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客人,你手上沒事吧?”
珈藍指了指李胤血跡斑斑的雙手,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李胤被他這麼一提醒,才反應過來自己手上的傷口。
說來也真的奇怪,就在剛剛那麼被昭雍又或者是那隻可怕的蝴蝶追趕的時候,她體內的血管好像一下子就舒張了開來,這才導致血液從本該閉合了的血管中流了出來。
想到那隻奇怪的蝴蝶,李胤不禁想到了萌萌,還有她在遇到萌萌前一夜的那一個可怕的夢境。
夢裡頭的那隻蝴蝶,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跟剛剛那隻一模一樣。
可本來追在她身後的人,明明就是昭雍啊!
李胤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問珈藍:“老闆,剛剛昭雍他就在我的眼前爛掉了,是你做的嗎?”
“爛掉了?”
這三個字,着實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
珈藍皺眉思考了一下,搖搖頭,“我當初既然答應了他要幫他繼續活下去,就不會反悔,我這人做生意最講誠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客人,我看你的表情不對,該不會是之後又遇到了什麼事情吧?”
李胤也沒打算瞞着他,遇到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她能問的人也就只有他一個。
“嗯,之前追我的人,明明就是昭雍,可後來等我回頭一看的時候,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蝴蝶,長得,還跟萌萌挺像的,就是我上次跟你說過夢到阿珏被吞了的那隻蝴蝶,它們的翅膀上,都紋着人的眼珠子。”
李胤描述着描述着,被自己描述的東西給噁心到了,腳下明明踩着的土地,但想着的卻是她腳踩在那顆眼珠子上的感覺。還有當時那東西彈到自己臉上的那種感覺,呵呵,真的很不尋常啊!
珈藍聽到李胤的描述,心中咯噔了一下。但好在他臉皮厚,李胤倒是沒看出來他神色有什麼不對勁的。
“你跟我來。”
珈藍說着,避開李胤手上的傷口,拉着她的衣袖就帶着她往大佛的方向走去。
李胤想到那尊古古怪怪的大佛心裡頭還是毛毛的。她隱隱覺得,昭雍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也有那大佛的一份功勞。那東西,或許真的不是佛。
兩個人很快就走到了原來李胤被綁着的地方。就在這個地方,原本堆起來跟山一樣高的大佛卻憑空消失了。李胤看到地上還留着之前昭雍綁着她的繩子,還有那張泛黃的報紙,地方肯定就是這個地方,可偌大一尊大佛,卻原地憑空消失了。
就算是昭殷要運走他們,也不可能這麼悄無聲息。
珈藍站在那尊大佛原先堆放着的地方,神情嚴峻。
李胤走到他旁邊,搖了搖他的手臂。
珈藍卻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西邊的某一處,對李胤說道:“看到了嗎?”
“看到什麼?”
李胤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裡雲霧繚繞,煙霧縹緲盤旋在山體周圍。她剛想問珈藍爲什麼讓她去看這麼一座平淡無奇的山,忽然,那座山上的某一處忽然亮了亮,閃了一下紅光。李胤馬上反應了過來。那根本就不是一座山,而是那尊大佛。
目測距離,那尊大佛好似一下子就長高了不少一樣,根本不可能只有十來米高。
她不由緊張地拽着珈藍的胳膊,問他:“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說過了,是我的死敵。”
珈藍說着,視線從那裡收回,隱約看到了草葉上有些血跡,不禁盯着李胤看了很久,心裡慨嘆,估計再過段時間,真正的大麻煩就要來了。
“昭雍當初,應該不是從山上摔下來,而是從那尊大佛上摔下來的。”
那尊大佛,不是佛,卻如佛一般能參透人心,直指人心深處最陰暗的那一面。與其說是佛,不如說是魔,是人的心魔。
珈藍這麼跟李胤解釋着,但其實那個東西,遠比人的心魔要可怕得多。
他收拾好這裡的東西,用昭雍剩下來的酒精幫李胤擦拭傷口。沾了酒精的棉花剛碰到李胤的傷口,李胤就忍不住叫了起來,連忙叫停他,疑惑地盯着那瓶東西看了很久。
“怎麼了?”
珈藍疑惑地問道。
李胤拿起他手裡那個瓶子,直接端起瓶子,小抿了一口。
不是酒精!
是……好像是……葡萄糖?!
敢情昭雍之前給她打的一直都是葡萄糖?
李胤想想,覺得這事情按昭雍那個性子絕對辦不出來,唯一的可能,就是昭殷。
善和惡,從來就沒有絕對的界限。
珈藍見她呆住了,很自然地從她手裡接過那個瓶子,聞了一下味道,大致也明白了個大概。
他心裡還在心說自己以後會不會又多一個情敵之類的,就見到李胤一下子站了起來,對珈藍說道:“這裡也沒什麼好待的了,老闆,我餓了,我付你飯前,你快帶我回去做飯做菜吧!”
她這話一出口,倒是把珈藍給嚇到了。
什麼時候,這姑娘對自己這麼殷勤了?還懂得主動提錢討好他,真是,真是孺子可教啊!
兩個人將這裡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確定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之後,就回了百鬼客棧。而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一直在林中到處搜尋着什麼的昭殷也到了他們之前待着的地方,並且驚異地發現,那尊大佛居然不見了!
他不信佛,也不信鬼。
但現在,他好像開始有點相信了。
他的目光看着某一處,手裡頭還拿着一個瓶子。瓶子裡有一個圓圓的東西,被籠罩在一層紫色的煙霧之中。那是一顆人的眼珠子。
“哥,對不起。”
昭殷目光遠眺,望着某一個方向說道。
那瓶子裡的東西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忽然猛烈地撞擊着瓶子,晃動得昭殷的手也不住地抖動。昭殷皺眉,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指尖,將手指緊貼在瓶口的軟木塞上,鮮血滴在那軟木塞上,竟然滲透了下去,而那些紫色的煙霧觸到了紅色的鮮血,瓶子裡的那顆眼珠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就在一個月前,昭雍忽然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昭殷那會兒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可今天卻明白了。
“昭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把我身體的一部分供奉在佛前。”
“哥,爲什麼?”
“爲了贖罪。”
他的善惡兩端,一端賣給了珈藍,一端賣給了魔鬼。
那賣給魔鬼的那一端,就讓他自己去贖罪吧。
昭殷帶着那個瓶子,回到了雲間寺。
雲間寺裡安靜得詭異。
原本熱熱鬧鬧的院子裡,此時一個人都沒有。
草木枯敗,雜草叢生,連平日裡門口站着的小僧都不見了。
昭殷推開門走進去,繞了整個寺院,也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他想起他哥囑咐他的事情,走到寺院裡的大殿裡。大殿中央立着一個兩三米高的金身佛像,昭殷還記得這個佛像是他當初花光了做第一次任務的錢,派人特別製成的放在這裡的。
那會兒他覺得,他哥既然給了他最好的,他不能夠阻止他做一個僧人,就應該給他最好的。但沒想到,到頭來一切還是一場空。
他伸手在佛像的身上摸了一圈,最後終於在它的身後找到了一個開關。他按下那個開關,原來封死的佛像金身忽然後背後開了一個抽屜一樣大小的口子。
昭殷疑惑地拉開它,卻在看到裡頭情形的那一剎那,忍不住猛地蓋上那個蓋子。
佛像的裡頭,是一具具白骨,而且骨架很小,應該都是小孩子。
他頭一次心生恐懼,看着手裡頭那個東西,再擡頭看看這個雲間寺。
說什麼廟宇殿堂,分明就是人間地獄。
他不可抑制地笑了,笑聲淒涼,就像是在林間哀嚎的孤狼。
他的笑聲盤桓在大殿之中,隱隱還有迴響。似乎是爲了配合他的笑聲,大殿門口掛着的木牌忽然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笑聲戛然而止。
空蕩的大殿裡,有骨骼在翻動的聲音。咯吱咯吱的,似乎隔着一個容器,令人聽得不太分明。
忽然一陣大風颳過來,將門上掛着的木牌吹到了昭殷的腳邊。
昭殷低頭一看,那木牌上寫着一句話,看字跡,是昭雍的。
“世間一切貪嗔癡愛恨,皆是虛妄。”
………………
李胤坐在珈藍的車裡,神情有些倦怠。
珈藍極爲好意地又從車裡拿出一袋壓縮餅乾給她,說道:“餓了嗎?先吃點墊墊吧。”
李胤沒接,看着他開的路線,問他:“老闆,你開的路線好像不是回客棧的吧?難不成你又開了一家連鎖店?”
珈藍呵呵一笑,默默地給了她一個白眼,然後說道:“我們先去白馬寺。”
“找魅生?做什麼?你不是說魅生是靠人的意念而生的嗎?昭雍都已經死了,魅生還會存在在這個世上嗎?”
“會的。”珈藍淡定地回答李胤的問題,說道:“魅生雖然是昭雍的善念化成,但昭雍早就把他的靈魂賣給了我,魅生也算是他靈魂中的一部分,而我也正好只需要他這一部分。所以,作爲我的歸屬物,他是不會消失的。”
李胤語塞,聽了他的話,良久,她就只蹦出了兩個字:“奸商!”
“謝謝誇獎啊客人!”
珈藍誇張地謝了李胤一句,心情貌似還不錯地吹了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