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繚繞緩慢上升,籠罩着鍋旁的人影也彷彿是被籠罩在雲霧中一樣。
看那人忙乎的滿頭大汗,偶爾會撩起袖子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顯然是疲累的。尤其是這樣的天氣裡,火熱的鍋臺旁估計可不舒服。
“哼!好好的家裡不待着,偏偏來這兒受罪,活該!”
褚碧波正捧着碗吸着麪條,忽然聽到旁邊傳來這樣的一句咬牙切齒的低語,不禁偷偷向一旁看去。之間她旁邊的桌子只坐了一名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袍裡,連腦袋都藏在兜帽中的男人,他的面前擺放着一碗麪條,看起來早已經涼透糊成一團了。而他的對面並未有其他食客,估計所有人都被他這怪異的打扮給嚇跑了。
這大夏天的,穿這麼厚,不熱嗎?
不過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像這種怪人,估計想找出個百八十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人家的事,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嗯,繼續吃麪。
六師兄看到褚碧波收回了視線,方纔輕輕舒了一口氣。小師妹閱歷尚淺,那裹在黑袍中看不到臉面的男子,雖不曾顯示,可一身威壓也壓得他喘不過來氣。這小鎮上何時有這樣的高手出現,或是隱世不出的高人。
同其他幾位師兄弟對看一眼,彼此輕輕點頭,俱是加快了吃麪的速度。這個人危險的很,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元小珍在竈臺旁煮麪,可不知外面發生的一切。在這裡,就是她覺得最美好的生活了。沒有人來打擾,屬於普通人最平凡的生活。她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享受不來榮華富貴和高牀軟枕,只有她自己的破屋睡着舒服。老公再好,也不是屬於她的,她一向看的很清楚。她本就對婚姻愛情沒有特別的情緒,在這個格格不入的異世生活,就要勢必接受這裡的一切。她膽子小,能選擇的只有去逃避了。縱然是沒有感情,她也不想看到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三妻四妾還是留給顏越澤一個人去享受吧。她就這樣沒有志氣,享受不來呢!
“老闆,一碗素面加滷蛋。”
元小珍忙從思緒中回神,接過客人遞過來的銀錢,給了他一個號碼牌。自從她從無顏山莊歸來後,她這麪攤的生意可是愈發的好了。爲了不搞錯客人叫的面,她就想到了在現代經常看到的號碼牌。有些熱鬧的館子,尤其是麪館,怕記不清楚,往往都會用號碼牌來區分的。她就試了試,效果不錯,起碼不會弄錯了,而且也方便的很。
麻利的將切好的麪條下鍋,看着麪條在水面翻騰,她擡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雖然她不是出汗的體質,可在熱鍋旁站久了,也是會熱得,尤其現在是在夏天。等到冬天就好了,起碼在這兒不會挨凍。現在,還是先忍耐一下,等到晚上去衝個涼。
想到自己終於買來的桂花香味兒的澡豆,元小珍眯了眯眼睛,有些滿足的笑了。那件衣服真的很值錢呢,竟換了二百兩銀子。要不是她不喜歡頭髮上有飾物,只戴了一朵珠花,估計還能換更多呢!家裡本來就有些存銀,買了新的食材,她又給自己添置了些新的日用品,其中就有香噴噴的桂花香和茉/莉花香味兒的澡豆,以及一盒嶄新的薄荷香牙粉和一隻新的牙刷子。用香噴噴的澡豆來洗身子,洗完後香香的滑滑,連頭髮上都是香噴噴的味道。不過,她不敢經常使用,生怕給人察覺
到自己的女子的身份。不過,偶爾享受一下的感覺還是不錯的。
又到了午後,元小珍照例關了店門。將兩籮筐滿滿的髒碗一一洗乾淨,摞起來放在那裡控水,看着鍋中翻滾的肉湯。她甩了甩痠疼的手臂,找了張桌子,就這樣趴着,很快就睡過去了。
許是太累了,竟發出了像貓兒一般的呼嚕聲,在安靜的店面內輕輕響着。
一道人影似鬼魅一般從房樑上飄下,落地時沒有激起地面上的一點塵土。他安靜的站在那裡,渾然黑色的袍服似從陰間來的黑無常,讓人不禁望而生畏,退避三舍。
這是一名瘦高的男子,他伸出手,輕輕掀開蓋在頭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張俊美如謫仙般的容顏。
褚碧波一行人出了青水鎮,繼續向南走去。路上,褚碧波皺着眉頭,思索着。忽然,她大叫一聲,激動的說道:“我想到那個人是誰了?!”
“誰?你說的是誰?”六師兄上前,爲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柔聲問道。
褚碧波並沒有注意到六師兄這不合時宜的舉動,而是焦急的說:“就是先前在麪攤遇到的那個男人,穿着黑衣服的那個!”
是他?六師兄皺眉,問道:“你認識他?”
褚碧波輕輕點頭,說:“有過一面之緣。”她的記性說不上好,但也不壞。而且是最近發生過的事情,又怎麼會忘記呢!她就說,那人的聲音怎麼會這樣的熟悉。“那個人是——無情公子!”
兜帽下的臉有些蒼白,沒了往日的白皙,多了幾分病色和瘦弱。這些日子裡來,顏越澤一直忙碌着尋找元小珍的下落,但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是讓他找到了。若不是元小珍把那件衣裙賣掉,怕是他根本就無從下手。真是個笨丫頭,那可是難得一見的蘇繡織錦,竟才賣了二百兩,好歹也要兩千兩啊!而讓顏越澤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元小珍竟然沒有選擇躲起來,而是又回到了當初他遇到她的地方,一個名爲青水鎮的小鎮。
果然是因爲這裡是你的家,所以你忘不掉,不管走到哪裡最終一定會回來嗎?那我呢?我在你的心裡呢?無顏山莊對於你呢?
沒良心的!
顏越澤伸出手指想要狠狠戳一戳元小珍的額頭,但最終手指還是沒能伸出去。
暫且就放過你,等以後慢慢收拾你!不知道出嫁從夫這個道理嗎?竟然還敢偷偷的給我跑掉,害得我牽腸掛肚,生怕你在路上遭遇不測,被人騙了,給人拐走了。結果你自己倒是在這麼個小地方,每天這樣勞累,卻笑得開心。小騙子,大混蛋!哪裡有拋下自己相公的妻子,哪裡有你這種獨自養家的女子,哪裡有你這種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女子,哪裡有你這種讓人……心疼的女子。
既然離開我,就要活的好好的,把自己照顧的很好,養得白白胖胖的。結果你這個小騙子竟然瘦了,瘦的讓人心疼。
顏越澤在青水鎮再次看到元小珍的那一刻,他確信他栽了。但是他不後悔,甚至甘之如飴,只是看着元小珍勞累的模樣,恨不得掐死她。這就是你要的生活,沒有舒適的環境,早起貪黑也賺不了幾錠銀子的日子?
元小珍不過在無顏山莊待了一日罷了,對於無顏山莊並不瞭解。但即便是這裡的生活舒適,元小珍也不想放棄自己的原則,去成爲一
個徹徹底底的古代女人。她從不否認她是一個擁有感情潔癖的人,不僅希望感情專一,連身體同樣是,雖然這種可行性在現代也機會很少發生,她的想法若是被人知道,估計會把當作是怪胎。元小珍卻並不在乎,因爲她是真的無法接受,被用過的東西,最後落在她的手裡。在她看來,男人就像是一塊乾乾淨淨的衛生巾,若是染上了別人的顏色,只有被扔在衛生間紙簍裡的下場。不論是舒適的蘇菲,還是普通的小護士。
看着自己的同窗一個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她也是羨慕的。但心裡頭的那道坎始終過不去,於是乎就成爲了他人眼中的異類。她本來就對愛情和婚姻沒有多少的信任感,再加上自己打工賺些小錢,再加上父母過世後留給她的房產和一筆還算可以的保險金,都能讓她不依附男人仍舊享受舒適的生活。久而久之,她漸漸對男人缺少了信任感,對婚姻更是如此。尤其是在這個陌生的異世裡,面對突出起來的婚姻,她的心裡除了懼怕更多的則是牴觸。即便,她曾經在某一個時刻,確實因爲顏越澤的一張俊顏而看呆了。
現在,她什麼都不知道,只安穩的睡着。不知道在她精心躲避了一個月的男人,此刻就在她身邊,靜靜佇立在那裡,用複雜而又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她。
顏越澤在昨天就已經到了青水鎮,但他不敢靠近,生怕元小珍看到他扭頭就跑。在客棧中待了幾乎整整一日沒有出門,到了傍晚時分,才吩咐一同跟來的下屬去準備瞭如今的行頭,並告誡他們遠離青水鎮,不準靠近以免驚擾到了元小珍。
按耐不住想要靠近,可又不敢靠近,讓他只能像一名可恥的跟蹤狂,坐在那裡靜靜的注視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她沉靜的表情,淡然的情緒,以及勞累的神情。現在,他們兩個人離得是這麼近,近到他彷彿都能聞聽到她的呼吸聲,可是連一步他都不敢靠近了。
顏越澤不禁苦笑了下,從來沒有想到這樣他會有這樣膽小的時候。原來,當你的生命中出現一個可以被稱作是剋星的人出現,你會體會到任何時候和過去都不曾有過的感覺。恐懼,也是其中一種罷了。
笨丫頭,小騙子。顏越澤在心裡暗暗叨唸着這六個字,竟覺得有些甜蜜。他甚至想,就這樣悄悄的看着她,就這樣看着她就好。可是捨不得,捨不得放開她。這是他的女人,是應該愛上他,愛得死去活來無法放手的女人。但她不在乎自己,捨棄了自己,連一絲絲的不捨都沒有。毫不猶豫的離開了,走的那樣的決絕,甚至不想讓人找到。
曉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爲什麼想要離開呢?是我真的做的不好,是那日的事情真的嚇到你了,讓你害怕,不敢接受嗎?
睡夢中的元小珍不會回答,只有細微的鼾聲,似乎是在響應一樣。
顏越澤幽幽的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近乎哀怨。他蹙起兩道俊美,手指終於撫上了元小珍因爲缺水而有些乾燥的嘴脣。乖乖的,再忍耐一下吧。現在貿然出現,這個小騙子肯定又要跑掉的。到時候,他去哪裡找她呢?
食指貼着自己的嘴脣印下一吻,顏越澤把它輕輕的印在元小珍的脣瓣上,卻因爲感覺到她鼻間吐露出的溫熱呼吸而連忙收手。只是臉上,卻已經多了一絲緋紅的顏色。
不想等待啊,真的好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