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人了——”
慕容清被喊的手一抖,下意識的鬆開了江淮的袖子,而那人因爲手收放的太快,根本沒注意到,只是和他對視一眼,然後疾步的走了過去。
慕容清在原地不滿的咂了砸嘴,這才緊着她過去湊了湊熱鬧。
而這一聲喊,不光將他們兩個喊了過去,更是驚動了青園街和南塘街的所有百姓,本來如散沙般的他們如同接到集合的號角,一齊向那個十字路走涌去,像是回巢的羣蟻,密密麻麻的。
因着情況較亂,所以並未有人注意到江淮和慕容清,他們兩個也並未太往前擠,只是搭個邊兒,輕輕擡腳,瞧着人羣圍着的那個空地。
腳尖簇出的牢籠裡,扁擔和籮筐被人踩斷,半新鮮的瓜果和蔬菜也滾了一地,有的早已經成稀泥狀,也有的早被人撿走了。
其中,一位老婦人抱着一個少年失聲慟哭,旁邊還站了一個男子,二十出頭的模樣,他身旁跟了兩個隨從,十分粗魯的控制着一個豆蔻年歲的嬌柔少女。
僅憑衣着判斷,這位老婦人並這兩位少男少女應該是一家人,他們三個穿着儉樸,面容因着常年飢餓勞累而泛黃憔悴,身型也是十分的消瘦。
那個老婦人還好,但她懷裡那個看上去十七八的少年就不太好了,衣衫凌亂,渾身是血,雙腿繃的很直,看樣子是已經走了。
聽着周圍百姓的指指點點,江淮和慕容清才得知,原來旁邊站着的這個盛氣凌人的男子是中書省右諫議大夫馬君擷的長子馬岑。
他今日出門風流,瞧見這婦人的小女兒長得出水芙蓉,便起了歹心,而那位少年,也就是小女孩的哥哥護妹心切,一時衝撞,就被這個馬岑一怒之下,下令叫隨從給活活打死了。
老婦人趕來的時候,就見到自己的兒子倒在血泊裡,沒了氣息。
她老來得子,前幾年喪了夫婿,就剩下這一對兒女作伴,出了今日這事,豈不是要她的命,果然,她拍地仰天慟哭,幾乎要斷了氣兒。
慕容清挑眉,用胳膊肘搥了一下江淮:“你不管管?”
江淮的眼睛仍盯着那馬岑,雖然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但長安城內的治安一向是由劉青浦治理,而今日這種官民糾紛顯然要送到陳擄秀的明鏡府細審,與她並無干係,遂道:“這下陳擄秀可有的忙了。”
慕容清斜眼:“有什麼忙的,你瞧這一家子的貧苦,就算是告到了明鏡府又能如何,到時候馬岑塞點好處,還不是不了了之,頂多賠些銀子過活罷了。”
江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側耳聽到身旁有人想要路見不平,卻被同伴攔住了,他極力勸阻道:“你現在出去就是找死,那婦人的兒子已經死了,你在看那馬岑,他可是馬君擷的大公子,得罪了他,在這長安城可還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聽完這一席話,本來想要打抱不平的那個人再沒出聲,而勸他的那個人又低低一嘆,頗有些感慨道:“現在這天下哪還有什麼分曉,這還有窮人的活路嗎,都是命啊,認吧。”
正當江淮聽得認真的時候,肩膀被人一撞,還沒等反應過來,整個身子已經被那人大力的推了出去!
同時,有一道女聲促狹響起:“哎呦喂!這不是御侍大人嗎!——”
江淮被推得踉蹌着衝開人羣,待轉身回看時,慕容清已經不知道被擠到哪裡去了,而原地站着的那位紅衣女子,居然是飲半城。
這個殺千刀的賤蹄子!
江淮在心裡無聲罵道。
隨後,瞧見她出現的一衆百姓紛紛喧嚷起來,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句‘御侍大人快給冬嬸兒做主’,然後所有人都開始喊了起來,猶如海嘯一般將她淹沒。
江淮無奈蹙眉,因着去年在黎涇陽手裡救下無恙的事,再遇到這類情況,百姓們便理所應當認爲她該插上一手,至少得將馬岑手裡的那個女孩救出來。
罷了,這個馬岑的父親馬君擷在朝中並未參與爭儲,當街教訓其長子倒也得罪不了宮中那幾位,更何況民衆們已經把她推到這個高度了,不管也不行了。
她揮了下手,叫百姓們先不要吵,隨即轉頭看向馬岑。
他在江淮被推出來的時候,臉
色一僵,卻仍是不失禮數的說道:“原是御侍大人,我馬岑給您請安了。”
江淮一指他:“你……”
馬岑反映到也快,立刻接茬道:“大人可有什麼事要交代?”
江淮點了下頭,回頭瞧了一眼那個幾乎要哭昏過去的老婦人,吩咐道:“你們快把她扶起來。”
身後的一行百姓連忙照做,慌亂中有人掐着那老婦人的人中,忿忿道:“冬嬸兒!冬嬸兒!你擡頭瞧瞧,這可是御侍大人!慕容老夫人菩薩心腸,生出的女兒也不會差的!有她幫你做主,肯定能幫你把小巧兒討回來,郎小子也不能白死!”
而冬嬸兒聞言擡頭,眼中的神態一絲絲恢復,淚流滿面的哀哀道:“御侍大人……求您給……民婦……做主啊……”
江淮微呼了口氣,再次轉頭看着馬岑,語氣多了一絲命令之意:“馬公子,叫你的人把那個女孩放了。”
當然,江淮與其父並無交好,又是皇帝百般忌諱的舊臣黨首,馬岑也不太將這個女子放在眼裡,橫眉道:“這事……大人要管?”
江淮冷漠頷首:“要管。”
馬岑冷哼一聲:“大人就不怕得罪我的父親嗎?”
江淮想也不想:“馬君擷是個什麼東西。”
馬岑氣的瞪眼,卻聽江淮道:“你若是現在放了她,賠些銀錢,這件事也許就這麼過去了,若是真的被……冬嬸兒告去了明鏡府,事情可就麻煩了。”
馬岑抱胸神氣道:“有何麻煩?我到時候照樣破財免災。”說完,又加重了語氣中的不屑,“叫我現在給這個雜碎低頭,做夢!”
江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道這也是個沒頭腦的,他倒是沒事,一旦鬧起來,受連累的還是他父親,當初因爲黎涇陽的事,黎宋在皇上面前就沒少看臉色。
罷了罷了,這南塘街並青園街大小官家府邸不下二十戶,上次教訓黎涇陽是爲了給穆雎出氣,再加上看出了無恙的身份不菲,想給其生父一個面子,但這次她再在這裡趾高氣揚的教訓人總有些不合適,畢竟師出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