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殿下,奴婢總算是找到你們了!”執素撲倒在林逐汐的跟前,眼眶微微泛紅,抓住林逐汐的手仍在不住輕顫,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着細微的顫音和哭腔。
“你怎麼會來?”林逐汐一早便聽到叮叮噹噹的鑿壁聲從崖底傳來,她還以爲是處在崖底的蕭景暄的部下所爲,但沒想到用輕功上來的竟然還有執素,雖說執素也是蕭景暄派來的,但問題是蕭崇烈肯定已經放棄了她,說不準都返回皇宮了,按理說她的婢女們應該也在返程的大部隊裡,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執素恭恭敬敬地對蕭景暄躬身行禮,見林逐汐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神情難掩意外,她擡手迅速抹過眼角,緩和了氣息,低聲解釋道:“皇上的確是奉送太后回去了,但留下了奴婢和成雙……”她聲音越說越低,後面的話乾脆不再說出口。
但在場的沒一個傻的,自然明白蕭崇烈這麼做的用意,涵養好的如蕭景暄,不過一聲冷笑便罷了,但氣性大點的如林逐汐,恨不得現在就衝到蕭崇烈面前給他一巴掌。
“噁心!”她滿臉嫌惡,厭憎鄙棄之意溢於言表。
做了婊子就不要想着立牌坊。既然他放棄了她,就不必再特意留下她的婢女們表示他“不曾放棄,有情有義”。又要面子又要裡子,簡直可笑。
執素脣角抽了抽,到底沒笑出聲來,原先的急迫驚慌都在這瞬間淡去,她曾是因爲主上對她的承認而承認她,但現在她確認了她的確是他們的女主人。
她進了山到處找她的下落,遇到唐磊一行人,眼下蕭崇烈的人不在,他們也不必僞裝什麼,唐磊看到蕭景暄的信號,從崖底藉助輕功向上尋覓。
林逐汐微笑,沒再問情況,點頭道謝:“這幾天辛苦你們了,一直在山裡到處找,身體吃得消嗎?”
執素搖了搖頭,“娘娘放心,奴婢沒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儘快離開。”她擡頭看了看蕭景暄,沒說話,但眼神裡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蕭景暄點了點頭,態度淡漠,神情卻很篤定答:“我用輕功帶她下去就是。”
執素點了點頭,神情嚴肅,正色道:“按照奴婢的估計,一個時辰就能到懸崖底。”
能夠離開這裡,林逐汐自然是開心的,但隨着離開而來的,就是她無法逃避的歸宿問題。
她能去哪裡?她該去哪裡?又想去哪裡?
直到她落在地面上,雙腳接觸到厚實的土地,她緊繃在半空中沒個着落的心才漸漸落回原處,然而始終徘徊在心頭的歸宿問題又讓她心焦。
她知道此時她如果向蕭景暄提出要跟他走,他不會拒絕。她有這個自信他不會拒絕她的要求,即使再難辦再錯誤要付出再多的代價,只要他答應,他就肯定會努力辦到。
但她說不出口。
比起感情的歸屬,如今她似乎有了其他的顧慮和在意。她自己也分不清那是什麼,只模模糊糊地知道,她的確是無法出口的。她並不留戀皇宮,但要和他一起走,她又有些不甘心。
“送我回去吧。”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這樣衣衫不整的樣子自然不能讓別人看見,好在執素給她帶了乾淨的衣服,周圍都是他的下屬,她不懷疑他對他們的掌控力。
她的語氣很安靜,淡得像秋風裡一朵飄搖的雛菊。
蕭景暄眉梢微挑,對她的決定並不意外,無論她是跟他走還是回那座皇宮,在他看來,都是人之常情合情合理。他也不在乎一時的聚散離分,未來,他和她還會有很多時間和機會相守相依。
“你對下手的人,有頭緒嗎?”這個問題他忍了好幾天,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似乎不問總覺得不安不甘心,但問出來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我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林逐汐思索片刻,輕聲細語回答。她的語氣裡不是沒有遺憾和黯然,聲音平淡得像傍晚時分山間飄起的一絲嵐煙。
蕭景暄沉默一瞬,沒再問了。她的活動圈子能有多少?得到她認同的又能有多少?就算是逐個排查,她也能鎖定住一個極小的範圍,但她卻說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很多事她不是沒有察覺,或許只是不願意相信不願深入思考罷了。這樣的自欺欺人,又能維持多久?
“到底是女人。”他搖了搖頭,心想他或許問錯人了,這樣的問題他就該回府去問女霸王。她會怎麼答?肯定是一句乾脆利落的“殺”。那貨雖生爲女兒身,但在他眼裡,她比男人還男人。
既然她不想知道,那他會按照她的意願,將她隔離在這一切紛爭結果之外。
很多話保持沉默不要說出口,爲彼此留有餘地或許能讓她更有安全感,即使在他看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烏龜殼,但這是她的選擇,他也只好成全她。
“走吧。”他態度淡漠得彷彿他們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讓周圍所有見到這一切的人都覺得難以置信。
哪有他們這麼冷冰冰的愛人,就算沒有執手相望淚眼無語凝噎,沒有你儂我儂難分難捨,至少也有輕言細語的安慰吧。可他們呢?都沒有!這是愛人?仇人也差不多了。
難道他們鬧彆扭了?看他們的神情也不像啊。
執素糾結地看向唐磊,指望他給自己解惑,可惜唐磊也是愛莫能助,只能無奈地衝她攤手。
蕭景暄沒打算爲她處理傷口,她這一身傷,必須要落於人前,既然她決定了回宮,那她就必須要顧慮到她的名譽,不管他們的內裡怎麼樣,表面上他來找她的確會引人閒話,要最大限度地保護她的名譽,最好的辦法就是揭過不提,並以她的傷轉移他人的注意力。
好在她的傷口並不嚴重,即使這樣簡單處理,也不會惡化。
夜色,由深濃漸漸轉淡下去。
蕭崇烈靜靜地守着昏迷的女子,看她面容蒼白,神情卻平靜,長長的睫毛蓋住平時流光溢彩的眼眸,眉毛偶爾會蹙起,看得出她睡得不太安穩。
太醫說,她沒事,只是忍餓挨凍,又受了些驚嚇,開了幾幅安神驅寒的
藥,便無事了,他卻仍是不能放心,便守了她一夜。
窗透初曉時,榻上的女子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蕭崇烈的心總算落了地,誰知話還沒出口,林逐汐一句“這是哪裡”便衝口而出。
蕭崇烈的臉頓時黑了下來。
什麼叫這是哪裡?她希望是那裡?她是不是想借這個機會金蟬脫殼和蕭景暄雙宿雙飛?怒氣油然而生,他臉色立時沉下,聲音陰戾:“你就那麼在意他?心心念念都是他?朕告訴你,他親自將你送回來的,他已經放棄了你,放棄了!”
這個聲音,令林逐汐一怔,轉瞬清明,纔看清了眼前是誰。
殺局猶在眼前,她仍無法想象,到底是怎樣的“自信”,才能讓他這麼義無反顧地將她捨棄又要求她對他奉若神明心心念念。
難道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可她憑什麼要成全他的自我感覺良好?
她緩緩擡頭,望着他,清冷的眸中沒有怨,沒有恨,沒有冷漠,只有決然,然後將臉轉向一邊,看都懶得再看,“這和皇上無關,不勞您費心。”
蕭崇烈心口猝然冰冷,眸中的最後一絲暖色,就那麼被黑暗抹去蹤跡:“好!朕懂了,總有一天,朕會成全你!”伸出的,想要觸碰她的手,卻就那麼硬生生地收回,他迅速轉身,離開。
再深的疼痛和歉疚不捨,也只有自此深斂。
林逐汐緩和了一下情緒,確定蕭崇烈已經走了,便緩緩地坐了起來。
她的貼身婢女們早已等候在外,連枝和芷蜜早就被她調到蕭祺灝身邊,守着她的就是執素和成雙,兩人聞聲進門,都是一臉劫後餘生的喜色,“娘娘。”
“給我更衣。”她想問他怎麼樣了,蕭崇烈可曾爲難他?可話到嘴邊卻是沉默。話再多也不可能親自去看一眼,知道的再多也不過是徒增情懷。
執素揣摩着她的心理,微笑道:“娘娘不用擔心,殿下他一切平安,已經回去王府,調養幾天就好。”
“他受傷了?”林逐汐愕然,但仔細想來並不奇怪,佈下那樣的局,目的如何再明顯不過,又是風雨天,偷襲方便,他心繫她的安全,中了埋伏完全是在常理之中。
但這常理,令她分外厭棄自己的弱小。
“灝兒怎麼樣了?”她想自己遇到意外,可千萬別嚇到這孩子。
“娘娘放心。”執素連忙道:“小殿下堅強得很,看到您昏迷回來不吵不鬧,一滴淚都沒掉過,這兩天跟着連枝,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林逐汐放下心來,欣慰的同時又覺得心酸,她希望兒子乖巧懂事,但真看到他這樣又覺得心疼,不知道這是不是天下爲人父母的共同心理。
起牀換上宮裝,梳洗整理後,林逐汐看着鏡中煥然一新的面容,確認自己現在這樣可以見人,才坐下來用早膳。
既然她回來了,少不得要去向杜婉馨請安,禮儀上絕不能出差錯。雖然杜婉馨不會直接出手對付她,但她絕不能掉以輕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