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營地,經過了兩個月的顛簸終於到了。
乞錢錢捂住疼痛肺部,看着陽光,覺得有些頭有些暈乎乎的。有些站不穩的後退,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
“謝謝,小花。”
溫顏沒有說話,拽着她的手徑直走向主營,雲紜在營前站着,眼神充滿憤恨。
溫顏沒有理會她,卻在她拔出短劍的時候,用佩劍擋住,聲音冷冷的:“主公要的人,你也敢動?”
雲紜咬牙:“主公要的人?溫顏,你敢說你沒有私慾麼?就是因爲她,村子裡的人才全死了的!”
“無理取鬧。”冷冷的撇下一句話,溫顏將乞錢錢拽入營帳之中。
“你們又吵起來了?”溫醇的聲音帶着笑意,徘徊的乞錢錢耳邊。
她擡起頭,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突然覺得有些犯暈:“原來是你……”
“是我哦,錢錢丫頭。”下顎的鬍鬚被剔除,露出俊美的臉龐,眼中風霜與精明交雜,這個面孔,不是陸過又是誰?
難怪,難怪她曾經總覺得那眼眸十分熟悉。難怪顧泠惜會出此下策。皇都三分之二的生意現都在他的手上。
就算他不舉兵攻打,皇都的經濟也會癱瘓,屆時仍是無法挽回的後果。
乞錢錢自嘲的笑一下:“大叔,你怎麼會覺得,顧泠惜肯定會送我來呢?”
陸過看着乞錢錢清明的眸子,明白她早已明白,不禁嘆氣:“以後,你就留在這裡,在這裡沒有人會再傷你。”
他走下來,抱住乞錢錢隨時會倒下的身體:“就算不稱王,稱帝,我仍是一個商人,可以給你衣食無憂。”
乞錢錢終於笑了一下,輕聲說:“謝謝大叔,照顧我那麼久,最後還肯收留我。”
是啊,她現在沒有人要了。墨非夜死了,墨子清精神恍惚,顧泠惜不信她,溫玉被她推走,溫顏與她有着仇恨。
到現在,她只有這裡能當做安身之所……
天下之大,也許只有這裡能讓她安心的,只有這裡能接納她……
身體完全放鬆了下來,在藥香中,乞錢錢漸漸陷入黑暗之中。
再次醒來,周圍只剩暖暖的光,清淡的香氣從薰爐中緩緩升起,縈繞在整個室內。
屋裡滿是活潑的顏色,書架上擺着異聞錄和有趣的民間故事。桌在上放着小玩物,四周裝飾着讓人看了就會開心的小東西。
整個房間都呈現出一種活潑生氣,彷彿是爲她量身定做。
乞錢錢笑了起來,感激的看着伏在牀邊小憩的人。也許只有他,會這樣爲她着想,就像是顧泠惜爲婉蕪着想一般。
似乎因爲被視線看着,陸過緩緩起身,眉宇間帶了些許疲憊的神色,他看着乞錢錢,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她。
“錢錢,你……中毒了,本是慢性毒藥,但由於最近的顛簸,已經毒發了。”
乞錢錢愣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履平陸過皺着的眉頭:“謝謝大叔,你告訴我這件事情。”
陸過擡頭,深沉內斂的笑容綻放在眼前。他曾想讓乞錢錢成熟一點,但失去了那活潑的笑容,竟發現只剩下心疼。
“錢錢丫頭,你放心,大叔會想辦法醫好你的。”
“恩,我知道。”
“對了,對了,我記得錢錢丫頭說要給大叔我找媳婦,找不到就要嫁給我的,可找到了?”
“找到了啊。”乞錢錢笑容燦爛,“大叔,我嫁給你可以麼?”
陸過微微一愣,眼睛彎成了月牙:“好啊。”
她是受傷的人,需要找一個慰藉。他是溫暖的人,願意讓她依靠。
傍晚的時候,軍中舉行了簡易的婚禮,乞錢錢笑得幸福,陸過笑的溫柔。夜間,他擁她入懷,卻沒有做任何逾越的事情,緩緩睡去。
那一日,乞錢錢睡得空前的好,沒有任何夢境,難得溫暖。
三天後,顧泠惜看着手中的信件,平靜異常,只是顫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心事。
乞錢錢,你就那麼想逃離我麼?
夜間,顧泠惜沒有去婉蕪的寢殿,也沒有去找墨小妹,只是在宮中游蕩,無意間走到了冷宮之中。
自從找到了乞錢錢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這裡來了,桌子上積了一層薄薄的塵土,他挽起袖子,開始打掃。
乞錢錢在的時候,一切的擺設都沒有動,連她曾經將這裡作爲客棧的牌匾,他也沒有摘。
她在的時候種下的作物,已經成熟,顧泠惜花了半個晚上,整理好了那一片小小的田地,坐在他倆曾經坐的地上,用纖長的手指摩擦着她曾經坐過的地方。
嘴角帶着微笑,顧泠惜絲毫沒有防備。空門大開,若是此時,就算不會武功的人也能將他斃命。
輕輕的闔上眼簾,一代帝王就這樣脆弱的坐在院中,嘴裡似乎無意識的念着‘錢錢,錢錢……’
第二日,他醒時,天已大亮,這是他第一次在沒有特殊情況下曠了早朝。但是,曠了就曠了好了,做皇帝,真的好累。
回過頭,樹下的紅衣男子正靜靜的看着他,他也那樣淡然的與他對視,沒有絲毫情緒。
“你是回來看錢錢的麼?”最後他終於開口,對着紅衣男子說道。
墨非夜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我是來看你的。”
“那不必了,我現在已經明白你當初的不得已,你可以安息了。”
墨非夜看着那溫潤的臉龐,最終嘆了口氣:“你明明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又何必爲了袒護婉蕪,而犧牲錢錢?”
顧泠惜的身子僵了僵,聲音低了下去:“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錢錢,就快要死了。”
“……”
“婉蕪所做的遠遠比你想得要多,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婉蕪了,除了在自己的衣服上下毒栽贓給錢錢,自己跌倒換取你的不理智。她在錢錢進皇宮的那一天,就在她用的水中下了慢性毒藥。”
顧泠惜轉身,神情愣愣的看着眼前那飄然的人物。
“我們都不是神,婉蕪已經被你逼得不再是她,你若不想後悔,就將錢錢接回來吧……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見她的機會了。”
風吹過,帶走了墨非夜的身影,只餘下他淡淡的話語。顧泠惜從夢中驚醒,愣了半晌,飛奔而去。
轉眼間一月過去,天空飄起了揚揚大雪,乞錢錢裹着裘芺,看着外面的晶瑩的雪花。
門被打開,陸過走了進來,將窗戶關上,把乞錢錢抱到牀邊的暖爐旁。
“大叔,我好想去玩雪。”
陸過溫柔的笑了笑,將她掉下的額發整理好:“等你身體好了,就可以去玩了。”
這一個月,乞錢錢的身體越來越差。寬大的衣服已經掩飾不住她日漸消瘦的身體。臉色蒼白,吃進去的東西也會吐出來,甚至會連着血一起。
她的時日已經不多了,而他,卻沒有任何辦法幫她。
“大叔,我想睡了。”
“恩,睡吧,大叔會陪着你的。”
乞錢錢的呼吸漸漸平穩下去,陸過的眼裡終於露出了疲憊感,他有些貪婪的看着她的睡容,生怕哪天就會消失了。
毒性,錢錢的不想求生。
他應該要怎麼辦呢?
“錢錢,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呢?”
敲門聲響起,陸過輕聲道:“說。”
“主公,門外有一人求見。”
“不見。”
“他抓了綏遠將軍,求見。”
陸過微微皺眉,隱有不祥預感:“來者是誰?”
門外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後道:“皇帝。”
嘆了口氣,陸過終於鬆口:“讓他進來吧。”
顧泠惜進到屋裡,帶來滿室清涼,乞錢錢不適的皺了皺眉,陸過連忙將她抱緊一些。
眼中滿是乞錢錢在陸過懷裡流露出的安心,他的心微微一痛,看向陸過的眼中充滿着憤怒。
陸過的手撫摸着乞錢錢的髮絲:“是你將她送與我,現在怎樣,要帶回去麼?”
顧泠惜輕輕挑眉,不可置否。
“你把她帶回去要做什麼?看着她被婉蕪害死,然後假惺惺的哭麼?你能帶給她什麼?除了傷害還是傷害。”
顧泠惜沒有說話,陸過說的沒錯,他狠狠的揭開了他心底的傷。
“顧泠惜,其實我很恨你,但是我更恨我自己。當初我明明知道你把她帶入宮中,卻沒有阻止,只是利用內亂來實行自己的計劃……如果當初我放下了,也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顧泠惜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擡起頭,看向陸過:“將她還我,我會好好對她。”
陸過擡眸:“她現在是我的妻,你有什麼資格帶走她?”
除了他倆共同擁有的一個孩子,乞錢錢似乎與他真的再沒有交集。
得到這一信息的顧泠惜徒然焦急起來,他看着陸過,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只是站在那裡。
陸過懷中的乞錢錢有些不安的向他靠了靠,臉色滿是恐懼的神色。
“你出去吧,你的出現,似乎讓錢錢很不安。”
陸過揮了揮袖子,表示送客。顧泠惜有些頹廢的離開,倚在長廊的柱子上。
爲什麼,當他想愛她的時候,她卻只剩恐懼?
他愛她,不會再讓她恐懼。
他愛她,會護她周全。
他愛她,甚至連皇位都可以拋棄。
可是,爲什麼,她只剩下害怕他呢?
已經一個多月的失蹤,皇城早已因他大亂,可是他不在乎,現在他只想要她。
門被打開,陸過看到一旁的顧泠惜,聲音裡滿是疲憊:“若是錢錢能原諒你,那我就成全你們。”
顧泠惜看向房內虛弱的人影,點了點頭。
一天,兩天,三天……
他守在乞錢錢門前,訴說着自己的愛意,與悔恨。終於在第七天的時候,她打開了大門。
“錢錢……”看着眼前虛弱的隨時要倒下的身影,顧泠惜聲音暗啞,乾裂的嘴脣有些艱難的閩合着。
“何必呢?”乞錢錢哀嘆着。
大雪紛飛中,世間只剩他與她。
死亡的陰影讓乞錢錢看開了好多,她時日無多,想要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卻又不想,只能每日從窗縫中看着顧泠惜。
剩下的時間,她與他都不去提關於死亡的話題,也沒有提回宮,沒有提天下。到處遊玩,直至一個月後,乞錢錢再也支持不住。
最後一刻,她微笑着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不用傷心,也許我死了不是死亡,而是回到自己的時空。如果可以……我們下一世再見。你……回去吧,你的百姓比我更需要你,還有……謝謝你。”
顧泠惜看着乞錢錢閉上眼睛,安靜的仿若睡着了一般,在她脣畔印上一個吻:“今生我欠你,我用剩下的永生永世來償還。”
他替乞錢錢整理好衣服,臉埋在她漸漸冰冷得懷中:“以後,我會給你烤紅薯,會爲你放棄所要,錢錢……”
“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而你爲什麼要這樣離開我……丟下我,將我還給百姓。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麼我就去做,把我剩下的人生,獻給百姓。這樣我就不再欠任何你,只欠你。這樣……西天諸佛會把我送到你身邊去償還你,對吧?”
“錢錢……”
乞錢錢再次醒來,已是一片黑暗,她在黑暗中摸索,直至眼前出現淡淡的光點,最後化成人形。
乞錢錢認識眼前這個人,這個人是顧泠惜的母親。她慈祥的微笑着,摸着乞錢錢的頭:“孩子,受苦了。”
乞錢錢看着她,不解的問:“我死了麼?”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乞錢錢也不再追問,看向周圍的黑暗,只是輕輕的說:“他……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會忘記你。”
“果然如此麼。”
“是啊,因爲你不進穿越了時間,還穿越了空間,這個在你的時代不存在的歷史,在這個時空中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乞錢錢有些虛弱的笑了一下:“那樣也好。”
顧泠惜的母親輕輕嘆了一口氣:“孩子,你還有什麼想做的事情麼?若是回到你自己的時間,你也會忘記他們……”
乞錢錢擡眸,看着她:“讓我和他們去道別,好麼?”
在顧泠惜母親的嘆息中,周圍光芒大勝,乞錢錢又回到了那個時代。
距離她離開已經過了四年了,皇帝勵精圖治,百姓國泰民安。
她走到大街上,再看不到街頭乞討的景象。客棧中,陸過面帶笑容,眼裡滿是算計,繼續賺足錢財。
乞錢錢上前,對他輕輕道別:“大叔,如果我沒有遇到顧泠惜就好了,你要好好生活,好好賺錢……”
隨後,離開了客棧。
陸過呆愣的看着手中的賬本,嘴角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眼中泛起淚水,嘴中喃喃道:“我已經不想篡位了,但是爲什麼還要這樣賺錢,究竟我……想賺錢給誰花?爲什麼……”
爲什麼記憶中,總是有那麼一個視財如命的影子,可是從來看不清楚?
轉眼間,乞錢錢又出現在了曾經寧靜的小山村中,在這裡,她過得寧靜而幸福。只是,現在這裡似乎只有兩戶一人家。
一家敞開門,溫顏走了出來,衝着身後微微一笑,看着自己的妻,裝扮完全,準備一起上山打獵。
雲紜走到另外一家,擡起腳就踹,裡面立即衝出了溫念,她憤憤的握着拳頭:“不許吵到玉哥哥休息。”
雲紜斜看她一眼,大喊道:“死溫玉,出去打獵了!”
乞錢錢看着這幅景象,知道他們是和解了,飄到屋中,看着溫玉靜靜的爬在桌上小憩。
他似乎蒼白了許多,身體好像也差了,皺着眉頭站在他面前,明知道他看不到,聽不見,乞錢錢仍然大吼:“死溫玉,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啊,這是個什麼樣子。還有……”
她上前,輕輕抱了溫玉一下:“謝謝你,溫玉。”
再次飄到上空的乞錢錢,笑着對整個村子裡的人道別,所以她並沒有看到溫玉手裡死死的攥着一定銀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錢錢‘二字
“錢錢……錢錢……求你,不要讓我忘記你。”
溫玉的聲音,伴隨着眼角流下的淚,和着銀子上的字,漸漸消失……
他起身,看着手裡攥着的銀子,滿是不解的神色。只是爲什麼,心裡會那麼疼呢?
掀開平日裡習慣看的女式梳妝盒,裡面露出了一片粉色染血的紗衣。眼淚,又控制不住掉了下來。
“錢錢……”
這片衣服早已不是以前那片,那碎布早就在錢錢死的那天風化掉了,爲了不忘記她,溫玉又做了一片一模一樣的破碎紗衣。
錢錢,爲什麼連點回憶也不留給我?
乞錢錢飛得有些累了,又回到了皇都大街上,竟然意外的看到了身着紅衣的……墨子清。
他身邊有一個玉做的瓷罐,乞錢錢認得,裡面放得是墨非夜的骨灰。而他,正坐在石頭上,賣着栽培出的花。
看來,他又回到了那個村子啊,不知今年的花開得如何。
她飛到攤位前,想要看清那些散着芬芳的花朵,卻不想墨子清的視線竟然移了過來。
“需要花麼?”墨子清輕輕一笑,如墨非夜一般。
乞錢錢愣了一下,說:“我沒錢。”
“沒關係,免費送你。”墨子清沒有將花盆給乞錢錢,而是折了一枝交到她手上。
她笑着道謝:“希望你能種出更好的花。”
“恩,謝謝。”
乞錢錢轉身離去,墨子清剩下的聲音散在空中。
“錢錢,你也要好好的啊……和大哥在那邊幸福。”
最後一站,乞錢錢看着碩大的皇宮,輕車熟路的到了御書房。可是沒想到御書房內並沒有顧泠惜的存在,書都放的整整齊齊,案上也沒有奏摺,似乎很久不用的樣子。
她嘆口氣,有些不情願的倒了鳳儀殿,沒想到鳳儀殿中只有婉蕪和兩個小公主。
找了整個皇宮,也沒見到顧泠惜的人,她最後有些不可置信的向着冷宮走去。
卻沒想到,他真的在冷宮。
冷宮還是她走時的樣子,他伏在桌上,周圍散着奏摺。乞錢錢嘆了口氣:“何必呢?”
他還是那樣,但似乎虛弱許多,眉宇間都是疲憊。乞錢錢看着櫃上樹葉曬成的新茶葉,沏成茶,放在了他的旁邊。
“不要勉強自己啊,顧……公公。”
乞錢錢飛到冷宮外,只見墨小妹立在那裡。他長大了,眉宇間竟然多了些冷厲,乞錢錢一驚,飛到了他身邊:“小妹,別忘了,你和媽媽的約定,要健健康康的,不要那麼累。還有……照顧好爸爸。”
話音未落,乞錢錢便漸漸變得透明,只剩下墨小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錢錢……”
顧泠惜從夢中醒來,看到桌邊的茶,一下站了起來:“錢錢,錢錢?”
他四處環顧,卻沒有看到乞錢錢的蹤影,而連她的長相也模糊起來,連忙將奏摺拂到地上,露出底下那副墨漸漸消失的畫。沾了旁邊的墨水慢慢畫了起來。
錢錢的臉和婉蕪很像,但是更加柔和,眼睛大些,靈動許多,笑起來會讓人覺得燦若星辰……
錢錢,錢錢,她愛錢。她曾把珍珠私藏,曾與溫玉出過皇宮,曾……曾……
顧泠惜咬着自己的脣,直到血跡在紙上散開,纔想起乞錢錢的曾經。
現在他爲了不去忘記,每天都要溫習一遍,每天,每天……
“父皇!”小小的身子撲到自己懷裡,顧泠惜眉宇的疲憊散開,看着小小的人兒:“錢錢怎麼了?”
“父皇,錢錢想吃荔枝。”
“好啊,父皇讓人從南方送來。”
眼前的人,與婉蕪長得極其相似,除了眼睛大大的,充滿了靈動的神色。
錢錢,是你吧,是你的投胎對吧。
一定,是你吧。
顧泠惜聽着耳邊儒軟的聲音,心裡滿滿都是那張笑臉。
錢錢。
建祁四十五年,天降異相,本應晴朗的天空,竟鋪上了七彩光輝。
天佑祁輝。
顧泠惜走出冷宮,向着鳳儀殿旁的念乞殿走去。
那裡有他最疼愛的小公主,只有看到她,他才能放鬆一刻。
可是剛到念乞殿就聽到了爭吵聲,他沒有從正面進去,翻牆而入,就看到了一個與他極像的少年與小公主爭吵。
那個少年……是誰?
“哼,你給我出去,這是父皇給我的宮殿。”
“我本就不想在這裡,只是,把你拿走的東西還給我。”
“還你什麼?那塊低廉的玉?父皇說着整個皇宮都是我的,那塊玉自然也是我的!憑什麼給你?”
“……”少年陰霾的盯着小公主,眉間瀰漫出狠歷之色。
“倒是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正在此時,外面的小太監突然跑了進來,顧泠惜認得那小太監,似乎是他曾經的心腹,後來就不見了……
他是不是忘了什麼?
“太子啊,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快隨奴才回去!”
小公主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太子?你就是那個父皇在外面與狐媚子生的賤人?”
隨即,她翻出一塊看起來十分廉價的玉,甩到地上,‘啪’的一下,玉碎了,顧泠惜的心臟也跟着震了一下。
那玉……
那是,錢錢曾給他的玉。
眼前的少年……是他與錢錢的孩子。
墨小妹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小女孩,盯得她渾身犯怵:“若不是你與我母親長的如此之像,我現在就殺了你。”
“你……你……”小公主揚起手,剛要甩下,就被一雙大手製止,她狠聲道:“什麼人,竟……父皇?”
“父皇,這個人他欺負我!”小公主說着就要撲到顧泠惜懷裡,卻被他推了出去。
見一向疼寵她的父皇突然變了一個樣子,小公主只能忍着眼淚不敢出聲。
“你……”一點也不像錢錢,與她真的差了很遠。
顧泠惜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隨着墨小妹的離開,追了出去。
煩人的腳步聲一直跟在身後,墨小妹終於轉身:“你幹什麼跟着我?”
“我想補償你。”
“你只會在做錯了之後補償麼?那不必了!”
半個月後,墨小妹躺在顧泠惜的懷裡,微笑的看着他:“父皇,謝謝你陪我這半個月,我馬上就要去見錢錢了。”
“……”
“我想聽你和錢錢的故事,可以麼?”
顧泠惜張張嘴,慢慢吐出溫和的語句:“我初次見到她時穿了一身太監的衣服,她就當我是宮裡皇帝用來抗議的公公,她那個時候在……”
墨小妹慢慢閉上雙眼,脣角帶着微笑。
感到懷裡的孩子生機散去,顧泠惜頓了一下,繼續講:“很久以後,我終於找到她了……可是她卻忘記了我……”
墨小妹的身體化成熒光,漸漸消散……
晶瑩的水打在顧泠惜的手上,他擡手看,上面掛着的水滴在陽光下燦燦生輝。
啊,是下雨了麼?
顧泠惜嘴角帶笑,然而眼裡卻蔓延着無盡的悲傷,上天在奪走乞錢錢後,所有相關她的一切都要奪走,卻沒想到,連他們的孩子也不能放過。
他仰天大笑,許久許久。
他傷了乞錢錢五年,卻要用一輩子去傷痛。
建祁四十五年秋,太子病逝。
建祁六十九年春,澄琦皇后逝,隨後,陛下疫。佳話廣爲流傳,被後稱爲榮帝。
建祁六十九年夏,流放的顧錄皇叔登記,大力發展財經,帶領祁輝走上另外一個階梯。
史稱‘兩朝之榮’。
千年之後,有考古學家探究到榮帝之墓,過了重重機關後,竟只見能保持千萬年不朽的水晶棺內只有一女子,閉着雙眼,眉目清秀,風韻猶存。爲歷史留下了不解之謎。
翌年,地震,祁輝皇宮遺址後的冷宮突然塌陷,露出一墳墓。考古學家與探險隊同去,竟發現此地機關比皇陵還要難解,而且有兩條通道,第一條順着走去,是一樓房下面,人們驚訝不已。紛紛猜測,這大概是冷宮的女子耐不住寂寞挖出來的。而第二條路,是建立在多人的犧牲之上。
當打開厚重的大門時,寒氣四射,讓人汗毛直豎。
四周是千年萬年不化的寒冰,裡面沒有棺材,卻有一張冰牀。
最中央躺着一個女子,雙手平放在胸前,臉色蒼白,卻不知是否因爲關了這千年。而女子細看去竟與在那皇陵中的澄綺皇后八分相像。在她旁邊有少年的衣服,按照記載,此衣應是當時太子的服飾。在右側的男子眉目柔和卻隱帶凌厲,與環抱住女子與那小小的衣服。男子身着白衣,白衣做工不菲,可腰間卻掛着臉頰的玉佩,臉上帶着解脫的笑。
這一幕讓所有人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男子,身形與年紀都似古書描繪中的榮帝,那這衣服,莫不是當時短命太子的衣服?那太子的屍身在何處?這女子,是澄綺皇后?可爲何她會在冷宮地下,而非皇陵?如果她是澄綺皇后,那皇陵中的人是誰?
正在衆人困惑不已時,突然有人驚呼了一聲。
原來大門掩映下,竟還有兩人!
右邊的人靠牆而坐,身着黑衣,上面燙着銀邊。手中抱着劍,那劍,卻是消失已久的第一代尚方寶劍!眉間滿是凌厲,卻也有不亦察覺的柔和,守在大門口,頭望着冰牀,似乎在陪伴,又似乎在守望。而在他們眼裡,還有墓地被開啓的憤怒。
而左側的男子,皇袍加身,手裡拿着小小的金算盤,臉上帶着釋然、恍然大悟的笑容。隨意的坐在那裡,手邊有着散漫的酒壺。而近看,小算盤之上竟然珠珠都刻着‘乞錢錢’。
這個人,難道就是榮帝的叔叔,商帝?商帝,當真如此愛錢?
據史書記載,商帝在位二十八年春,突然消失,遍尋不到,不知他是死了,還是去了哪裡……
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
這女子……究竟是何人?
他們離棺材近些,想去看清女子容貌,卻赫然發現,對面竟然還有人。
那人一襲紅色長袍,身邊百花圍繞,在這寒天雪地,竟如春天一般,眼角眉梢竟是無法忽略的威嚴,懷裡抱着一瓷罐,看似竟是骨灰盒。
在場的所有人,都似乎是大人物,而當時,喜紅的男子,似乎就那麼一個,難道他是當時的國師,墨非夜?
不對,不對,當時傳說,墨非夜骨子裡魅惑,如天上的狐仙,又如魅惑人的狐精,可這男子……
莫不是,墨非夜的弟弟,墨子清?
那……那……瓷罐中是墨非夜的骨灰?
人們登時震驚了起來,帶着尚方寶劍,當時最有名的官員,溫玉。反叛者,墨式二兄弟,兩朝皇帝,一朝太子。
這女子,究竟是何人?
當真是澄綺皇后?可是據所有記載,澄綺皇后溫婉,足不出戶,又是怎樣讓如此多人陪她一起沉睡?
若她不是澄綺皇后,那她是誰?
事件在網上呈現後,引起了軒然大波,而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一條評論。
評論者,網名爲:溫潤如玉。
“我們是不是可以假設,在政變之時,在傷害之時,陪在榮帝身邊的人都不是澄綺皇后,而是這個女子?太子其實並非流落人間,而是這個女子所產,卻爲了不得已的離開了皇宮?或者說,她其實只是一個替身。而她卻讓這幾個男子愛上她,心甘情願的在她身邊?也許商帝的算盤珠上刻的就是她的名字,乞錢錢。而她,也與這澄綺皇后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張淺從夢中醒來,白色的牆映入眼中,身上的儀器讓她動彈不得。
她這是怎麼了?
對了,她記得和總裁吵架,然後把自己關在房裡……
然後……
煤氣泄露!
天呢,她竟然還活着。
只是,爲什麼心裡那麼哀傷呢?
“喂,你終於醒了。”有些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張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面容精緻的男子,穿着紫色夾克,滿臉張狂。
“小清,別這麼對人家。”帶着些許妖媚的清淡聲音飄出,叫小清的男子向旁挪了挪,露出了一個即使臉色蒼白,也無法掩飾他絕色妖嬈容貌的人。
“哥,要不是她,你纔不會在這裡呢。她要自殺就自殺,你幹嘛去救她啊!”
張淺這下可急了,只是氣息不穩,只能如蚊子哼哼:“誰要自殺啊!”
男子對張淺微微一笑,聲音裡帶着歉意:“實在不好意思,我弟弟就是這樣,你不用介意他。我是墨夜,他名墨清,你呢?”
張淺臉紅了一下,輕輕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我叫張淺……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房間突然就被大力撞開了。
只見顧總臉色焦急,溫和的氣質全部消失不見,大力衝上去就抱緊了張淺,嘴裡喃喃道:“錢錢,錢錢,對不起,我纔想起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