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似一層迷離的金紗,攜來窗外梔子花芬芳溫軟的花香,穿過碧紗窗探入室內,撕開滿室的沉靜,抖落在紗簾低垂的牀榻上,細細的明光軌跡微微轉折,照亮榻上沉睡的一雙人影。
熾烈的陽光落在眉睫,林逐汐緩緩睜開惺忪睡眼,擡眸向外張望,天氣很好,透入菱花格子窗裡的陽光並不刺眼,反而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鳥鳴聲清脆又歡騰,陣陣吹入房裡的清風裡還夾雜着淡淡的花香,說不出的美好。面前是一張容色傾城的臉和溫柔寧靜的眼眸,看得她這一整天都歡喜起來。
“早。”她心情愉悅,看着兩人糾纏難分的頭髮,想起那些結髮的美好祝福,笑意芬芳如酒。
“你也早。”說話間,他的臉迅速靠近,已經毫無顧忌地吻下來,手指飛快地伸進被子摸索到她的衣帶靈巧地解開,順着她光滑細嫩的脊背一路向下。
林逐汐咬住下脣,幾乎在他靠過來的瞬間就柔軟下來,她在他面前無論哪方面都從來沒勝過,很快就潰不成軍任他施爲,即使經歷過很多次依然讓她心跳如鼓的情潮洶涌而來,全身上下都沒了力氣,水草般柔韌地纏着他隨波逐流。
雲收雨散後,林逐汐裹着柔軟的棉被跪坐在牀邊,汗溼的黑髮凌亂地貼在頰邊,恨恨不平地瞪着神情散漫還帶着饜足後的慵懶的蕭景暄,氣不過地伸手在他腰間狠狠一掐一擰,清晰地聽見他的倒抽冷氣聲才收回手,難道真的是因爲天生的體質差異,她累得只想睡覺他卻神采煥發,再好的心態也會覺得不公平。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要起牀。”
“是該起來了。”蕭景暄若無其事地掀開薄被,隨意套了件外袍,對她微笑道:“今天有貴客,你等下務必要去見他一面。”
林逐汐詫異地看着他嚴肅的神情,好奇道:“誰啊?”
“你等下見到不就知道了嗎?”他不告訴她,將睡意朦朧的她從被子裡撈出來套上輕紗長裙。
林逐汐垂眸看着彎腰給自己穿鞋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擡手按住他的手,輕聲道:“我自己來吧。”
他已經給她穿好鞋襪,直起身對她微微一笑,“沒關係,你還可以趁這時間再眯一會兒。”
林逐汐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半晌一笑,半真半假道:“你就不怕我恃寵而驕?”
“沒關係。”他淡淡答:“反正就你一個人,再怎麼折騰我也受得住。”
“誰折騰?誰折騰了?”她撲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在他還口之前飛速跑開洗漱了。
收拾一新,她站在鏡前仔細端詳自己的妝容,確認沒有不妥,跟着他往前廳而去。
她起得早,蕭景暄陪着她也起得晚,基本上都是早飯午飯當一頓吃的,飽餐一頓後,林逐汐的心情很不錯,陪着蕭景暄在院中陰涼處走了幾圈消食,不時伸長脖子向大門口探頭張望,大有迫不及待見客之意。
天氣漸熱,林逐汐也不想多動,百無聊賴地搬了張竹椅擱在水邊納涼,蕭景暄坐在她對面,袖了卷書,泡了壺茶,安安靜靜地打發時間。偶爾她擡頭,見到他安靜雅緻
的身影,便覺得內心很圓滿。
時光靜好,歲月從容。日子平淡溫馨地過去,她有什麼不歡喜的呢?
敲門聲響,蕭景暄放下書親自去迎,林逐汐驚訝地擡頭,片刻後看到他領進門的中年男子,驚喜地瞪大眼睛撲了過去。
“二叔!”
出現在她面前的中年男子布衣青衫相貌清俊,面帶微笑,不再年輕的面容已有淡淡的風霜痕跡,目光炯炯有神,氣質恬淡寧靜,不同於謝靖綿裡藏針隱露鋒芒,是真正超然物外的淡泊。
“數年不見,汐兒長成大姑娘,轉眼都已經出閣了。”林鈞含笑打量着面前作婦人裝束的少女,眼裡漸漸升起淡淡的水霧。
粉紫衫子,水藍細褶刻銀絲月華裙,裙角錯落有致繡幾朵素心臘梅,裙襬下探出粉色鑲藍邊的小小繡鞋,墨玉鐲,白玉簪,明珠耳環寶石戒,幾件首飾精緻華貴,又恰到好處的靈動鮮亮,配着一身極盡女性美的衣裙,整個人亭亭玉立,熠熠生輝,嬌俏精緻如明珠玉潤,年華正好如四月牡丹般綻放,烏髮如緞,肌膚光潤,眼神明亮,面頰白裡透紅,烏黑的鬢髮掩着小小的臉,下巴甚至還帶幾分圓潤,越發顯得精巧可愛,多出幾分天真的稚氣,可見她這段時間被養得不錯。
悄悄瞥一眼蕭景暄,林鈞不由慶幸他爲人處事不像他父親,不然自己侄女將來肯定被他傷得體無完膚,搞不好會被始亂終棄。
侍女們送來茶水點心果品便退下,林逐汐歡天喜地地拉着林鈞問長問短,驚喜來的太快太突然,她笑得眉眼彎彎,不住地詢問林鈞近年來的經歷和見聞。
蕭景暄安靜地聽,偶爾給林逐汐遞盞茶潤喉,剝了小半碗荔枝擱在她面前。
林鈞饒有興趣地看看滿臉坦然的林逐汐,再看看神情淡漠的蕭景暄,心想看來侄女的運氣的確很不錯,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絕對不是第一次。不然她哪能這麼淡定?看她眉梢眼角尚且帶着未褪的少女的嬌羞天真,也有新婦的嫵媚風韻,粲然一笑間明朗甜蜜,滿滿的都是傾心的欣喜,兩人偶爾的對視也有種含情脈脈的溫馨,任誰看到,都會覺得他們是對有情人吧!
他心頭欣喜中又有淡淡的憂慮,既爲他們欣慰,又擔心他們無法走到最後黯然收場。
“你是怎麼找到二叔的?”林逐汐悄悄轉頭扯了扯蕭景暄的衣角問。
“我可不是他找到的。”林鈞笑吟吟地瞅着小兩口,淡淡道:“前段時間我想去南疆看看,結果迷了路染上桃花瘴,還好遇到浣月宮主,蒙他相救才平安脫險,聽他提起才知道侄女嫁了人,怎麼着也要來看望一二。”
現在見到侄女的日子過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滋潤,他很放心。“阿濤呢?”
“去書院還沒回來。”林逐汐用叉子戳着荔枝,漫不經心回答。
林鈞是當之無愧的貴客,晚間謝靖和林逐濤過來,又有厲潛之一家,一羣人聚在一起擺了桌豐盛的酒宴,說說笑笑好不愜意。
林逐濤本還有一肚子的針對蕭景暄的不滿想和林鈞傾訴一二,沒想到林鈞直接拉着蕭景暄舉杯對酌談天說地,從國家大事官場
軼事說到風花雪月野史傳說再到山水遊記風土人情,說到興致處謝靖、厲潛之也湊過來接話,熱熱鬧鬧的一桌充滿歡快的氣氛。
好不容易等到酒席散了,忍無可忍的林逐濤主動提出送林鈞去休息,林逐汐瞥他們一眼,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乖巧地跟着蕭景暄回房休息。
同樣的風吹進御書房裡已沒有任何歡快溫馨,金絲楠木長案上堆放着小山似的奏章,案頭海棠形碧紗宮燈明亮。滿地嵌金十二扣明磚閃亮如玉,倒映蕭湛埋首伏案的身影,在旁伺候的宮人都小心翼翼的,連呼吸聲都刻意放輕,生怕驚擾皇上處理國家大事。
蕭湛的確在思考大事,但和國家無關。
薄薄的加有七道火漆的錦囊,包裹得嚴嚴實實,是個人看到這密封程度和加緊程度都會認爲這是某種關係到國家興衰的絕頂機密軍事要務。蕭湛皺眉看着,心裡直覺的有些不好的預感,他猶豫一瞬,打開錦囊。很短小的信,內容也簡單,但對他而言無疑是石破天驚。
他仔仔細細地將那封信看了兩遍,折起信紙想湊到燈上燒掉,想了想又不忍,打開再看,又折起,反覆三四次,他終於沉不住氣將信紙燒掉了。
可記在心裡的內容卻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惶恐堆積在心頭,見慣大風大浪,自以爲已在波詭雲譎的朝堂上磨礪得堅冷如鐵石的心腸這一刻似乎再次感覺到活氣和溫暖重化繞指柔。
他手指微抖,小心翼翼地去拆那兩幅附在信裡的畫,動作輕柔小心如拂去水晶上的塵埃。
畫一點點地鋪開。
畫裡是個粉雕玉琢的男孩,五官精緻,眉清目秀,黑白分明的眼睛機靈討喜,看起來也就是十來歲的年齡。
蕭湛看着那幅畫,眼神有點恍惚。十歲?他十歲時是什麼樣的?
另一幅畫上,女子清靈秀雅,不過一襲素淨白衣,烏髮上掩着小小一支白玉簪,卻絲毫無損絕色姿容,眉目宛然猶似青春少艾,比他記憶中更顯清豔脫俗的雍雅風采。
那樣熟悉的容貌風采,伴隨着這些年的刻骨相思山崩海嘯般涌來,在心上久久迴盪,撞出隆隆之音。
添茶的高昆目光無意掃到那幅畫像,嚇得手一抖,差點摔了茶壺,頓時滿頭冷汗。眼見蕭湛似乎完全沒注意的樣子,這才偷偷擦着冷汗退下。
見鬼,文昭皇后的畫像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是什麼意思?
沒人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就連蕭湛自己都拿不準其中的意思。他無數次奢望秦以彤只是對他心灰意冷死遁離開,但以她慈母之心定會將孩子們帶走,以她的身份和驕傲也不屑區區一個大羽皇位,所以他無數次推翻這奢望。
但如今,忽傳驚訊,她尚在人世,身側還有年齡吻合的幼子。
他是信?還是不信?
這封信是誰送的?所圖爲何?
他心亂如麻,再三衡量仍不知所措,半晌,他深深一嘆。
不管用意爲何,他都接下了。
靜觀其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