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衛將行離席,甘藍都沒發現。
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酒水流過智齒創口,其實也疼,只是冰涼的感覺會給她帶來一絲麻木,麻木大腦,告訴自己其實並不疼。
這點疼痛算什麼?世界上更讓人痛苦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這點痛苦都忍不住,只能說自己太脆弱。
“別喝了。”突然,手中的酒杯被人搶走,甘藍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裡醒轉過來,不悅地瞪着搶走她酒杯的罪惡之手。
“還我。”
“不許喝。”連叄苦皺眉。
“不許喝?呵呵,連總監,我喝酒,又沒礙着你,請問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不許喝?”甘藍心裡突然一窩火燒了起來,燒得她神志不清。
“你礙着我的眼了。”連叄苦的話中也帶了怒氣。
甘藍騰地起身離開。
心裡燒着一股無名火,無處散發,甘藍只能剋制,將火囚禁在牢籠中。
環視一圈,沒看到衛將行,去哪了?甘藍給他打電話,也無人接聽。甘藍本想祝福一下覃棠,可發現她也不在大廳,甘藍沒注意到的是易捌也不見身影。
等了一會兒,甘藍心想,算了,他們都是成年人,這些感情的事情自己可以解決,自己別瞎操心。
於是甘藍準備打道回府,出去的時候瞥了一眼方纔自己所坐的那一桌,發現那個西裝革履的人還在。不過他一手撐着頭,神情似乎不太對,緊皺的眉心透露出痛苦的神色。
甘藍雖然一直想做個樂於助人的好孩子,但她不愛多管閒事。行動前,她會先判斷一下,對方是否真的需要自己幫助。
如果不是非自己不可,她不會行動,比如現在。甘藍選擇叫來侍應,讓他去看看連叄苦。
“先生,您需要幫忙嗎?”侍應彎腰問道。
“不需要。”連叄苦低着頭,擺擺手。
侍應生見多了這種情況,知道這位客人只是喝多了酒,看向甘藍,搖了搖頭,便離開了。
甘藍告訴自己,她只是出於職業本能,關心他人的身體健康與否,纔去看連叄苦的。
同六年前一樣,她看着連叄苦狀況有異時,做不到無動於衷。
“不需要。”察覺有人走近,以爲還是那個侍應生,連叄苦不悅地說道。興許是喝了酒,連叄苦忽視了自己不自覺加快的心跳速度。
“還說不許我喝酒,你自己都喝,雙標。”甘藍打量臉有些蒼白的連叄苦,嗅了嗅他身上的酒味,這逼真雙標,喝成這個鬼樣子。
“你啊?你不是走了?”連叄苦擡頭看到甘藍,一瞬間的驚訝,而後就是是驚喜,眼睛泛着淡淡的水光。
“這我的位置,我想回來就回來,你管得着嗎?”甘藍坐回原來那個位置,這桌的其他客人走了一些了,就剩下一對老夫婦。這隊老夫婦看着這姑娘回來後,兩人又開始吵了,笑笑並不說話。
“你看我做什麼?不是覺得我礙你眼嗎?覺得我礙眼可以閉上眼睛,你可以不看,但是我會存在於此。”甘藍髮覺自己的好脾氣都給了別人,好像一對上連叄苦,她就格外容易暴躁,蠻不講理,安靜乖巧耐心的形象消失得無影無蹤。
“呵呵。”甘藍本以爲連叄苦又會生氣,沒想到他笑了,關鍵是他的笑聲非常好聽,原本聲音就屬於低音炮,此時喝酒之後加了些磁性,真是要了音控的命。
沒出息,人笑兩聲就什麼都忘了,甘藍強烈譴責自己沒出息。
“笑什麼?”
“高興。”
“高興什麼?”甘藍懵逼,莫名其妙啊,這人的情緒就跟天氣似的,陰晴不定。
“回來了,平安無事。”連叄苦說着,身體一移,腦袋就靠在了甘藍肩上,閉上了雙眼。
甘藍感覺到沉重感,肩上,心裡,壓得她要喘不過氣來了。推了推他的腦袋,推不動。
“你幹嘛?男女授受不親,我要叫非禮了。”甘藍道。
沒有人回答她,甘藍擡頭,就看到對面的老夫婦均慈祥地笑着,那笑容,看得甘藍怪不好意思的。
怎麼變成這樣了?不該啊?她們倆前幾天不是才吵過一回架嗎?連叄苦不是挺討厭她嗎?現在什麼個情況?甘藍莫名有些惶恐。
“阿甜,我們以後吵架,你生我氣了,要走,別走遠,別一個人走,早些回來,平平安安。”連叄苦輕聲道,聲音落寞,這些話聽着全然不像連總監能說出來的話。
甘藍聞言怔愣,心裡五味雜陳。
“連叄苦,你說什麼呢?我不明白。”甘藍揚起笑容。
連叄苦不再回答,神情恬靜,似乎睡着了。
“連叄苦,連叄苦…”叫了好幾聲,也沒得到回答。
盯着自己肩膀上的人瞧了一會兒,這貨雖然算不上玉樹臨風、家財萬貫,但還算是小有姿色、小有資本,就這麼把他丟這兒,指不定落入誰的溫柔鄉,甘藍是萬萬不願意的。
拿出手機,撥打一個電話。
“喂,請問你是。”手機接通後,過了幾秒後手機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展秘書,我是甘藍,您應該認識我的。”連叄苦調查過她,展濟作爲連叄苦貼身秘書,肯定認識自己。
“甘藍?”展濟沒想到打電話來的是甘藍,她怎麼會有自己的電話?她打電話來有什麼事情?,“甘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連叄苦喝醉了,您能來接他回去嗎?”甘藍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發燙。
“總監喝醉了?不會吧,總監好幾年不喝酒了。”展濟驚訝。
“他好幾年不喝酒?”甘藍也十分驚訝,連叄苦混跡商場這麼多年,竟然不喝酒?
“醫生說,喝酒不利於總監的眼睛,總監非常愛護他的眼睛。所以平時,需要喝酒時,都是我代總監喝。”展濟對連叄苦和甘藍六年前的事大致猜到些,作爲連叄苦的貼身秘書,他自然明白甘藍這個小姑娘對總監的重要性,所以也沒有隱瞞她。
那他今天喝酒幹嘛?甘藍氣得戳了戳連叄苦的額頭。
“那您現在能來接他嗎?他在長江大遊輪上。”甘藍道。
“十分抱歉,甘小姐,我還在上海,明天早上纔到重慶,能不能麻煩你先送總監回去,總監他現在住在餘今酒吧,你…”你隔壁房間,展濟說着,沒往下說。總監搬到甘藍小姐哪裡的事,也不知道甘藍是否知道?
對於自家總監的這種低端把戲,展濟一度也鄙夷不屑的,這完全不像他的作風。
掛斷了電話,甘藍又戳了戳連叄苦的額頭,恨恨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嗯?”
但無人回答她。
自己沒有易捌的電話,他不知道跟將行去哪裡了,看來連叄苦這貨真的留給自己了。
此時,宴席也近尾聲,該走了。
一手從腋下伸入他背後,甘藍吃力地扶起他,他人高馬大的,甘藍十分困難,好在這時同桌的老夫婦出手相助。在他們的幫助下,甘藍總算把連叄苦弄下了遊輪。和老夫婦道謝,並送走了他們。
也不知道連叄苦有沒有開車過來,就算有,自己喝了酒,不能開車。
想了想,在網上叫了輛出租車。
“喂,醒醒,我們回家了。”江邊的長椅上,連叄苦依舊靠在甘藍的肩膀上,閉眼沉睡。
“嗯,不醒的話,那我來瞧瞧,把你賣給哪家清吧,以你的姿色,肯定會招很多小姑娘喜歡,嘖嘖,哇,這家清吧的價格挺不錯啊,電話是13…”甘藍‘專心致志’地看着手機,裝作要打電話,號碼還沒念到第三位,手機就被人搶走了。
哼,這貨估計早醒了,還裝睡!
“我看是哪家?回頭就舉報。”連叄苦道,看着甘藍的手機,看得出來他有點微怒。不過哪裡有什麼清吧,不過是打車的界面,出租車馬上就過來了。
“喲呵,連總監如今也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了?”甘藍失笑。
“如今?我之前不是?”連叄苦反問。
“開玩笑的啦。”察覺到自己說錯話了,甘藍連忙補救。
“你叫了出租車?”連叄苦問,出租車離這還有五百米。
“嗯。”甘藍搶回手機,又看到他那顆大腦袋還在自己肩上,便推了推他腦袋,“起來。”
“不起。”連叄苦又閉上眼睛裝睡。
“連總監,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這幅賴皮樣丟不丟人。”甘藍無語,怎麼感覺自己又被碰瓷了。
“我們以前也這樣,怎麼就丟人了?”連總監道。那時他們睡公園的時候,阿甜最愛躺自己腿上睡覺。
“以前?那是以前。我當時還是一未成年小孩,你就一落魄流浪漢,那是迫不得已,跟現在能比嗎?現在你可是音樂圈大名鼎鼎的連總監,破繭的二把手。要是被人拍到了,放到網上,我看你怎麼後悔。”甘藍道。
“誰敢放,我就敢承認。”連叄苦道。雙標連總監怕是忘了不久前自己對聞乙說過的話了,真打臉。
“承認什麼?你承認我還不願意呢。”甘藍愣了一下,這人真是敢說,他是混這行的,不知道會有多嚴重?
“不滾。”
“你叫我一聲。”甘藍擡頭看了一眼星空,今夜繁星點點,星河無際,萬千燈火,萬千愁思。
“阿甜。”連叄苦聞言,看了一眼甘藍,只看到她揚起的臉的半副輪廓,看不到她水光瀲灩的雙眼。
“已經過了六年,你對故人的思念還沒有減輕一些?”明明此時是酷夏,天氣很熱,但是連叄苦還是感覺到心裡的涼意。
“沒有。”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想要的,不論用什麼手段,一定會得到。”
“可是你所記着的那個人回不來了。”微涼的夜風送去了疑惑。
“會回來的。”連叄苦握住了甘藍的手,這雙手,牽過他很多次,給與他溫暖,指引他方向,那時一直很想看一眼是什麼模樣,該是這樣的。
“呵呵。”甘藍淡淡笑了兩聲。
出租車來了,甘藍用力掙脫了連叄苦的手,隨後起身走到出租車邊,和司機確認了身份,這就是她訂的車。
連叄苦看着離去的甘藍,感覺不僅是手裡,連心裡都空了。
打開後座車門,甘藍正準備進去,一看連叄苦還坐在長椅上一動不動,便道:“你不走嗎?”
連叄苦愣了一下,轉而笑了,起身走向甘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