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嬰境界突破到元神境界,除了是關竅難以摸索之外,還有一道極爲兇險的劫數。
只不過自古以來有資格突破到元神境界之人少之又少,此劫數又因爲個人修煉與機緣不同,表現可能完全不一致,所以此劫無名,世人勉強以元神劫稱呼。
祁震並沒有這麼強烈的意願去突破元神境界,然而劫數的到來並不完全隨修士自身的意願。
元神劫至,祁震只覺得自己所處的大羅洞天之中,天崩地裂,空間向內坍縮破碎,那些正在鬥法奪寶的修士連一句慘叫聲都沒有發出,徹底被捲成灰燼。
祁震根本無法分辨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因爲只有從外界感知到的一切,纔對修士本人的存在有意義,若是元神動盪,極容易影響修士自身對外界的判斷。
眼前的毀滅,祁震根本無力去阻止或者影響,祁震只感覺自己的身體絲毫不聽使喚,完全僵硬不動,只能眼睜睜看着眼前一切粉碎湮滅。
大毀滅之後,便是一片殘垣敗瓦,祁震竟然看見三年前的鬼方廢墟重現,遍地孤魂野鬼、兇戾毒煞,統統向祁震襲來。
祁震一如既往地無法迴避,可是身體的感知卻依舊存在
先是四肢如同被千萬刀劍割裂,毒蟲撕碎了祁震的肌肉,鑽進骨骼之中;口鼻間的吐息,一出一入都是將自身氣血焚燒殆盡的火焰。
腦袋之中莫名生出一股壓迫疼痛,眼珠子竟然不受控制地擠出眼眶,隨後便是整個腦袋炸裂開來……
已經化作一縷孤魂的祁震,剛經歷了肉身零落的痛苦之後,接下來就是從天而降的萬千嘈雜之聲。
那不僅是祁震此生以來聽見的所有聲音的總和,還有一些自己都不曾聽過的心中暗語,或稱讚、或謾罵。
這股嘈雜之聲瞬間就覆蓋了祁震那飄零的幽魂,好似一片樹葉落在波濤萬丈的大海之中,掙扎着不被捲入海洋深處。
隨後便是漫天的混沌與黑暗,大海逐漸消散,激盪之中,祁震漸漸麻木,什麼也感覺不到。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陣撕裂感從無可名狀的遙遠處傳來,黑暗之中終於多了一絲光明。
一隻手按在祁震的肩膀上,一個聲音傳來:“你沒事吧。”
祁震艱難地扭了扭脖子,如今的他神識混亂,連眼睛都看不清,更別提說話了。
來人正是莫機鋒,他從玄天宗趕回,來到大羅洞天之中的時候,奪寶大會正在如火如荼地展開,卻看見祁震一身神氣波動極其古怪,彷彿正在某種定境之中。
莫機鋒原意是想暫時守護祁震,卻沒料到最後竟然發現祁震有生機消散的跡象,分明是渡劫失敗的徵兆,不得不施法將祁震從定境之中喚醒。
初醒的祁震幾乎命懸一線,莫機鋒不敢大意,立刻將祁震帶回玄天宗的道場。
“你怎麼在這個時候渡劫了?”直至黃昏時分,祁震才勉強恢復混亂的神識,莫機鋒趕緊開口詢問。
祁震搖搖頭,說道:“我也沒料到會是在這個時候,看來此番渡劫失敗了……”
莫機鋒從一旁拿起金刀劈道遞給祁震,說道:“你的法器,拿好。”
祁震渡劫失敗,一身生機離奇消散,神器自然不會再隨身溫養,立刻化出形神之外,被莫機鋒順手帶走了。
祁震摸着金刀劈道,聲音依舊有氣無力,感嘆道:“渡劫失敗,可見我修煉有偏,如今恐怕只剩下周天境界的修爲了。”
莫機鋒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內心多少也是有些吃驚,從元嬰境界驟然暴跌至周天境界,這樣的事情對於仙道修士而言是莫大的打擊。
但隨即莫機鋒說道:“你的修爲……很奇怪,我不好說你如今真的只有周天境界,但無需灰心,修爲在己身,別人強奪不得,總有修回元嬰境界的一天。說不定此番情形,纔是你要面對的真正元神劫。”
祁震仍舊不免失望說道:“只是如今形勢,我這修爲法力,恐怕派不上大用場了……”
雖然說祁震如今有着似是而非的周天境界,但是幾乎無法施展法力神識,就跟剛突破御物境界的修士一般,而且完全沒有當初那般強橫法力,甚至連御風飛行都做不到。
莫機鋒皺眉道:“你不必這麼想,回憶一下,你入門不過五六年時間,能有周天境界的修爲就很優秀了,我當初拜在師尊門下,修煉十年才勉強摸得到御物境界的門檻。”
祁震苦笑道:“莫師兄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莫機鋒搖頭說道:“其他不好說,但唯獨這一點,就是你修煉有偏之處。你僅憑短短數年時間,就有元嬰境界的修爲,而且自覺理所當然。試想一下,世間仙道修士無一人能有你精進速度,你如今不過是設身處地,感受一下普通修士的際遇罷了。”
“但是……但是……”祁震心中依舊感覺異常失落。
莫機鋒說道:“是不是覺得境界不比以往,就心有所失了?我記得你尚未入門之前,只是一個先天經脈堵塞之人,怎麼到了現在卻這麼患得患失了?”
祁震一陣無言,他自己曾經獲得過世間絕大多數人都無法企及的成就,但也經歷過大部分人都沒有的困頓無力。
但是這種從極高處重新墜落到低谷的痛楚,還是非常難以承受。即便以祁震的堅韌不拔,心中多少生出一絲絲絕望。
“那我該怎麼做?如今沒有了過往的修爲法力,我還怎麼在大羅洞天中處理事情?”祁震低聲問道。
莫機鋒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情,好像不理解祁震爲什麼會這麼問,說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難不成這個世界上缺少了修爲法力就活不下去了?世俗凡人不也一樣有自己的生活?周天境界的修爲法力又如何?你看看外面奪寶大會,一樣有不少這般修爲的人,他們怎麼就過不下去了?
你這麼依仗修爲法力,正是該好好體會一下,實力薄弱之人平日裡是有如何經歷的,這本來也是修煉的一部分,只是你過去忽視了而已。”
祁震突然有些明白,爲何雲笙長老說莫機鋒是玄天宗弟子當中,根基最爲紮實之人,如果換做是莫機鋒修爲境界跌落自此,那他恐怕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境浮動。
“那這件事該回稟宗門嗎?畢竟不是小事。”祁震問道。
“那也不是什麼大事。”莫機鋒想了一下,說道:“既然你覺得這是大事,倒不如告訴所有人。”
祁震心中一驚,問道:“莫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莫機鋒毫不遮掩地回答道:“你渡劫失敗,如今只有周天境界的修爲,這是確鑿之事,何必遮遮掩掩?如果你還想憑着煉神境高人的身份行事,豈不是自招禍患?倒不如直面應對,廣而告之,世人怎麼看待那是他們的事。”
“這樣不好吧……不瞞莫師兄,對我心生怨懟者恐怕不少。”祁震說道。
莫機鋒看了看祁震,說道:“你果然境界大跌,連真人心境都失了。煉神境修士首要能可面對最真實的自己,我看你就是在這一點上根基不穩。周天境界就是周天境界,沒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他們恨你也好、罵你也罷,你就不是你自己了?當初你這般境界的時候,在玄天宗內可沒少招惹旁人,怎麼到了如今畏縮至此?”
莫機鋒一番話語,如同當頭棒喝,祁震怔住半晌,但最後還是隻能承認,自己的修爲境界大跌,也沒有過去那般強橫法力。
“多謝莫師兄指點!”祁震恭敬說道。
莫機鋒說道:“談不上什麼指點,你在此好好修煉便是了。”
見莫機鋒正欲離開,祁震追問道:“那莫師兄是打算將此事公諸於天下嗎?”
莫機鋒回頭說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只是給你一個提議,修爲在於你,別人無法予奪,但也無法替你修煉,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情,要公諸於天下,也是要由你自己來說。”
莫機鋒行事之乾淨利落,向來如此,對他而言,一是一、二是二,世間所謂善惡,首先都要建立在真實之上,意圖欺瞞世間,首先要欺瞞自己,但偏偏唯有自己是最無法欺騙的。
祁震怔立原地思考許久,最後說道:“多謝莫師兄指點,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嗯。”莫機鋒隨便一點頭回應。
“不知莫師兄要去做什麼?”祁震問道。
“聽說青嵐宗的霜碧玉長老來了,我有些事情想去問她,你如今修爲,確實也不好處理一些事情。”莫機鋒行事作風一向以實幹爲主。
祁震先是一愣,隨即問道:“對了,莫師兄你去門中求借逆宇月輪,不知結果如何?”
莫機鋒搖搖頭,說道:“門中新煉神器正需此物,師尊讓我們自行處理大羅洞天的事情,所以我纔要趕回來處理這件事情。怎麼,有什麼新發現嗎?”
祁震說道:“沒有,但是青嵐宗門人並沒有參與奪寶大會,暫時都被禁足在道場之中,莫師兄前去一看便知……我如今確實不宜在負責此事了。”
“好,那我先去。”說完,莫機鋒身形不見。
祁震一陣嘆息,看着遠方奪寶大會上閃爍的法術光芒,似乎距離自己是那麼的遙遠。
隨便坐在臺階之上的祁震,看着洞天之中從黃昏逐漸到黑夜,呆愣的表情不變,沒有察覺到後方一道身影靠近。
紅色的影子在祁震視線的一角中出現,閉關多日的任紅衣終於在此事出關,金丹境界圓滿的她,看着祁震,從原本的欣喜變成震驚,再變成哀慟,旋即撲進祁震的懷中,頓時失聲痛哭。
奪寶大會夜間暫歇,次日再續,然而當第二天到來,大羅洞天之中竟然傳出震驚衆人的消息
玄天宗祁震渡劫失敗,境界暴跌,如今只有周天境界的修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