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按說我爸不至於連周姐的電話都不接啊。這樣想着,我又問:“周姐,你什麼時候打的電話?”
“就剛剛。”她說。
“可能我爸睡着了吧,周姐,你等等,我去看一看。”我舉着電話走到書房門口,門是虛掩着的,我透過門縫看到我爸趴在電腦桌上,他還真的睡着了。
“他肯定又趴在書桌上睡着了,這麼冷的天,很容易感冒的,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哎呀,真是總講也不聽……”周姐絮叨起來。
我拿着進了書房,“爸。”我輕輕喊了一聲。
我爸沒有應我。
“爸。”我伸手推了推他。
他還是沒有反應。
我心中警鐘大響,用力推他,聲音也急促起來:“爸,爸。”
“宋橙,你爸怎麼了?”周姐大聲問我。
“爸,爸,你怎麼了,爸?”我慌得丟了連迭聲的喊起來,爲什麼他的手那樣冰涼?爲什麼我喊得這樣大聲,他也不理我?
我哆嗦着雙手,固執搖晃着他,就象兒時,我吵着要他帶我去玩一樣。只要我一直央求他,他總是會答應我。
可現在,他不應我了。不管我怎麼喊,他都不應我。我忍着淚,忍着內心無邊的恐慌搖他。電腦屏幕亮着,word文檔上,是我爸在寫的論文,最後一行字卻是寫給我媽的。
他說: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如庭,這些年來,思你成疾,只是放心不下大妞和崢
還有一個崢字,我爸沒來得及打完,文檔就這樣定格了。他放心不下我和崢崢,可他終究還是放下了。
我爸走了!
這許多年來,我知道他心中深深的掛念着我媽。只是因爲我和崢崢,他只能將掛念深埋。我想,他自己也沒有想到,離開我和崢崢這一天會來得這麼突然。
也好,在另一個世界裡,我媽終於不再孤單。只是苦了我,在這空茫的人世,我最後的依靠都失去了。
得知我爸去世,周姐連夜從老家回到了x市。抱着我和崢崢,她哭得肝腸寸斷。我靠在她的肩上,仰頭看着天花板。
命運之手,從不曾放鬆掐着我脖子的手。
我爸送去殯儀館火化那天,輾轉聽到消息的陸仕卿也來了。
“宋橙。”他大踏步的走到我面前,然後伸出手擁抱我。
我仰頭看他,淚水糊了雙眼:“你來了。”
他點頭,嘴脣動,好一會兒後他說:“還有我。”
我含着淚笑了一下:“嗯。”
我爸的喪事辦完後,周姐帶着我爸的一張照片和一套衣服回了老家。而陸仕卿,收拾了幾套衣服,從北京回到了x市。正如他說的,我和崢崢還有他。
他把他的事業搬回了x市,我知道這很艱難。
崢崢對於陸仕卿的迴歸,既沒有很高興,也沒有很排斥。她接受得很平靜,就像這件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一般。
我和他很自然的睡在一張牀上,這許多年來的輾轉和錯過,我已經沒有力氣去做一些無謂的掙扎。
他盡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們孃兒倆。
我爸的離去,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將我們一家三口硬生生的按到了一起。看起來,一切似乎都還好。
可是我發現不太妙,我患上了抑鬱症。其實我爸還沒過世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有抑鬱的傾向了。我失眠已經很久了,每天早上起牀時都覺得特別絕望。嚴重的時候,我有強烈的自殘念頭。只是好長時間來我一直拼命的壓抑自己,我努力的樂觀着,因爲崢崢需要我。
我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我爸過世後,我沉溺於痛苦情緒中的時期間隔越來越短,每一次從那種痛苦中脫離出來,看着崢崢純淨的雙眸,我就特別害怕下一次痛苦像潮水般來臨。
我爸過世後三個多月後,我一個人偷偷的去看了心理醫生,經過了多達兩千多道題目的專業測試,我被診斷爲中重度抑鬱症。
此前,我還一直安慰自己只是患上了抑鬱情緒!
命運卻如此無情。
我從醫院出來時,陽光很好,天也很藍。春天的時光,我站在高大的銀杉樹下給陸仕卿打了電話,我讓他來接我。
“我現在和一個客戶談點事情,你打個車到我這裡來好嗎?”他的語氣很溫和。
“我在xx路,你來接我。”我堅持。
“宋橙……”
“你來接我。”我異常固執。
他沉默了一下:“好!那你等我一會兒。”
我在街邊站了二十八分鐘,他來了。估計車停得有些遠,陸仕卿一路向我跑過來。
“你去醫院了?身體不舒服嗎?”他喘着氣,有些着急的問我。
我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醫院大門,收回視線後,我緩步往前走着:“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訴你。”
他快走了幾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快告訴我,你哪不舒服?”
我咬了咬脣。
“宋橙,你快說啊。”他着急了。
我低下頭,伸手從包裡拿出了診斷單:“我患上了中重度抑鬱症。”
他呆了一下,然後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還好還好。”
我慢慢的抽出了手,他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大概覺得抑鬱症不過是矯情的一個藉口罷了。他從我手裡接過了報告單,然後仔細的看了起來。
大約五分鐘左右,陸仕卿擡頭看我:“宋橙,沒事兒的,抑鬱症也就是一隻紙老虎。別怕,我陪着你。”
我擡步繼續往前走,良久後我才低聲說:“我會好好的配合治療,因爲我還想陪你和崢崢一輩子……”
他摟住我的肩膀,打斷了我:“你當然會陪我們一輩子。”
“如果萬一……”
“沒有萬一!”他摟緊了我。
“如果……”
“沒有如果。”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你聽我說完。”我扭頭看他,“你答應我,如果我真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兒,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崢崢。”
“我不答應你。”他拉下了臉,“我現在很餓,可以先去吃飯嗎?”
“嗯。”我笑着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