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說了很多話,說着說着就流眼淚,然後就像是個孩子賴在我的懷裡,怎麼瞧着都不像是25歲了。我見多了她喝醉的模樣,可能平時把自己給僞裝起來了,所以一旦喝醉酒,不省人事,她就開始做出各種離經叛道的事。
哭夠了,鬧騰夠了,她就不負責任的睡着了,可是我整晚都睡不着,從牀上爬起來抽菸,抽了好幾根香菸,再回過頭看着已經睡着的女人,她的睡姿倒是變好了,雙手疊放在小腹處,一動不動的。
我掐掉了香菸,低下頭靜靜地端詳起她,睫毛還是很長,我伸手撥弄了幾下,她不悅地皺了皺眉,哼嗯了聲,就握住了我的手,低聲訓斥道“寶兒,別鬧了。”
寶兒,這兩個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錘子重重地砸下來,一下子就驚醒過來,是啊,她有個女兒了,那還是她和徐俞文生下來的孩子,心在一點點的冷卻下來,嘴巴里滿是苦楚,就比吞黃連還要難受多了。
我開始怨恨,惱怒她的背叛,她拋棄了自己,真有種掐死她的衝動,那樣就一了百了。當看着她睡得那麼香,又那麼可愛,根本就下不了手。我不免覺得好笑,我李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真他媽的悲催,真他媽的可笑了,可是我笑不出來。
也許年少的我太任性了,恃寵而驕,辜負了太多女孩的心,纔會陸雙雙來折磨我的。
她的手輕輕地動了動,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親密無間。忽然間,我被她這種下意識的動作給驚呆住了,久久都不能平靜下來。
我冥思苦想了一整晚,心就像是放進了鍋裡炸,根本就不能安定下來,直至到了天亮,陽光從窗口溜進來,灑落在了陸雙雙的臉頰,看着她甜美的臉龐,我就放下了,管她有了個女兒,也不管她跟過徐俞文,只要她回到自己的身邊就好了,反正後來的日子那麼長,有大把的機會討回來。
我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再心滿意足地躺下去,閉上了眼睛,可能身邊的人是她,我很快就昏昏欲睡,卻不敢睡得太沉,時刻擔心她會悄悄地溜走了,我睡了十幾分鍾就會醒過來一次。
當陸雙雙拿開我抱着她的手,馬上就給驚醒過來了,果不其然,她背過身去,準備偷偷地溜人了,我攔住了她,放棄了所有的尊嚴,說明不再計較她所作的事,只要她能回來。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那麼卑微過,如此低聲下去,但她拒絕了,甚至不思考一下,真是夠諷刺的。
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傻瓜,我就是被陸雙雙耍得團團轉的傻瓜,她怎麼能那麼快就翻臉了,拒絕得如此乾脆。這些年來,刻意壓制的憤怒就如同決堤的河水再也收不回來了,再也不去保留了,我們再次上演着各自傷害的戲碼,最後又鬧得不歡而散了。
自從那次爭吵後,我對陸雙雙的感情真的冷下來了,我也是個人,也有弱點,也有情感的空缺點,我只能用工作來填補內心的空洞,想着法子來打壓徐俞文,是的,我是個很記仇的人,他搶走了我的東西,怎麼可能就輕易放過他呢?
三年前,徐俞文從我的手底下搶走的地皮終於發揮了作用,我很早之前就從內部人的口中得知,有塊地皮下面有古墓,唐朝的名人,上面的額人買了,就是想要撈一筆,若是開發找出了國家保護的古董,那肯定是不能開發,一定會保護起來,那些人就會拿出點錢來當補償而已,你就是有苦都說不清,還有一塊地劃入環保工程了了。
徐氏花費了大價錢收購回來的地皮就打水漂了,再加上徐俞文站錯了隊伍,上面的人不落井下石都不錯了,就甭想盼着那幫人出手相助了。在三年前,我就明白了牆倒了衆人推的道理,徐氏一失勢力,就四面楚歌,我就眼睜睜地看着徐氏沒落,沾沾自喜。
當徐俞文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根本就不意外,原本以爲他如同喪家犬般狼狽,可他看上去,還不賴,就是臉色蒼白了點,人看上去憔悴了點,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很早之前,我就想象着徐俞文來到自己的面前,我用各種刻薄的話語來挖苦他,嘲弄他,但看着他那個淡漠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坦白說,我從來都沒有看懂徐俞文,他是個藏得很深的人,圈子裡的人都看不慣他,因爲他就像是藏在黑暗裡的蛇,冰冷而陰狠。他的同父異母的兄弟就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大哥吸毒,二哥殘廢了,弟弟賭博,而這一切全部都是出自徐俞文之手。
那怕是徐俞文處於劣勢,我都不會輕視他,我讓秘書送來了兩杯茶,儘量擺出大方的姿態問他“徐董,不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呢?”
這麼多年,在商場摸爬滾打,該裝的時候,也是裝得有模有樣的。
他還是那個死樣子,優哉遊哉地品着茶,兩個大老爺們在裝深沉,誰不都不說話,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早就掄起袖子上前揍他,否則就說上刻薄的話,人終究學會了成長,變得成熟,成爲了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秘書進來提醒我,等下就要開會了。徐俞文肯定比我要急,我有模有樣地站起來,客客氣氣的說“徐董,我還有個會議,您要是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徐俞文敲了敲桌子,沉默了好幾下,纔開口道“李熠,我就想問你,你對陸雙雙還有感情嗎?”
他還要意思跟我提陸雙雙,我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衝上去拎着他的袖子,想都不想就砸了下去,秘書都嚇得關上門逃跑了。
徐俞文頹廢地倒在了辦公桌上,鼻血流了出來,他擡手抹去,仍是有血流出來,我揍完他一拳頭,人也跟着舒坦下來,我早就想揍他了。我看着他那個狼狽樣,痛快地笑着說“徐俞文,你他媽能別提她嗎?你要是想合作就談合作,別他媽和我扯感情,再說了,這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你有什麼好炫耀的。”
也不知徐俞文是不是玻璃做的,我就是揍了他一拳,他的鼻血沒完沒了地流下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襯衫。
過了許久,他的血纔給止住,我不確定的問“徐俞文,你他媽是不是有病,流那麼多血?”
他淡定的說“嗯,我已經是胃癌晚期了,化療使得白細胞大幅度減少,一旦出血,就較之常人比較難於止住。”
什麼?他說了什麼,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徐俞文,狐疑着問“你得了癌症?還是胃癌晚期?你說什麼呢?”
徐俞文點點頭,仍是那個死樣子“我五年前就得了癌症,後來經過治療好了,三年前又復發了,癌細胞轉移了全身,我應該活不了幾天。”
他說這些話好像不是在說自己,而是別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我是佩服徐俞文的,他的身上有我缺乏的毅力和容忍,那些優點支撐着他爬到今天的位置。
我強忍着內心的千濤駭浪,佯裝鎮定的問“然後呢?你想要說什麼呢?”
“五年前,我就經過化療手段來治療癌症,必然有副作用,我的精子的成活率非常低,根本不足以讓女人懷孕。寶兒是你的孩子,你要是不信可以看這份親子鑑定,我做過dna監測了,寶兒確實不是我的孩子。”
徐俞文再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了,滿腦子都是陸雙雙生下的孩子是我的,這個怎麼可能呢?當時,我掐着她的脖子追問她,孩子是不是我的,她堅決說不是我的,我都要沒落了,她怎麼可能會給我生孩子。如今徐俞文又冒了出來,告訴我,陸雙雙騙我的。
我警惕的望着徐俞文,不可置信的追問“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想要得到什麼,你又想要幹什麼?”
徐俞文哈哈的笑開了,笑得很大聲,彷彿在嘲弄着我,他說“李熠,你不再那麼愛她了是嗎?按照你以往的性子,你聽着這個消息,你馬上就會衝出去,找着陸雙雙逼問她,孩子是不是你的。我忽然間覺得自己來找你,也許是個錯誤的決定了。”
徐俞文的話真是一針見血,我得承認自己沒有那麼愛陸雙雙了,人的心受傷多了,就有了防備心理,我曾放棄所有的尊嚴去乞求陸雙雙,但她把我的尊嚴踩在了腳下,我再也沒有所向披靡的勇氣了。
我煩躁的走近了幾步,又拎住了徐俞文的領帶,氣勢洶洶的逼問“我沒有什麼時間再聽你念叨下去,你告訴我,自己有什麼目的,只要合理,我都會綜合考慮一下的。”
徐俞文鄙夷的斜睨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譏笑“目的。我是個將要死的人,有什麼目的,財富和權勢都是生不來,死不帶走,你說我要有什麼目的,那就是我希望陸雙雙幸福吧,我承認自己很卑鄙,強行把她留在了身邊,讓她陪着自己,可是我不後悔,從阿里都不後悔,還有寶兒需要在一個健康的家庭里長大。你要是不願意,那就算了。可能是我擅作主張了,按照陸雙雙的能力,她已經就可以過好自己了。”
“我呸,徐俞文這些話說得真他媽動聽,你是什麼性子,我心知肚明。”我損了一口,就鬆開了徐俞文。
他拿起紙巾擦拭了下領口,然後再整理下褶皺的西裝,徑直往門外走去了,打開門時,他又回過頭說了句“一個女人想要給男人生孩子,肯定是愛的,因爲要生育孩子,女人要經歷太多的痛苦了。”
徐俞文撂下這句話就瀟灑走人了,而我呆滯地立在原地,眼眶熱起來了,鼻子也跟着酸起來了。
我是個男人,也不免爲之傷感,這一刻,我算是看明白了,徐俞文是真心愛陸雙雙的,或許他愛得更深,更低微。他也會愛人的,原以爲他想方設法得到陸雙雙,就是想要報復我。
他媽的,我想起了一句狠酸溜溜的話,若是你給不了她幸福,那就祝她幸福。我永遠都達不到這個境界,要是我得不到了,就會想着法子去折騰,讓她過得也不幸福,這就是爲什麼,三年來,我瘋狂的工作,融資,拉攏人脈,往上爬,我就是想要讓徐俞文陷入困境,她的靠山倒了,她也過不了好日子。
徐俞文的話就是無形的巴掌,狠狠的抽了上來,臉頰火辣辣的疼起來。
我拿起了辦公桌上的文件,根本不需要看了,我就能確定徐俞文說的話是真的,現在這個年代,科技那麼發達,監測一下就能查出來。可我仍是拆開了,除了防備心之外,我是反應不過來,劇情翻轉得太快了。
有張照片從文件盒掉出來,落在桌面上。照片上陸雙雙抱着一個小女孩甜甜地笑着,笑得那麼幸福,那麼開心,那麼知足。
我的視線落在小女孩,那個丫頭長得真是很漂亮,洋娃娃似的,只需一眼,我就辨認得出那是自己的孩子,她的眉眼與我太像了,我細細的觀察了一番,除了臉型隨着陸雙雙,五感都遺傳了我。
小丫頭片子拿着冰淇淋,由於剛吃了冰淇淋,嘴巴的周圍全是奶油,看上去要多可愛就要有多可愛,要多討人喜歡,就要有多討人喜歡。
我激動得從座位上跳起來,拿起電話就給伊萬年打電話說“小子,我有女兒了!”
伊萬年沒有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問“你行了?”
媽的,這說的是什麼話?我恨得把他的腦袋給扭下來,沒好氣地說“陸雙雙生的那個女娃是我的,兩歲了,孩子應該滿兩歲了。”
“不是吧!”伊萬年在那邊喊起來“真的是你的?那你不是白撿了個女兒,輕輕鬆鬆就當了爹。你都不知道當爹有多累,我家那個臭小子哭起來,簡直要人命……..”
平時,我沒有耐心聽伊萬年說他家的孩子,現在我有女兒了,就不掛電話,問起了教育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