了,當她驕傲的站在我的面前,眼裡盡是倔強,我便愛上她了。”
我聽着徐俞文斷斷續續地說着他愛慕另一個女人的故事,內心出奇地安靜,我可以想象得出對方肯定是很出色的女子,不然怎麼會讓那麼優秀的徐俞文折服呢?
我仰起頭認真的注視着徐俞文,想問他,故事後來是怎麼樣的結局,卻對上徐俞文炙熱的眸子,他肯定是把我當作那個叫做安瑤的女人,我慌忙地往後退,卻來不及了。
徐俞文摟住了我的腰,埋頭吻了下來,他的吻倒不是他本人那麼溫柔,反而很急促,也很霸道,彷彿終於抓住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再也捨不得放手了。
我用力地推了推徐俞文,可男人和女人本來就天生力量懸殊,再加上他喝醉了,不管不顧地吻下來,牙齒都撞疼了我的脣。
我不是很反感徐俞文的吻,至少比其他客人好多了,他看起來白淨,給人感覺就是乾淨,但我不喜歡別人當作替代品,我推了他好幾下都沒有辦法,後面實在沒有法子了,我狠狠的咬了徐俞文。
他疼得皺了下眉,睜開了眼,混沌的眸子終於清亮了,鬆開握住我的手,往後退了退,我也往後挪了挪。
不知爲何,我總覺得有一道陰森森的目光盯着自己瞧,上下打量了一下,當我看到伊萬年大大咧咧走來,心都懸起來了,這二貨怎麼在這裡啊?
伊萬年走到我們的面前,擡手就把手搭在徐俞文的肩膀打趣着說“徐哥,你這個大名鼎鼎的徐氏集團的總經理,過不了多久就是馬家的上門女婿,居然來拼桌,那不是很丟人嗎?哥們開了個包廂,大家一起去玩一玩唄。”
徐俞文不悅地皺了皺眉,保持着表面的客氣說“謝謝了,我們差不多吃完了。”
伊萬年不依不饒地接着說“那能,今天是除夕夜,春節聯歡晚會都沒有播放完呢,你就吃飽了,來,大家不醉不歸啊!”
別瞧着徐俞文平時斯斯文文的,並不代表他沒有脾氣,嗖地站起來甩開伊萬年的手“我說不喝就不喝。”
伊萬年也喝了酒,徐俞文猛地一推,重心不穩,四腳朝天摔倒了,裡面包廂的門嘭地被重重地打開,李熠帶着好幾個公子哥走了出來,那個架勢分明就是來找碴的。
我覺得自己好二缺,幹嘛要來德福飯店,凡是李熠出現過的地方,我就得離得遠遠的,鬼知道他李大少爺,大年三十不去花天酒地,也不留在家裡陪家裡人,跑來德福飯店吃飯,還是很不上檔次的德福飯店。
我他媽運氣是背到家了,我不由想起臨走之前,他警告過我不準出現在他的面前,不然讓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李熠一幫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站在我們的面前,分明就是要在氣勢上壓倒我們,以少欺多的。
我拉了拉徐俞文的袖子,朝着他遞眼色,示意他和我一起開溜。男人都是死要面子的,徐俞文拍了拍我的頭安撫道“沒事的,有我呢!”
李熠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表情冷漠,好似我們只是陌生人,他把視線到徐俞文皮笑肉不笑地說“萬年,他就是見我們太久沒聚過了,大家一起吃個飯,你至於發那麼大的脾氣嗎?”
徐俞文把我護在身後,也淡然地望着李熠淺笑着說“我們吃完了,還有事情要先走,下次有時間再聚一聚。”
說完,徐俞文低頭對我深情的笑了笑,牽着我的手腕就徑直往前走,我也怕李熠,怕他怕得要死,徐俞文要帶我走,我當然樂意跟着他,邁着大步緊跟在徐俞文的身後。
忽然背後傳來陰冷的挖苦聲“徐俞文,你他媽就那麼喜歡用我用過的東西嗎?她陸雙雙,我摸過多少次了?我上個多少次了,我還能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她的大腿根源處有一顆紅痣。”
我彷彿別人用一桶冰水從頭灌下來,整個人身子都冷的,連心都是拔涼拔涼的,我憤怒的轉過頭驚呆的望着李熠,他居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毫不避諱地說出這些傷人的話,那些把我的自尊踩在腳下的話。
我身邊的徐俞文宛如一隻猛虎撲了上去,伸手就給李熠一個拳頭,拎着李熠的領口大罵“你他媽知道你自個說什麼嗎?你害了安瑤還不算嗎?你他媽又想幹什麼?”
李熠不服氣的反擊,也給徐俞文一個拳頭,他喘着粗氣憤怒的盯着徐俞文“我他媽要幹什麼?你他媽纔是居心叵測,你對安瑤那些齷齪心思,我不知道嗎?我呸,你裝什麼君子,我的女人關你什麼事?你他媽少來摻和。”
“李熠,我告訴你這次我管定了。”徐俞文又衝了上去,給李熠的右臉一個拳頭。
李熠擡腳踢向徐俞文的膝蓋,徐俞文撲騰一下跪倒了,卻迅速的站起來,又撲了上去,兩個大男人扭打在一起,撞着了桌面,桌面上的飯菜全部掉在地上,其他人都趕緊跑了。
他們好似不要命的野獸,相互撕打,我看都嚇得呆住了。伊萬年拖着我的手大喊“陸雙雙,你他媽倒是說句話,他們再打下去真是要人命的。”
徐俞文長得斯文,個子清瘦,自然不是混混出身的李熠對手,徐俞文被按在地上,根本動彈不得,李熠的拳頭又狠有準地砸向徐俞文。
我喊了好幾次,李熠簡直是瘋了,根本停不下來,其他人也是怕李熠的,根本不敢上前勸。我怕李熠真的會打死徐俞文,看到地上有個啤酒瓶,撈起了啤酒瓶什麼都不顧了,衝上去狠狠的砸中李熠的後背。
李熠慢慢的回過頭,用那雙冒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那樣子看上去要把我千刀萬剮了。
我慌得往後連退了兩步,鬆開手裡的酒瓶,酒瓶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