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擂臺上與風無影比試那場,在場大多數人並未再見過她出手,這徒手便斬了凌霄莊莊主的首級,不由得面面相覷,心下駭然,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莫青璃微微側頭,輕笑道:“怎麼?這就怕了?”
南清築藏在人羣中,脣角微不可覺的往上彎了一下。敢同凌宇來這裡擒莫青璃的,自都不是什麼窩囊熊包的人,當先便有一人騰空而起,大喝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我穆世文先來試試你的本事!”
青龍長刀夾雜着萬鈞之力當頭劈下,莫青璃不躲不避,隨手一劍揮過去,動作優雅從容的好像實在舞劍,可下一刻,那清言宗宗主便忽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整個人被一劍劈成了兩半,歪倒在一邊,血髒橫流。
血霧噴起一丈高。
莫青璃執佛珠的手撣了撣右袖上沾上的臟器碎片,哂道:“米粒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她右手執劍,劍尖隨意點在地上,臉上的笑意略帶譏諷,竟沒有幾個人看清她是如何動作的。
穆世文倒在地上,整個人不斷的抽搐着,一隻手兜在自己腹部,想將從裡頭流出來的腸子塞回去,奈何破的洞實在是太大了,他剛剛放進去,又嘩啦全部流了出來。終於,穆世文喉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眼睜睜看着自己膛開肚破,頭一歪斷了氣。
空懷大師不忍的閉上眼睛,手指飛快的捻動着檀木佛珠,喃喃道:“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空懷大師連唸了三遍《往生咒》。
七星坊韓荃坤走到空懷身邊,臉色難看的與空懷比肩而立,低聲道:“大師,單打獨鬥不是這魔頭的對手,一起上吧。”
空懷點點頭,手中赤金禪杖在地上一杵,朗聲道:“阿彌陀佛。”
他功力深厚,這一聲蘊含內力,震得在場英雄俱是心中一凜,被莫青璃震懾住的驚懼盡數消散,各顯神通的衝向莫青璃。
這一次混戰,比前一次更加慘烈,儼然成了人間修羅場,蒼穹大慟,幽冥鬼哭。
莫青璃提着她的承影,在人羣中不斷穿梭來去,真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條一條的索命,她身上的袍子髒污不堪,血跡斑駁,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渾不知疲累爲何物。
向天笑抱着凌宇身首分離的屍身,只覺得眼前一片一片的發黑,整顆心臟被人橫生劈掉了一半,他轉過頭死死的盯着包圍圈中的莫青璃,雙目幾欲噴出火來。
“啊!妖女,我要你給凌大哥償命!”
向天笑嘶吼一聲,提起插在地上的九環大刀,疾風驟雨般撲了上去,一刀劈向莫青璃胸口——開山斷嶽、石破天驚,那是他的成名絕技,手上的經脈被真氣鼓得彷彿要爆體而亡。
他就算不要這條命,也要殺了這妖女。
那是迅疾如閃電、洶涌如江海的萬鈞之勢的傾盡全力一擊,莫青璃瞳孔微縮,似乎有些意外,以她現在的實力仍舊只能側身避開要害,便橫下心,以肩膀的血肉之軀硬抗了這一刀,在刀刃橫切入她肩膀的同時,承影也遞進了向天笑的心口,向天笑一口血吐出來,雙手仍死死握着刀不鬆手,他嘴角含着瘋狂又決絕的笑容。
“哈……哈哈”向天笑嘴裡含着半口血,眼珠睜得大大的,拼命對上莫青璃的視線,道:“你……不得……好死。”
只聽莫青璃說道:“是麼?”
然後向天笑覺得手腕劇痛,拿刀的雙手竟被她齊腕削下,緊接着身子一空,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雙手血流如注,他掙扎着往凌宇的屍身爬去,像條垂死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身子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跡,讓人幾乎懷疑他的血都要流乾了。
最終在離凌宇一尺之隔的距離停下了,再沒有了動靜。
韓荃坤當機立斷,抓住機會,從身後偷襲而至,莫青璃聽到風聲,下意識便提氣,但是向天笑的刀卡在肩膀上,這口氣竟沒提起來,鍾離珞此時正與空懷大師糾纏,無法飛身來救,莫青璃當即又受了一劍,染成了個血葫蘆。
這時,忽聽得一陣尖銳的笛聲,笛音極細,嘔啞嘲哳,極爲難聽,然而又似乎無孔不入一般,常人聽起來只是覺得刺耳,對動物可不是這樣了。
幽謐血腥的樹林中又開始窸窸窣窣的響動,有什麼東西在地上極快的躥行,毛骨悚然。
韓荃坤還待再補上一劍,面前卻迎上數十條陰森森的眼鏡蛇,尖頭三角,蛇嘴裡的毒牙尖而利,去勢如虹的朝他咬過去。
他剛把毒蛇解決掉,卻發現周圍聚集了大片的蜈蚣、蠍子、蟾蜍、壁虎、蜘蛛,色彩斑斕,凡是樹林裡能有的毒物,一個不缺。在雪亮的月光下,更是駭人。
韓荃坤嚥了咽口水,幾乎要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放在往日他自是不懼這些畜生,現下正與人打鬥,還要防着這麼多毒物,死無全屍,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韓荃坤沉下心思,目光一凝,投向了不遠處樹下橫吹竹笛的年輕女子,她身邊只有一個孩子和一個女人,韓荃坤長劍橫掃,將腳下的毒物盪開,身子騰空而起直刺連城。
黃槿忙將彎刀一帶,“鏗”的一聲將長劍格開,黃槿刀法雖精,但畢竟與韓荃坤這種絕頂高手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百十回合後便敗下陣來,若不是連城以血肉之軀替她擋了一劍,只怕要是命喪他之手。
連城踉蹌一步,趴在黃槿肩頭,笛音越發急了,尖利的像要撕裂什麼東西一樣,聞聲而來竟有一條數丈長斑紋巨蟒,蛇尾一勾,緊緊纏住了韓荃坤的身子。
晨光熹微之時,這場人和人、人和毒物的混戰才結束,曾經在夜裡映紅整個西方星盤的象徵着莫青璃的那顆妖星,如今也慢慢被太陽湮沒。
莫青璃一把抽出深埋在空懷大師胸口的劍,腳下是屍山血海,她眉眼鮮亮,被血染就得通透而奪目,腦後的紅色髮帶早已斷裂,長髮混着鮮血溼漉漉的粘在臉側,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
鍾離珞站在離她十步遠的距離,默不作聲的看着她。
想殺她的人都躺下了,莫青璃呆立着,雙眼一片茫然,好像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倉皇,良久,她手腕失力,承影“叮”的一聲落在地上,莫青璃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她跪在屍山血海中,頭顱低垂。
鍾離珞想過去,剛擡了一步腳,便被莫青璃喝止:“別過來!”
她只得站在原地不動。
莫青璃擡起頭,雙目仍舊血紅,然而身上的戾氣與殺氣卻慢慢消弭了,她將身子蜷縮成一團,小心翼翼的捧着手裡的檀木佛珠,神經質般呢喃道:“佛祖,佛祖,弟子錯了。弟子口口聲聲懺悔罪孽深重,卻絲毫無悔過之意,如今只因爲我想活着,我要活着,所以他們全都死了。弟子……弟子錯了,求佛祖責罰。”
她此時正陷入執迷不可自拔,身子不可控制地發着抖。
鍾離珞趁機走上前去,蹲下來撫摸着她的頭,柔聲勸道:“江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今日是他們要殺你,是他們是死有餘辜。”
莫青璃看她一眼,又像受了驚的小鹿一般往後縮,目光躲閃。
“不,你……你騙我,我不相信。”
鍾離珞緊跟上去,一把將她攬在了懷裡,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背,聲音柔得幾乎可以掐出水來:“我幾時騙過你,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
“相信我!”
莫青璃身子終於平復下來,就在鍾離珞以爲她已經安靜,準備帶她去治傷時,莫青璃卻從她懷裡慢慢掙脫出去。
她以一種低沉近乎溫柔的聲音道:“你知道麼?這些日子以來,只要我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那些曾經枉死在我手上的人。他們拉着我的手,邊哭邊說:‘你爲什麼要殺我呀?爲什麼呀?’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們,我就往後退,一直往後退,可怎麼也逃不開。對了,還有那個小女孩兒,她比長安小那麼多……”
莫青璃伸出兩手比劃了一下,脣角兀自含笑,只是她的笑比哭還難看:“對,大概就這麼大,軟軟的一小團被她親孃護在懷裡,她眼珠又黑又亮,就那麼直直的看着我脆生生道:‘姐姐,我娘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們都是好人,你能不能不殺我們?’不殺她們?呵,當然不能了。我殺了她,毫不猶豫的一劍殺了她,當時血濺了我一臉。”
“我後來常常想,要是那孩子長大了,又會是什麼模樣?”
鍾離珞截口打斷她:“別再說了。”
莫青璃搖搖頭,兀自道:“不行,你瞧那孩子,現下正看着我呢。喏,就在你身後。”
鍾離珞一時間覺得毛骨悚然,她回頭往後看,哪裡有什麼孩子?她伸手搭上莫青璃完好的一邊肩膀,輕輕搖晃,急道:“你快醒醒,那是你的幻覺。”
莫青璃食指抵脣,不滿的瞪了她一眼:“難得這女孩兒還願意見我,你別吵。”
鍾離珞還待再說什麼,莫青璃背後卻忽然出現一道灰影,那人來得好快,空中只掠下一道殘影,依稀可見其中寒光一閃而過。
鍾離珞下意識的向前撲去,一把摟住莫青璃,兩人同時摔在了地上。
莫青璃身上傷口被這一震,五臟六腑的疼痛一涌而上,她悶哼了一聲,終於回過神來,緊接着瞳孔便劇烈收縮了一下。
她身子被女人嚴絲合縫壓得緊緊的,心頭頓時涌起莫大的恐懼。
那人彎鉤如新月,赫然是她的死對頭——南清築!
作者有話要說:還以爲第二卷能完,我想太多……-_-A
感謝貓貓的地雷,和壕米的地雷~麼麼噠~愛老虎油(>^ω^<
ps:等放假回家我一定日更,立小綠字爲證!!要是我做不到,我就……我就回來刪了這些小綠字→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