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時間總是過的這樣的快。

顧修看着沈曼的臉,不由別開了目光。

他臉色疲憊,揉着眉心坐在桌邊撫額,沈夫人在旁低聲相勸,包着頭巾的沈曼靠在她的肩頭嚶嚶哭泣,幾個丫鬟婆子都輪番勸慰,孩子在旁呼呼睡得很香,都說女人們到一起,會呱噪得很,他從未感到如此的煩躁。

奶孃病重到去世,已然讓他兩夜未眠。

本來是在家裡操辦喪事,一邊是念經打坐什麼都不管的林十三,一邊是不吃不喝不哭不鬧的顧蓮池,他心力交瘁也無心安撫,誰知道這麼一會兒常家又來人請他去,說是出大事了!

常遠山的身邊,自然有沈曼的眼線。

他這兩天的動靜,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包括他這會將人帶回了常家,她急忙給家嫂和信陵君請了來,商議此事。男人和女人的思想大不相同,沈曼的哥哥沈義家中一妻一妾,也算和諧,作爲沈曼的嫂子,沈夫人雖然也因常遠山的行徑感到氣憤,但卻是不以爲意的,扳着女人的肩頭,她幾乎覺得沒什麼大事,只是安撫着她:“千萬要緊自己身子,纔剛生完孩子,別管他領了誰回來,誰還能動你的位置怎麼?你現在是沈家的大功臣,嫡子纔剛兩天,還怕他反了天了?”

沈曼從來也不是個安生的主,哭泣也是因爲纔剛生產,撕裂的疼還未過去,一想到前腳在鬼門關挪回來,後腳就有人進門,當然氣憤,嫂子的話不無道理,但是她在沈家嬌生慣養的習慣了,從來都人人疼着她,此時更覺委屈。

丫鬟婆子都是孃家的,越是勸越是哭得厲害:“嫂子你說我拼死拼活生個兒子有什麼用,你說我千挑萬選選這麼個丈夫什麼東西!這幾年我過的什麼日子你是知道的,纔剛好些有點盼頭了,誰想到這時候又冒出個來!”

她少女時候就是任性,顧修頭疼,後面也聽不清哭的什麼了。

他從小孤苦,作爲遺孤,沈家受到託付對他十分照顧,奶孃有什麼事也會去沈家商量,原本和沈曼也是青梅竹馬,如果不是出了阿青這個意外,早已成爲了沈家的女婿。

歲月在沈曼的臉上也是殘忍,她再不是少女模樣。

顧修的目光再一次在她臉上一掃而過,越發的頭疼,沈曼卻是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仍舊許多人安撫。

他無話可說,轉身出了大屋裡,院子裡倒是乾淨得很,他走到假山前發現幾個孩子在一起,除了自己那個異類兒子,那三小隻都探頭看着外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顧修上前,看見常遠山和一個女人正在拉扯。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正是白日見過的李朝寧,聽着她的話,當真意外。

從外表上講,這女人溫婉秀美,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應當是個溫柔的女人,見其言行,可見內心堅定,驕傲得很。沈曼正好相反,她從小驕傲潑辣,妝容常常美豔,但她其實最是敏-感,脆弱,多疑。若不是這樣,當年也不至於發生那麼多的誤會了……

沈江沅推着顧蓮池往回走:“誒呀呀我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這可如何是好……啊三叔!”

沈家只有兩個兒子,顧修認了乾親以後成了老三,沈家也是子嗣極少,小一輩的就這麼個寶貝沈江沅自然嬌寵得很,幸好這孩子雖然在寵溺中長大,但是戒驕戒躁這四個字做得最是好的。

沈江沅也是顧蓮池身邊難得能說上話的人,顧修對他點了點頭,再看自己兒子那張漠然的臉,不由皺眉。

也不等他再說別的,屋裡忽然衝出來一個丫鬟:“不好了!不好了!王爺,我們夫人鬧着要抹脖子呢!”

沈曼成婚以後,沒少抹脖子,要是真能抹早死八百次了,顧修手一擡指了院裡:“去跟你們將軍說……”

他不回頭,反而往一邊去了。

院子裡一吵嚷起來,李朝寧自然也聽見了。

寶兒將常遠山推開了去,鳳棲也到了她們的面前,朝寧低頭給他背了起來,又牽了寶兒的手,這就要走。

常遠山的小廝來福從老太太院裡趕了過來,只說老太太昏過去了,一邊是親孃,一邊是鬧得不可開交的沈曼,一邊是李朝寧帶着兩個孩子,男人抿住了脣,趕緊叫來福先去趕車送這娘三個回去,什麼事情都得壓後再說了。

來報信的丫鬟是沈曼身邊的,一眼看見朝寧竟然是那個神秘的女醫,目瞪口呆。

常遠山也推了她一把:“趕緊去看看你們夫人,別叫她幹傻事,我看看我娘去去就回。”

真夠亂的,朝寧趁機帶着孩子出了將軍府。

來福恭恭敬敬引了她出去,可人卻不坐他車,非自己走了。

他站在門口左右看看,忙回了院裡稟報老太太去,再不敢耽誤。

出了將軍府,李朝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她的腳步很慢很慢,彷彿有心事一樣。

李鳳棲早從她背上下來了,此時和寶兒一起相扶着跟在她的後面。

女人的腰肢很細,每走一步都像是想了很久,寶兒在她後面怔怔看着她,也隨着她的步數慢慢地走,鳳棲靠近她的肩頭嘆了口氣:“完了完了,看這樣子你是做不成寶小姐了,唉害我白替你高興一場。”

寶兒不爲所動:“你閉嘴。”

鳳棲嗤笑一聲:“怎麼啦,還不叫我說話了,我可是爲了你好。”

寶兒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好沒趣:“生氣了?說話呀?”

寶兒抿脣:“我不想說話,別和我說話。”

這麼一會兒也才走出去不遠,李鳳棲可是怕她真發火,一看那麼大力氣拳頭真落他身上可不是好玩的,兩個人光顧着說話也沒注意前面,李朝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步子,差點撞到一起。

女人回頭對着她們笑,讓寶兒背起鳳棲來,和她一起並肩着走。

寶兒天生神力,揹着比她小一圈的李鳳棲毫不費力,朝寧腳步輕快了許多,恢復了往日的溫柔:“寶兒,有件事娘想你記住,你仔細聽好了。”

寶兒當即應下:“嗯。”

李朝寧從腰間的錦袋裡摸出個紙包來,平日總給寶兒備着糖,她打開紙包來往前一揚,糖塊頓時散落在面前的土堆裡,砸出了幾個小坑來,女人向前兩步又踩了踩:“這個世上,突然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你記住孃的話,你總要接受這些突如其來的失去。比如你剛要喝的水灑了,比如有些原本喜歡你的人不喜歡你了,又比如這些你心愛的糖,突然掉了地上被人踩一腳,都髒了。當你做什麼事都於事無補,那就不要彎腰去撿它,已經破爛的東西不值得你彎腰,不要哭也不要難過,這些糖即使你拿水洗過也是被人踩了,想着過去的甜,不如去找以後的甜,再想辦法買一些就是了,明白嗎?”

寶兒點頭:“明白。”

朝寧摸了摸她的小辮子,不由輕笑:“可能你現在不太懂孃的意思,等你長大就明白了,有些東西是不能留戀的。”

女人揉了揉女兒的小臉蛋,叫她們在邊上等着,轉身去了路邊攤販那裡。

寶兒乖巧地站着,低頭看着土堆裡的糖。

李鳳棲在她背上無語地嘆了口氣,摟了寶兒的脖子跟她小聲咬耳朵:“寶兒你這個一根筋的,可千萬別聽孃的啊,東西掉地上了,要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當然不稀罕撿起來,這得分什麼事,如果是到了不吃這東西或者沒有這東西就死翹了,那就撿起來湊合吃湊合用,如果有的選擇,那就不要了。”

寶兒的腦子裡還是孃親纔剛說的話:“可我娘說……”

鳳棲企圖重新給她洗腦:“打住打住,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能那麼絕對的,像我,我從前在好人家生出來的,穿金的戴銀的要什麼有什麼,就不用……”

話未說完,寶兒已經目瞪口呆了:“真的啊,那你家在哪裡?”

成功被她帶跑題的鳳棲也難免傷感起來:“沒了,人總是這樣的,不吃過苦不知道什麼叫苦,就像我祖奶奶跟我說過的話一樣,她說人這輩子除了吃苦,什麼都不能吃太多。”

這會母親看着沒什麼事了,寶兒也自然放寬了心。

聽着他提起吃苦了,她鄭重其事地嗯了聲:“我就不愛吃苦的東西,我愛吃糖。”

說起糖了,李鳳棲頓時一激靈:“現在咱們不說吃糖了,現在我問你,如果你三天沒吃飯了,地上有個包子,你是撿起來湊合吃了填肚子,還是繼續餓着?”

寶兒瞪眼:“我爲什麼要三天不吃飯?”

他無語:“因爲沒有吃的了,我是說如果,如果你明白嗎?”

寶兒抿脣:“那我娘和我表姐表哥呢?”

她是很認真的在想,微微低着頭,露出後頸一小片潔白肌膚,本來也應該是嬌生慣養的嬌小姐,照這樣下去就要被她娘養成一根筋傻寶了,李鳳棲白了她一眼:“我就問你,現在不吃這包子就餓死,吃了就能活命,你吃還不吃?”

也是該着,他話音剛落,李朝寧已經回到了她們的身邊,她瞭然地瞥了眼鳳棲,對寶兒攤開了掌心。

上面放着好多的糖,是她纔在街邊買的。

寶兒腦子裡的包子自然全都扔一邊去了,頓時歡喜起來:“哇~”

女人對着她挑眉笑:“現在還覺不覺得地上的糖可惜了?”

那還可什麼惜,寶兒笑得十分開心。

李鳳棲當着朝寧的面,自然不敢再多嘴,乖乖叫寶兒揹着再沒開口,三人這一共也沒走出去多遠,只聽叮鈴叮鈴鈴響,由遠至近,背後趕上來一輛古樸的大馬車,到了跟前車上的車伕扯住了繮繩,吱嘎拉住了木剎:“籲!”

車上還坐着顧蓮池的小廝喜童,對着她直襬手:“李大夫!李大夫慢行一步!”

李朝寧護着孩子靠邊,只見他將車簾一掀,露出了車內一大一小兩張俊臉來。

信陵君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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