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直接挑戰方二公子?”
這最後一位妖族俊傑說的話,頓時使得場間諸人大驚。
修行界裡,因着血仇妻恨,找人尋仇之事,本不少見,甚至還因此而總結出了一整套的規矩與傳統,然而這種尋仇,卻絕少存在於人、妖之間,原因很簡單,人、妖本是世仇,相攻相殺多少年,誰知道彼此之間有多少人死在彼此的手裡,便如當年妖尊犯北一戰,連綿數年,便死了不知有多少人,一個個的過來尋仇,那得猴年馬月才能清出來個明白的賬?
再如仙師方尺,本就地位不俗,出了名的斬妖除魔,一身浩然,死在他手底下的妖魔究竟有多少,估計都沒人算得清楚,一個個的都過來找方家報仇的話,大夏的臉往哪擱?
是以,若平時南疆妖族若說過來尋仇,估計誰都會當作笑話。
便是與方家不識,甚至與方家有些仇隙的人,聽到了,怕也是會直接說一聲“想找方家尋仇,那便先過這關!”,然後順手給宰掉。這已不是個人仇怨問題,某種程度上,這便是一種同族之情,與仇恨嫉妒等等負面情緒一樣,都是刻在了血脈深處的一種意志。
然而如今這位血墓嶺少主卻偏挑了這時候。
如今本是大仙會即將召開,二族天驕鬥法演武之際,妖族出面挑戰,黿國天驕應戰,本就形成了一種大勢,在這種情況下,那血墓嶺少主開口挑戰,哪怕是說出了要復仇之事,那也成爲了一種關乎雙方顏面的大事,只要他修爲未超方寸太多,竟像是理所當然一般。
似乎,就連那方家二公子,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除非他做好了被人當作笑柄,甚至連累到自家兄長名聲的準備。
……
……
“他竟要挑戰方公子?”
一片遲疑之中,九仙宗孟知雪微微皺眉:“我欲替方二公子出戰!”
九仙宗葛長老緩緩搖頭:“你自己已經被人盯上,多生事端,只會大敗虧輸!”
而在樂水宗一方,一位名喚葉玄真的弟子則是氣的滿面通紅,喝道:“什麼妖魔鬼怪,也想挑戰方二公子,我曾得方二公子指點,多少算是一脈,這些妖族之中又無人挑戰我,那我乾脆毛遂自薦,去替方二公子應這一戰……”
樂水宗的幾位長老看着這位自從得到方二公子指點,破境之後,便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也似的真傳弟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你沒有勝算的,那血墓嶺的少主,血氣沉凝,明顯有着非同小可的血脈,連我等都看不出他的本相,這等妖類,最爲棘手,你不是對手!”
……
……
“傳承的名字裡,有個‘血’字!”
而在距離這處仙台極遠,某個高高的樓上,凰城女神王緩緩飲了杯酒,皺起了眉頭,道:“南疆妖脈無數,山頭林立,但多數不過是蠻野之輩,不成氣候,惟獨四類,需要特別留心,那便是傳承之名裡,有着‘血’、‘骨’、‘丹’、‘翎’四個字的妖類……”
“有此四字者,皆爲血脈神秘,傳承悠久的古老妖脈分支,這位血墓嶺少主,我此前倒未聽過,但既然他的傳承之中有個‘血’字,便說明其定然不是普通血脈的妖類,老大斬妖那麼多,我也記不清楚有沒有個血墓嶺的老妖怪,不過他既然敢挑戰,便定然來者不善!”
雲霄緩緩搖頭,道:“事到如今,我也已經有些看不明白這些妖怪們想做什麼了,若換作是我主持此番和談之事,水深到了這等程度時,我只會選擇拖他個十年八年,免得上當!”
女神王久久不言,顯然她也沒有看明白。
依着她的性子,根本就不會有這一番和談之事。
說白了,她與雲霄,雖然是在替方寸看着這個爛攤子,便若是換了她們做主,也各自都有不同的辦法,將這些隱在的兇險化解,只不過,也正因爲是在替方寸看着爛攤子,所以她們反而不好越俎代皰,既擔心毀了方寸的計劃,又擔心隱讓太過,讓對方某些奸計得逞。
所以,也只好用了一個雲霄提議的“拖”字訣。
但拖來拖去,對方終還是會步步緊逼,努力將形勢推向更嚴峻之地的。
“回頭查查吧!”
女神王想了好一會,才道:“看看這血墓嶺的少主究竟是什麼來頭,倘若真有貓膩,不好對付的話,那便由你出手,把這些個包藏禍胎的給清理一下吧……”
雲霄一下子愣了:“我?”
“對啊!”
女神王詫異道:“總不能讓老二去冒險吧?”
雲霄如遭雷擊,竟覺得神王所言,大有道理,無法反駁。
……
……
“方家人如今正在何處?”
而在此時,南疆衆妖,尚不知方寸沒有來到場間,那位血墓嶺少主,兀自在臺上,目光森然,掃向四方:“本少主不遠萬里,來到黿國與你一較高下,你總該現身一見吧?”
四下裡寂寂,無人搭腔。
那血墓嶺少主等了半晌,寒聲道:“是否敢來一戰,何不給個痛快話?”
下方人羣裡,頓時隱隱起了些騷動。
場間知道方寸未來的人畢竟少了,倒還真有些人以爲方寸是畏戰不現身。
“我守山宗方長老另有要事在身,尚未來到黿城!”
一片沉寂之中,仙台之上,一個聲音忽然響起,衆人看時,卻正是守山宗的那位年青宗主徐文心,如今他也正與諸郡宗主坐在了一起,而且位置皆爲靠前,與九仙宗宗主也只相差一位,如今他見血墓嶺少主連連發問,怕是引動一些人的猜疑,只好冷聲,代方二回答。
“哦?”
那血墓嶺少主猛得轉過了頭去,冷笑道:“久聞那位方二公子偌大的名聲,原來是個這等聰明的人,黿城大仙會一直說什麼羣英薈萃,他倒是早早的躲了起來,藏頭露尾……”
“譁……”
人羣之中,已是一片騷動。
而守山宗小徐宗主也已皺起了眉頭,道:“方長老不會怕任何人,更不會怕你!”
那血墓嶺少主眉眼一翻,道:“這麼說,他若來了,便會應戰?”
“這……”
小徐宗主是個老實人,忽然意識到了對方話裡的陷阱,竟爾不好接這個話了。
不過,也就在如今,衆修皆覺得有些氣悶,但又一時難以釐得清楚之際,卻忽聽得遠遠的,一聲鶴鳴響徹萬里,猶如來自九天之上,這聲音極爲悅耳,依理講,若是可以讓場間這麼多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必然極爲高亢,離得近得,難免耳膜刺裂,極爲難受,可偏偏,這一聲鶴鳴既可以響亮到讓所有人都聽見,又只給人一種悅耳清雅之意。
聽得這一聲鶴鳴,人人詫異,擡頭看去。
然後他們便看到,九天之上,一朵雲氣快速的下落,顯露在衆人面前,到得近處,纔看得清楚,竟是一隻巨鶴,雙翅展開,足有三四丈長,潔白無瑕,一身道蘊,輕盈的俯落,來到了半空之中,雙翅輕展,緩緩滑來,而在雲上,盤坐着的一人,身穿白袍,面帶微笑。
“方二公子……”
不知有多少人見得那鶴背上的人,頓時又驚又喜,叫出了聲來。
“老二怎麼偏趕在這時候來了?”
高樓之上,南凰神王也立時坐直了身體,皺着眉頭道:“還來的這麼高調……”
雲霄更是雙目呆滯:“鶴師姐……居然讓他騎了?”
……
……
“總算是趕上了……”
坐在了鶴背上的方寸,不引人注意的捏了捏自己被寒風吹得有些僵硬的雙手,這一路上,他也算是真感受到了萬里寒冬一掠而過的滋味,這隻仙鶴的速度當真沒得說,但關鍵是它不懂得護着人啊,那九天之上的罡風如此之烈,好幾次差點把方寸吹得一個跟頭栽下來。
見着周圍這許多又驚又喜的目光,方寸倒也有些意外。
雖然作爲再世爲人的穿越者,經常會出現一種什麼事情都已看得風清雲淡之感,但真的當自己乘着仙鶴來到衆人之間,被無數人欣喜的簇擁着時,那種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你居然敢現身,倒讓我有些高看了一眼!”
而在一片驚喜呼聲裡,血墓嶺少主目光死死落在了方寸身上,緩緩上前,低低開口。
這句話一出口,便又頓時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衆人皆啞口無聲,小心的看着他們。
“便是你要挑戰我?”
雖然剛剛來到此間,但方寸自有耳目,倒是不會一頭霧水。
而面對着這位分明氣機沉凝,妖氣沖天的南疆俊傑,他也只是微微皺眉,好奇問道。
血墓嶺少主聞言,神色微露喜色,直盯着方寸,道:“你可答應?”
迎着無數人關切的目光,方寸揮了揮大袖,道:“你既來挑戰了,那我怎好推辭?”
說着,向着血墓嶺少主笑了笑,道:“我們還需不需要定個時間、規矩?”
那血墓嶺少主聞言已是大喜,殺機畢露,森然道:“本是生死之局,又何需什麼規矩?”
“我本日思夜想都要找你報仇,還需要什麼時間?”
“……”
這妖族俊傑的聲音極其森然,說出這些話來時,似乎雙眼都已變成了血色。
那等殺機,讓人心間生寒,莫名畏懼。
而迎着他的厲吼聲,方寸則是沉默了下來。
然後他輕輕點頭:“好!”
這一個字出口之時,座下仙鶴,陡然向前掠來,激起無盡狂風。
方寸的雙目,靜靜看在了這位血墓嶺少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