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四肢癱軟地趴在地上,漫無邊際地思忖着。
她的意識有些渙散,眼神也迷離起來,腦中想着要感謝,張口卻沒發出聲。
沈大人聽她聲若蚊吟般地道了一聲謝,緊接着又沒了動靜,一雙眉毛不由地擰了起來。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面色凝重地問道:“能起身嗎?我扶你,去醫館!”未等她有所反應,他一把握住她未受傷的右臂用力一提,將她拉了起來。
江寒還未完全失去意識,驟然站立,腿腳發軟踉踉蹌蹌,下意識地揪住沈大人的衣襟靠在他手臂上才站住。
剛剛的緊張狂奔打鬥受傷失血摔倒,已耗盡了她全身的精力。
她被沈大人拽着走了兩步,就軟趴趴的要往地上倒去。
沈大人急忙扯住她,咬了咬牙,將她的手臂往自己肩頭上一搭,小心地避開她背上的傷口,手掌摟住她的左腋,半拖着她往前走。
反正抱也抱過背也背過也不差這一摟了。
反正別人也不知道這是個女人!
剛纔真是好險!
當時他正站在前面的叉路口,猶豫着是往這邊的近路回巡檢司,還是往東鎮那邊繞一圈以隱藏一下行蹤。想到黃三的行蹤暫時還不能泄露,他就決定往東鎮走。
還沒邁步,就聽見一陣急促又雜亂的腳步聲,接着又傳來一聲熟悉的驚叫。
他腦中警鐘大響,毫不猶豫地迎上前去,剛好看見幾個蒙面人舉着刀往倒地的人身上砍。
他一聲暴喝攔住了幾人,千鈞一髮間救了她一命。
一切發生得很快。
等那些蒙面人自知沒有勝算不戀戰地逃竄後,他纔過來查看,卻發現救下的是這個沒眼色好惹事喜投機的討厭女人!
說起來,他心裡對她還有氣呢。
這回又救了她一次,往後看她還有什麼臉說出立功和欠她人情的話來!
細一思量,他又暗自哂笑。
這女人臉皮厚的很!
算起來他已經救過她三次了吧?
第一次連感謝都沒有。
第二次勉強說了句感謝,就當什麼事也沒有了。
雖然他不求別人記住恩情擇機回報,但也不表示她可以完全不當回事,還敢得寸進尺地揪着一些小事來向他邀功講價討利啊!
這就是一條市儈自私忘恩負義又令人厭煩的白眼狼!
想到這裡,他又開始憤憤不快。
若是他當時沒有猶豫而是與往常一般往東鎮那邊去了,這條討厭的白眼狼就再也見不到了吧?
念頭劃過腦海,他心裡一滯,突然很排斥這種想法。
他說不清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
唉,看來他還是心太軟,不夠狠!
沈大人思緒翻騰,摟住江寒腋下的手隨着心緒一張一握,不自覺地捏到了她的左胸。
半昏迷的江寒胸前劇疼,醒了過來。
雖然她沒胸,可她好歹也是一枚發育期的少女好吧?這個位置被捏到是會很痛的好吧?
她痛呼出聲,扭動掙扎,左手亂拍着沈大人半握的拳頭,半耷拉的腦袋昂了起來,怒瞪着神色有些煩躁的沈大人。
沈大人順勢一瞅,臉色立即漲紅,迅速抽回了發燙的手掌。
還沒等他從尷尬中回過神,失去支撐的江寒晃了半圈,身子無力地向他胸口砸來,他下意識地又扶住了她的肩。
“喂!你怎麼樣?能不能走?”
“能……你扶,我……”她抵在他胸口呢喃道。
“好!”沈大人平復了下心跳,又將她的右臂搭在肩上。
這一次他的手再不敢伸那麼長,只用手掌死死地托住她的腋窩,刻意避開她平坦的胸。
“你,攀住我右肩!”怕她不穩,沈大人吩咐道。
江寒“嗯”了一聲,努力保持清醒,想要站直一些自己邁步,雙腿卻如沒在水中般,步子邁得很艱難。
她身上有三處大傷口,多處小傷口,背上的傷口長近兩掐,失血有些嚴重。
沈大人只想着快些扶她去醫館,並沒有先給她處理傷口。
她的頭昏沉得厲害,脖子上彷彿掛了個鐵錘,這鐵錘隨着沈大人身體的擺動一晃一晃,眩暈就一波一波地朝她襲來。
她咬緊牙關,索性將頭抵在他的頸窩處,右手聽話地攀住他的右肩,身體緊貼住他的左胸,斷斷續續地道謝:“謝謝……大人……救了,我!”
這一次,她是發自內心很真誠很誠摯很摯切地道謝,沒有一點輕慢敷衍和應付!
沈大人聞言,垂眼睃她一眼,冷哼了一聲,抿着的脣成了一條直線。
她半閉着眼對他虛弱地笑了笑,模樣柔順得有些可憐,再不復往日的咋呼。
她又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小,小人……做牛做馬,報答,報答……救命,之恩……”話音很輕,呼吸聲卻很沉重。
她右邊的額頭正貼着他脖頸的皮膚,燙得他有些心慌,說話時噴出的溫熱氣息撫過他的下顎,似一根羽毛一下重一下輕地在撩撓他,才走出沒幾步,他的身體就不由地有些僵,臉也微微發熱。
他有些煩躁,覺得說話的她很煩人,不客氣地呵斥道:“閉嘴,誰要你做牛做馬?蠢笨如豬,牛馬也比你聰明!”
江寒渾不在意:“那我,就……一隻豬吧!有人養,吃了……睡了吃,……我的夢想呢!”
“哼!豬肥了,就待宰吧!”沈大人冷冷應道,左手調整了一下姿勢,將她往下滑的身體往上摟了摟,“沒本事,又要惹事,活該待宰!”
“我,沒……是,黃幫……”
她這一個多月已經很老實了。
來這世界半年搞了很多烏龍,她確實得罪了一些人。
但是,數得上號的可能會報復她的也就那麼幾個。
除了黃幫她實在是想不出誰會這樣追着她不放。
黃員外的外甥?
都四個月了,若想要她命也不會拖到現在才下手!
賣茶葉的奸商?
案子都不了了之了,他也將她的名聲搞臭了,還冒險要她的命幹什麼呢?
“別說話!不要命了?有力氣就走快點!”沈大人沒好氣地道。
“不說……會,昏過去……”
“那就昏過去!”
“……會把我……當死狗,拖嗎……”江寒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還……你,三兩……”話還未完,她的頭就從他肩上滑了下去。
“喂!江寒?”
沈大人焦急地拍拍她的臉,卻再也得不到迴應。
她雙眼緊閉臉色寡白,那白在暗夜的微光中還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
沈大人心裡一咯噔,側頭看了眼她的背,靛青色短褐看不出血色,但那血氣卻濃烈地直往他鼻腔裡鑽。
失血過多深度昏迷了!
“唰”地一下,他的臉就全白了,左手箍緊她下滑的身子,右手顫抖着碰了碰她的鼻尖。
鼻息微不可察!
一瞬間,什麼顧慮什麼糾結都被他拋到了腦後,他弓身撈起她的雙腿,打橫抱着就往千草堂奔去。
他腳步飛快,冷峻面容一去不返,俊臉上滿是焦急與懊悔,他在心中不停自問,剛剛爲何要彆彆扭扭地耽擱時間,爲何要賭氣計較,爲何不直接將她背去醫館?
若是她真的……
不會的!
禍害遺千年!
她一定肯定不會有事的!!
“堅持住,醫館就到了!你堅持住!”
“我救了你三次,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命是我的!不準死!”
“我還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