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悅這麼做,自問也算是給了李繼隆臺階下了,只可惜,人家並不領情。
“孫帥,契丹兵初來,尚不及採伐柴薪,便是他們我們耐寒一些,難道不知冷麼?城下契丹胡擄六萬有餘,然而我觀之陣型卻頗爲散亂,顯然還很鬆散,若是趁其不穩,與我三千兵馬夜襲之,必可攪得他們陣腳大亂,只要再以步兵結陣出站,必可大敗之,挫其鋒芒,此天賜良機也。”
見他如此的不懂事兒,孫悅只能沉默。
換了十年前,或許他也會張羅着出城與耶律休哥一戰,可是如今隨着身份低位的變化,他已經不會再那麼愣了。
誠然,城外的河-北百姓很可憐,可是契丹要爭河-北民心,必然也不會做出大舉屠殺之事,這些年統帥當的多了,看問題往往更看重大局,相對的,心也冷了。
現在出城,憑手裡的這點騎兵算勝了也八成是小勝,可若是敗了,萬一致使瓦橋關陷入危局,豈不是整個大宋都危險了?如此買賣,不值一做。
好在韓崇訓替他罵了:“三千騎夜戰?李將軍真是好大的口氣,你以爲城下是誰?那是大遼第一名將,素有戰神之稱的耶律休哥,再你眼裡反倒是土雞瓦狗一般?”
“末將願立軍令狀!”
“軍令狀?哈,天大的笑話,不知在李將軍心,你一條性命價值幾何啊,李將軍你自己不知死活,卻要兩位大帥用瓦橋關,甚至整個大宋陪你去賭,憑什麼?”
“這……韓將軍,二位大帥,便是末將輸了,瓦橋關依然固若金湯,難道遼軍能趁勢席捲不成?耶律休哥是有戰神之稱,可老虎尚有打盹之時,他們的陣型是真的很鬆散啊,再說咱們宋軍難道差了麼?孫相公,您也是我大宋的白袍戰神啊。”
韓崇訓還要再說,孫悅卻已經擺手了,強忍着不耐解釋了一句:“李繼隆,你應該也聽見了,軍可用之獸筋大弓不足七千,你說你出城野戰,難道我給你拉不開的絲綢弓麼?且不說你若戰敗對士氣的影響,也不提你們大好男兒的性命,說這弓,本帥也損失不起。如今天寒地凍,天時不再我,只需等三個月,天氣轉暖,官家的親征大軍趕至,到時我大宋健兒何懼契丹?你連這三個月都等不了麼?三個月裡,只要瓦橋關不失,是贏了。”
李繼隆不忿道:“三個月,末將倒是能等,可這關外的百姓如何能等?還是說,朝廷從來沒將關外之百姓,當做我大宋之子民?”
這話他麼沒法接。孫悅無奈地轉過頭,看坐在他首的韓重贇居然都快睡着了,不由氣的恨恨踢了他一腳。
這老狐狸倒也光棍,捱了一腳之後,竟然裝出了一副睡着被吵醒的樣子,擦了一把並不存在的口水,‘迷茫’了一下道:“好,很好,這麼辦吧,各營一定要看顧好將士的保暖工作,孫都監,此事由你全權負責,凍死一個將士,我治你的罪。”
孫悅連忙道:“是。”
“好了,我和孫都監還有要事相商,你們先出去吧。”
韓崇訓聞言轉身便走,其他衆將也都恍然大悟,這倆主帥分明都是愛惜羽毛的,說什麼也不肯擔怯戰的罵名,卻又偏偏不想打,於是便紛紛告辭,好像李繼隆啥都沒說過一樣。
李繼隆大急,還要再分說,被他的主將一把拎着脖領子給拖走了。
卻說他那個主將將李繼隆拎出了軍帳以後,也毫不客氣,狠狠一大腳將他踹倒在雪地,怒道:“李繼隆,你是不是想立功想瘋了啊!韓帥是什麼人?人家是先帝的義社十兄弟,人家打仗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孫帥更是我大宋儒帥,十年內親自滅了六國的猛人,他們倆都不如你?你英雄了得?”
“我……符將軍,我這絕不是爲了立功啊,真的有機會的,您看啊,真的有機會的。”
那主將聞言又前踹了他好幾腳“有特麼什麼機會?有機會全軍這麼多名將大將都看不出來,你看出來了?那特麼是遼國精銳!是耶律休哥!真有破綻也輪不着你看,此人用兵狡詐如狐,焉知不是其誘敵之計啊?”
“哎呀大哥!你聽我一言吧,論夜戰我李……”
“老子不聽!”這符將軍真的是被氣着了,張口罵道:“倒是你給我聽着。”
李繼隆無可奈何,只能道:“是。”
“李繼隆,我自然知道你的本事,可是今日,絕不是你出頭的時候,孫監軍剛來河-北不久,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督戰天雄軍,我四叔將嫡親孫女嫁給了他爹,他便是我們天雄軍的自己人,況且他那個鐵礦,解決了數萬家眷的安置,軍哪個不服他?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質疑孫都監的權威,聽明白了沒有?再有下次,我一定砍了你的腦袋,一定!自己琢磨去吧。”
罵完,那主將很生氣的走了。而李繼隆,則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失魂落魄地看着這漫天的大雪。
卻說白虎大帳之內,孫悅與韓重贇見人都走了,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也都有些失落,都有點相顧無言。
好半天韓重贇才道:“那李繼隆,是李處耘的種吧,這膽氣倒是像極了他爹,其實是個好苗子。”
“啊,我知道,可是打仗總不能光憑一腔熱血吧。若不是看他是個可朔之才,我早打他屁股了。”
“呵呵,其實仔細想來,這小子說的話未必沒有道理,咱們再城裡點着炭火喝着熱湯尚且覺得寒風透骨,那契丹人難道真咱們抗凍?他們動作這麼快,必然是一路急行軍,準備不可能充足,而且城外陣勢,是真的有點散亂。”
“人家是騎兵,陣型散亂一點未必說明問題,韓帥,不要小瞧了耶律休哥啊,此人戰神之名不是吹出來的。”
韓重贇點頭道:“我知道。契丹的普通兵馬雖然不咋地,但他們的沃羅鐸還是很厲害的。不過今日之事,恐怕軍還是免不了要有人罵咱們倆怯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