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迷未去尋離苦,已在扶搖山遇見了他。這樣好的運勢,她可不願白白放棄。
她攔住嵐越的去路,理了理鬢髮,整了整衣衫,含着笑行了端正的禮。“阿迷見過公子。”然後用她亮閃閃的眼睛看着他。“敢問公子,可有婚配?”
嵐越有些意外,剛剛還要他放了小妖,此刻卻問他可有婚配。雖詫異,可卻也答了她:“未有婚配。”
阿迷笑得燦爛,連陽光都被比了下去。“我前日裡總是夢見自己是一株草,長於荒院,無人問津。有位公子憐我孤寂,日日澆水於我。誰知那小公子竟意外歸天,我與他便陰陽兩隔了。師傅說,那是我前世未盡的姻緣。便告知我,來這扶搖山尋一藍袍公子,腰間繫一黑色袋子。他便是我今生的夫君。”
嵐越聽得震驚,一時未語。阿迷背了雙手身子前傾靠近他,眨着眼睛問:“夫君何時與我成親?”
她離得近,嵐越可以看清她忽閃着的眼睛和纖長的睫毛,甚至聞到了她身上好聞的草木氣息。還未有姑娘離他如此近過。他愣了片刻,便紅了臉,慌忙拂袖而去,藍色衣袍都被帶出了聲響。她聽得他說:“荒唐!”
阿迷在他身後笑得歡暢,這一世的離苦竟是這樣可愛的。他終於有了許多人該有的情緒,許多離苦並未有過的情緒。她的心情好得像長在地上時,剛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又出了太陽。許久未有的歡喜。
阿迷一直跟在嵐越身後,嵐越越走越快,甚至用了輕功。可他發現,這個叫阿迷的姑娘,確是承了鳳鳴神醫的功力,竟甩都甩不掉。她一直離他幾步遠,不緊不慢地跟着。跟他下了山,進了城,穿過扶搖城裡大大小小的街巷。直到她跟着他進了落腳的客棧,上了樓,開了房間的門,她也欲進門時,嵐越才住了腳步,無奈地看向她。
“姑娘請回。若有需要,嵐越願贈馬車,送姑娘回棲鳳山。”
阿迷聽得,立刻扮着姑娘們嬌弱的樣子,紅了眼眶。“公子這是嫌棄我嗎?我既已辭了師門,斷沒有回去的道理。天大地大,阿迷沒有親人,若夫君也不要我,那我何去何從呢?這人世間並沒有什麼值得牽掛,那便隨逝去的父母去了吧!”她越說越難過,最後竟落了淚。
嵐越聽她說得情真意切,眼淚越掉越多,終究狠不下心。也罷,眼看天要黑,只好明日再做打算。他向樓下喚了聲:“小二,勞煩開間上房給這位姑娘!”
阿迷擡頭已是一臉笑意,哪裡還有剛剛梨花帶雨的模樣。“謝過夫君!”她施了一禮,便歡快地跑開了。嵐越覺得,有些後悔。
阿迷房間就在嵐越旁邊,她躺在牀上睜着眼睛,開心地想要抱着被子滾一圈。她的離苦還未被別人搶了去。雖說他是收妖師,卻比小和尚時靈動了許多。阿迷覺得這就夠了,她的心沒有白白給了他。
等到午夜,阿迷思量着嵐越睡熟了,便悄悄進了他的房間。她給嵐越下了昏睡訣。嵐越雖是凡人,功力卻並不弱,所以她的昏睡訣只能維持一個時辰。她坐於牀前托腮看着此時的他。他此時是一點妖氣都無的,不知是誰隱了他的妖氣。
她見過離苦睡着的時候,總是皺着眉頭,心事重重。現在的嵐越睡着卻是坦然的,她的離苦也該活得這般安然一些了。
阿迷說:“離苦,好久不見!”
阿迷望了他許久,直到想起正事還未辦。她取了他的收妖袋,從窗戶翻到了外面空無一人的街上。她將收妖袋打開,放出今日收進去的小妖。若過了今晚,便只有收妖袋的主人才能放得出來了。
那小妖竟是一隻貓妖。化作男子模樣的貓妖實屬少見。
他立於她面前,單膝跪地行了禮。“謝姑娘救命之恩!”
“莫高興太早,你且與我交代,嵐越爲何收你,不得有半句假話。若你真傷人性命,那便繼續回收妖袋裡化血水去!”
小妖站起身連連後退。“未有,未有。我擇妖怪道就是圖個方便,只需這法力就夠了。我自認定力不夠,也怕失了本心,成妖后便不再修煉了。只願做個快活的散妖!”阿迷探過他,確是成妖后法力便未精進過。“那日我本在山腳下一大石上化了本體睡覺,誰曉得來了個小男娃,不知怎的爬上石頭枕在我身上也睡了。我睡醒後便化了人身,竟將他從石頭上推了下去。石頭有些高,他摔下去便不省人事。我正下去探他,就被那嵐越看見。尋常妖怪看到收妖師自是要跑的啊!這一跑,他倒認定是我害了那小娃娃。他將娃娃送回家,就來尋我,追了我許久!”
阿迷無奈地笑了,離苦這世還是這樣尊禮守規。他許是覺得妖怪就是妖怪,就是要收的。其實,哪有絕對的好與壞呢?
“你可保證所言非虛?”
“不敢誆騙姑娘,願用性命擔保!”
“今日,我且放你走。成怪成精都是自己的選擇,望你好自爲之。”
那小妖道了謝,化作一隻黑貓奔入黑夜裡。
阿迷了了這樁事,又翻窗回了嵐越房間,將收妖袋置於原位。察覺時間所剩無幾,纔回了自己房間。
嵐越起了大早,與掌櫃說,上房的那位姑娘若下樓來,便將錢袋交給她,說他已離去,請姑娘不必再尋。他給她留了足夠回到棲鳳山的銀兩。
交代完後,嵐越就隻身一人上了路。他出扶搖城一路往南,走到日至中天,才尋了個河邊樹下的陰涼地坐了下來。想那姑娘必是追不上來了。他自河裡灌了水,拿了乾糧正要放進嘴裡,便聞到一陣草木氣息,身後有聲音傳來。
“夫君這是要去往何方?”
嵐越頓時石化在當地。半晌後,他轉頭看到的就是阿迷笑盈盈的臉。阿迷拿了嵐越的乾糧放回袋子裡,依舊笑着同他說:“夫君,我抓魚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