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爽心頭一跳,她平日一貫端莊,除了陳飛還沒有其他男子如此行事,下意識地就掙扎着往外抽胳膊。一掙之下,胳膊竟然很輕鬆地獲得了自由。這樣輕鬆的掙脫倒是與剛剛手臂上的力度不符,顧爽微微一愣的功夫,就聽到耳畔突然一聲低笑。接着是尚凡低沉的明顯帶着愉悅的聲音,還有溫熱的氣息一起撲了過來:“傻丫頭,快去休息吧,一會兒我來叫你。”
臉上無端的一熱,顧爽大囧之下,什麼理智冷靜都顧不得了,伸手扭開門鎖,急急地衝進了房間,關上房門的剎那,尚凡的聲音再次傳過來:“不用擔心,衣服裝備我都會給你準備了。”
房門嘭地一聲關緊,似乎將剛剛那個慌亂不安的源頭一起隔絕在另一個空間裡。
顧爽靠着門口的牆壁,微微地喘着,心砰砰地跳着,腦子裡亂糟糟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陳飛是在大學校園裡相遇相識,寧靜的校園清晨,早起慢跑並背誦英語的顧爽,邂逅了同樣早起鍛鍊的男生,初始的擦肩而過,慢慢的會互相微笑着打個招呼,再到後來的漸漸熟悉,相知,相愛,以至兩人畢業後不但沒有像大多數校園情侶那般勞燕分飛,更是抗拒了家庭的壓力終於走到了一起……
這場戀愛,從開始就是平靜而美好的,顧爽曾經也相信,這份感情會雋永相伴,終生不移。可沒想到,兩人頂住了社會的衝擊,度過了家庭的阻撓和壓力,卻最後病魔的突然降臨走到了這種地步。
顧爽的臉頰已經不再發燒,心也不再狂跳,就像那時板房雨夜裡一樣,絲絲的寒冷從骨髓裡鑽出來,滲透骨縫,冰冷了臟腑肌肉,她不自禁地縮進了身子,卻仍舊無法抵抗這種從骨子裡滲出來的冰冷。她的手抱緊了兩臂,然後依着牆壁緩緩地滑落下來,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自從那日在醫院見到陳中訓和陸敏之三人,她其實已經猜到了一些事情,再後來朱莉的坦白,只不過是證實了她心中的想法而已。
一直以來,她都想不明白陳飛爲什麼突然離去,變心嗎?爲了鄭雅薇?厭倦了和她辛苦打拼的日子?她不相信,不相信前一天還對她和寶寶一派溫情的男人,第二天會如此決絕地離開一去不回頭。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感覺,她不相信自己認定並託付終身的男人會是那般不堪。這也是她當初即使被趕出家門,帶着孩子無家可歸也堅持不見陳飛不離婚的原因。
可一天天過去,她被陸敏之一步步逼得沒了房子,被迫無條件離婚……那個她曾經全心仰仗全心依靠的男人卻再也沒有出現,連個電話都沒有。她的心從最初的疑惑,漸漸地變成了不甘,再到後來則成了怨憤。那口怨氣憋在心裡,讓她一步步挺直了腰板兒帶着寶寶走過來。即使失去了一切,她都沒有軟弱,沒有退縮,沒有失去好好活下去的念頭。
當感情被磨滅,被改變,完全成爲另一種負面的怨憤乃至仇恨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那個人居然是爲了她不至於過分傷心,不至於面對生死別離才選擇離開……這對於她來說,改變的太過突然,甚至她都不敢相信是否真實。可事實告訴她,她的理智也清楚地明白,這個看起來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實實在在地存在併發生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木偶,一個傀儡,一個棋子,被人毫無顧忌地操縱,理由僅僅是因爲對方的聖母情結。
狗屁的聖母情結!
即使修養再好,她也要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
憑什麼,憑什麼就知道她無法面對?爲什麼替她決定生活的方式?爲什麼連一句最起碼的徵詢都沒有?她想要大喊,她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思想有靈魂的人,她有自己的尊嚴和人格,她希望自己的決定自己的生活和命運,而不是由他人替她來決定!
很可笑的是,她這個被人無端操縱改變了命運的人,卻無法找任何人傾訴,更無法去找那個始作俑者討債。人家是爲了你好啊,即使過程中自己的財產被侵犯,人家也全額補償了呀,不,是超額補償。她原來的房子雖然能賣七十萬,可還有十幾萬的房貸沒還清呢!人家可是給了全額的賠償!
她還能說什麼?再說什麼,她都是無理取鬧,不知好歹。
種種的種種,她在得知所謂的事情真相後,乾脆選擇了逃避。
是的,逃避。
她無法面對,也不知自己該怎麼面對。
難道她要倍受感動,不顧一切地衝了去,痛哭流涕地去感謝?感謝那個人根本不顧她的意願,自以爲是地替她選擇了生活的方式和命運的軌跡?
她做不到。
她也不感動。
她甚至覺得,與其是這樣一個原因,還不如背叛來得好。哪怕是那個男人見異思遷變了心,她都能接受。誰讓人總會改變?
她藉着給朱莉買車,打發着心裡的憋悶,她毫不遲疑地答應尚凡來參加黑市花木交易,也是爲了擺脫心裡的困擾和煩躁。
只是,剛剛尚凡突兀的親暱動作,讓她尷尬了,讓她不由自主地聯繫起了自己唯二親近過的另一個男人,同時,這些被她勉強壓抑在心底深處的煩躁困擾,就藉着這個機會衝破了封鎖跑了出來。
攪得她腦袋裡彷彿有個鑽頭一般,尖銳地刺痛起來。讓她彷彿再次回到了舉目無親無依無助的悲涼和寒冷之時。
渾身冷地打顫,頭疼的讓她難以忍受,甚至致使她的胃也隱隱有暴動的感覺,中午吃下去的珍饈美味,一陣陣翻騰着,想要衝破喉嚨吐出來。
終於,她還是沒能剋制住腸胃的叫囂,衝進洗手間裡吐了個稀里嘩啦。直到最後已經吐無可吐,幾乎把苦膽都吐出來了,整個身體都要虛脫了,她才無力地癱軟在衛生間裡,就那樣根本無法估計髒污和形象,坐在了溼淋淋的地板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體才稍稍恢復了一點力氣。
腦子裡的煩悶和暴躁,似乎也隨着穢物一起吐了出去,空空的,木然不知所謂。
她慢慢地掙扎了起來,脫掉身上皺縮不堪的衣物,將自己的身體放到了淋浴噴頭下,任由溫熱的水流沖刷着,好像這樣,那些不堪的記憶和感覺就會被沖走,她依然能夠平靜自持,優雅端莊。
衝的都要脫一層皮了,顧爽才終於從水流下走出來。扯過一塊大毛巾將頭髮和身體擦乾,然後緩緩地走到洗手間的鏡子前,一張慘白如鬼的臉毫無意外地出現在鏡子中,披着溼淋淋的頭髮,彷彿溺死的冤鬼。
扶着洗漱臺,靜靜地和那個女鬼對視了一會兒,顧爽突然覺得乏味了。
不僅僅是不再研究鏡中的女鬼,更覺得自己真是活回去了。她糾結個什麼勁兒呢?
不管目前的生活是被迫還是怎麼的,她目前生活的很好不是嗎?寶寶很好很聰明很快樂,她的事業正蒸蒸日上,房子買了,車買了,身邊有朱莉,有周老太,有那些一直以來對她幫助扶持的老人,還有許許多多新近結識的朋友,她還有什麼可糾結的?
她問自己,對目前的生活不滿意嗎?
回答是毫不猶豫地,她沒有不滿意,她過得很充實。
那麼,不管什麼,都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那麼就讓它們成爲記憶吧!
就像溺水瀕死的人,突然發現,其實自己溺水的地方水並不深,她只要站起來,或許那水僅僅只到她的腰部。她已經擁有新生了,還有什麼不能放開?她已經看清了自己所處的情勢,沒有了危險,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想開了,顧爽身體的負面感覺就如黎明的黑暗,漸漸消退了去,最後日出之後,就是一片光明。
她擦了擦頭髮,看向鏡中仍舊蒼白卻明顯已經有了生氣的臉,翻出隨身攜帶的化妝品,非常耐心地給自己上了個淡妝,掩蓋了臉上的蒼白。
然後走出洗手間,找出衣服一一穿戴起來。
衣服是她一貫的風格,清爽幹練,又不失小女人的溫柔。
米色的羊絨衫,青色的褲子,還有剛剛進門丟在地上倖免於難的鉛灰色羊毛外套。平日裡,她爲了種花幹活利索,一頭柔順的長髮一般都是盤在腦後的,只是偶爾會披在身後。今天想到要上山打獵,山風呼嘯的,乾脆把頭髮分開,辮了兩條辮子垂在兩側,想想外邊的嚴寒,拿出一條帶來的煙紫色加厚羊絨圍巾來,準備過一會兒出去圍上,冷狠了,還可以把頭頸都包起來保暖。
好像掐着點兒似的,她這邊剛剛收拾利索了,就傳來了敲門聲。
接着,尚凡的聲音低沉帶着磁性的聲音就傳了進來:“顧爽,起了麼?準備出發了。”
顧爽應了一聲,把門打開,轉身把手袋裡的手機和錢包裝進一個小巧的腰帶斜跨包裡,說起來,這個斜挎包還是顧爽爲了去參加交易會方便帶上的,沒想到倒是今天先用上了。
兩人來到的時候,都是帶了現金的。不過,雄大海看來經的多了,房間裡備有保險櫃,各人只需將現金放進保險櫃就好。這裡的保險櫃都是電腦控制的,密碼可以隨用隨改,入住的時候,山莊會告訴客人原始密碼,客人離開前只需將保險櫃改回原始密碼就好。所以,大量的現金也不用擔心。
這些還都是入住的時候尚凡教她的,不過,她卻沒看到尚凡提什麼大行李箱。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行人前去參加交易會,顧爽纔看到尚凡從車上拎下一個箱子來,原來,他的越野車上裝了保險箱,是以纔不用山莊房間的。顧爽看了暗想,今後參加此類的活動估計還會有,在車子上裝一個密碼箱真是方便又安全。當然了,這是後話了。
門打開的時候,尚凡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女人精緻的面容,因爲上了淡妝,臉色很不錯,而且那眼底的一絲靈動,極是耀眼,讓他禁不住心頭一動。
顧爽開了房門,尚凡卻並沒有進來,而是倚着房門,姿勢慵懶地覷着那個小女人在大大方方地在房間裡收拾準備。
那纖細美好的腰肢,裹在長褲中修長筆直的雙腿,柔軟而靈活,不似少女的青澀,也沒有少婦的過分豐腴甚至粗陋,行動如行雲流水一般,活力四射,又不是優雅韻致,實實在在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眼,偏偏那般自然,大方,沒有絲毫的遮掩做作,也沒有什麼羞怯忸怩,讓人願意親近這美好的同時,卻無法生出任何猥褻的念頭來。
看着顧爽繫好挎包,伸手去拿羊毛外套,尚凡才輕笑着道:“你不怕冷了,還穿那個?”
說着,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出一套衣物來。包括一件長款米灰色羽絨服、一雙平底高腰登山靴,甚至還有一套西瓜紅色的絨線圍巾帽子和手套,一起遞到顧爽面前。
顧爽一看那羽絨服和登山靴的包裝還沒拆掉,顯然是爲她準備的全新衣物,也不客氣,擡眼笑笑,道過謝,接過羽絨服和靴子穿了,看看那套西瓜紅的圍巾帽子,微微猶豫下,還是老老實實戴了,把手套拿在手上,笑眯眯地往尚凡眼前一站,道:“這下全副武裝,再冷的山風也不怕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裹着長長地羽絨服,戴着他選的西瓜紅絨線帽和圍巾,映襯的皮膚越發的瓷白,眼睛也越發的黑亮靈動。那天生的長睫毛忽閃着,眸子裡難得的閃過一絲調皮的光,還有垂在兩肩上的兩條辮子,似乎很不搭調的裝扮,卻偏偏一瞬間從優雅美好變成了活潑靈動。莫名地,尚凡就覺得顧爽這個打扮更鮮活了一些,眉眼間的靈氣,讓他都有些想要藏起來的衝動。
心裡這個念頭一閃,尚凡已然驚醒。他略略一勾脣角,沒有搭顧爽的話,徑直轉身道:“走吧。”
說是上山打獵,其實因爲時間關係,並不能走得太遠。
顧爽和尚凡走下樓來,雄大海已經等在大廳裡了。一見顧爽穿的厚實,咧嘴哈哈大笑着起身道:“這下不會太冷了。”
三人走出來,院子裡已經停了一輛威武的大型越野車,顧爽不認得什麼車,只覺得有些像寶寶玩的那輛,但比那輛鋼鐵巨獸略小一些。
車上已經坐了兩個人,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負責開車,另一個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雄大海給他們介紹說是葛店鎮最好的獵手,原來自己上山曾經肉搏殺過野狼的。
車子出了鎮子,就沿着一條蜿蜒狹窄的鄉村公路朝着西邊的大山開去。
這個季節,萬物蕭殺,除了鎮子附近的一片片溫室花棚外,到處都是一片枯草荒坡。那些路邊和曠野裡的樹都已經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椏在寒風中晃動着。
車子一路西行,不多時鄉村公路也到了頭,接着就是崎嶇不平的土路,車子漸漸顛簸的厲害起來。好在顧爽並沒有暈車的毛病,不過因爲剛纔在房間裡吐乾淨了胃裡的食物,雖然心情釋然了,就像緊繃的弦終於放鬆了,不免困倦起來,即使山路顛簸,她竟然也沒醒。
直到一個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呼喚:“爽爽,起來了,我們到了。”
顧爽聞聲迷迷濛濛地睜開眼,入目的竟然是尚凡近在眼前的俊臉。顧爽心頭一跳,慌忙躲開,腦子也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居然坐着車就睡着了,而且,剛纔靠着的地方好像是尚凡的肩膀吧?
掩下自己的尷尬,道過謝,顧爽匆匆穿了羽絨服走下車來。原來車子已經停在了一片荒山腳下。
擡眼望去,纔看到所謂的山不過是些低矮的丘陵,據她估測最多也就三四百米的樣子,山上沒有開發,只生長着一些低矮的原生林木,其餘的就是大片大片枯黃的衰草。
一行人稍稍收拾了行裝,尚凡和那個開車的青年一人手裡拿着一架弩,而那個獵人和雄大海竟然一人端着一把槍。這還是顧爽第一次見到真槍。當然,小地攤子上用來打氣球的氣槍不算。
那位老獵人走在最前面,後邊就是雄大海,顧爽空着手位於隊伍中間,在她身後則跟着尚凡,那個司機位於末尾。
一行人走的並不快,打頭的老獵人不時地停下腳步扒拉了草叢看,尚凡低聲告訴顧爽,那是在查看野兔的蹤跡。
走到山腰上的時候,那老獵人突然回頭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自己端着槍,躡手躡腳地走進草叢。幾個人站在原地等待,十多分鐘後,那獵人突然暴起飛奔起來,隨即,砰地一聲槍響,雄大海立刻喊了一聲:“打到了!”
顧爽也是第一次參加打獵,聽到雄大海這麼喊,也不禁興奮好奇起來,跟着一起跑過去。那個青年司機跑的飛快,很快越過顧爽,只有尚凡不緊不慢地跟在顧爽身邊,顯然是爲了她故意放滿了腳步。
跟着就朝着那獵人飛奔過去。雄大海已經舉起了那隻野兔,顧爽隔着好幾步就看到,那兔子被一槍爆頭,血淋淋的,兔子還沒死透,腿尚且一抖一抖的,讓她覺得很是不忍。可幾個男人卻興奮地很,一起大聲說笑着,特別是那個開車的青年,看着老獵人滿眼裡都是崇拜和羨慕。
再接下來,人羣都分散開,顧爽也不勉強跟着了,只說自己做好後勤,守着獵物。尚凡剛剛看到她看那隻死兔子時的表情,也不勉強她,找了個在山腰上一塊凹陷進去的小平臺,清理起上邊的雜草來。
顧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也跟着去拔草,尚凡回頭笑道:“我拿着刀割呢,你跟着把割下的草堆成一堆就好。”
冬季的草雖然枯死了,卻比夏天的時候更加柔韌,剛剛顧爽拔了兩棵確實吃力地很,聽尚凡這麼說,也不勉強,跟在他身後把割下來的草拿到平臺的最裡邊放成一堆。
尚凡割的並不快,顧爽撿草也很輕鬆。兩人一邊還聊着天。
尚凡道:“記得我大學的時候,跟着江西的一個哥們回家,去的時候,正好是收割水稻的季節。因爲都是山地,也沒辦法用收割機,都是人工用鐮刀割稻。我年輕氣盛,加之好奇,也跟着下了地。那哥們雖然常年上學,可也是割稻的好手,鐮刀在他手裡如有神助,蹭蹭蹭一隴稻子就割完了。就連他那看上去很是瘦弱的父母,割稻也非常快,而且,分工明確。父親在前邊割稻,母親就跟在後邊把割下來的稻子打成捆,運到地頭上的脫粒機旁……”
說到這裡,尚凡突然住了聲。顧爽初初還沒聽出什麼,他這麼突兀地一停下,顧爽登時想到了什麼,在寒風裡吹得冰涼的臉驀地熱起來。這樣的話,她根本沒辦法接,乾脆就裝傻保持沉默,一時間,兩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尚凡割草的嗤嗤聲,單調又沉悶。
幸好,不多時小平臺上的草就被割光了,尚凡就在清理出的地面上,用割下來的草攏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呵呵,這裡太冷了,風有太大,不然來個野外燒烤也不錯!”尚凡撥弄着火堆,讓火焰旺起來,然後把手中的樹枝交給顧爽,讓她照顧着篝火,自己跑去山坡上又撿了些落在地上的乾枯樹枝回來,僅僅軟草的火是不禁風的,樹枝燒起來後,就不用時刻關注火焰被風吹熄了。
接下來的打獵過程也就沒什麼了,老獵人槍法倒是很準,槍響必然就有收穫,到了晚上返程的時候,只他一人就打了五隻野兔兩隻野雞,雄大海也打了一隻野兔。就連陪着顧爽烤火的尚凡,在第二次去撿樹枝的時候,也用弩箭射了一隻沒長足的半大兔子,不過射中的是後腿,兔子還是活的,尚凡一看到顧爽眼中的不忍,乾脆交給她,讓她帶回去養着。倒是那個青年司機跑了一下午,一無所獲。最後只好與其他人一起扛着獵物,當搬運工。
晚上的菜餚當然是今天狩獵的收穫,薰兔、醬兔,麻辣兔腿等等,光野兔就做出了七八道滋味不同的菜餚,兩隻野雞則做了最傳統的小雞燉蘑菇,滋味香醇濃厚,比家養的雞好吃太多了。只不過她中午吐空了,又跟在在荒山上跋涉了一下午,早就餓得過了勁兒了,吃着雖然香,也沒多吃,每樣嚐了嚐也就飽了。因爲胃太空,她也沒敢再喝酒,而是要了一份粥,慢慢地就着菜餚喝了,這才覺得渾身又是暖和又是舒暢起來。
吃飽喝足,大家也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吃過了早飯,雄大海領來兩個年輕人跟着顧爽和尚凡,給他們拎包。
這一次沒有步行,而是開了尚凡的越野車,一起往鎮子外而去。
到了昨天集市的地方,顧爽看到這邊早已經停了幾十輛各式車輛。這些車五花八門,既有兩三萬的微面,也有幾百萬的豪車。在路邊通往溫室大棚的路口上,已經聚集了上百人,也像車子一樣形形色色。
顧爽一行的到來,並沒有過多地引起人羣的注意。尚凡一直走在顧爽身邊往裡走,倒是雄大海自從到了這裡,就不時有人和他打低聲招呼,顯然交友甚廣。
此時,那通往溫室大棚的路口攔着幾個體型剽悍的漢子,一個個目光冷厲,看你一眼就讓人有種打冷戰的衝動。顧爽暗暗思忖,這些人的氣勢如此懾人,恐怕都是見過血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心下更加暗自警惕。
等了二十來分鐘,又陸陸續續地來了不少人,最後顧爽估計前來參加花木交易的人差不多有二百來人,比她想象的幾個人偷偷摸摸的參加那種黑市交易要高調的多。想來辦這種黑市交易的人背景不簡單,一定有所依仗。
藉着等待的時間,尚凡向顧爽介紹,交易會一共舉行一上午,開始的時候是自由交易,在這裡,人們有看好的樹種可以立刻報價購買,只要沒人與你競爭,你就可以將看好的植株買下。這個自由交易是兩個小時。
接下來會有半個小時的空擋,但在此期間人們仍舊不能隨意活動,而是跟着領隊的人轉戰到另一個溫室大棚裡。那裡進行的則是珍品拍賣。時長也是兩個小時。在拍賣前,所有即將被拍賣的樹種都會擺出來,供參與者仔細觀摩鑑定,一個小時後,所有人員都被集中在一起,交易會舉辦者則開始一個品種一個品種的拍賣。因爲,自由交易的植株大型樹木不多,花木藤草混雜,即使有喬木也多是些小喬木,故而被習慣地稱爲小會。
兩個交易中,自由交易放出來的植株品種較多,卻良莠不齊,你極有可能撿到漏兒,也可能買到一株根本不值錢的人工繁育品種。而拍賣交易雖然仍有可能賭垮,卻因爲參加的植株都是經過遴選的,是以出珍品的機率高得多,而且,大型樹種比較多,幾十年上百年的大型樹木不在少數,故而又被稱爲大會。
八點半,三個攔路的青年準時閃開路口,人羣開始自動緩慢地通過那三個青年往裡走去。讓顧爽驚訝的是,那三個青年居然還都拿着一根檢測儀,在每一個人身上詳細搜查確定沒有違禁物品才能放行。
早在來之前,雄大海已經囑咐過了,讓所有人到場之時要關閉手機,身上也不可以帶什麼相機、dv之類。剛剛顧爽下車拿出手機關機的時候,才注意到這個地方手機不關都沒什麼,因爲根本沒有信號,顯然是被屏蔽了。讓她不由暗中驚歎,看來黑市交易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搞得。
經過檢查,衆人都格外安靜,默不作聲地跟着一名領隊的男人往大棚區走。
七扭八拐的,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溫室,顧爽隨衆人走進大棚纔看到,這間溫室裡仍舊種植着花卉,不過大棚中央約二分之一的土地都空了出來,上邊零零散散地擺放着不少枝梢根系包裹嚴密的植株。
經過昨天,顧爽已經多少了解了這裡的規矩。和尚凡打過招呼後,帶着那名拎包的青年朝着一個人少的地方走過去。
她不會辨別,仍舊用手扶在植物莖幹上試圖交流,以此來判斷植物的種屬和價值。
看到她這個動作,一個四處巡視的男人目光一冷,頓了頓,見顧爽只是用手扶了一下,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纔沒有進一步行動,不過,也將這個行動可疑的女人納入了嚴密監視的範圍之內。
顧爽並不去人多的地方湊熱鬧,只撿着沒人搭理的植株探尋感觸。經過昨天逛集市,顧爽隱隱總結了一點經驗,她並不是所有的植物都能交流,好像生長週期超過多少年,而且最好是原生品種,她才能交流。也就是說,同樣的植物,同樣的生長年份,野生的能夠與她交流,栽培的卻不一定能。
一路走一路摸過來,顧爽將沒人在乎的植株都摸了個遍,也沒有一株能夠交流的植株。她隱隱有些失望,這樣看來,今天小會上植株質量還不如昨天的集市高呢。
正失望間,顧爽目光一轉,就看到在一羣人的背後,還有一株莖幹彎曲醜陋的小灌木歪歪斜斜地立在那裡,顯然剛纔貝那些人擋住了。
一般生長年份長的木本植物,外皮往往都是粗糙的,甚至有些因爲年份太長,經過大自然的風吹雨打,外皮都會基本脫落了去,露出裡邊絲縷狀的纖維筋脈來,就像老年人的皺紋,昭示着世事的滄桑。
這株灌木根部同樣用稻草繩捆紮的密不透風,連根基部也都捆紮了起來,露出來的部分,是三根叢生的莖幹,兩根較粗,有手腕粗細,另一根則細的多,只比成年男人的拇指粗不了多少。兩條稍粗些的莖幹扭曲糾纏在了一起,那個纖細枝條則是在兩條粗莖幹中竄出來的,筆直地指向天空。兩條粗枝幹外皮都是紫褐色,細枝的外皮則是暗綠色,同樣帶着點點暗紫色,不過三條枝幹都不粗糙,外皮緊緻光滑細膩,皮孔規則清晰,幾乎沒什麼歲月的痕跡。
說實話,顧爽看到這株小灌木光滑細膩的表皮時,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想來,其他人也是基於這一點纔沒有人理會這株植物的。
顧爽有一搭沒一搭地站在小灌木旁,裝作仔細地看了一會兒,這才伸出手扶住紫褐色外皮細膩光滑的樹幹。
讓她沒想到的是,她的手剛剛觸到灌木的那兩條扭結在一起的莖幹,手心立刻傳來一個渾厚的意念,不,不應該稱之爲意念,而應該是一種意境,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妙感受,釅然香濃,就像一杯濃釅的香茶,一杯醇香的紅茶,甘冽淳厚,回味悠長……顧爽不由地猜測,這是一株茶樹吧?而且,這應該是一株野生古茶!而且應該是一株品質非常高的茶樹。
心裡這麼想着,顧爽收回手,卻不經意間碰觸到了那根細枝,這一觸之下,竟然有一種感覺傳了過來:與前一種的淳厚濃香不同,這一次的感覺竟然是淡雅清香,微苦回甘,就像,品質極高的綠茶,滋味有點兒淡,卻難以忽略那清遠飄逸的清香。
顧爽心頭一喜,難道這是巧合生長在一起的兩種茶?
不管怎樣,顧爽已經決定買下這株灌木。
決定了就不會由於,她一回頭,就看到身後不遠出一個剽悍的男人,臉色冰冷,目光也冰冷地看着她。她一對上那冷厲的眼神,禁不住地有些害怕,卻也知道,這些人在場內除了維護秩序外,另一個主要的作用就是隨時接待有意拍買的客人。
暗暗鄙視了自己一下,自己又沒做什麼違規的事怕什麼?
做了個深呼吸,偷偷給自己打了打氣,顧爽摘下那棵植株上的標牌,舉手向那個男人示意。
那個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仍舊盡職地快步走過來,看了看標牌,舉起手中的對講機詢問了一下,立刻報出底價:“三萬!”
顧爽先前瞭解過,在這裡對方報了底價,若想購買就需要加價,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一百。
此時,他們這邊的情況已經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剛纔圍着旁邊那棵大樹的人有的已經轉過身來關注起這邊的情況來。
看到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拍賣,顧爽雖然暗暗着急,但表面上還是維持着一派平靜,道:“三萬零一百!”
她給了最低檔的加價,希望別人聽到她的報價,會猜測她不過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購買,並不是怎麼重視這棵樹。
顧爽報出價格,周圍一時也沒有人競價,出現了片刻的安靜。顧爽兩隻手揣在衣兜裡,已經緊緊握成拳頭,心也砰砰地跳起來,但臉上卻仍舊努力維持着淡定,目光也沒注視着那株茶樹,怕被別人從她的眼睛中看到緊張,也沒敢四處亂看,只平靜地看向那個男人的方向,不過沒與那個男人對視,而是緊緊地盯着那個男人緊抿的嘴脣,只要對方一開口敲定成交,她就能夠第一時間看到。
可事與願違,就在顧爽看到男人的嘴脣動了動,想要開口宣佈成交的時候,顧爽身後的人羣裡突然有人道:“三萬五千!”
顧爽微微一愣,回頭看去,就見一個衣着妝容都精緻的女人正向她微笑點頭,只不過,那視線中卻帶着掩飾不住的忌恨和嘲諷,竟是見過一面的亞馬遜經理韓心悅。顧爽微微皺了皺眉頭,還是點了點頭。可那韓心悅卻猛地一撇嘴,身子偎向旁邊的一個男人。
顧爽隨着她這個動作看過去,竟然看到了另外一個熟人,碧榆園的老總劉芳州。此時,劉芳州也看到了顧爽,臉上似乎閃過一絲赧然,隨即恢復鎮定,也對顧爽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那邊,那個健壯的年輕人已經在喊:“**號有人出價三萬五千,還有沒有人加價?”
顧爽看了韓心悅一眼,明顯地看到她眼中一股子怨恨和狠毒,她心下莫名,卻並不說明她會無條件忍讓,也沒露出什麼怒氣,反而對韓心悅甜甜一笑,轉回頭來,道:“三萬八!”
這兩株茶樹雖說她打定主意買,但她也不是隨意拿錢和人血拼的傻子。韓心悅實在要搶,她也成全,只不過,也不讓她好受就是了。只不過,看劉芳州那樣子,不知道捨得給韓心悅付多少錢呢?
這麼想着,顧爽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冰冷笑意。
“四萬!”韓心悅又急急地喊。
“四萬五!”顧爽特意地等了一會子才慢悠悠地再次報價,好像已經猶豫不決了。
“五……”韓心悅還要喊價,卻被人中間打斷。顧爽詫異地回頭,剛好看到劉芳州轉身離開的背影。而韓心悅也沒心思再和顧爽爭搶了,惡狠狠地瞪了顧爽一眼,追着劉芳州走了。
那主持拍賣的男人連連吆喝了幾次,都無人蔘與。衆人早就看到了那棵灌木,卻沒有一人看好。剛纔看到有人競價,卻沒想到是兩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看那勢頭,衆人只顧着滿心八卦兩個年輕女人爲何如此水火不容了,根本沒有人在意拍賣的那個灌木。所以,韓心悅一被劉芳州帶走,顧爽也就很順利地拍下來那株茶樹。
摸着那茶樹的莖幹,感受着掌心傳來的美妙,顧爽滿心歡喜,很快就把韓心悅那個討厭的女人丟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