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圖、富士山,面前這堵牆上佈滿了鮮血的痕跡,斑駁的牆體佈滿了裂縫,有些地方已經看不清了,這是一幅老畫,接近地面的位置已經被潮氣腐蝕了大半。
裴罪想用鬼眼去看個究竟,卻發現那幅畫上佈滿了烏沉沉的鬼氣。那些鬼氣似乎在遮擋着什麼,反而讓裴罪的鬼眼派不上用場。其餘人似乎也發現了異樣,孟紀靈將蓮花燈伸向那幅畫,這纔看清楚陰暗角落裡的畫面。
雖然已經看不清楚了,但是依稀能夠看見一羣一絲不掛的女人瑟縮在角落裡,她們的眼神毫無意外的死氣沉沉,鮮血染紅了畫面,已經分不清楚是本來畫裡面的顏料,還是當年戰亂後留下的鮮血。
奇怪,裴罪微微皺眉,他總覺得這面牆沒有那麼簡單。沒有顧忌衆人驚訝的眼神,裴罪一步步朝着那幅畫走去。
“阿爹……”
“裴罪……”
裴罪已經聽不到他們的呼喊聲,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條小路,兩邊簇擁着五顏六色的花朵。裴罪此時連鬼眼都要忘記了,只知道要一直往前走,那裡有一處櫻花院子,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層粉紅色的雲彩。
越來越靠近了,他能聽到不同於中國樂曲的旋律,還有一處樓臺,裡面有個穿着和服的女人正在唱歌。
櫻樹之花,何時綻放。山麓莊中,何時綻放。
櫻樹之花,何時芬芳。七子顏笑,玩耍時常。
櫻樹之花,何時飄蕩。七子詠歌,沉入夢鄉
櫻樹之花,何時凋亡。七子逝去,魂昇天上。
怪異的音律,陰森的唱腔,還有那種僵硬的中文聲線。裴罪只覺得連身體都不受控制,漸漸靠近樓臺,那穿着和服的女人已經坐在石階上,靜靜的唱着……
白皙的臉上畫着濃濃的妝,紅色的脣微微輕啓,清幽的聲音緩緩揚起。一頭長髮隨意散在後背,一條白色的髮帶纏住髮尾。
她的聲音很飄渺,幾乎能勾起人的靈魂。裴罪此時雙目無神的朝着那女人走去,聲音已經變得不像他了:“早川,我回來了。”
“李毅君!”那女人眼神瞬間亮起,突然起身朝着裴罪奔跑了過來。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緩緩落下,她在距離裴罪只有半米的距離忽然停了下來。
“我爸爸呢?”早川瞪大水靈靈的眼睛看向裴罪。
裴罪不由一愣,但是身體卻已經像是被別人控制了一樣。他緩緩上前,輕輕抱住了她,一言不發。
“我問你,我父親呢?”早川掙脫他的懷抱,嘴脣微微顫抖:“不是答應過我,只要我把情報交給你,就不傷害我的父親嗎?”
此時裴罪就像個旁觀者一樣,欣賞自己的身體和麪前的和服女人開始各種恩怨交纏。這種情況他從來沒有碰到過,既沒有被鬼上身的感覺,但是那種無力感十分明顯。
裴罪就像是把命交到了別人手裡,連身體都控制不住了。只見他緩緩開口,截然不同的聲音再次想起:“早川,我是答應了你。可是……”
“我父親呢?”早川聲音雖然看起來很平靜,但是肩膀卻微微顫抖着。
“他已經戰死了。”李毅還是把最殘忍的消息告訴了她。
眼淚瞬間滑落,早川苦笑一聲,隨後轉身離去。
四周突然濃霧四起,等到裴罪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居然已經站到了剛纔進來的大廳裡。只是不同的是,這裡面到處都是穿着軍裝的日本人。
早川穿着一身凹凸有致的軍裝,臉上掛着些許肅殺。她大步流星的走進這裡,喝道:“井上,把李毅交出來!”
“二小姐,這個需要早川將軍的命令!”一個日本軍官走了出來,不急不慢道。
“混蛋,我的命令就是我爺爺的命令!”早川一鞭子抽了過去,最後鞭子卻擦着軍官的肩膀落在了他身邊的警衛員的身上。
裴罪剛想站的近一點,卻發現場景再次轉變,他居然站在一個牢房裡。裡面李毅被打了個遍體鱗傷,渾身是血的被幫在了架子上。
早川眼睛紅通通的看着他,哽咽道:“李毅,跟我回日本吧,我懷孕了!”
“是你把據點告訴日本人的?”李毅沒有看他,聲音冷冽。
“我是爲了我們以後。”早川泣不成聲的看向他,隨後走到李毅面前,用手微微觸摸自己的小腹:“我懷孕了,已經三個月了,李毅。跟我回日本,我們結婚好不好?”
“你走吧。”片刻的沉默,李毅的聲音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就當,我們從沒有見過。”
“我早應該想到,非我族類,必有異心。給你煲羊肉湯的胖大嬸是被火活活燒死的,老王叔的屍體上紮了整整四五個窟窿!狗娃子是被人活活剖了心,還有……”
“你別說了,別說了……”早川突然跪坐在地,她抱住李毅的腿,嗚咽不已。“他們答應我不殺人的,李毅,你相信我……”
“早川,那麼多人死了,我們怎麼能幸福的活着?”李毅突然擡起頭,看着這灰撲撲的牢籠,苦笑一聲:“你回去吧,把孩子打了,尋個好人就嫁了吧。”
“李毅!”早川突然站了起來,她狠狠拭去眼角的淚水,眼神緊緊盯着李毅的眼睛。“當初你不是也答應不殺我的父親嗎,最後他還是死在你們的人手裡!這是戰爭!”
“是,這是戰爭。”李毅緩緩搖了搖頭,這樣揹負國仇家恨的兩個人,怎麼可能走到一起。
“你真的不跟我走?”早川深吸一口氣,李毅卻已經將頭垂了下去。只要他擡頭看一眼,就能看到她那淚流滿面的模樣,就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可是沒有。
接下來又是一陣濃霧籠罩了整個視線,這次裴罪已經差不多有心理準備了。他看見了早川帶着可愛的孩子,教她認漢字,那個孩子長得很像李毅。
如果沒有戰爭,或許他們真的能夠在一起吧,可惜生不逢時。
緊接着,是戰爭的爆發。裴罪不知道期間早川還有沒有和李毅見面,但是卻從中知道早川派人悄悄把李毅放了出去。那孩子叫李圓,生於臘月,虛歲已經兩三歲了。
但就在這一年,發生了很多難以逆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