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裡來了一個瞎眼老太太,整個客棧的氣氛都瞬間冷了下來。雖然她沒來之前,這間客棧也是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活力。
老太太從來了到現在,一直在幫李胤的忙,李胤雖然心裡頭莫名堵得慌,但該有的謙恭還是有的,給老太太又是端茶又是送水的,把自己能想到的獻殷勤的方式全都給做了一遍,老太太的臉‘色’才比剛來的時候緩和了一點。
不過鄧琳也真是神,明明是個瞎眼老太太,看人看物卻比李胤這個兩雙眼睛好好的人要清楚太多。她掐指一算,隨手就能算出今天的日落是什麼時候。
“離日落還有一個小時,有些話我想問你。”
鄧琳正襟危坐在那裡,就跟一尊大佛一樣,似乎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是巋然不動的樣子。
李胤一聽她問自己,本來隨意懶散的坐姿一下子就變了,‘挺’直了腰板坐在她的對面。
“你想問什麼?”
她隱約可以猜到,鄧琳要問的事情,應該跟珈藍有關。
果不其然,“你跟阿哥現在是什麼關係?”
這個‘女’人啊,尤其是老‘女’人,你千萬別以爲她年紀大了就不會動些‘花’‘花’腸子了,尤其是像鄧琳這種神神叨叨的老太婆,她的這個問題,由她問出口本來就很奇怪了,可偏偏李胤還真不能不回答。
“朋友。”
李胤思索了一下,用了這兩個字眼。
鄧琳臉上的表情有微微的鬆懈。
李胤就奇了怪了,就算她跟珈藍只是朋友,也不代表鄧琳現在能跟珈藍擦出什麼火‘花’來啊。要有,早七八十年前就有了。
氣氛忽然沉靜了下來,李胤看着鄧琳的樣子,在心中估算着她的真實年齡,鄧琳卻忽然冒出了一句:
“你在打量我?怎麼,看不慣我這個老太婆?”
李胤嚇,連忙擺手搖頭,說道:“沒,我只是好奇您究竟多大了。”
“年齡都是虛的,還能活多久這個纔是實的。”
鄧琳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閉上眼睛坐在沙發上假寐。她既然都不打算說話了,李胤自然也不會沒話去找話。兩個人身前的茶几上,就放着珈藍留下來的布袋,還有鄧琳自己帶過來的一堆奇怪的器具。
時間就在兩個人等待天黑的過程中漸漸流逝了。老太太掐算得也真準,說是一個小時後落日,還真的是一個小時之後,半分都不差。
李胤坐在沙發上,情緒開始有些不穩了。
鄧琳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說:“李小姐,你在緊張什麼?已經死了的人,就都是過去式了,有什麼可緊張的?”
任憑這些鬼再怎麼興風作‘浪’,他們也都是已經死了的人。死了的人,永遠也爭不過活人。這是鄧琳一貫以來的認知。
李胤聽她這麼說,愣了愣,然後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說道:“我不是擔心這個。”
早就猜到那個無臉的‘女’鬼會是秋玫了,她前一天還能和和氣氣地跟她說着話,後一天怎麼就不行了?她不淡定的,其實是周意說的那一句話。周意一直以爲自己當年推下樓的那個人是玫瑰,卻沒想到那個人是秋玫。是她親手將自己的母親推下了樓。周意告訴李胤,這個無臉‘女’鬼是秋玫,但她卻不敢輕易相信。
‘門’鈴聲又響了。
李胤故作淡定地從位子上站起來,‘門’口站着的人,是那個無臉‘女’鬼。
李胤開了‘門’讓她進來,對她說道:“你的事情我幫不了你,所以請了一個幫手,還希望你不要介意。”
無臉‘女’鬼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裡還有第二個人在場。她的步子停了下來,似乎有要轉身離開的意思。
李胤覺察到這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問她,“怎麼了?”
無臉‘女’鬼看了李胤一眼,說道:“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害怕而已。我昨天考慮了一下,覺得我並不是一定要知道真相不可。畢竟有時候真相太殘忍了,所以我跟你的這筆‘交’易,我不想繼續下去了。”
她說着就要離開。
李胤拉不住鬼,連忙衝到大‘門’前一把將‘門’關上,擋在那‘女’鬼的面前,說道:“你不能走!”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這兩天‘花’了這麼多的‘精’力幫你尋找真相,你說不繼續下去了就不繼續下去了,你當百鬼客棧是什麼地方?”
更何況,李胤還沒有要到她也想要找尋的真相。
無臉‘女’鬼突然變卦,臨時要離開,也不可能只是她口中的這個破原因。
李胤的目光在這個‘女’鬼的身上四處打量,終於覺察到了不對勁。
玫瑰,玫瑰‘花’,她的脖子上紋着一朵妖‘豔’的玫瑰!
李胤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脖子上,移不開眼。無臉‘女’鬼意識到李胤在看什麼地方,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對着李胤大喊道:“這世上哪來強買強賣的生意?我不想繼續下去了我要離開,你憑什麼攔着我?快點把‘門’打開!”
李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是玫瑰?”
秋玫的脖子上乾乾淨淨的,就只有玫瑰的脖子上有這麼一朵嬌‘豔’的紅玫瑰。這是李胤思來想去很久才找出的兩人身上的不同點。
究竟周意是一直在騙她,還是她也被人騙了?
李胤一開始以爲這個無臉‘女’鬼是秋玫,但後來又覺得是玫瑰,現在確認下來是玫瑰,這麼‘混’‘亂’的感覺真的很不好。果然是如同雙生一樣的兩個人,能讓李胤完全‘混’‘亂’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誰是誰,誰殺了誰。
玫瑰見李胤認出她來了,也不跟她說一句話,用自己的身軀撞向大‘門’。大‘門’被珈藍施了符咒,她怎麼可能出去得了?
一直在大堂裡坐着的鄧琳聽到這邊的動靜,走了過來。
她雖然眼瞎,心裡卻跟明鏡似的。
她拿着自己的柺杖,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場面瞬時安靜了下來。
“既然都搞清楚了身份,那也用不着我這個老太婆出手了,有什麼事,就坐下來好好說清楚。爭來爭去的,老太婆我耳朵疼!”
雖然鄧琳的手段比不上珈藍,但作爲一個靈媒,她對鬼的威懾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她這話一出口,原本想要撞‘門’離開的玫瑰也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良久,她對李胤說道:“對不起,孩子。”
要說兩個人共用一具身體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起碼在秋玫生活的那個部落裡是極其常見的事情。這個部落裡的人,大概是因爲生活的環境有問題,每一年的新生兒裡,就有不少跟秋玫一樣的人,他們的身體裡住着兩個人。當他們還在孃胎裡的時候,強勢的一方吞噬了弱勢的那一方,弱勢的那一方只能以一個人格的方式隱藏在同一具軀殼裡。
所謂不祥人,其實也跟這個兩人共用一體的事情有關。許是因爲一直是部落內通婚,加上大環境沒有改變,越來越多的繁衍只能說是惡‘性’循環。兩人共用一體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也會是這樣,這對整個家庭來說就是不祥。這也就是最開始不祥人的說法。
部落裡要結婚的男男‘女’‘女’,在結婚前一定要受過洗禮,用他們口中所說的那種聖水進行洗禮,以此來避免自己的孩子還要遭受那樣的厄運。秋玫並沒有經歷過那樣的場面,所以也不知道到底真假。只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生下來的孩子,跟她是一樣的。
秋玫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體內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的時候,也就是玫瑰替代了她的時候。玫瑰那時候出現,其實算是變相地救了她一命。秋玫奄奄一息的時候,玫瑰出現,揭下秋玫臉皮貼在了自己的臉上,也就從此成爲了秋玫。
秋玫是心甘情願的,早年間被男人欺騙,到現在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了,她也算是看破生死不想繼續活着了,但她臨死前卻還有一個心願,那就是讓李胤取代周意在這個世上活下去。
“所以當時,我會對你說那一番話。因爲我要把你從周意的身體裡‘逼’出來。我跟秋玫都是爲了你好,李胤,要是那會兒活下來的不是你而是周意,她很有可能早就死了。”
秋玫早就已經死了,根本就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上,所以能夠以活死人的身份遊‘蕩’在人世的,就只有玫瑰一人。
李胤還是不太敢相信,說道:“那周意她爲什麼會認爲你是秋玫?當年她推下樓的,到底是你還是秋玫?”
玫瑰低頭,停了一刻,回答:“是我。我也想不到周意會突然從你的身體裡出來。我被她推下樓,但卻沒死。我的身體被人運到了一個地方,有一個人用刀割開了我的臉皮,然後將我的屍體隨地掩埋了。我當時被嚇壞了,從來沒想過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我恨我怨,怨氣讓我得以成鬼形,讓我能夠用這一具殘破的身體繼續活下去。”
“別說那麼好聽。你一個活死人,之所以能變成這樣,還是因爲你用了秋玫的命格。命裡她的壽命本該未結,卻被你給用了。後來有人要殺你,殺的也是秋玫的壽命,不是你的。”
鄧琳忽然出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而偏偏你的壽命也是在那個時候結束的,秋玫死了,你又出不去這具身體,只能永遠困在裡頭,忍受着死前的那份痛苦,一直這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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