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畢竟是在御景殿前,太后一向不喜歡貞才人,江淮只好強迫着架起她的身子,往外面走了走,到了一個拐角,這才放開手說道:“才人,這才幾天不見,您這是怎麼了?”
貞才人脫力,跌坐在冰冷的地上,陽光從旁邊打下來,照在身上都是沉的,她痛失愛女,受打極大的打擊,這會兒哽咽兩聲,蕭瑟道:“御侍大人,容是被人謀害的,她纔不會與人私通。”
她伸手,猛地抱住江淮的右腿,仰着頭心酸道:“御侍大人,我求闔宮滿院,她們都不肯幫我,您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求您幫容那孩子說兩句話,叫皇上知道,她是個好孩子,她沒做那沒臉沒皮的事。”
江淮頭一次見她這麼狼狽,心下一嘆,蹲下來爲難道:“才人,如今公主已薨,李子清又被貶走了,唯一的證人暖兒也不在了,這件事,已經是迴天無力了。”
貞才人固執的搖着頭,眼淚濺的哪都是:“不行!”她再次抓住江淮的領口,惡狠道,“不行!我是容的母妃!我要你們還她一個公道!”
北堂眸光一凜,想要拉開她,卻被江淮止住了。
那人攥着貞才人冰涼刺骨的手腕,蹙眉勸阻道:“才人,皇上不想把這件事再翻出來了,您還看不出來嗎?”頓了頓,將她輕輕推開,“以病逝爲由下葬,就是要掩藏真相,您若是這樣繼續胡鬧,百害無一利。”
貞才人先是一愣,隨後面目變得極其猙獰,咬牙道:“可容死的太慘!”說完,又轉爲悲慼,再次攥住了江淮的手,懇切道,“御侍大人,我求您了,我給您跪下,別叫容就這麼死了,她還那麼小……”
江淮有些無奈,垂眸道:“貞才人,我知道您不想讓公主這樣平白冤死,可她到底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失了身,身爲公主,還未出閣便這樣私會男子,皇上沒有深追究,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用力掙開貞才人的手,她站起身,語氣有些鋒利:“您若是這樣糾纏,全天下就會知道,長春公主不是病死的,而是深夜私會外男,**之後羞憤所致,把自己吊死了,這難道就是您要的公道嗎?”
貞才人瞪眼:“可李家……”
“李子清已經被貶去南疆了。”江淮打斷她的話,語氣肺腑,“皇上無故將他押配去新城,很明顯,就是想將此事徹底做個了斷,如今事情了了,公主下葬,李子清被罰,您難不成非要將這樁皇室醜聞宣揚出去,到頭來,丟的還是長春公主的人,叫她在下面也被人戳脊梁骨啊。”
貞才人這段時日鑽了牛角尖,聽江淮這麼一說,倒是反應過來,眨了眨空洞的眼睛,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悲徹慟哭:“我的容啊!”哭了兩聲,又猛地擡頭盯着江淮,眸光一閃希冀,“可此事不一定是李子清做的,說不定是另有其人!”
江淮微抿脣瓣,給了她最後一擊:“棺已上釘。”
貞才人聞言,心臟抽痛,是了,皇上已經宣佈了這件事情的結束,那麼就算不是李子清做的,也必須是他做的了,聖意之下,誰又能翻得身呢?
只是可憐了自己的女兒,這羣虎豹狼豺在獵場搏鬥撕咬,最後死去的,卻是最無辜的長春,叫她成了權術的犧牲品。
她想着,頹唐的靠在冷牆上,呼吸出的氣都沒了溫度。
江淮瞧着她這樣,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可事到如今也勸不了什麼了,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都說了,索性她無侍女跟隨,便叫北堂送她回呈祥宮。
等江淮走了,北堂瞧着貞才人,她渾身僵硬,四肢髒亂,哪還有一點素日端莊的樣子,儼然路邊將將餓死的乞丐,若不是那胸口還起伏着,還以爲真死了呢。
北堂沒辦法,也沒伸手,只是道:“才人,屬下送您……”
“這不是貞才人嗎?”
北堂聽聲回頭,原是皇后身邊的蘭摯,她蹙着眉頭疾步而來,一把推開那人,蹲下來查看貞才人,可憐道:“您怎麼在這兒坐着啊?身邊連個宮女也沒帶。”
回頭,蘭摯質問北堂:“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北堂居高臨下,鐵青着一張臉,乾脆也不回答,轉身走了。
蘭摯沒有追究,反而是扶着半死不活的貞才人起來,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小聲道:“才人,別在這兒坐着了,皇后娘娘叫您去昭陽殿。”
貞才人彷彿聽不到,還是蘭摯又重複了一遍,才擡起腥紅的眸子,啞聲問道:“卓華?她要做什麼?”
蘭摯聽到她直呼皇后的名諱,嚇了一跳,趕緊提醒一聲,隨後,眼中精光一現,意味深長的說道:“才人,奴婢也不怕您惱,闔宮都知道您不受寵,長春公主也不大入得了皇上的眼,這樣平白死了,也沒人幫着伸個冤。”頓了頓,在貞才人逐漸復甦的眸光中,繼續道,“皇后娘娘心疼您,想幫您。”
貞才人猶如溺水之人,將蘭摯的手當成救命稻草一般死攥着,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道:“真的?皇后怎麼說?”
蘭摯被她攥的疼的呲牙咧嘴,硬抽出來,安撫道:“才人,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待會兒您去了昭陽殿,不就知道了嗎?”
貞才人登時火燒屁股,拉着蘭摯就要往昭陽殿的方向走,卻被攔了下來,那人面露爲難,打量了一下她身上,低低道:“才人,您別心急,娘娘也不跑,這樣,蘭摯送您回呈祥宮梳洗一下,吃些東西,再帶您去昭陽殿也不遲。”
貞才人微喘了口氣,低頭瞧着自己滿身的狼狽,鼻腔一酸,點了點頭。
蘭摯見勢,扶着她往呈祥宮走去,一邊瞪着路過的宮人小廝,一邊湊在貞才人耳邊,慢條斯理道:“才人,我們娘娘自打聽說長春公主出事,在昭陽殿,那是日日抹眼淚。”停了幾秒,繼續道,“待會兒瞧您消瘦成這樣,又該哭了。”
貞才人點了點頭,薄脣直顫:“多謝娘娘關心。”又抽泣一聲,這才感嘆道,“在這宮裡,我沒有受寵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叫錦上添花,如今落魄了,才知道,唯有娘娘會雪中送炭。”
蘭摯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