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又是一番不見硝煙的較量,其他事都擱淺了下來,山野村茂最後刁難說明天要來品嚐高價美食。
剛剛要準備和鐵路局的大佬們好好較量一番,沒想到這個麻煩先來了。
沈大人開始責怪鄭明達太唐突了,隨後又叫人叫來了林春。
昨天小九子沒來,林春心情爽快,覺得這小子嚇跑了,沒準早就躲到了什麼地方了。
聞聽大人叫他,過來後就問大人最近是不是要招待貴客。
在這地方待久了,很多事他都瞭解些,知道美食外交的重要性。
平日裡打交道那些洋人,還有上面來的人,在這地方几乎沒有什麼業餘生活,對美食美味倒是很感興趣。
鄭明達因爲礙着和小九子的關係,沒說剛纔的事,就低頭品茶。
沈文庸問林春能不能做出這道菜來,林大廚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勉爲其難地說要做黃金拔絲什麼的東西。
“胡鬧,眼下國庫空虛,朝廷缺銀子,就算你用什麼東西代替,傳出去也會掀起狂風暴雨,不行。回去好好想轍去。”沈文庸正在氣頭上呢,上來就否了他這個想法。
林春回到膳房裡,呆呆地坐着,一句話不說,分明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壓力。
一個外事上的大事,竟然落到自己這個廚子頭上了,能不上火嗎。
聽說了這個消息,小九子回頭看了眼馬車上,知道里面裝了不少當地出產的鴨子,想了想,馬上和鄭大人耳語起來。
再回到馬車跟前時,他沉着臉說:“各位,麻煩了,道臺沈大人給了個天大的難題,要叫我做一道菜,這菜必須叫日本領事館的人心服口服,唉……”
眼見他遇到天大難題了,趙四通眼珠子轉悠了幾下,手指頭點了點臉上的那顆痣,連寒暄都沒有,就跑着僱車回去了。
眼看着他背影遠去,劉大錘跟在後面,大嗓門地喊着:“趙老闆,恁這是碼頭上又來海貨了,還是小媳婦等着回去吃奶啊,呵呵。”
在村子裡,趙四通可沒看見劉大錘,因爲劉大錘去辦一件神秘的大事。
回到了臻味居里,鄭興國一聽說這事,也是有些着急,在京城的時候,就是因爲得罪了官宦,纔到這裡發展的,要是再惹了麻煩,以後日子可怎麼過!
此時,女兒鄭敏正捧着一本畫報從後院進來,小丫頭個子很高,已經學了不少俄語,邊走邊默唸着:“打破舊世界,迎接嶄新的一切。”
眼見父親愁眉苦臉的,哥哥一臉坦然,她衝着哥哥扮個鬼臉,開導說:“哥,開動腦子,換思想,多學學開明的東西,你能行的。”
“去去,過幾天就送你念書了,別把在老家學的那些東西丟了,少學稀奇古怪的思想,學工業學科技,師夷長技以制夷,以後別跟我似得,整天圍着圍着鍋臺轉。”小九子假裝生氣地催着她好好學習去。
“嘿,嘿,父親,要是沒這事,我還得琢磨怎麼對付那個老朽膳長,這回倒是省事了,但也有難度。”小九子扭過頭來,開始安慰上了鄭興國。
鄭興國哪裡能全信他的,叫來了老班底的那些廚子,叫跟着一起想辦法。
不光如此,他還憑着老經驗,拿出了賞銀,放在了桌子上,叫大廚們想辦法,誰想出轍了,賞銀就歸誰了。
坐在後廚裡,小九子和諸葛先生坐着,看着大廚們討論的熱火朝天的,就問老夫子:“老兄,以你洞察時局的眼光看,我這種廚子,能做到什麼程度,這道菜真的那麼關鍵嗎?”
諸葛良佐吧嗒吧嗒地抽了一口煙,含糊地說:“應該能,本人要是有你這個機會,肯定能步入仕途,打開局面,爲國效力,大展宏圖。”
聽他說着半開玩笑的話,小九子心裡的想法越來越清晰了:大膽幹一把,好叫沈文庸徹底信任自己。
此時,鄭明達已經回到了道臺府,緊急面見了沈文庸,說鄭禮信正“丁憂”呢,一聽說這等重要的大事,已經開始研究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把握。
山野村茂給出了這麼大的難題,他倆心知肚明,就是找個藉口刁難道臺府。
如果他得逞了,傅家甸辦工廠的事,就得給他審批。這種事要是多了,難免在他們嘴裡落下個凡事無能的口實。
夜色深深了,沈大人既沒吃飯,也沒休息,對着牆上的地圖,呆呆地站着。
他在冥思苦想着破局的辦法,林春怎麼能不知道,早就找僕人打聽了。
知道眼下情況之後,老林蹲在地上,對着二牛遷怒說:“小子,你是不是得罪那個大頭孩子了,他要是在這……”
他想的倒好,要是鄭禮信在這裡,凡是還能找個作伴的,現在可好,那小子不回來了。
從鄭禮信弄出薰滷鴨上來看,廚藝上應該有兩下子的,這種人在跟前,要是摒棄前嫌的話,沒準能幫着出出點子。
他哪裡知道,小九子早就觀察出來了,這人心眼太小,根本就容不下別人火起來。
第二天早上,沈大人一夜沒回後宅,在書房裡待了一晚上。
早飯後,鄭明達也心思重重地來了。
儘管把這事交代給了鄭禮信,他也沒閒着,昨晚帶着兩個衙役,去了好幾家酒樓,連馬迭爾賓館也去了。
打聽來打聽去,就沒有人能做出50兩銀子一道菜的。
“膳長,膳長呢,叫他進來。”他自作主張地叫起了林春。
眼看着再過兩個小時就是午餐時間了,按照約定,山野小雄和山野村茂會來赴宴,品嚐天價的菜餚。
林春啞巴一樣,拉着臉,搓着手就朝書房裡走,進門的時候,一下子絆倒在門檻上,摔在地上,好一會纔起來。
這傢伙狼狽至極,揉着挫傷的手指,臉色蒼白,嘴脣發抖。
不用問了,別說他能研究出來新菜了,就這副模樣,都沒法見人了。
沈大人小聲感嘆着,指了指牆上的地圖,探問鄭明達:“松花江冬季航道上很久沒勘察了,我是不是……”
他竟然想找藉口出去踏查航道,這不明白着是要躲開山野村茂嘛。
儘管這麼做不至於太難堪,一旦傳出去,沈文庸的名譽照樣受損。
可不這樣做,真就沒有太好的辦法。
他們在書房裡陷入了僵局,此時整個道臺府上上下下同樣處在一種緊張的氛圍裡。
史氏以前寵着林春,這會也叫丫鬟過來打探好幾回了,知道目前沒什麼好辦法時,態度上潛移默化地發生了變化,嘆了口氣說:“不行,就問問那個小廚子吧,不是說他是京城來的嗎,看着怪機靈的。”
差不多到了上午十點多鐘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汽車鳴笛的聲音,有人通報日本領事大人已經到門口了。
沈文庸拿了溼毛巾擦了臉,強打精神出去迎接,鄭明達跟在後面,四處觀望了下,發現府裡很多官員都知趣地躲開了,他們都唯恐惹上了是非,落個不好的名聲。
山野小雄見了他們,自然是一番冷嘲熱諷。
“中國官員,如果你們拿不出一道價格昂貴的菜,非得巧言令色辯解什麼的話,那麼請收回你們虛僞的面孔,我們就此告別,直接去報館。”山野村茂面無表情地說着。
這話絲毫沒有辱罵的意思,可沈文庸頓時就愣住了,氣的直打哆嗦。
“這不還沒到午餐時間嗎,我神州大地人才濟濟,誰說沒有一道價值50兩銀子的大菜了,請……”鄭明達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靠着外交官的職業習慣,張嘴就是外交辭令。
實際上,心裡一點地都沒有。
進了大堂,沈大人就覺得腳丫子難受的要命,瘙癢,不舒服。
儘管這樣,他硬是忍着,趁着別人不注意,朝着門口瞅了一眼。
看了眼,馬上就收回了目光。
揉了揉眼睛,心裡責怪起了自己:“怎麼還有幻覺了,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就眼花了,歲月不饒……”
還沒想完呢,他就察覺不對勁了:剛纔明明看到了有人站在門口,而且面孔有些熟悉!
當他再看去時,揉了幾下眼睛,終於看清了,是林春。
叫進來了林春,就見林春衝他恭敬地報告:“大人,鄭官廚主竈,已經弄好菜了,請東洋客人帶銀子過去。”
林春聲音不大,卻如同在大堂裡掀起了無形的波浪,全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的,什麼官廚,叫他過來!”山野村茂愣了愣神,重新回味了林春的話,用生硬的漢語說。
胳膊肘子和手指頭磕的還疼呢,林春似乎都忘了,他學着小九子的口氣說:“官廚是道臺府的人,不是你想見就見的,沒有沈大人的話,你沒有資格見到。”
從他表情上,鄭明達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這肯定是鄭禮信教的,否則林春根本就說不出這種話來。
這一瞬間,沈文庸臉上洋溢起了開心的笑容,手掌輕輕地拍着扶手,硬氣地說:“沒錯,道臺府總 理哈爾濱以及周邊地區一切防務,人人守土有責,守土盡責,不是誰想見就見的。”
山野小雄聽着他們的對話,繃着臉,分析着這事,根本就不相信道臺府裡能做出50兩銀子的大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