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語氣平緩,可聽在諸位耳朵裡卻字字驚心!
旭王早已瞧見,心頭疑雲遍佈,江淮的話一出,他頓時成了衆矢之的,只得無力辯駁:“怎麼會……”
溫令漪臉色慘白,顫抖着指着他:“殿下……不知央兒哪裡得罪了殿下……要遭此滅頂之災啊……”
慕容秋的怒氣則更上一層樓,方纔席間對旭王的好感一瞬全無,字字質問:“殿下,您這是何意啊!”
旭王百口莫辯:“替人尋仇的事,青雲齋向來單獨行動,不經我手,我也不知道,許是曹公子得罪了什麼人,被人尋仇了吧……”
“笑話!”江淮聲音凌厲,眼底冰封千里,“我表兄初來長安,人生地不熟的,怎麼會有仇家尋仇,分明是有人蓄意暗害!”
廂房窄小,拉着厚厚的帳幔,江淮鋒利的聲音同曹央的血氣摻雜在一起,一下一下的衝着旭王的思緒,他自知有理難辯,好半天才說道:“我……我也不知道……。”
江淮連連冷哼,暗瞟了一眼慕容秋:“我還以爲殿下有多看重舅舅,今日還親自登門拜賀,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你……”旭王氣衝胸口,江淮這幾句話看似沒頭沒腦,卻時刻暗示着慕容秋,是自己殺了曹央!
“君幸向來性子耿直,說話也衝動了些,還望殿下多擔待。”慕容秋面色陰沉,似有山雨欲來之勢。
旭王心底‘轟隆’一震,慕容秋此刻幫着江淮說話,怕是已經認定她的指控了。
“今日鬧出這一檔子事,實在是掃了大家的興致,就都請回吧,改日老夫再設宴小聚。”慕容秋揮手,語氣不容置否。
話說到這,諸官也不好意思再看熱鬧,紛紛道了幾句節哀的話便離開了,唯有旭王不肯挪步,想說些什麼挽回局面。
慕容秋心底涌上一層厭惡,直截了當的悶吼道:“君幸!送客!”
逐客令一下,縱使旭王臉皮厚如城牆也撐不住了,他雙目眥紅,大力的甩袖離開。
江淮左右各瞟一眼,面無表情的跟了出去。
旭王腳步匆忙,踏得院中殘雪飛揚,他實在是想不通事情爲何會發展成這樣,自己半年的努力在電光火石間竟全白費了!
“殿下留步。”江淮飛速追上,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舅舅正在氣頭上,殿下切莫生氣。”
旭王止步,回頭盯着她:“大人說得好聽,方纔在房裡可不是這個態度。”
“方纔是什麼態度?”江淮故作不知。
旭王最恨她這一手裝傻充愣,不由得切齒道:“方纔,你言辭鑿鑿,字字縫隙皆在打壓於我,現下卻要我切勿掛懷,笑話!”
“殿下太心急了。”江淮笑着,片刻微嘆了口氣,“即便是您與那曹央有仇,也不該誤了您今日的‘大事’啊,這下子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好端端的與舅舅結了樑子。”
“我沒殺曹央!”旭王氣極反笑,兩種情緒在臉上不停交織,“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把他殺了!”
“殿下真是急糊塗了,我看沒看到不要緊,重要的是舅舅信了,這就夠了。”江淮雲淡風輕的語氣中夾着一縷得逞的意味。
旭王打量着她那與時態不符的神色,霎時脊背一涼,猛然想起不久前,她所說的那份藏在府中的大禮,脫口便質問道:“是你殺了他!”
江淮泰然自若,似是意料之中:“殿下說笑了,這曹央再不濟也是我的遠親,自己兄弟死了,我又有什麼好處?”
“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旭王眼神滾怒,他甚瞭解江淮,知道她這個人手段狠毒,卻不曾想她連自己親戚都能殺害。
江淮不屑一笑:“那殿下又要如何?眼下舅舅認定了是您殺了曹央,即便反咬我一口,也只會被人當做狗急亂跳牆而已,既失了顏面,又未脫清,划不來啊。”
“我從未見過如此歹毒的人,連自己的親人都下得去手。”旭王緊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盯出個洞來,卻又實在不明白她爲何要殺曹央陷害自己,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也只能用她欲打壓自己爲由來搪塞疑惑。
“我何時承認是我殺了曹央啊?這殺人的罪名我可擔待不起。”江淮睜着黑亮亮的眸子,語氣戲謔,“只可惜……舅舅請的戲班兒白跑了一趟,不過,倒是殿下今日讓我看了一場好戲。”
旭王被她羞辱,眼底的憤怒幾乎要蹦了出來,卻還是隱忍不發,自己今日所背的罪名已然夠多,可不想再加一個氣急敗壞,毆打女史的過錯。
“殿下知道今日戲班兒要唱什麼戲嗎?”江淮繞着他走了一圈,淨白的裙襬緩緩展開,彷彿初冬悄綻的梅花,“我猜該是南柯記吧,眼見他將得逞,眼見他滿盤崩,忙活了半天不過是黃粱一夢,到頭來一場虛空,只做了跳樑小醜,博人一笑罷了。”
旭王氣的脖頸滯悶,好像被人狠捶了一拳,險些吐出一口老血:“你……”
江淮表情明亮,一下一下的用摺扇打着手心,檀口輕吐:“爲今之計,殿下還是先想想,舅舅正在氣頭上,若此時再爲您向皇上進言,說的……恐怕就不是什麼好聽的話了……”
旭王雙目眥紅,血絲一根一根的蹦了出來,惡吼道:“江淮!”說着,再也壓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拳打了過去!
江淮側身躲過,靈巧的身型宛若一條搖擺的細蛇,她抓住時機,伸出右手飛快的順拳而上,在他那暴起手筋處用力一彈!
旭王悶哼一聲,汗珠如雨下,在自尊心的驅使下,他又出了幾招,卻因爲心神不定被江淮尋得破綻,一一破解。
“放肆!”
他氣急,一拳打在臨旁的樹上,‘轟——’的一聲,巴掌大的幹樹皮紛紛脫落,憤怒之餘,還震下一場枯葉雨。
天,霎時間又涼了涼。
江淮任由那乾枯的樹葉刮過臉頰,發出‘沙沙……’的聲響,擡頭,順手接過落下的一隻雛鳥,它羽毛半褪,氣息奄奄,眼皮都擡不起來。
她擡眼,一雙毒蛇般詭狡的眸子盛滿了壞笑:“原以爲是鳳凰,其實不過是一隻將死未死的麻雀罷了。”
江淮的聲音極爲荒涼,旭王聽着,憤怒的心尖劃過一股又細又長的寒意,眼瞧着她一點一點的收緊五指,那隻雛鳥撐開眼皮,張開嘴角發出最後一聲悲鳴。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