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勇,你也太忙了吧,大過年的,你別讓這東西鬧了好不好?”艾虹將剩下的菜集中到一個大盤子裡,說。
“媽,我這不已經關掉了嗎?”沈勇情緒顯然被靚發來的短信息攪得有些紛亂不安了,他揚揚手機,說。
華這時坐在餐桌旁一動沒動,但是,她的思維卻一直在動。是誰發來的短信息,她不用看就會知道,除了靚還會有誰?現在世上還會有誰能夠如此牽動沈勇的心?讓沈勇留在家裡,這不是難爲他嗎?叫他身心分離不是在折磨他嗎?他這種不安的情緒難道不會影響到別人身上嗎?
“沈勇,”華喝了口茶水,說,“是不是那個臺灣老闆發的短信息呀?你不是跟人家約好一起吃年飯嗎?”
臺灣老闆?哪來的臺灣老闆?沈勇馬上意識到,華是在爲他編造一個馬上離開去見靚的謊言。他頓時感到手足無措,不知應該是順水推舟,還是懸崖勒馬。
“誰叫也不能去。”艾虹不容置疑地說。
“我看也是。”張絡附和道。
“媽,”華瞥了沈勇一眼,說,“生意場上最講信譽,沒有信譽就沒生意,沈勇年前就跟人家約好了,怎麼能失約呀?你就讓他去吧。”
沈勇的心被華剛纔的一瞥刺痛了,眼淚幾乎要流出來。華是大度的,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華會大度到這個程度,竟幫着丈夫說謊,然後讓丈夫去會情人,如果作家在寫小說,讀者讀到這裡肯定會把書扔了,並破口大罵這是胡說八道,脫離生活。這時的沈勇已經變成兩個人了,一個人想走,另一個人又不想走。他點上一支菸抽着,低着頭,沉默了。
華起身走向掛衣架的時候,差點滑倒,儘管地面上並不溼滑。她的雙手顫抖着從衣架上取下沈勇的外套,然後披在沈勇的身上。
“去吧,沈勇。”華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她小聲說,“代我向她問好,祝她新年快樂。”
沈勇的雙腳邁出家門檻的一剎那,他哭了,好在誰也沒看到。華是多麼好的一個女人啊,可她並不愛他,她心裡永遠裝着的是大學戀人楊林。他愛過華,如果華也愛他的話,他們的婚姻就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婚姻了。但是,現在的一切已經說明,這個佳話成了泡影,成了空中樓閣。這個世界的確是無奇不有,可是能主動把丈夫送出去約會情人的恐怕不多,而且她還讓他給人家問好。沈勇想,華是不是變成超人了,或者超人變成她了。除了這樣,他找不出別的註腳。
華的大徹大悟是她身負重傷,從死神那裡回來以後。經歷了由死到生的人才會明白,人世間的一切都是無足輕重的,眼睛一閉就什麼也沒有了,你爭的什麼?搶的什麼?當然,華走向這麼一個境界也有一個過程,沈勇對她的心跡袒露也起了決定性作用。寵辱不驚,喜悲不亂,華希望自己能夠做得到,但真能做得到嗎?
艾虹發現華情緒的不正常,是在電視機裡顯示出新年到來倒計時的時候,她看到坐在沙發裡的華眼睛正隨着電視機裡的人們高喊的“……五四三二一”,慢慢地潮紅,淚水也在慢慢積累,最後終於驀地撲簌簌地奪眶而出了。
世界上的許多東西都是不以人們的意志爲轉移的,你想通了,卻不一定做得到,你什麼也不去追求了,追求卻非要跟隨着你。人的感情神經看來是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精心構築的靈魂樊籬似乎根深蒂固,堅不可摧,卻竟然經不住半點風吹草動,水衝浪打,就像佈滿蟻穴的江堤,總是危機四伏,潰決瓦解就在一瞬之間。
“華,”艾虹也在沙發上坐下,將毛巾遞到華的手上,說,“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別悶在心裡。”
華擦了把眼淚,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突然失去理智,情緒失去了控制,看着人們興高采烈地歡呼雀躍,她的心情卻走向了他們的反面。她想,或許是農曆新年到來的鐘聲擊中了她最脆弱的一根感情神經,叫她不由自主,情不自禁了。
“媽,沒事兒,”華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艾虹,說,“沒什麼事兒。”
這個時候,女兒沈晨已經在臥室裡睡着了,張絡看到華莫名其妙地流淚也不能說些什麼,就獨自到另一個房間打開那臺小電視,繼續看節目。
艾虹長嘆一口氣,默不出聲了。沈勇和華感情上的事,她不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只是已經發展到什麼程度她心裡還沒數。沒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在兒媳與兒子發生隔閡的時候,母親往往會站在兒子一邊。因爲兒子是親生的,兒媳卻不是,兒媳可以更換,而兒子卻不能。但是,對於艾虹來講,在兒子與兒媳之間,她卻更容易理解甚至支持兒媳,她喜歡華的程度遠遠超過沈勇,她對華比親女兒還親。這裡面自然有許多原因,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華的善解人意,賢惠本分,孝順體貼,顧全大局,她做到了一個一般兒媳婦所不能做到的。所以,每當沈勇與華髮生一點點小的齷齪,她總會從兒子一方找原因,她認爲,華是不會有失誤的。
“華,告訴媽,是不是沈勇做錯了什麼?”艾虹的眼睛也開始紅了起來,說。
華擦着眼淚,又咬了咬下嘴脣,欲言又止地說:“媽,真的沒什麼。”
艾虹看着華的神態,馬上意識到,她心裡有難言之隱。那麼,夫妻間不能說出口的東西是什麼?
“是不是沈勇在外面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艾虹從沙發上站起來,又重新坐下,說。
華想點點頭,表示同意,但是最終沒有,只是看着手裡的毛巾發呆。
“沈勇外面有人了?”艾虹頓時嚴肅起來,又問。
“媽,您別問了。”華的眼淚再次涌出眼眶,說。
“不行,華,這事不行。”艾虹抓了下頭髮,說,“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你這麼好的媳婦全水城市能有幾個?我看他是掙了幾個臭錢燒的,你看我怎麼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