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自古至今都是一條很難說得清功過的河水,它孕育了華夏文明,同時也肆虐着生活在它周邊的人們。因爲它的地勢,經常改道,造成的災難不下千百次。東漢時期,發生的特大水災有記錄的就有27次,桓靈二帝之時就佔了13次,旱災17次。在兩漢不發達的年代,這樣的數字代表着每一次水災就會有數萬人失去家園,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偏偏河東郡就在黃河流域處,郡內還有一條很重要的黃河支流——汾河。
黃河的淤、決、徙的變化活動,主要發生在各種汛期,而決溢改道的活動大多發生在伏秋大汛,也只有在初春和夏末之際,黃河水域流量大增。而眼下正值八月盛夏,正是每年治理河道之時,河東郡內的汾河自是首當其衝要治理的。
陽球來信讓皇甫岑協理河工,雖然並沒有以命令的口吻,卻無疑證明了一點,他陽球有心刁難皇甫岑。
“協理河工?”沮授拿着信箋的手指微微有些發顫,掂量幾下,然後憂慮道:“這治理黃河這樣的大事,可是要有三公司空還有陛下的旨意的呀!”
“豈止是人事命令事關緊要,最重要的事協理河工需要大筆的錢財。”程昱猛拍桌案,他脾氣也不是很好的怒道:“他下令倒是算了,可這錢財誰來管,難不成咱們河東府自己出?”
“不像。”戲志才搖搖頭,道:“要是單憑這個他陽球想捂住也捂不住,恐怕他是另有想法。”
“對,司空和天子也必定會知曉此事,要是真治水,這錢財必定由朝廷出。”華歆說道。
“子魚(華歆),你說說,這陽球是個什麼樣的人?”戲志纔想起華歆曾爲陽球舊吏,故而問道。
“酷吏,也是能吏。”華歆給的評價很短,卻很高。
“能吏?”一旁裴茂倒是聽說過陽球,這個人也是士人領袖,呢喃道:“難不成,他真的想造福河東百姓,沒有它意。”
“呸!”戲志才暗罵一聲,道:“這麼說,你信嗎?”
華歆搖搖頭,略有抱歉的說道:“恐怕不會這麼簡單,我在平原擔任小吏之時,便知道這陽球對大人很是……不滿。”想了想,華歆才換了另一個詞彙說道。
“是不屑吧?”皇甫岑自嘲的笑了笑,道:“他陽球做事自求無愧於心,一副名士扮相,還不是害死段公的兇手。”
“就是,要說無愧於心,河東上下,都強過他們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戲志才撇撇嘴道:“在他們眼裡,自詡他們是名門清流,我們都是卑賤草民。”
“不過,依我看。”華歆掃了眼皇甫岑,道:“恐怕,這陽球定有它意。”
“什麼意?”
“難道?”戲志才猛然一拍腦袋。
沮授和程昱也突然想到,齊齊看向皇甫岑,道:“受賄!”
“咱們不貪不就行了嗎?”裴茂反問。
衛覬掃了眼幾個不說話之人,擔憂的說道:“我也聽說,這治水的錢財向來都是那些宦官監管,恐怕……”
“媽的!”戲志才罵道:“一石二鳥,一石二鳥之計啊!”
“這陽球好算計。”皇甫岑覺得這陽球確實不好對付。
“這治理河道的銀子一向數目很大,如果由我們來治理,勢必要親自監管錢財,而這治理河水的錢財又一向是十常侍們的囊中之物,到那時,我們勢必會同十常侍發生衝突,這事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答應下來。”戲志才現在就怕皇甫岑犯渾,急急開口看向華歆說道:“子魚,還等什麼,給朝廷上奏摺,這水咱們治不了。”
華歆沒有動,卻一直在看着皇甫岑。
“也說不一定,這事輪不到咱們。”衛覬安慰的說道。
“不。”華歆說話之時依舊很冰冷,道:“只要陽球想辦的事情,就很少沒有成功的。眼下正值秋伏,協理汾河、黃河也無錯,司空、天子那裡也沒有什麼好拒絕的理由。”
“可是眼協理河工,那就需要大筆錢財,平常咱們對他們宦官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要管此事,勢必要勢同水火,這對大人以後來說難上加難啊!”戲志才本想在多說幾句,卻瞧見皇甫岑冰冷的目光,剩下的話生生嚥了回去。“我們已經同士人們勢同水火,眼下絕對不能再同宦官反目成仇。”
“什麼叫反目成仇?”皇甫岑拍案而起,喝斥道:“我皇甫岑也不是靠着他宦官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我跟他們沒關係。”
見皇甫岑氣勢,幾個人同時閉上了嘴,相互瞧瞧,最後紛紛搖頭不語。
“如果有可能,我看咱們還是讓天子把這差事交給別人。”華歆建議道。
“不。”皇甫岑斷然否決,開口道:“這河東的水,我皇甫岑是治定了。”
“可是我們如果真要同宦官們魚死網破,咱們也弄不到銀子,最後還是要咱們出,眼下河東開辦各樣廠子,錢財卻是急缺,中山甄家也所剩不多了。”
未等說完,皇甫岑湊到戲志才近前,雙目炯炯,一字一言的問道:“諸位,你們跟着我皇甫岑刀山火海走過來是爲什麼?”
沒人回道。
“難道就是因爲一點蠅頭小利,還是博得些許功名?我相信諸位心中都有一杆平衡時局的秤,眼下世道偏了,你們想給它撥回去。而我皇甫岑是河東太守,是河東幾十萬百姓的衣食父母,如果黃河決堤,我們或許可以逃的一死,可是我們這顆心,它會安嗎?”皇甫岑原地掃視一圈,然後繼續道:“因爲不安,所以我們纔要做,協理河工不是爲了爭名奪利,不是爲了陽球,也不是爲了黨爭。只是讓大家知道,河東有我皇甫岑,河水就不決堤。”
幾個人臉色扳了扳,差一點因爲利益之爭忘記了自己要幹什麼,紛紛點頭應允。
“好,我這就去調齊人手,協理河工。”華歆說道。
“嗯,我去算一算今夏鹽利還有幾許。”衛覬回走。
“那我就去同中山甄家溝通一下,看看還有沒有餘錢。”沮授道。
衆人離開,戲志才面色嚴肅的問道:“大大人想什麼樣的築堤?”
走到門檻處的衆人紛紛停住腳步,回身瞧着皇甫岑,他們想聽聽皇甫岑的心聲。
“十年不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