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趙光義要御駕親征,包括孫悅在內的滿朝武其實都沒有什麼意外的感覺。
天下不穩,軍心不服,這貨又基本沒碰過戰事,打契丹不跟南邊打,無論如何也是要精銳盡出的,這麼大的權柄無論如何也不敢交託給別人,至於他用兵的水平,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樞如何調兵遣將姑且不論,說河-北這頭,耶律休哥親自南伐,誰敢大意?孫悅也脫去了他的華袍,穿重鎧,坐在韓重贇的身邊督戰。
探馬來報,耶律休哥好像很是狂妄,五十萬大軍一分爲二,一路取雲州一路取雄州,這也罷了,他居然將自己這一路三十萬大軍像一盤散沙一樣的散開,各打各的,他自己則領着六萬餘精銳兵鋒直抵瓦橋關下,還用箭射來一封信,是寫給孫悅的,說當年一別至今甚是想念,要約他出城一敘之類的,還說願意效法先秦故事,與孫悅單挑決戰。
這特麼純屬是噁心人了,誰不知道孫悅戰五渣啊,於是孫悅慫的也較理直氣壯,壓根不搭理他,只是命人在城關之日日生火燒水,使得瓦橋關陣陣暖煙嫋嫋不停,有事沒事的還要唱歌給契丹人聽,要知道城外邊可是很冷的,取暖條件肯定很差,氣死你丫的。
當然這都是小道,契丹人也從來都不怕嚴寒,真打起來拼的還是兩家的綜合實力。
白虎賬開會,韓重贇問道:“咱們軍存箭多少?”
孫悅道:“兩百多萬吧,自洛陽水陸齊運,月餘內再運個三百萬問題不大,一應守城物資也還算充足,只是……”拿起一把弓來,氣沉丹田的大喝一聲,砰的一聲箭矢射出不過三十餘步沒勁了,不由氣苦道:“今年這天,也太冷了點了,弓都拉不開,我軍的獸筋弓一共不過七千多把,便是存了再多的箭又有何用?”
韓重贇道:“沒辦法的,好在契丹向來喜歡天寒時來犯,天雄軍這些將士都習慣了,熬吧,熬到春暖花開之時好了。好在自有了水泥以來,瓦橋關日益險固,縱使g0ng“n-u不利,他們也沒那麼容易打得進來。各堡壘之內的糧草可還充足?”
“我辦事,你放心,早準備妥當了,是全都圍了城,也足以吃三四個月的,此外我還給各堡壘要塞都準備了足夠的柴薪以供生火取暖,挺到朝廷援軍敢來絕對沒有問題。”
韓重贇點頭,開始與孫悅商討局勢。
很明顯,他倆都拿的是固守的主意,說白了是仗着城高牆堅與契丹耗,畢竟身後還有幾十萬精銳援軍和御駕親征呢,天時又不在我,何必跟契丹人死拼。
自打水泥發明了以後,向來都是優先供應雄州的,十幾年的建設,河-北城防如今遠非歷史的宋初防線能,平原足足修了三十六座堡壘,少的三五百人,多的兩三千人,交錯密佈,任何一支在河-北平原作戰的宋軍都可以保證一天之內必然可以找到休息的地方,同樣,也保證契丹鐵騎不管往哪打,都隨時面臨着宋軍的菊花一槍,使宋軍的軍事部署一下盤活了不少,大大削減了遼國騎兵來去如風的優勢。
如此,也給了韓重贇和孫悅耍無賴的底氣,守一守再說唄。
眼下這天雄軍名義的一把手是韓重贇,二把手是孫悅,一一武兩個人都已經說定了,其實軍議也只剩下個形式了,不過孫悅還是象徵性地問下面一堆武將道:“諸位將軍以爲如何?”
韓崇訓作爲客軍主將第一個站出來表示支持,其他天雄軍的將領自然也不太可能表示什麼反對,孫悅順口要說大家散會好回家泡腳,卻見間一少年大踏步的站了出來,居然昂然高聲道:“末將以爲不可”
孫悅一看,居然是李繼隆,不由特好地看向了韓重贇,那眼神分明是:你安排的?結果發現韓重贇的眼神跟自己差不多,表達的好像都是一個意思。
不等他倆說話,韓崇訓當先怒罵道:“李繼隆!兩位大帥議定的戰事,有你說話的地方麼?小小副指揮使,也敢放肆?”
他這一軍的主將正好是當年符家九雄符彥琳的兒子,很清楚符孫兩家合流之定策,不由怒斥道:“小李,不得無禮,還不速速退下!”
其餘將領看他的眼神也多少有些不屑,可李繼隆卻絲毫不懼,大聲說道:“二位主帥召衆將議事,不是爲了廣納人言的麼,若是不許說話,還要我等一道開什麼會?”
韓崇訓還待再罵,韓重贇卻是伸手製止了他,笑道:“李將軍說的不錯,兼聽則明麼,若是我和悅哥兒三言兩語將事情定下,那我們兩個人開會不得了麼,李將軍是有不同意見?”
“不錯。”
“說來聽聽?”
“末將以爲,契丹胡擄都殺到家門口了,當縮頭烏龜,是不是太窩囊了一點。先帝親征新復之故地,民心尚且浮動,若我等此龜縮,豈不是任他們被胡擄肆意踐踏!則民心何在,將來再去收復,還會有三年前一般爭相歸附之盛況麼?故末將以爲,應該趁其立足未穩,以精兵出城,挫其銳氣!末將請命,如不能破敵,願立軍令狀。”
孫悅和韓重贇面面相覷,這特麼叫板啊。
當主帥的,說實話最不喜歡的是這種莽的,甚至寧願手底下的人都能慫一點,因爲軍營有時莽,真的是特麼政治正確的,李繼隆這套磕,誰能說這話有毛病?大義凌然啊這是。
也正是因爲太大義凌然了,以至於這話一時還不太好反對呢,總不能說,沒事兒,外面的那些草民讓契丹人殺去吧,殺光也搶不下多少糧草,出城了也是無用,救不了的,戰爭麼,得學會適當犧牲一點草民的性命,這叫慈不掌兵。
信不信這話說出口來,得讓史書把你罵死。
韓重贇這個老狐狸,見狀輕咳了一聲,給孫悅遞了個眼神,便閉目養神起來了,很明顯是要把這皮球踢給孫悅,而孫悅卻也不太好再將皮球踢回去,因爲一般來說,軍唱紅白臉的時候,背鍋捱罵本來也是監軍沒法推辭的責任。
好在孫悅事先也多少準備了一點,偷偷從袖子裡拿出一片姜來,往眼睛一抹,那眼淚唰的下來了,口道:“嗚呼哀哉,李將軍,河-北之百姓盡是本官子民,看着他們慘遭塗炭,本帥,心如刀絞啊。然而我等身負守土之責,瓦橋關更是天下門戶,現如今可用之弓不過七千之數,若是有所閃失,豈不是愧對官家,愧對天下?此事,咱還是從長計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