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回書案, 掀衣而做,淡淡道:“只要姑娘願意留下,卞至你去安排。”
“我願意留下。”爲今之計先安頓下來纔是硬道理, 何況跟着神醫, 沒準還能學到點醫理, 也是不錯的, 詩苑微微一笑道:“只要先生不嫌我笨, 我是願意留下來幫忙的。”
白川笙輕擡眼眸,看着洗漱乾淨的詩苑,素釵烏絲, 淺黃繁複裙紗,膚凝如玉脂, 眉眼流波明燦似水晶, 脣齒含朱如漫花, 只不過稍稍裝扮,卻已經美若如月娥, 清麗非俗。
白川笙不禁垂下眼眸,未言語。
“詩苑一看就是個勤快人,只要你好好幹,以後工錢可以加薪哦,來, 隨我到後院找理事的寇叔登記一下。”卞至好像比詩苑還歡喜, 忙熱情地給她帶路。
經過寇叔的登記, 詩苑算是在白川笙的醫館安頓了下來, 她被分在與小翠一個院落裡, 彼此的房屋是單間,可比溫府的通鋪強多了, 雖然溫塵軒特意讓她住單間,還將屋子佈置的奢華堂皇。
詩苑仔細瞧着新屋的裝潢,簡單素雅,青木白牆,雕牀紙燈,妝臺銅鏡,陳設俱全,也算很舒心。
她坐在榻上,想起自己以前都是在溫塵軒的陪伴中進入夢鄉,今夜獨眠,會不會輾轉反側?
腦海中浮現出那孤立在巷口依依不捨的身影,青衣墨發,陽春白雪,如山澗中墜落的星眸,心間怎能不傷懷。
詩苑第一次體會到思念的味道,是酸楚的。
“噹噹噹..”詩苑的門被人輕輕叩響,聽得是卞至的聲音道:“詩苑姑娘,收拾好了就出來吧,我帶你去認識一下大夥。”
“好的。”詩苑整理好心情,想着今後她便開始了新的生活,不斷地鼓舞自己,一定要活出精神來!遂未在多想,推開門隨卞至出去。
幾天下來,她已經將醫館的大院小屋都熟悉個遍,也將夥計們的名字銘記在心,很快的就與大家相處融洽,白川笙派她與小翠一起在大堂裡管抓藥補藥,詩苑看着那些陌生又熟悉要名,很是好奇,問得對藥材很是熟悉的小翠一一講解,算是知道個大概,但是藥材那麼多總是問小翠也是不好意思的。
詩苑便在忙完一天的活計之後,到白川笙的書屋偷偷地翻閱着醫書,起初看着一堆藥名和人複雜的經絡很是頭疼,翻了兩翻之後,發現自己看得是鍼灸學,果斷棄之,尋着草藥大全細細閱讀,發現許多常見的植物都可以用藥,其作用更是妙哉。
那些夜深人靜之時,別人都已沉眠的時候,詩苑便在孤燈下細讀醫術,併到堂中將藥櫥裡的藥材對號入座,很快便記住了不少草藥的知識。
很快醫館正式開業接診,規矩還是老規矩,每天只接診十位病人,且要有順序號才行,如果想要讓白川笙外診,就必須有醫館的特殊令牌,不然不會接診。
乍一聽,詩苑覺得白川笙高傲冷漠,連看病都限額,外診更是不隨便接受,哪裡是個慈善仁愛的醫生?
不過回頭想想,他這樣做也不無道理,放眼全蒼珂大國,可就這麼一個“賽神仙”,如果人人都來看病,就算白川笙有三頭六臂也忙活不過來,只怕到時候救人是救了,把自己也給累死了,也是蒼珂一大損失啊,這個規矩,不立不行。
也因了每天看病的人數有限,因此醫館的夥計們不算太累,詩苑與小翠站在藥櫥前看着白川笙正在給最後一位病人診脈,昏昏的午後讓人倦怠,一旁的小翠伸手打着哈欠。
不知不覺盛夏已經來臨,醫館後院的蓮花池已經開滿了荷花,詩苑忽然想起在溪花鎮不遠的那片湖畔,悠悠清香和那深情纏綿的一吻,怔怔地有些出神。
“詩苑,詩苑?”小翠在一旁拍着詩苑肩喊她。
詩苑回過神來,呆呆地看着小翠道:“啊,什麼事?”
“想什麼呢?先生已經看完最後一個病人了,今天收工,你跟我去把空缺的藥材填滿吧。”小翠好心叮囑道。
“哦好的。”詩苑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下,轉頭之時,卻對上白川笙暗藍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
詩苑微微怔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白川笙幹嘛看她,許是因爲自己幹活時候走神,有些責怪?
她便衝他莞爾一笑,麻溜地追已出了大堂的小翠去了。
換做白川笙站在原地,微微出神。
是夜,露珠凝結在絨月花瓣上,輕輕滴落,伏天總是讓人悶熱煩躁,懶懶地躺在牀上,卻是溼汗粘膚,詩苑在榻上難以安睡,乾脆起身,披上外衣,坐在木桌前給自己泡了杯山楂冰糖水,酸甜潤口,沁人心脾。
在醫館的福利很是不錯,白川笙知道暑熱難耐,便每人發一包山楂幹,一碟涼糕,用來沖水消暑,每天的伙食也將白米飯換成了綠豆米飯,晚上喝綠豆粥,要知道這待遇可是隻有掌事奴才纔有的待遇,平常的奴才有碗綠豆湯就很好了。
可見白川笙對待下人一視同仁,也說明他的家底渾厚。
詩苑把最後一杯山楂水喝個精光,看着竹簍裡的針線,忽然手癢癢,想着繡個藥囊送給白川笙,算是對他救命與收留的謝禮,結果繡着繡着,居然在紫底銀花的錦布上,繡出了一個“塵”字。
詩苑不禁失笑,想起這些天光是白晝忙活,夜晚學習,日子過得豐富也安然,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夜夜憂思,以淚洗面,其實面對溫塵軒之時,她是陪嫁丫鬟,即使不願也不能對主子出言相向。
只是漸漸地因爲溫塵軒的溫柔體貼,細心呵護,將她塵封已久的心漸漸融化,令她感動萬分。
她不是不愛他,只是愛得太快,愛得太急,她很怕有一天他消失的徹底,讓她無所適從。
詩苑怔怔地看着遠方,這一刻她很放鬆,心情很平靜,經過了露荷心的折磨,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過得這般安逸了。
她忽然有一點不想再回去。
可是,她捨不得,溫塵軒。
本來是答應他要告訴自己在什麼地方的,但是詩苑覺得,給彼此留一段空間,也許在冷靜之後,可以想想彼此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
她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些失神,忽地張了個哈欠,睏意來襲,看着自己繡得藥囊上醒目的塵字,看來是無法送給白川笙了,留着自用吧,她將製作好的乾花放在袋子裡,做成了香囊放在桌子上,起身回到牀上,沉沉入眠。
次日午後,白川笙忙完了看診,目光瞥過還在抓藥的詩苑,待她欲擡眼時,他已移開目光,大步踱出了廳堂。
詩苑擡起頭時,只見得白川笙素白輕衫的背影,也沒在意,繼續忙活着自己手頭的事情,她提前將活都幹完,把藥櫥也整理好,跟管理小廚房的容姑打了招呼,便開始燒柴和麪。
白川笙坐在高大的合歡樹下乘涼,偶爾聞得合歡花淡淡地香氣隱約縈繞,令人身心舒暢,他靠在木榻上,閉目養神,清風吹拂着他的髮絲,他的衣衫,而他打盹的神情都優雅安泰,彷彿看透塵世,只求心清明淨。
陣陣清風,灼灼夏日,合歡花隨風起舞,絨月花獨自哀零,青石板路上被滿墜凌亂的花瓣鋪展成粉毯,幾朵零星花飄落在白川笙的雪衫上,成了不經意間點綴的粉豔,落在他輕悠的眉目間,似要做他額間一點硃砂。
白川笙微微睜開眼睛,正巧對上了詩苑嫣然的笑靨。
他起身,看着她端着一盤糕點放在左側的石桌上,笑着對他說:“詩苑感謝先生的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所以特地做了盤糕點,以表感激之情。”
白川笙直直坐起來,離開木榻走到石桌前,執手拿一塊糕點咬了口,面無表情地說:“嗯,不錯,辛苦你了。”
“額,沒關係,只要先生喜歡,詩苑可以每天都做給先生吃。”詩苑笑嘻嘻地說。
“有勞詩苑了。”白川笙單手捏着糕點,目色淡然地看着她,除了他喜悲不露之外,行爲舉止總是透着可親之感,這大概是爲人醫者,仁心長施的緣故吧!
詩苑看得白川笙喜歡,心裡也放鬆下來,補充道:“其實我還會做菜,有機會給先生嚐嚐吧,以爲我給姑...”一不小心說多了,詩苑幹哈哈着轉移了話題:“不過我呢,也有個小小的請求。”
白川笙見她似乎刻意隱瞞着什麼,也沒過問,淡淡道:“什麼?”
“我想跟先生學醫。”詩苑道。
“哦?爲什麼?”白川笙訝然。
詩苑水波盈盈的眼珠轉了兩轉,認真回答道:“因爲我覺得懂醫術,不僅能救己,還能救人,並且又能防身,以後我要獨自闖蕩的時候,肯定能用得上。”
“你打算離開?”白川笙放下糕點,將手用布絹擦拭乾淨,坐在石凳上,擺手也示意詩苑坐下。
“我當然不可能一直在醫館的,我也有我的打算。”詩苑坐在石凳上,接過白川笙爲她倒得清茶,小口飲起來。
“人各有志,不過我白家醫術向來不外傳,除非...”白川笙頓了頓,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緩緩道:“除非你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