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幫你打。”張澤川的手放在她的頭上,揉了揉她的頭髮。
何幼霖下意識地張口拒絕,他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他看了看來電,嘴角一抹諷笑,“說曹操,曹操就來電話了。”
是啊,多巧。巧得讓人心都碎了。
何幼霖笑着,流出了淚水。
要說譚少慕真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狀況,誰信誰就是白癡。
張澤川想接聽的時候,何幼霖輕聲道,“我也要聽。”
他皺了皺眉,今天對她的刺激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再讓這個電話成爲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何幼霖不耐地從他手中奪過手機,按了接聽鍵後,又按了揚聲器。
然而,電話那頭並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待這邊的人先開口。
小心謹慎,謀定後動。
一切都那麼符合他的作風。
她嘴角微微一揚,伸手把手遞還給張澤川。
事已至此,張澤川也不逆她的心意,二話不說地接起電話,“慕少?”
“她……還好吧?”譚少慕的聲音,有着擔憂。
真榮幸,他第一句話是在關心她。
何幼霖輕笑,朝張澤川點點頭。
張澤川不忍看她臉上的表情,撇開眼道,“她怎麼樣,你自己打電話給她。我和你的關係,好像沒有好到當傳聲筒。”
對方陷入了沉默。
而這種沉默,能把何幼霖逼瘋。
若是平常,譚少慕搞這一套,張澤川早就掛電話了。他可沒那麼好性子,和人磨嘰,打心理戰。
但看何幼霖憔悴的面色,焦慮的目光,他只能再次主動開口,“你把何國蔚交出的那一刻,有沒有想過,丁嶽行不在我手上。是蕭億騙了你?丁嶽行是主謀,何國蔚是推他侄子下山崖的兇手。這兩個人,蕭億一個都不會放過。”
“如果丁嶽行不在你手裡,你又怎麼知道何國蔚是兇手?”譚少慕冷靜的聲音傳來,思維清晰,絲毫不受張澤川言語的干擾。
“哼。”張澤川輕嗤一聲,拉長了聲調,揚了揚眉毛說,“所以,你是承認你和蕭億聯手了?爲了逼我交出丁嶽行?”
“我只是我,從不需要和誰聯手。我只是說出了真相。我師父造的孽,他從不否認。該他負責的,他不會逃避。可他沒有做過的事情,我也不會讓他替別人背鍋。”譚少慕說的話語,字字鏗鏘。
張澤川目光嘲諷,“你說的別人,可是澤霖的養父,你的岳父。就算你要大義滅親,是不是也先打個電話和你老婆交代一聲?你這樣在背後突然放個冷槍,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我既然敢把人交給蕭億,我就有自信保住她養父。只要你不抓着過往的仇恨不放,我就能擺平一切風波,讓她這輩子都不知道真相,一輩子無憂無慮。是你,張澤川。是你在我背後放冷槍,帶她去見我師父,把殘忍的真相揭露給她看。你爲了挑撥我們夫妻的感情,連你妹妹的感受都不顧。你作爲哥哥,卻一手破壞了妹妹的幸福。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譚少慕的聲音透過電話的揚聲器傳了出來,每個字都穿透了何幼霖的耳膜,刺穿她脆弱的心臟。
他的承認,她萬箭穿心。
“譚少慕,你不要推卸責任!有我在,你休想維持着你那層僞善的皮相,欺騙我妹!”張澤川大聲對電話裡喊道,“你想要丁嶽行,可以,你去說服蕭億,讓他帶着人來我這裡換人。不然,就給你師傅收屍!一個張家的叛徒,吃裡扒外的人,你覺得我會爲了他,和你們妥協?”說完,他直接把電話砸到了牆上。
屏幕,瞬間四分五裂。
手機卻很結實,揚聲器依舊傳來譚少慕的聲音,清晰無比,沒有一絲雜音,“你不在乎他,可你在乎幼霖。幼霖心軟。就算是傷害她的人,她心底裡也依舊會念着多年的養育之恩。所以,你別無選擇。”
張澤川恢復了一絲冷靜,彎腰拾起殘破的手機,“呵……你倒是算的一手好算盤。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做,和親手殺了她有什麼區別?”
“她只要知道,我是爲她好。雖然過程有些殘忍,但結局,一定會是好的。”
何幼霖的心儘管已經痛到不能再痛,卻依然被這不斷的補刀話語逼得一再突破自己痛苦的極點。
“你就這麼有把握?”張澤川嗤之以鼻,“譚少慕,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算的精準清楚。人生,從來不缺意外。”
“你是個婚姻失敗者,沒有資格和我討論這個問題。”
譚少慕的話無疑加重了張澤川心底裡的仇恨和怒火。
張澤川深深看了一眼何幼霖,爲了她,他深深忍下這口惡氣,壓下嗓音道,“你還是在爲昕嬛不平嗎?我有句話,我以前沒說。現在,爲了我妹,我就說一遍,那個孩子不是我的。”
“住口!姓張的,是個男人就不要推卸自己的責任!”譚少慕憤怒的聲音傳來。
這種憤怒,是何幼霖第一次聽見。
從前,她被沈月珊,白昕媛欺負的時候,他都是那麼的平靜沉着,酷酷威脅她們,護她到底。從前,她被記者圍攻,說她是殺人犯的時候,他都能理智地算計着一切,讓她捱了那麼多唾沫腥子,爛雞蛋,引起他人的同情。
她以爲,他這輩子都是那麼個聰明冷靜的人。現在才知道,他也會憤怒,只是憤怒的理由不是她。
“呵呵,到底是誰在推卸責任?”張澤川冷笑道,“你二十三歲生日的那天,她陪你過生日,你不是還慫恿她和我離婚嗎?拿着我和別的女人睡覺的照片。你那麼不留餘力地要拆散我的婚姻,也沒見你真給她下輩子幸福的承諾!”
“我是想給她幸福,也不介意她嫁過人。可是她懷了你的孩子,不想放棄你這段虛僞的婚姻。我只能放手,放她回你那個和冷宮一樣的張家!早知道,你那麼不珍惜她,我就不應該放手的!我真沒想到,你不愛她就算了,卻連自己的孩子都否認。你還是個男人嗎?你不配做爸爸!”
這些話雖然負氣,卻句句穿心,何幼霖難堪地閉上眼睛,承受着這殘酷的命運。
“她是我老婆,她不說孩子是我的,還能說是誰的?可她說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的?就算是我的,又如何?一個孩子,會是你放棄的理由?”張澤川輕笑,“所以,幼霖失去了她那個孩子,甚至被剝奪了以後成爲母親的可能!譚少慕,你毀了昕嬛不夠,還想繼續禍害我妹?做夢!”
憤怒,傷感,輕蔑……無數的情緒隨着張澤川的語調在何幼霖心裡翻轉着。
“可是,你妹這輩子,只愛我一個男人。”譚少慕篤定自信的聲音傳來。
聽見這句殘酷又溫柔的話,何幼霖的心止不住的疼。她,就是這麼被吃死了,所以他纔在做出傷害她決定的時候那麼毫無遲疑?
她的愛情和婚姻,還要被踐踏到什麼地步?這樣卑微的喜歡一個人,滿足他所給予她的一點一滴溫柔。
張澤川亦是被這沒臉沒皮的話給氣得渾身發抖,“是嗎?你別太自信。何幼霖或許這輩子只喜歡你,但張澤霖不會!何幼霖的出身,見識註定了她的世界太過狹小,只有一個你。而我妹妹,會認識更多比你優秀的名門公子。到時候,她就會知道,什麼纔是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夠了!”何幼霖忍不住喊出來聲音。
張澤川的怒火一下子被冷水熄滅了,回憶起剛剛和譚少慕互刺的時候,說的一些誅她心的話,後悔不已。
電話那頭似乎沒料到何幼霖也在場,沉默了良久,才啞然深情道,“幼霖?”
何幼霖氣的胸脯起伏不定,倔強地擡頭,伸手從張澤川手裡拿過手機,“譚少慕!你算準了我,吃定了我,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沒那麼容易被人看扁!也沒那麼以德報怨!何國蔚只是綁架犯,不是我爸!而丁嶽行更是主謀!我會殺了他,殺了他的!你休想逼我!不,就是你在逼我。逼我殺了他!
我受夠了你們這些下棋的人,操縱着別人的人生,決定。呵呵……現在,玩遊戲的人也該換一換了。規矩,由我來定!你告訴蕭億,丁嶽行的命,我替他取了。何國蔚,要是晚上九點的時候沒有送來張家,他這輩子都休想知道他侄子的下落!”
“幼霖,你冷靜一點。”譚少慕的聲音無疑很是緊張。
只是不知道是在緊張她,還是緊張他師傅的性命。
何幼霖悻悻地看了手機屏一眼,咬着嘴脣,一字一句地說:“我很冷靜,譚少慕。我活了二十幾年,沒有一天比現在活得更清楚明白!”
“你不要被張澤川的話給洗,腦了!你回家,我們談談,好不好?”他柔聲寬慰。
“你想談,爲什麼不早一點打電話給我?譚少慕,晚了。現在,我不想和你談!”何幼霖冷笑着說,“我不是一隻狗,打一棒子,再給個骨頭,就回家搖尾乞憐。”
“幼霖,不要一時衝動。你聽我的,今晚上就坐蕭億的車,帶上我師父。我保證,一切都會圓滿解決的。你剛剛說的話,我不會轉達給蕭億的。蕭一情是你朋友,你也不想,把蕭言還活着的事實泄露給蕭億,對不對?”
何幼霖還想鐵齒,說些狠話,卻怎麼都張不開口。
是的。
譚少慕那麼的瞭解她,就算她真能狠心放棄自己的養父,說服自己,他是罪有應得,她也不可能把無辜的蕭一情牽扯進來。
那是唯一,從頭到尾沒有傷害過她的人。
之前,她或許不懂蕭一情爲什麼不肯原諒蕭億,不願回蕭家。現在,她被自己親人背叛了,辜負了信任,才知道被拋棄的痛苦有多深,多恨不得自己與那些再無關係!
“好。今晚,我和我哥會來的。”她的目光放的很遠,“一切的恩怨,我們的關係,都需要理一理。”
說完,她掛上電話,疲倦地躺回牀上,目光怔怔地望着張澤川,“哥,你想報仇嗎?我不想,一點都不想。好累……我們把丁嶽行給他們吧,讓他們狗咬狗去。”
“我只要你開心,報不報仇,我無所謂。”張澤川心疼地坐在她身邊,撥通了一個電話,沉然道,“去地下室,把丁嶽行給我送來。”
然而三分後,他們得到的,卻是丁嶽行已死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