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菲儀原本在聽到太醫來了,而略顯得有幾分緊張的神情在看到那太醫之後,臉上的表情明顯的頓了頓,那幽黑的眼珠裡一閃而過的失落,隨即又恢復如初的冷漠。
“我家娘娘身子有些不適,還煩請太醫……”
“碧落,還不趕快把太醫帶進去,讓他給小德子瞧瞧傷……”
項菲儀和橙兒的聲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弄得那原本準備領旨,就連腳都已經往白妃那邊邁了一步的太醫連忙又能把腳給收了回來,站在那裡,看了一眼坐於上位的帝王,卻見帝王雖沉着一張臉,卻沒有要出聲的意思,也隱隱的察覺到了這氣氛的詭異,一時間站在那裡顯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橙兒溫順的朝着項菲儀行了個禮,這才又接着道:“我家娘娘身子不適,幾日前就犯起的毛病,這大冷天的唯恐出個什麼茬子,皇后娘娘可否讓太醫先給我家娘娘診治一下?再去給您宮中的小德子診治?”
“不可。”伸手一撫長袖,項菲儀根本連看都沒有正眼看橙兒一眼,神情冷漠的便回了橙兒的話,那舉止之間,卻是優雅盡顯:“你也道出了,這大冷天的唯恐出個什麼茬子,那小德子甚是會做事,深得本宮的心,本宮也着急他,也唯恐他出個什麼茬子,就讓太醫先過去給他瞧了,診治好了,再過來給白妃瞧吧。”
項菲儀的語氣絕對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直接的做出結果,下達命令的語氣。
然而,她這樣的話一出口,卻是讓在場的其他幾位妃嬪,甚至是那個被請來的老太醫也跟着倒吸了一口涼氣,白妃臉上的表情更是變了又變。
項菲儀這翻話,不是明顯的在打白妃的嘴巴子,也在她面前擺了一道下馬威麼?
如若真的按照項菲儀所說,讓太醫給祿德正診治完,再來給白妃診治,一個深得聖寵的貴妃娘娘連看個病都得讓一個奴才爲先,這要將她的威言擺放何處?這要她以後在那些妃嬪面前,如何還能豎立威風?
最最主要的是,這個醜八怪這是在明顯在告訴她,告訴所有的衆人,在她項菲儀的眼裡,她,白芷,白妃,連她宮中的一個奴才都不如。
如此一翻而來,她就算是身子沒病,也不可能讓太醫先給那狗奴才看病。
“瞧皇后娘娘這話說的,臣妾好歹也是在皇上身邊侍候多年,封了貴妃的娘娘,身子不適了,請來太醫乃是理所應當的,而你宮中的那小太監,若是生病了,自有管屬的太醫爲他們瞧病,如今,這太醫請來了,臣妾願意讓其在於臣妾診治完之後再給那奴才看病,已是念及皇后娘娘的顏面……”白妃這話裡頭的另外一層意思,就是在暗指項菲儀給臉不要臉了。
然而,項菲儀卻是笑了:“白妃這話聽在本宮耳裡,怎麼讓本宮感覺那麼好笑呢?”
“這太醫,似乎是本宮着人去請來的吧?”她語帶諷刺,面露譏屑:“按理說,本宮願意讓其在於給小德子診治完之後再給白妃你看病,已是念及坐在這裡的皇上的顏面了,白妃你,何故如此給臉不要臉?”
相較於白妃的話裡藏針,項菲儀則是直接的針峰相對,毫無掩蓋的直言直語,藉着白妃的話,還了她一個毫無顏面。
若說先前的氣氛讓那太醫感覺到詭異,此番一聽着項菲儀與白妃這般毫不避諱赫連炫在場,針峰相對的話,那就是讓太醫感覺到了大大的不對勁了,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此刻更是如同在酷寒的天氣裡頭光着身子站在那裡似的,全身抖得跟篩糠似的。
早知道會是這麼個子情況,他就該在來的時候,再多喊上一個太醫隨同着他一起過來了。
“你……”被項菲儀那直白的話說得臉色一白,白妃瞪着項菲儀的眼睛,眼珠子幾乎都快要被她瞪出來了,然而,幾番深呼吸之後,在項菲儀的眼神注視下,她硬生生的將衝冠至頭頂的怒氣給壓了下去,生生的擠出了兩滴眼淚出來,挽着袖子,一副煞是柔弱可憐的樣子:“皇后娘娘何故如此針對臣妾,臣妾不過是因着人手不夠派人去請了你宮中的奴才過來幫幫忙罷了,莫不是皇后娘娘看着那奴才全身的傷,以爲是臣妾派人打的,因故而處處與臣妾爲敵,不給臣妾好臉色看麼?”
眼看着項菲儀沒有說話,白妃悄悄的擡眼看了一眼赫連炫,見赫連炫神色自若的坐在那裡正喝着茶,暗暗的咬了咬牙,眼眶一紅,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了出來了。
這下子她倒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心裡頭真的覺得委屈了:“皇后娘娘要真是這般想,那可真是委屈死臣妾了,是那太監在做事的時候,因爲不滿臣妾,說了一些個以下犯上的渾話,讓一個待臣妾及其忠心的奴才聽了去了,心中替臣妾氣憤,以至於才動手打了他,委實不是臣妾故意着人打的……啊……”
“手滑了一下……”她一臉無辜的看着白妃,明顯的學着白妃的,睜着眼睛說瞎話:“真是不好意思。”
“噗……”看着項菲儀那一雙縫縫眼那一副無辜的樣子在那裡眨巴眨巴着,而按照剛剛她甩出的茶杯的狠、準、快,完全不是手滑一下,就能夠滑到白妃的額頭上去的,赫連炫一個沒防住,就被項菲儀這一系列的舉動笑得噴了茶。
而那茶好死不死的,直接就噴到了項菲儀的臉上,瞬間就讓項菲儀原本就黑的蛋臉色,又加深了一個如墨的層次。
感受着臉上的茶水由溫熱至冷,項菲儀臉上的表情變了幾變,袖下的一雙手更是捏着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抽搐着嘴角,一副隱忍着的咬牙切齒的語氣:“皇上,潔身自好啊!”
“咳咳……”幾聲輕咳,赫連炫看着項菲儀的眼裡是怎麼掩也掩蓋不住的笑意,甚至就連是項菲儀如此不敬的語氣,也被他的耳朵自動的過濾了:“不好意思,嘴滑了一下……”
赫連炫此話一出,還能夠轉動思維的人齊齊都無語了。
嘴滑了一下……
依着項菲儀的脾氣,她是真的想要衝上去甩赫連炫幾個耳巴光子。
嘴滑,嘴滑你妹啊嘴滑!
“無礙,臣妾偶爾也有嘴滑的時候。”刻制住了身體裡的那股子衝動,項菲儀強扯着笑容看着赫連炫,然而從她嘴裡說出來的一句話,卻怎麼聽怎麼感覺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齒的狠勁兒。
“皇上,臣妾受傷了。”看着赫連炫和項菲儀那肆無忌憚,不顧還有這麼多人看着便在那裡‘打情罵俏’的樣子,白妃當下不幹了,也顧不得儀態,站起身幾個大步便走到赫連炫身邊,睜着一雙含着淚水,楚楚可憐的樣子看着赫連炫,委屈儒軟的語氣,也不知道是軟了赫連炫的心,還是赫連炫被項菲儀剛剛那麼一逗,以至於現在的心情頗好,也沒有追究她如此失儀,倒是笑意盈盈的安撫了她一下。
“太醫,沒見白妃娘娘受傷了嗎?還不快過來給白妃娘娘診治診治……”
“是,老臣……”
“皇上可是忘了臣妾剛剛說的話?”就在太醫聽得赫連炫發令,剛剛鬆了一口氣準備領旨的時候,項菲儀那不冷不熱的聲音又響起了,可是冷不防的把那太醫嚇得腳下一個蹌踉,差點沒直接摔下去栽個跟頭。
“皇后,白妃怎麼說也是貴爲貴妃,讓太醫給你宮中的奴才看了病再給白妃看病,若讓別人知道了,你教別人日後如何看待白妃?”一聽着項菲儀這堅持不懈的聲音響起,赫連炫皺了皺眉頭,神情間隱隱有着不悅。
原本他是不打算管這件事的,他也知道,項菲儀宮中的那奴才小德子身上的傷,絕計不會是如同白妃所說的那般簡單,但是項菲儀剛剛拿着茶杯砸到白妃額頭上,報復也算報復回去了,此事便這麼過去了,何況連他這個皇上都開了口,她竟是還這般不退讓,未免便讓人覺得過分了些。
然而,赫連炫一番話卻只是引來了項菲儀的一陣冷笑:“奴才怎麼了?”
“奴才也是爹媽生的,奴才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再說了,本宮倒是覺得,勤勤勞勞,老老實實,本分守已的奴才,比起那些個沒事生事,整日裡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爬上龍牀,怎麼才能位高權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都不會的卻還是傲嬌得跟個什麼東西似的,自持身份的東西要強得多了。”
項菲儀這一番話讓赫連炫一張臉是徹底的沉了下來,卻是讓那些個站在四周的宮女太監們,那些個先前對項菲儀心有不滿,甚至在以前還常常暗裡明裡嘲笑她,不把她當一回事的人心裡隱隱激動,不自覺的挺直了脊樑,看着項菲儀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
是啊,他們奴才也是人,也是爹孃生,爹孃養的,在家裡的時候,都是被捧在手心裡呵護長大的,只不過,他們沒有那麼好的命,沒有投到一個如他們這般好的胎,只能被人當奴才使,做牛做馬,苦活累活,都歸他們做,而他們,只要享受着那優越的一切,然後,自命身貴,不屑他們,輕賤他們。
他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若是有一天,他們這些在他們眼中,低賤如泥的奴才突然之間一個個的都消失了,沒有人替他們幹活做事了,他們是不是還能夠擁有如今這樣的生活。
而被項菲儀那一番話說得,原本還在那裡畏懼不前的太醫也有些動容,甚至是都已經起了心思,想要聽從着項菲儀的,先去給那太監看完病,纔給白妃看病了。
然,他也只能是在心裡想想而已,帝王在上,妃在側,他是臣,只能聽君命的。
“娘娘,不好啦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