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爲什麼你要把這無解的難題交給我來做?!
殺了琅環,不殺琅環……
到底殺還是不殺……
應該怎樣選擇纔是對的……
我低下頭,陰暗中的嘴角,是一片悲涼的嘲諷。
不僅僅是這次,已經很多次了。
自從我踏入這個時空,命運就不停地逼我前進。一次一次又一次……
事到如今,我甚至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我在受自己意識的控制去行動,還是受到命運的驅使在行動。
命運,多麼玄妙的命題。
強悍的人認爲抵制命運纔算是英勇,懦弱的人則認爲順從命運纔是正途。
而我呢,我從不認爲自己是個強悍的人,但同時我也拒絕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在嘗試着抗爭,但每到最後,我都會發現,原來自己不過是在用自己的方法順從命運。
罷了,眼看就要到我和琅環“成親”的日子了。這一次,不是生,就是死。
若我註定要“魚死網破”,那所謂的命運我也就認了。但若我僥倖活下來,我也不會認爲這是什麼命運在作祟,我的人生終還是要繼續。
琅環趴在我的懷裡安靜地睡着了。我摸着他柔軟的藍髮心中竟生出一片寧靜。
即使這次我能活下來,我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活上太久。
因爲我做不了一個豁達的人。我丟不開心中的執念。這樣勞心的人,又怎麼可能長命?
我累了,很早以前就累了……如果這樣的生命還要延續很久,那對我來說才真正是一種折磨。
倒也應了那句“自古紅顏多薄命”。
想我這一生,享盡殊榮,得到了三個天命之人的真心。儘管我想要廝守一生的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這樣的際遇又有幾個人的夠得到?
身爲一個女人,我確實是該滿足了。
就算三天之後便是我的死期,我也該滿足了。
只是……我還有個願望,我想見他一面,明知道不可以,但我還是想。
再見那個我始終鼓不起勇氣,去與之在一起的人一面,若我壽數將近,這便是我唯一的願望。
都說女子過美則不祥。
這句話我雖有過懷疑,但如今卻也不得不信。凡是流傳下來的東西都有它存在的理由。所以我不敢去見他。
此外還有另一個原因。隨着時間的打磨,南宮天翔的霸道本性也在一點點被剝露。
少年時的他雖然也是霸道且城府頗深,但我卻仍可以在一些方面憑着自己的心理年齡略勝他一籌。但現在,我想要勝過他,已是難上加難。
而他的強勢更是讓我無法直觸其鋒芒。
上次見他,若不是我以性命相逼,他怕是不會放我走。那一次已是僥倖,再來一次,他恐怕說什麼也不會放我走。
不和他相見,說到底也是爲了他。
我是個不祥之人,但我要他好好的,一直一直好好地幸福下去。
趙慧靈只不過是他生命中一個短暫的美夢。他不該只沉在這夢中,他該擁有更爲廣闊的天地。
而且
我相信,南宮天翔終會奪回屬於他的一切。比如說我腳下這片廣袤的土地,比如說在這片土地上世代耕作的臣民。
到那時,太陽也會爲他升起,百姓會爲他歡呼,他會擁有一切,包括必不可少的妻兒寵妾。
他會在萬人中央成爲新一代的帝王,他耀眼的光芒也將光耀青史。他會和北面大華的楚凌一起成爲這個時代中最耀眼的星……
而我,沒有任何希翼。我只要能遠遠地聽着別人口中的他,就夠了。
只是這樣就夠了……我甚至沒有去想他的一個背影的勇氣。
眼睛漸漸蒙上了一層霧氣,就在這時,我懷裡的琅環突然又坐起來——
“月華,獄羅宮一點也不好。等你嫁給我之後,我們兩個就一起離開。”他說着又變回了成人的樣子,“我不想再殺人了。”
他說這話讓我太過驚詫,以至於愣愣地看了他好一陣子,才緩緩地綻開笑容說:“好。”
在說出那個“好”字的一剎那,我不禁對一件事情起了疑。
在琅環的心裡,我真的就只是一件物品嗎?那他爲何會如此看重我,甚至願意放棄眼前的一切帶我離開。
就算他有“戀物癖”,也不至於到瘋狂到這種地步吧?
而對我來說,琅環真的只是必須要殺死的敵人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有些恨必須要用血來洗去,有些債,必須要用生命來償還!
三天已過,一生中,我第二次穿上火紅的嫁衣。
拿出放在乾坤袋中的玻璃鏡,我對着鏡中的自己虛弱一笑。
這鏡子的造型是越青環專爲我設計的。
看着鏡中的自己,我默默地在心裡說:老姐,如果我不能成功,原諒我的先走一步。
發現自己的臉色蒼白得有些過分,嘴脣也有些不正常地泛紫。我用指腹蘸了些摻了珠粉的淡色胭脂,輕輕在頰邊暈開,餘下的一點便點在自己的脣上。
再去照鏡子,裡面的女子粉面含春,眼波流轉,只一眼就足以讓人溺在她的美麗中,無法自拔。雖不見絲毫的笑意,但足以傾盡天下!
時辰尚未到,我站起來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上面繡滿了盛開的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像是燃燒的生命般美麗的曼珠沙華……
我的嘴角慢慢翹起,勾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還是那張臉,但如今看來只怕是更像地獄來的豔麗修羅!
今晚,這獄羅宮中的生命,便會如這嫁衣上的曼珠沙華般——燃燒!
琅環要求婚禮一切從簡,我這個新娘也因他這個決定而受益匪淺。
沒有多餘的繁雜禮節,從我出“閨房”到“洞房”,其間只有短短一個時辰的間隔。
現在我老實地坐在牀上,等待琅環來掀開我的蓋頭。琅環並沒有按照習俗去陪酒,所以我應該不會等太久。
不想我等了又等,最終等來的卻是琅環的一聲嘆息——
“月華……”
按理來說,他應該十分長高興纔對。莫非……他發現了什麼,所以纔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按捺不住,自己掀了蓋頭。擡眼一瞧卻又發現事實並不是我所想的那樣糟糕。因爲琅環眼中的欣喜是那樣的明顯。
而直到這時,我才終於確定了一個事實——
琅環他對我,是真心的。
雖然我還不能確定這份真心到底是愛還是依戀,但它確是真的。
我的心不免又沉上了一分,直壓得我喘不氣。
深深呼吸幾次,我微笑着站起來,端起桌上的酒壺。
琅環走到我身後環住我的腰,“月華,我好像離不開你了。怎麼會這樣……你不過是個女人……”
知道他看不見我的臉,我苦澀一笑。
他果然還是個孩子,連愛與不愛都分不清。
或許他一直以爲我只是一隻漂亮的人偶娃娃,而不是和他對等的生命。所以他纔會困惑,因爲愛上一隻人偶對他而言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
只可惜,我真的不是供他消遣的玩具。但這個事實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酒壺中倒出的紅色液體在玻璃杯中顯得晶瑩透亮,同時還散發着誘人的香甜。這紅酒和玻璃杯,都是琅環從錦城的臨秋樓中買來的,當然,要的人是我。
“琅環,來喝酒吧。新婚之夜是一定要喝酒的。”
我一邊說着一邊在琅環懷中微微轉身,將手中的玻璃杯遞出去。琅環放開我接過杯子,而我在同時也拿起另一隻杯子。
洞房花燭,兩支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在火的烤灼下,留下滴滴血淚。
因爲有了他們的存在,琅環的頭髮並沒有變成美麗的海藍色。
不知爲什麼會突然想起藍髮的他……
發愣間琅環已經閉着眼睛把脣湊到了杯沿上……
我的眼睛倏地睜大,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琅環別喝,不要喝!!!
一句話從我的嗓子眼向外衝,但卻在牙關處被我死死擋回去。
酒杯片刻就見了底,琅環睜開眼,脣畔依然存着笑意。我突然懷疑自己的識毒能力出了問題,隨後又感到萬幸。
可不等我將這份萬幸保留一秒鐘的時間,琅環突然向我伸出手,緊接着——筆直地倒下去!
“——琅環!”
我猝然叫出聲的同時,身體已經撲過去接住他。
一縷黑血沿着他精緻的脣角蜿蜒流出,一滴滴落在地上,竟開出了一簇簇潔白的曼珠沙華。
他不住地痙攣,在我懷裡縮成一團。
“你……早就恢、恢復了……記、記憶,對……對吧?”
一句話破碎地被他說出來,混合着血沫和沉重的喘息。我的淚砸到他的臉上飛濺開來。
他說的不錯,我確實早就恢復了記憶。
他的五官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着。
我在酒裡我默默地抱緊他,琅環卻虛弱地握住我的手,“月華,我……我不恨你……不恨……姐……”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到了最後,我只依稀聽到他說了個“姐”字。不,也許他說的是“解”,瞭解的“解”。
琅環他……真的瞭解我這麼做的原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