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是被喜童叫醒的。
她昨天晚上過來探望顧蓮池,發現他病得很重,就連呼吸都和平時不一樣了,很是內疚。所有的情緒就在他開口問怎麼了的時候一觸即發,徹底哭紅了眼睛,她心底的那點委屈,無非就是源自於退婚時候感受到源自於沈江沅的欺騙。無非就是源自於她娘和表姐的的遠離,表哥又不在身邊,只一個郡王府讓她一個人留下來住,潛意識有些惶惶不安而已。
這一哭,似乎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明着像是對顧蓮池愧疚,撲了他的身邊抱住他一隻胳膊就開始哭,後來連點原因都沒有了,就是一直哭,她只記得他側過身來,將她摟在了懷裡,一手還揉她頭髮來着。後來哭得眼睛疼,顧蓮池讓她仰面躺着,那隻還帶着他病氣熱着的手就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再後來,她安心得不可思議,就睡着了。
她睡覺不老實是真的,只不過這一夜竟然連個夢都沒做,睜開眼睛一看自己的造型也橫過來了,幾乎霸佔了他整個牀了。騰地坐起來,顧寶錚左右看了看還有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喜童指了指外面,外面已見亮色了:“寶姑娘,起來吧,要是睡到大天亮,一會兒你表哥來了看見你留宿在這,那就糟了。”
這麼一說,寶兒連忙下牀:“怎麼不早點叫我啊,我睡了很久嗎?紫玉沒來找過我?”
喜童拿鞋過來給她穿上:“現在回去就來得及,院裡還沒有人起,紫玉我已經告訴她了,再怎麼說,姑娘也大了不像小時候,不好敷衍就說晚上又熱起來,翠環在這邊照顧你了,沒讓你回去,你回去可讓她那長舌頭有點門,別胡亂嚼。”
寶兒站起身來,只覺神清氣爽,自己的病似乎全好了!
她根本就沒注意到喜童說什麼,雖然也不太在意小節,但是也知道自己留宿在別處是萬萬不能叫別人知道的,沈江沅就是個例子,因爲和他在樓裡吃酒,婚事就這麼來的。
天也才矇矇亮,外面還冷得很,喜童拿了斗篷又給她裹嚴實了。
寶兒往出走,這纔想到一個問題:“誒?蓮池哥哥呢?”
喜童臉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他嗯……他在外面榻上睡着,才退熱。”
說話間兩個人已然走了出來,顧蓮池果然就躺在外面榻上,燭火已經快要燃到了頭,噼裡啪啦直跳着火花,他蜷縮着半個身體,側身躺在榻上,蓋着厚厚的被子。
寶兒上前,低眸看着他。
即使是病着臉色灰白,他眉眼間也依舊有如山水潑墨,淡雅清絕一樣的線條,勾畫出顧蓮池精緻的容顏,她想不到別的詞彙來描繪他的臉,只這兩年,越發覺得他一年比一年好看,更盛從前。
他睡得很熟,她不敢再驚動他,輕輕地移開腳步。
只不過,喜童纔到門口扒着房門往外看了一眼,卻是驚得差點跳起來:“誒呀不好了!我們王爺來了!姑娘快進去躲躲!”
說着跑回來,就給她推進了裡間,屏風後面倒是有一狹小地方,直給她按了裡面他轉頭就走:“若是真叫人發現了,就說一早惦念我們公子過來看他的!”
寶兒渾渾噩噩點了點頭,心裡也覺恐慌。
莫名其妙地,她心虛得很,心裡撲騰撲騰直跳。
過了片刻,房門一開,就聽見顧修的聲音在屋裡響起了:“怎麼睡在外面了?嗯?”
喜童的聲音低低地,卻是十分鎮定:“昨夜起熱了,大公子嫌棄裡面熱睡不着,非要到外面來,其實是他還病着心火旺盛,等他睡着了,我又不敢驚動他,還特意給他燒了炭盆,蓋了厚厚的棉被。”
顧修嗯了一聲,似乎在問誰:“怎麼樣?”
李厚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退了熱了,不過這病來勢洶洶,看寶兒的模樣就知道了,得反覆燒上幾次控制住了就沒事了。”
顧修又連續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一一回答,沒有半分的遲疑。
也沒有人提及她。
寶兒鬆了口氣。
如果他們都不進裡間來,那麼就不會有人發現她。
只不過,很快,顧修就提起她了。
她側耳細聽,只能聽見他略沉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他似乎就是隨口問了一問一樣:“寶兒有沒有來過?”
喜童可是遲疑了片刻,纔是回答:“來了,惦念我們公子過來看看他。”
他這話並沒有說來過,還是沒來過,只是說來了,給寶兒還留下了一點餘地。
一大清早的,顧修突然問寶兒有沒有來過,這就很有問題了。
就連屏風後面的寶兒都察覺到了,她一手扶在身邊的矮桌上,心都要跳出來了……
好半晌,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整個屋裡安靜得似乎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隨即,輕輕的腳步聲就往裡間來了,寶兒緊緊縮着自己的身體,儘量讓自己貼在牆上,祈禱着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
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
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
千萬千萬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腳步聲只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寶兒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騰撲騰地震得自己的耳朵咣咣地響,
她艱難地回頭,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就站在屏風的前面。
顧修就站在屏風的前面,他似乎停住了腳步。
突然,喜童驚叫了聲:“誒呀我的哥兒誒,你可算醒了!王爺王爺快看我們公子醒過來了!”
說得很是誇張,就像是不應該醒過來一樣。
顧蓮池叫了一聲表哥,聲音沙啞。
顧修果然轉身回去了,寶兒長長鬆了口氣,其實在她的心裡,她還是很怕顧修的,她對於他的恐懼來源於後爹打小孩這個妄念,他和孃親成親前還不覺得,成親以後每次見了他那張冰塊臉,都覺得這個人無時不刻不狠厲,每次想到他是如何對顧蓮池的,就自然心生惶恐,能不見就不見他。
如今在顧蓮池的屋裡住了一夜,更是不敢叫他知道。
顧修似乎是在叮囑着李厚,兩個人都問了顧蓮池幾句關切的話,又過了好半晌,纔對李厚說:“寶兒不在這裡,剛纔許是氣悶在園子裡閒逛透氣也說不定,你再回去看看她,也好放心。”
李厚嗯了聲,開始收拾藥箱了:“嗯,不看我也不放心,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悶葫蘆,想不通不願想的事情睡一覺能忘,想不通非去想的事情,一根筋,現在姑姑不在身邊,我總得照顧好她。”
顧修也沒再說什麼,很快,喜童就送了李厚出門去了。寶兒這邊只能聽見說話和腳步聲,房門開了關,關了開,如此反覆了好幾次,也沒聽見顧修說話的聲音,不知道他走了沒有。好半晌屋裡都沒有一丁點的動靜了,喜童沒有叫她她又不敢出去。
正是心焦,突然,顧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出來吧,你表哥走了。”
驚得寶兒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喜童撲騰一下就跪下了,顧蓮池也叫了聲爹。
顧修一直沒有再開口,寶兒不敢再躲着,期期艾艾地就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了,從裡間到外間能有多遠,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雷火上似地,走到顧修面前,連頭都擡不起來了。
顧修就坐在榻邊,很是隨意。
她低聲叫了聲大叔,垂眸。
眼底是跪着的喜童,他正給她使眼色,難得的,明白過來。
他是叫她說一早過來探望顧蓮池的,只不過,她抿着脣什麼都沒有說。
她不肯說,喜童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替她說了:“姑娘惦念我們公子,過來看看,纔要走還沒走,怕李公子誤會就往她躲裡面了。”
顧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誤會什麼?”
喜童:“……”
是啊,誤會什麼?
猶如一道驚雷炸在寶兒的頭頂,她終於明白過來了,終於明白自始至終都哪裡不對了。
她和顧蓮池現在很不對!
緩緩擡頭,她見顧修的臉色並沒有往常那般嚴厲,多了一點底氣:“我……”
顧修見她擡頭,仔細打量着她的臉色,只輕輕地頷首:“看你臉色還可以,應該很快就能好了,你娘不在身邊,大叔會照顧好你的,你先回去吧,省得厚兒找不見你着急。”
他聲音低沉,卻不見厲色,也並未責備她。
顧蓮池醒着,也見他指尖微動,叫她先走,寶兒點頭,連忙告退。
喜童連忙起身送她。
房門一關,他回頭過來繼續跪着,大氣也不敢出。
只待寶兒一走,顧修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怎麼回事?”
顧蓮池調整了下睡姿,已然閉上了眼睛。
喜童發現自家主子半點想回答的意思都沒有,連忙搶先說道:“王爺息怒!寶姑娘聽說我們公子病了,就過來探望探望……”
話未說完,顧修已然對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閉嘴。
他哪裡還敢開口,頓時低頭。
顧修的目光,緊緊盯着自己的兒子:“顧蓮池,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他騰地站起來,負手站在顧蓮池的面前。
顧蓮池眼皮都不擡一下,敷衍至極:“什麼怎麼回事?就他說的那樣。”
顧修皺眉:“顧蓮池!”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叫過他孽子孽障之類的了,李朝寧不許。
時間一長也真的叫不出口了。
只不過,此時低眸看着眉眼間與自己這般相似的兒子,他心裡生出了一絲別樣的怒意來。
竟然沒有注意到,兒子什麼時候長大了。
想到此,聲音也放低了些:“你跟爹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顧蓮池見他惱怒緩緩睜開雙眼,他坐起身來,曲起一條腿搭了自己的胳膊上去,一身慵懶之姿。長髮披散開來,少年風情漸退,取而代之的是即將成年還未成年的輕狂之態。
對上父親的眼,他笑得也極其隨意:“你想聽實話?你確定你想聽?”
顧修負在背後的手已成拳,骨戒咯咯直響:“說。”
顧蓮池揚起臉來:“就是你想的那樣,就是你怕的那樣。”
喜童心都快飛出嗓子眼了,他很怕自家主子突然說什麼睡到半夜被寶兒踹下牀之類直白的話,不過這麼說也沒差什麼了,雖然含糊,但也坐實了他那點心思啊啊啊!他緊緊盯着顧修的動作,眼看着人到底是揮起了手來,連忙跳起來抱住了顧修!
“王爺息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週末,帶寶寶去少年宮,如果有時間我會在晚上加更的。晚上10點要是不更的話就是沒有了,以後定點更新,早十點晚十點。
下面推一個好基友的現言, 不錯的哦,有空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