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將近十個月的時間裡,喬若初都沒見過林君勱,只知道他在江西、湖南一帶打仗,都是一些小規模的戰役,政府沒有進行過多的宣傳,她從前方收到的也都是報平安的電報或者信箋。
4月中旬林君勱那邊傳來好消息,他參與的上高戰役打了勝仗,他因軍工被授予陸軍中將,官職上也升了一級,成了新組建的第六戰區的副司令。
並且是幾大戰區裡最年輕的副司令。
喬若初在重慶和辜駿、夕諾等人一起,投入了民間爲國募捐的事宜。
重慶的日子越來越艱難。
日軍的封鎖越來越緊,轟炸越來越頻繁,外面的物質運不進來,當地的生產被破壞的十分嚴重,通貨膨脹一天比一天嚴重。
喬若初和將士家眷們的日子不太好過,她們帶的幾個小的孩子挑食,偶一買不到可口的東西就要哭鬧,把大人們弄的煩躁不已。
周玉成的孩子倒是乖的,就是膽子太小,只要有一點兒爆炸他就嚇的躲到地下室裡,瞪着兩隻大眼睛默默流淚,問什麼都不回答。
他的奶孃楊嫂一直說這孩子的性格有問題,不知道將來長大了會不會好起來。
喬若初很內疚。
夢娘把孩子託付給她,她幾乎沒怎麼操過心,一直都是他的奶孃楊氏在照顧他,楊氏不識字,雖然爲人穩重,但畢竟在教育孩子方面,不能夠盡如人意。
“慶慶,你怎麼不說話呢?”喬若初問他。
三歲多點的孩子聽了擡起漂亮圓溜的大眼睛問:“你是我媽媽嗎?爲什麼你從來不讓我叫你媽媽?”
喬若初想起夢娘,心頭一酸,把孩子抱到懷裡,“慶慶,我不是你媽媽,你媽媽出門辦事去了,等慶慶長大長高了,她就回來了。”
小孩子“哇”的一聲哭了,“我想我媽媽。”
“孩子,你媽媽也想你,可是她真的有事”喬若初說到這裡,無意中瞥到楊嫂一臉的憂色,便問:“楊嫂,你是不是有什麼話?”
“太太,咱們常說的,母子連心,慶慶他娘,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忽然哭的更厲害。
“楊嫂,你看着孩子,我出去打聽一下。”喬若初雖然不知道夢娘具體去了哪裡,但她知道有個人肯定知道她的下落。
徐恩曾。
夢娘不可能傻到真的拿着槍去上戰場,據喬若初的判斷,她肯定是撿起老本行,投到中統的門下去了。
喬若初找到徐恩曾的辦公室,他聽到通報,略整了下衣領親自出來迎接,“我今天早上來辦公室的路上看見一樹桃花開的正好,沒想到這桃花運跟着就來了,真想不到是林太太要來啊。”
“徐主任擡舉了,我今天來是想向您打聽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太貿然了?”她在來的路上有過猶豫,不知道這事兒是否需要和夕諾他們商量一下。
徐恩曾的目光落在喬若初身上良久,才“呵呵”一笑道:“林太太有什麼話儘管說,只要是徐某人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
到了他的辦公室,落座,徐恩曾就示意他身邊的人到外面候着,弄得喬若初有幾分的尷尬,她開門見山道:“徐主任的手下可收過一名叫夢孃的女子?”
徐恩曾皺了一下眉,“夢娘?真名叫什麼?”
喬若初費力回憶了一下,緩緩說:“她從夫姓周,名叫一曙。”
“週一曙。”
徐恩曾唸了一遍,思考片刻,微笑着對喬若初說:“鄙人需要個三兩天的時間查詢確認,勞煩林太太耐心等一等。”
“麻煩徐主任了,那我三日後再來。”喬若初站起來鞠了個躬向他表示謝意,之後就要告辭。
“不急,不急。鄙人這裡有一些巴黎香水、雪蛤、燕窩之類的女人家用的東西。”徐恩曾打開了身邊的保險櫃,從中抽出一些貴重之物擺在喬若初面前:“放在我這裡可惜了,可對於你們來說,戰時物質緊張,手裡攥着錢,卻又沒東西可買。”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不瞞徐主任,若初生市井之家,生活粗陋,於這般珍貴物事兒”喬若初淡然淺笑道,壓根沒用正眼瞧那些東西,“還是不做那暴殄天物之舉了。”
曾見她雖然自稱出身不高,但渾身上下散發着梅花般的清高,其氣質韻味完全不輸上流社會的名媛貴女,心中愈加不捨,面上卻平常地道:“這些俗物污了林太太的眼,徐某慚愧,慚愧。”
“是若初高攀不上,讓徐主任見笑了。”喬若初尷尬地寒暄着。
聽聞徐恩曾此人衆多,甚愛留戀花叢,即便有夫之婦也不放過,她心裡起了警覺,額頭滲出密集的細汗。
好在徐的下屬有急事報告,喬若初像得了大赦一樣,倉惶告辭出來。
三日後,她正在猶豫要不要再次去找徐恩曾,周玉成的孩子慶慶忽然發起高燒,小臉燒的通紅,喬若初只得先帶着楊嫂把孩子送醫院看病,夢孃的事,只能換個時間再說。
孩子入院的次日,徐恩曾那邊主動送來消息,夢娘在上海刺探日僞政府情報的時候,不慎暴露,被抓了起來,如今關在76號,怕是活着出不來了。
喬若初嘆了口氣,她知道徐恩曾這些人,是不可能動用力量去救夢孃的,營救需要調動各方的力量,耗費巨大,還未必能成功,況且,夢娘僅僅是個普通的情報人員。
更沒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頂多在她死後發個勳章什麼的意思一下。
看着臉色蒼白的孩子,喬若初的心如被錐子紮了一般疼痛,難道就坐視他成爲無父無母的孤兒嗎?
難過許久,喬若初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儘自己的一點兒力吧。
她從醫院出來叫車去找辜駿。
“若初,你打算救周夫人?”姚思桐聽了事情的來由,不停地搖頭,“76號是什麼地方,進去的人根本不可能活着出來,何況咱們又在重慶,這隔山邁海的,傳遞個消息都難吶。”
喬若初沉默一會兒,看着辜駿說:“或許相城盧家的人可以幫這個忙。”
“盧家?”辜駿和姚思桐齊聲問。
喬若初點了點頭,“我記得盧家的大公子盧東霄前年重新回了上海,如今和人關係打的,德日又結成了同盟,這樣一來日本人會不會賣人的面子?”
喬若初是想通過人輾轉到日本人,再找人給日僞漢奸那邊送些錢,把夢娘撈出來的機率還是有點的。
她復又看向辜駿,欲言又止,聽說盧東梨至今沒有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還鍾情於他的緣故。
姚思桐也知道這件事情,她忙道:“盧家的人不可能會幫忙的,若初,我勸你還是不要枉費心思了。”
“思桐,那也要試試再說。”辜駿聽妻子的語氣這樣生硬,眸中有些淺淺的不滿,轉向喬若初說:“咱們現在就到盧家去走走。”
喬若初看見姚思桐受了丈夫的輕責委屈而難過的表情,心中不安,“辜公子,還是算了吧。”
她打算獨自到盧家去,先探探口風再說。
“若初,你等一下。”辜駿叫住她,進裡屋拿了幾根金條出來,“盧家是生意人,咱們不先表達點誠意怎麼行。”
喬若初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她就這樣空着兩隻手去,未免太盲目了些。
“辜公子,我去家長取點東西來,咱們盧公館匯合吧。”事到如今,她想救夢孃的心遠大於在乎姚思桐的情緒,瞥了她一眼,匆忙告辭回去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