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在公墳的入口處停了下來,二龍爺爺父母的墳都在最裡面,之所以沒往裡開,是因爲村子裡面規定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下面的人,車開進去很明顯是對下面人的不尊敬,對村子裡人的侮辱,李三生記得還沒走出小鎮的時候,有一次鄰村有個從農村走出去後來發達了的人回來,村裡面的公墳埋着他外婆外公,這廝開了一輛豐田霸道橫衝直撞的想要直接將車直接開進墳地,被村裡人給攔住了,誰知道發達之後卻忘了自己是誰,根在哪,愣是要開進去,後來的結果就是打了起來,釀成了兩個村子的羣戰,最後那廝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墳都沒上,開着被村裡人砸的破爛的霸道丟人的撤了。
二龍和李三生可不敢犯衆怒,村裡人認真起來,還真敢豁出去命來,二龍和薛幡手裡拿着燒紙,冥幣什麼的走在最前面,李三生和司徒走在後面,司徒依舊是一臉好奇的打量着這些埋着辛辛苦苦奮鬥一輩子卻依舊走不出這小村子的農民的土堆頭,李三生記得信藏傳佛教的大多數舉行的都是天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龍父親和母親葬在一起,沒有一起死,總得死後在一起,當初爲了要二龍父親的屍體也是費了很大的勁,這事情二龍不知道,李三生怕告訴了二龍,這廝真的會和老郭家玉石俱焚,二龍的父親是死在裡面的,屍體本來是秘密.處置的,這算什麼,怎樣的一種悲涼,被自己的叔叔兄弟們狠狠的陰了一把,死後卻都不能入土爲安,福字輩最有出息的男人一生最後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二龍的母親不願意看見二龍父親最後這樣的下場,跑遍了他能跑的所有關係,只是二龍父親那些老朋友們也在那場變故中走的走,聯繫不上的聯繫不上,最後沒有辦法,二龍的母親,那個秀外慧中,那個南方女人只能選擇再次來到老郭家的門前,挺着個大肚子的他,苦苦的一直在老郭家的門前求了好幾天,不吃不喝的,那時候是秋天,秋風蕭瑟的,好像在慰藉着什麼,二龍母親病根也是那個時候落下的,最終就在二龍母親已經快撐不住的時候,終於二龍的叔爺爺算是答應了,這才把二龍父親的屍體從裡面弄了出來。
二龍父母和爺爺的墳頭在公墳的最南邊,相比於村裡面那些看起來很風光的墳頭,有碑璧,有小樓,有松柏,最差的也有槐樹,二龍父母和爺爺的墳頭看起來卻很荒涼,普普通通的兩個小墳頭,已經好長時間沒人清掃,荒草雜生的,沒有記敘他們生前輝煌以及讓子孫知道的碑璧,就可憐的周圍連一顆松柏都沒有,不清楚的人自然都不知道這三個墳頭是誰的墳頭,生前何等輝煌的一家,死後卻是這樣的悽慘,老天也總是那麼的喜歡開玩笑,本應可以飛黃騰達,卻落魄到這種情況,老天爺也有打盹的時候,這是老爺子說的。
離二龍爺爺的墳頭有三米遠的地方時那個瞎子的墳頭,瞎子生下來就是瞎子,大家都以爲他會早早的死,只不過卻讓他活了整整四十年,二龍這輩子欠的最多的一個人就是瞎子,沒有瞎子也就沒有他的今天,但是他想還的時候,瞎子卻早早的受夠了這個世界的苦難,去了那邊,只留下想要讓瞎子享福卻沒有機會的二龍,比起李三生來,二龍是真的孤家寡人。
此刻二龍站在爺爺的墳頭,不知道是發呆還是沉思的站着,薛幡想要拍醒二龍,李三生搖了搖頭,直到現在薛幡自然不清楚二龍和老郭家的故事,司徒蹲在地上將買的燒紙冥幣什麼的都分成了三分,嘴裡喃喃有詞的念着什麼,李三生雖然不清楚不明白司徒唸的是什麼,猜到估計也是如同超生一類的咒語吧。
“爺爺,二龍又來看你了,你和我爸媽在下面過的好不好,以前二龍不爭氣,沒出息,沒給你們多少點紙錢,外面世界物價都上漲了,下面估計也一樣吧,現在二龍有出息了,有錢了,能給你們多少點紙錢,你們也不別捨得,多買點吃的喝的,不夠了就給二龍託夢說聲,二龍再給你們燒點,也別嫌麻煩,我媽是南方人,受不了咱北方這天氣,也快到冬天了,多給她買點衣服……”二龍蹲在地上開始拿出紙錢和冥幣,一邊喃喃自語的和老爺子說着話,一邊自顧自的掏出打火機點着紙錢,隨便找了個樹枝開始撥弄紙錢。
薛幡剛開始還能忍着自己不流淚,但是慢慢的終於受不了了,眼淚一下子唰的就下來了,毫無徵兆的,這下子卻止不住了,看着這樣一個被外人當做傻子的男人在自己爺爺和父母墳頭前說的這些話,他好像能看到這男人這二十多年來受的苦,淒涼,悲涼。
李三生想要說點什麼但還是忍住了,這個社會本就是不公平的,一批又一批人想要擠破了頭的出人頭地,不狠不陰,就是被別人陰,因爲都想榮華富貴,都想光宗耀祖了,但總是要有人墊底的,誰都不想做最底層的小人物,只要有機會,誰都不想錯過,所以說李三生對二龍叔爺爺他們當年做的那些事能理解,但是不理解的是,這是和你們有着血緣關係的自己兄弟啊,一條退路都不給,這也太狠了。
“爺爺,這個給你燒紙的美女是咱家媳婦,是不是很漂亮,我知道你們在下面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這下你們放心了吧,你看美女就是美女,哭都這樣的好看,爺爺,你以前也是大人物,估計見過不少美女,也不知道有沒有薛幡漂亮,我知道,你和三哥一樣會說,要讓我好好對人家好,你放心,咱老郭家的種肯定是負責任的,只要她敢嫁,我就敢娶”二龍依舊是傻笑,但是眼睛裡那一絲堅韌,轉過頭來,擦了擦薛幡的眼淚,薛幡長的那麼精緻,臉上畫着淡妝,也不嫌棄二龍的髒手,努力的擠了個笑容,看了看只會傻笑不再哭泣的二龍。
對着埋着二龍爺爺那個土堆頭帶着哭腔說道“爺爺,你在下面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二龍的,我就是老郭家的媳婦,就怕二龍她不要”
司徒也覺得此刻的氣氛很悲涼,眼睛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卻散發着另外一種光彩,藍寶石般的眼睛,卻變的有點暗黑了。
一個男人,在外面在如何的風光,如何的悲慘,只要有一個女人在背後支持着他,那就是簡單的知足吧。
二龍給他爺爺的墳頭最後點上香,拿着剩下的燒紙和錢來到他父母的墳頭,不說話,開始撥弄着紙錢,點燃燒着,又開始說道“爸,聽別人說你和我媽是在延安認識的,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就把我媽拐過來的,讓她放棄了江南水鄉,來到咱們這窮鄉僻壤的,這方面你比我厲害啊,想當初你也挺風光的,渭南的地委專員啊,呵呵,這個我就沒您厲害了,我走上這條路,估計你在下面早已經罵了我不少次了,嗯,”
“媽,我剛和爺爺說了,你在那邊別捨不得,北方的冬天冷,你穿的暖和點,別凍着了,我雖然沒見過外公外婆那些人,但他們估計也常罵我吧,沒孝順過您,李爺爺說您的老家在蘇州,等以後我有機會帶着薛幡去蘇州,也不知道你給我留的那個地方還在不在”
“爸,媽,我是薛幡,是二龍的媳婦,以後我和二龍會經常來看你們”
磕完頭,燒完紙,還剩下最後一個墳頭,一個很不起眼,只有一個小土包那麼大的墳頭,這個墳頭是瞎子的,當年的墓還是李三生和村子裡同輩的那些人一起挖的,瞎子苦了一輩子,死了依舊這麼的苦,相比於在二龍父母和爺爺墳頭待的時間那麼長,二龍只在瞎子的墳頭待了很短的時間,因爲不知道和瞎子說什麼,瞎子的恩他只能來輩子還,希望苦了一輩子的瞎子,下輩子不苦,能睜開雙眼看看這個世界,也許瞎子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麼的苦,所以眼不見爲淨。
等到幾個墳頭都把紙錢燒了,幾個人有分別把幾個墳頭的荒草給收拾了,二龍把從車裡面拿的那瓶茅臺,給三個墳頭灑上,直到灑完。
看着爺爺和父母的墳頭,有點冷漠的說道“我知道你們早已經不在乎這些,就算他們當年做了這些事情,想要讓我收手,不要自相殘殺,但是我在乎,他們當初不做人,就應該想到有今天,你們也別勸我,李爺爺說的,老天爺有打盹的時候,但睜着眼睛的時間更長,所以這些都是他們的報應”
一切纔剛剛開始,苦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今天終於有本事把失去的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