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淺淡的牡丹花香透過敞開的風飄入室內,衝散了屋子裡的安神湯的藥味。
林逐汐放下藥碗,看着兒子熟睡的祥和容顏,懸在半空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今天的事對兒子的確是個刺激,但她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會這麼脆弱。等他睡醒,不說恢復正常,最起碼也可以面對一切了。
“灝兒還好吧?”溫和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嚇得林逐汐全身一顫,她唰的轉頭,惡狠狠瞪着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沒好氣地罵:“你武功高了不起嗎?嚇人很有意思嗎?再有下次信不信我把你攆出去。”
蕭景暄怔了怔,沒想到她這麼活潑,他微微驚訝後又感到欣喜,原本的擔憂瞬間消失無蹤,這樣就很好,只要她沒有完全變成那些不擇手段的後宮女子,還懂得享受自己的生活和感情就夠了,他相信這樣的她不會被如今的生活打垮。
“是我的錯,下次我出聲前肯定在你面前逛一圈。”他一本正經地認錯,態度良好,偏偏就是讓她覺得他在笑話她又無法發作。 щщщ ✿тt kān ✿C〇
想了想,她憤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就算了。
“灝兒他很好,他現在睡着了,我們到別處說話,不要打擾他。”林逐汐站起身,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兩人到了外間,林逐汐注視着神情淡漠平靜的蕭景暄,有滿肚子的話想和他說,可見到他本人,又不知道怎麼說。
“你這兩年過得好嗎?”最後還是蕭景暄先打破沉默。
白日匆匆一瞥驚鴻一面,他只能將自己所有情緒都掩藏起來,即使關於她的情況始終有專人專線向他彙報,他也留下足夠的勢力保護她,但他明白,孤立無援的環境裡,她這樣的身份,不可能一帆風順。
“還不錯。”林逐汐表示自己說的是大實話,以他的維護和她本人的能力,她就算吃虧也不是大虧,還可以接受。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無言。
蕭景暄擡手扶額,無奈地扯了扯脣角。
明明未見時有千言萬語堆積在心頭,見了面反而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樣彆扭而忐忑的少年情懷,他有多久沒經歷過?以爲自己已經磨鍊得鐵石心腸,其實永遠保留着最柔軟的一角。
他忽然伸手,將她抱了滿懷。
熟悉的,她思念已久的杜若香宛若少年時小樓春閨裡做過的最美的夢,密密麻麻將她包裹其中,她抱緊他的腰,感受到他細密的吻落在她臉上,順着額頭、臉頰滑落到脣角,他的脣齒間猶帶淡淡的茶香,明明是清淡的味道,她卻覺得濃烈得像喝了酒,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分不清身在何方。
半晌,她靠在他懷裡平復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面泛紅暈,眼中微露水光。
他扶住她的肩,眼神柔和如春水漣漪。
林逐汐坐在他腿上靠着他的肩膀抓起兩人的發打結,漫不經心地聽他說着北疆的經歷,其實蕭景暄真的不是說書的料,再波瀾壯闊的經歷在他嘴裡也變得平淡無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做檢查報告似的,言簡意
賅至極,完全聽不到什麼引人入勝的故事。
林逐汐聽完他的“報告”,決定還是不要再問其他事了,免得自己受到打擊,反正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你對科倫部是怎麼打算的?”林逐汐忍不住好奇。
連她都看得出來那個科倫部新王不簡單,這次草原和朝廷的戰爭,是貔貅部發動的不假,但也少不了他的順水推舟推波助瀾,以蕭景暄的性格,這樣輕易放過他,實在太不符合他的作風了。
蕭景暄揉着她的發頂,微笑的容顏波瀾不驚,聲音壓的很低,涼淡如水,“除掉他還會有其他人,草原八部我不可能全部殺光,就算殺光,以後也還會有其他部族的出現。既然總要選一個人扶持,還不如選擇他,至少他有底線也懂得審時度勢。至於威脅……草原弱肉強食,換誰都會有威脅,只是大小不同罷了。他們的存在能讓皇室保持危機感,也未必是壞事。”
林逐汐意味深長地瞅他一眼,心想這人無論何時都不忘給自己留後路,做事的目光倒是看的長遠,就算是壞事到了他手裡,也會最大方向地向好事轉變,難怪蕭崇烈提到他就嫉妒得想殺人。“那個其木格,是怎麼回事?”
“這是蕭崇烈的意思,我只是忠人之事罷了。”蕭景暄推得一乾二淨。
林逐汐冷笑,去你的忠人之事,蕭崇烈能玩得過你?“人質?還是聯姻?”
“應該兩者都有吧。”蕭景暄的語氣也不是很確定。
“蕭崇烈要收了她?”林逐汐眉梢微挑,饒有興趣地問。
“或許。”他模棱兩可答,見她的眼珠直轉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不由玩笑道:“怎麼?擔心?”
“我擔心什麼?”林逐汐想也不想地冷笑諷刺,“該擔心的大有人在。”
她只要守住現有的一切就可以,哪像其他女人,還要費盡心思地去爭去搶去拼命往上爬,她比她們輕鬆多了。
“杜雲玲的那件事,我查清楚了。”蕭景暄轉開話題:“是她指使的沒錯了。”
林逐汐怔住了,茫然地看着他,“他爲什麼要選擇今天?”
“她不知道我們的事,這是其一。”蕭景暄慢條斯理地解釋,神情雲淡風輕。“其二,今天我去見蕭崇烈時,他做了不少準備。”
林逐汐心裡一抖,她知道他口中的“準備”是什麼,但沒想到蕭崇烈對他的忌憚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難怪他要帶上其木格,不然蕭崇烈還不得當場動手?杜雲玲選在今天,也是算準蕭崇烈爲了防範乃至對付蕭景暄調集了不少侍衛,甚至在宮中也做了防備,換了人自然好鑽空子,出事後這批人不是自己見慣的值守隊伍,自己要調動起來也不會那麼方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有蕭景暄在,令她功虧一簣。
“你希望怎麼處置她?”蕭景暄問。
林逐汐嘆口氣,她現在覺得做了母親的女人真的很不好對付,既要以牙還牙又不能傷害到小孩子,分寸太難把握了。她苦惱地望着他,將自己的想法說了說,問他
可有什麼好主意。
蕭景暄思索片刻,毫無壓力地給她出主意,“將她的女兒送出宮,讓她以爲女兒死了怎麼樣?”
林逐汐張大嘴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抖着手指道:“你好毒啊。”
蕭景暄瞥她一眼,脣角微彎,特別的笑裡藏刀。“這件事最好不要你動手,我來安排吧,儘量再給杜雲玲找幾個敵人。”
他不會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但也不會讓企圖傷害自己妻兒的女人好過。
“你別亂來啊。”林逐汐戒備地盯着他,總覺得如果任由他出手,打擊面會呈幾何倍數增長。
蕭景暄淡定地瞅她一眼,神情坦然,理直氣壯:“我什麼時候亂來過?”
林逐汐:“……”好想罵他無恥怎麼辦?
“林逐湄好像混得不錯。這才兩年的功夫就升到貴嬪,看來蕭崇烈的確很喜歡她這類型的。”蕭景暄想到自己今天進宮時擦肩而過的身影,若有所思。
他實在不喜歡這種外表清純無害內心狠毒奸詐又特別喜歡裝模作樣的女人,但架不住有人喜歡這種菟絲草類型,難道是失敗太久所以想找個安慰來滿足自己那微弱可憐的自尊?還是純粹就好這口?
林逐汐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想阻止,但話到了嘴邊也沒說出口,說她自私自利也好冷酷也罷,蕭景暄這都是在爲她考慮,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遠勝過林逐湄,何況他不方便下手的事他願意代勞,她該感激纔是,幹嘛要整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隨你吧,別把她弄死了。”她忍不住提醒。
“不會,她死不了。母憑子貴。”蕭景暄答得懶洋洋,聽得出若有若無的諷刺。
林逐汐怔住,詫異擡頭,看見他黑亮如墨玉的眸子,瞬間清醒過來。想想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林逐湄進宮至今早該有孕了。不過她運氣不好,偏在這當口上讓蕭景暄盯上,只怕將來有好戲看了。
“你想把杜雲玲的女兒送到哪裡?”林逐汐心想萬一這女孩長大了找回來怎麼辦?
蕭景暄答非所問,“放心,我不會留下隱患的。”
林逐汐啞然,“有什麼難言之隱?”
蕭景暄微笑不語。
林逐汐看着他堪稱詭異的笑,心裡直冒涼氣,想到他的情報網,她頭皮一陣發麻,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能知道什麼?”蕭景暄死不承認,滿臉無辜地和她打啞謎。
林逐汐嘴角抽了抽,覺得自己這話問得像傻子,完全是不打自招。她咬了咬牙,沒心思和他兜圈子,兜也兜不過他,乾脆地問:“杜雲玲有個心上人,你知道嗎?”
蕭景暄淡定地瞥她一眼,平靜答:“知道,我還知道她那個女兒不是蕭崇烈的。”
林逐汐倒抽一口涼氣,頓時說不出話來了。其實這種事也不算新鮮,但發生在杜雲玲身上,確實讓她很意外,一時有些懵。
她忽然很詭異地想,不知道蕭崇烈頭上的帽子到底變了多少次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