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馳王妃說到做到,從此待這孩子如己出,事事躬親,呵護備至,比親母還要厚善幾分。
而樊芹蓉在父親的一再相迫之下,不得已,只得首肯隨親姊入宮選秀。
皇帝對她一見傾心,當下便納爲妃子。
寵幸之夜,要想騙過皇帝她已非處子之身並非難事,只是躺在這個陌生男子的身下,她想到的,竟是那個酒香瀰漫的旖旎夜晚。
原來,死心,向來是在自欺欺人的。
甚至,將他們的孩子送給他撫養,更是爲了牽絆住他的心,讓他永遠不能忘卻了她的存在。
進宮一年後,樊芹蓉再次誕下一名男嬰,皇帝喜不自勝,竟罔顧羣臣的反對,立將將滿月的幼子爲太子,而晉樊芹蓉爲貴妃,榮寵無限。
只是,令整個後宮女人欣羨的盛寵並未能令她開心半分,甚至覺得一顆心愈發的空洞,這空洞,便是被立爲太子的景扶也是不能填補的。直至,在宮宴之上,看到了恩愛的安馳王夫婦身邊帶着的粉雕玉琢的蕭湛,那顆死灰一般的心纔開始復燃。
自此,她便以喜愛安馳王的孩兒爲由,命人將蕭湛帶入宮中,百般疼愛,彷彿如此便能彌補了這些年自己對他母愛的空缺。
“湛兒他小的時候非常乖巧懂事,彷彿自出生以來便深諳世事,可是xing情卻又似白紙一般單純善良。他一點也不排斥我的親近,甚至極爲喜歡我,與我相處之時總是開心的。有時,我看着他與那人有幾分相似的臉黯然神傷之時,他一下子就察覺了我情緒的低落,總能最快撫慰我,逗我笑……他這麼懂事,於是,我就更疼他了,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全給了他。”幽鳳憶起夜殤小的時候,眸底噙滿了慈愛,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葉姮聞之卻微微一怔,夜殤很小的時候便懂事了?會不會……
腦中白光一閃,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難道梓綺的魂魄確然是穿到了夜殤的身上,只是,附到了二十年前尚是幼嬰的夜殤身上了?
幽鳳沉浸在過去之中,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只繼續道:“待湛兒與我親近許多之後,我便迫不及待將自己是他生母的身份之實告訴他,因爲,我無法容忍他將另一個女人,且還是那人深愛的女子當做親孃。可是,沒想到那個女人竟從未向他隱瞞過此事,早早就與他說過,他還有一個孃親,只是因爲路途坎坷,故而無法來看他。至此,我似乎有些明白那人爲何對那個女人那般癡心不悔了,她的胸懷,只怕是我窮其一生,也無法擁有的。我永遠記得湛兒第一次喚我孃親,那日清晨下着濛濛陰雨,他站在鼎爐旁,身板僅有鼎爐那麼高,湛黑清亮的眼眸小心翼翼看着我,輕輕喚我‘孃親’,那麼的軟糯,那麼的動聽,我當時聽了便忍不住哭了。人的感情很奇怪,總是輕易偏頗,我一心想要彌補湛兒,就難免疏忽了阿扶。阿扶自幼便心細如髮,見我待湛兒比他還要好,也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聽見了湛兒喚我孃親,反正就那麼察覺到了,卻從沒與任何人說起,而是將這個秘密藏得嚴嚴實實。可知道了湛兒的身份,阿扶非但將他視爲兄長,反而自此,將他列爲搶了自己母愛的頭等敵人,諸事針對,萬事難容。”
事情真正爆發的,是那個下着冬雪的夜晚。
蕭湛爲了討樊芹蓉的歡心,自己堆砌了一個比他個兒還要高的雪人,然後再堆砌了一個小小的矮雪人,兩個雪人手牽手,形同母子的親密。
他將樊芹蓉拉了來,一臉靦腆地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成果,“這個大的雪人是漂亮孃親,這個小小的雪人是湛兒,手牽手。”
樊芹蓉欣喜不已,抱起他,興奮地在地上轉圈,高興之餘還向他保證:“孃親愛湛兒,好愛好愛我的湛兒!孃親答應湛兒,永遠不離開湛兒!”
這一切皆被景扶看在眼裡,一個幼小的心靈本就不滿母親平日的偏頗,此刻更是因此而受到了重創。
於是,他偷偷約了蕭湛出來,走到池塘邊,卻抓着他的手,然後自個兒“撲通”摔下水去。
冬日的池水冰凍徹骨,當蕭湛喚人來將景扶救起來時,他已是凍得渾身發僵,嘴脣發紫。皇帝緊張萬分地將他抱在懷裡,他勉力撐着睜開眼,拉扯着皇帝的衣襬,氣若浮絲地溢出一句:“湛哥哥……不是故意的……”
皇帝聞言,震怒不已,根本不給蕭湛辯解的機會,罔顧他僅是七歲小兒,便命人將其關了起來,靜候處置。
而景扶經冷水這麼一泡,自此落下了病根子,身子一直孱弱虛浮着。
對他人狠,對自己亦是下得了狠手,哪怕,當時他僅有六歲。
蕭映夫婦聞訊,連夜進宮求情,皇帝餘怒未消,竟讓人在蕭湛的右手掌心狠狠地劃上了一刀,道:“朕需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以後每日多看看這刀口子,也省得再xing情用事,罔顧大局!”
景扶哭着跑出來,抱住蕭湛血淋淋的右手,哭得淚如雨下,“父皇,你不許傷害湛哥哥!湛哥哥他真的不是故意推兒臣下池水的!”
蕭湛捂着傷口,不哭不鬧,平靜地看着他純真稚嫩的哭臉,方纔明白過來,原來,這世上,當真有這種表裡不一之人。他臉上是那麼的無辜純善,甚至將他推下萬丈深淵之時,仍是這樣的一張臉,一點未見心虛與愧疚。
蕭映夫婦將蕭湛領回王府,樊芹蓉後知後覺趕來,卻只看到滿地乾涸了的血污,頓時心痛萬分。
與宮人大概瞭解了事情的經過,知兒莫若母,聯想到景扶平日怨憤的眼神,她已是明白了其中七八分的真相,只覺心寒不已。
許是心裡積了怨,自此後,樊芹蓉總在有意無意忽視景扶的存在,對他刻意的討好亦是視若不見,反而一心惦記着在宮外的蕭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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