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又如何?不救又如何?世上的是非原不是能那麼簡單斷就的。這兩人各取所需又有什麼錯?她蘇長寧無力剖開這世上所有的對與錯如果可能她只想離開。
“你懂什麼?小屁孩子。”蘇長寧舉頭向前望去,只見一條彎彎的小河閃着金黃色的光,隨着那片一路平沙野草的官道延伸開去,這景色,美是美,但也淒涼。
“我比你才小三歲,好不好,再說小爺我都身經百戰了,有這樣戰功赫赫的小屁孩子嗎?”龐即挺了挺胸,雖然年少但也當然多少要顯現一個將軍的風度氣派。
“是啊,能讓龐小爺陪我此去安門,又在這荒山野外風餐露宿,實在是我三生有幸啊。”蘇長寧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龐即那身華貴的衣服,以指爲劍猝不及防的向龐即猛襲過去。她這一突襲求的就是急速銳利以佔先機。
“你還掂着南陵之恨,這報仇也報得太快了吧。喂……再說咱也不用回回見面都打起來,這實在有違相處之道啊。” 龐即的脣角微微一咧,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卻已經避過了蘇長寧的攻擊,只是可惜了那名貴的布料。
蘇長寧收手安然自若地理了理袖子,“你這身功夫,練了多少年,想來是沒近過女色吧?”
“我雖是個愛熱鬧之人,但早時也沒有這個心思後來又來去戰場哪有什麼女色?”龐即認認真真的答,中途略一停頓一眨眼發現這味不對,才一拍手道 “不對,蘇姐姐你是在笑話我吧?”
“我哪有笑話你,我自己還被人笑話着呢。”蘇長寧也覺察出自己此話不妥,最後看了一眼正停在極遠處背對着夕陽鬃毛蓬鬆金黃正吃着草的馬兒,汕汕一笑就要折回營帳裡去。
“要不……”龐即也跟上來,臉卻有一點紅,像是天邊的雲彩,“要不……蘇姐姐咱們湊一對吧……”
“去去去,小屁孩子,滾一邊去。” 蘇長寧也臉色一紅只覺一種溫暖從心口升起,那種感覺似乎是她想要的又似乎不是,那麼熟悉而又陌生,是她多少次抓也抓不住的夢。
“咱們慢慢來,反正有的是時間。”龐即嘻嘻笑着跟着蘇長寧就入了營帳,看着蘇長寧似乎也不爲十五日內拿下安門叛軍一事發愁,他倒是百思不得其解,這立軍令狀可不是兒戲,做起來也完全不可能,這一路來回就得有個十天,就剩五天能幹出什麼事?
“蘇姐姐,這軍令狀的事兒……”龐即抓衛撓腮了許久乾脆直接出言相詢。
“哎,龐即,我可以告訴你,但此事事關機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你得替我保密。”蘇長寧休整休整了身心,想想到底瞞不了龐即還是如實相告爲好。
“丞相知道嗎?”
“不知道。”長寧說這話時骨子裡多出了分冷雋,龐即雖有些頑劣但在大事上也向來嚴謹,蘇長寧這股子冷雋旁人覺查不出來他卻入目了有三分。龐即趨身過去聽蘇長寧慢慢道來。知道原委的龐即不說話,這蘇長寧的確世間罕見值得另眼相看,一旦涉及戰事的她比平時隱忍深沉,周身多了很多讓人看不懂的內容,這種內容既是排斥又具吸引力,容易把人隔開一段恰當的距離。
蘇長寧的眉頭一挑眼中閃出一道光來冷冷地睨向帳外,原是有人託着一罈子酒進來,酒香四溢有一點香甜一點清涼她的眼中似乎忽然明亮了。
“兩位將軍嚐嚐,這酒可好了。”來人是龐即最信任的小親兵。
“這酒哪兒來的?”蘇長寧問。
“外面有人在賣酒……是梅子醉。”
這梅子醉出自南陵,酒性憂柔常常喝着喝着就能勾出以往憂傷事勾出人的淚水來,但北燕的酒不同,都是燒酒比較剛烈,喝的人常常覺得自己在最爲壯闊的風景裡行走北風吹頰頗有雄豪之感。蘇長寧和龐即對視了一眼,出了營帳,就見斜陽近暮下有位老翁正在咕酒,那人真是老呀,一張臉上全是皺紋這時皺紋裡摻的不只有沙子還有笑,曾經應該身材壯偉但現在躬得厲害面容還顯有疲憊,但那縷白髮遮覆下的眼仁兒不知怎麼卻讓人感到一種熱烈。他咕酒的動作很快而且熟練,似是與酒打了一輩子交道。
蘇長寧跟龐即走過去繞着馬車打量了幾眼,她剛要拉拉龐即,龐即卻已晃晃身影朝那正在咕酒的老翁走了去,用腳在馬車把手上一踩,話語中有些軍痞子的味道,手指着一個土疙瘩墩,“老頭,這酒我們將軍說好喝,你這一馬車的酒就全留下了,給我堆在那邊。”老翁極喜忙着要搬酒,龐即卻轉身對着那幫子酒鬼嚷嚷道,“小子們都饞了吧,都且忍一忍,車騎將軍說了這酒錢由她出,到了晚上大家聚在一塊兒喝個痛快。”
此次平反蘇長寧被暫且任命爲車騎將軍,按理說品數在龐即之下,但龐即是甯越暗中派來幫忙的,這營中上下還是蘇長寧說了算。長寧在遠處看着這邊兵士熱騰的歡叫,又看着那邊老翁卸完酒落寞的離去,那拉車的馬蹄子踏在荒野的石子路上,發出混亂的噠噠聲,但卻很快被官道上快速掠過的一支馬隊所掩蓋,一陣塵煙起處這營寨都被遮得幾乎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