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戰得利後,林沖並沒有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就此忘卻了自己先鋒的責任,高廉逃回高唐州,他也整頓人馬,旋風般退走。歐鵬、楊林本來受了西門慶的囑咐,準備當林沖躁進時阻止,這時都鬆了口氣。
帶着衆輕騎,林沖在高唐州南面揀了處不臨水,不低凹的開闊野地,略做休息。這裡的地勢正合適大軍駐紮,林沖和歐鵬、楊林商量了,何處留主幹道,何處留支幹道,哪裡設輜重區,哪裡屯紮人馬……胸有成竹後,派出輕騎去迎接宋江大軍,又派探馬往高唐州下哨探。
宋江得報大喜,軍馬趲行,來到先鋒選好的駐營地,依着早定好的規劃,把大軍安排得井井有條。宋江嘖嘖稱奇,向林沖道:“林教頭旗開得勝,足見英勇;安營紮寨,更顯胸中丘壑——真將才也!”
林沖是朴忠的性子,哪裡肯居功?忙拱手道:“宋江哥哥謬讚了。小弟這些本事,只不過是在咱們梁山的講武堂裡學了個皮毛,何足掛齒?”
宋江聽了,滿心不是滋味,便岔開話題道:“日前林教頭城下一戰,高廉落膽,今日行軍倦了,且歇兵養力,明日一早,正好破高唐州,救柴大官人!”
戴宗諫道:“哥哥卻不可大意。那高廉是左道之人,深有邪術,明日交鋒,還須謹慎。”
宋江口裡答應,心裡卻道:“林沖一千人馬就破了的高廉,不信我八千人馬還拾掇不下!”
於是三軍歇息。吳用唯恐官軍偷營劫寨,暗中佈置了一番,卻是一夜無事。
第二日天甫黎明,宋江大軍拔寨都起,發往高唐州。到得城前,卻見城門緊閉,吊橋高拽,城頭冷冷清清,並無一人。宋江見了詫異,派大嗓門兒的嘍囉兵上前喊話:“高廉狗賊,快快獻出柴大官人,饒了你一城性命!”
話音未落,就聽一聲炮響,城頭上喊聲如雷,旌旗刀槍一起豎起,然後吊橋放下,城門大開,一隊隊官軍蜂擁而出排成陣勢。高廉去了知府文官打扮,披頭散髮,罩皁色八卦袍,左手掛聚獸銅牌,背後負太阿寶劍,跣足騎馬,周遭有三百體己神兵護衛,眼中微有光芒,來到陣前戟指着宋江人馬大罵:“殺不盡的刁民草寇!”
宋江大怒,回頭喝道:“哪個兄弟與我先擒此賊?”
林沖一馬當先,再次搶出陣前,高聲厲喝:“高賊上前納命!”
高唐州人馬見了林沖,人人膽戰,個個心驚,陣腳頓時鬆動。高廉見勢不妙,便吩咐神兵隊的頭領郭京道:“郭師弟,林賊悍勇,非人力可敵。我這便施法,你等奮勇上前,只消捉了宋江,便是頭功!”
郭京答應了,把皁雕旗搖動,三百神兵人人都奮起來。就見高廉掣出背後的太阿寶劍,口中唸唸有詞,喝一聲:“疾!”郭京把持的皁雕旗上,頓時捲起一道黑氣,那黑氣骨都都見風就長,轉瞬間已是遮天蔽日。高廉再把寶劍往宋江陣上一指,半天黑氣頓時如山崩峽傾一般,直朝着宋江陣上撲了下來,霎時間怪風旋起,飛沙走石,有撼地搖天之勢。宋江人馬,一時間伸手不見五指,對面不能相視,坐下戰馬更亂躥咆哮起來,頓時大亂。
高廉見機不可失,便令軍中擊鼓,郭京帶領三百神兵聞聲齊進,踣跳而來,各仗大刀闊斧,殺入宋江本陣。高唐州官兵也跟着打順風仗,往上一掩時,只衝得宋江人馬星流雲散,首尾不得相顧,只能大敗而逃。
高廉見此仗大勝,斬獲已多,便令鳴金收兵。郭京不解道:“師兄,此時賊人大敗,正宜窮追,何故鳴金?”
志得意滿地笑了兩聲,高廉正色道:“郭師弟有所不知,本朝名將狄青,就是個不追窮寇的,因此常有大勝,而無中伏小敗,遂爲世之名將。我今不追這些草寇,正合兵法之義。反正有柴進在這裡監着,不愁他們不自來送死!”
郭京聽了,諂媚道:“師兄高明!待日後拿了這夥梁山草賊,師兄也是當世名將的了!”
高廉聽了,美得哈哈大笑,就此鼓起勝樂,唱着凱歌,收兵回高唐州。
宋江人馬大敗虧輸,逃回寨中計點人馬,折了一千餘人,令宋江心中滴血,暗中叫苦道:“這些人馬,都是我清風山入夥時發展起來的老底子,誰成想今日輕輕葬送於高廉之手!高賊!吾與你勢不兩立!”
幸喜衆兄弟都在,未損一人,只有吳軍師逃得急,把折迭扇遺失在戰場上,聽說那上面有蘇軾的親筆題字,是文人雅士的無價之寶,今日有失,吳用差點吐口老血,只好和宋江相對無語,唯有淚千行。因爲怕折了三軍銳氣,這眼淚還不敢當衆揮灑,只能往肚子裡倒流。
宋江升帳,聚衆共議,商量破高廉之法,卻始終不得要領。正束手無策間,有小嘍囉興沖沖來報:“西門頭領率領兵馬到了。”
今日折了一陣,人人沮喪,聽到西門慶來到前敵,從頭領到小卒,一個個士氣陡振。衆頭領蜂擁而出前往迎接,宋江吳用端坐不動,彼此對望一眼,都是心頭不悅。
卻聽帳外傳來笑語之聲,隨後大家衆星捧月一般把西門慶接了進來,宋江看時,人叢中還有混江龍李俊、浪裡白跳張順、船火兒張橫、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五個兄弟。宋江大喜,不理西門慶,先問李俊道:“糧船也來了嗎?”
李俊拱手答道:“船隊已屯在徒駭河中。”
宋江又追問道:“路上可無事嗎?”
這回卻是船火兒張橫笑道:“有咱們四泉哥哥一路防護着,能有甚麼事?”
一聽此言,宋江心裡又添了個老大的疙瘩,當下不再搭理衆人,回頭向西門慶笑道:“兄弟一路辛苦。”
西門慶這時向上座的宋江和吳用行禮:“見過公明哥哥和軍師,卻不知前敵之事如何?”
聽西門慶見問,宋江吳用面面相覷,吳用乾咳一聲:“兄弟們遠來辛苦,先坐下說話。”
藉着衆人添椅子落座之機,吳用在肚子裡組織了一下言詞,然後用比較委婉的語氣,把今日陣上事說了一遍,最後嗟嘆道:“高廉左道,果然非人力可敵!這高唐州難破,柴大官人難救,卻當如何是好?”
宋江便道:“咱們四泉兄弟是天星轉世,怕甚麼左道妖邪?只消陣上輕輕一揮手,管教那高廉死無葬身之地!今日天色將晚了,明日便請四泉兄弟領本部人馬出戰,破高廉、取高唐州,必如反掌之易!”
西門慶笑道:“公明哥哥贊得我也恁過了!小弟不才,亦無破左道之計,只好推薦一人,若要勝高廉,破高唐州,救柴大官人,非此人不可!”
軍帳中異口同聲:“此人爲誰?”
西門慶伸手往北方一指:“一清先生,入雲龍公孫勝!”
吳用便把大腿一拍:“哎呀!我怎地把一清先生給忘了?戴宗兄弟,你上回不是說,已經打聽到一清先生的準信兒了嗎?他如今卻在何處?”
戴宗道:“只在遼國尚武軍治下,九宮縣二仙山下居住。因他改名叫做清道人,所以前次不曾訪得。若不是因緣巧合叫小弟碰上了他家鄰居老翁……”
宋江聽了大喜,打斷戴宗道:“既然有了線索,兄弟可快去二仙山下走一遭,將一清先生請來。須知多耽擱一天,柴大官人就多受一天苦楚,要緊!要緊!”
西門慶聽了自告奮勇道:“一清先生離山前,曾與小弟懇談一夜,我聽他言辭中,多有曠逸之志,今又隱姓埋名,只怕輕易是不肯再沾惹紅塵的了。小弟願隨戴宗哥哥往二仙山上走一回,隨機應變,必請一清先生到來。”
宋江吳用聽着,又是面面相覷,欲待不叫西門慶去,又唯恐戴宗和公孫勝交情不深,難請大駕,思前想後,也只得勉強點頭答應。
李逵在旁邊聽了半天,這時猛跳起來道:“在山寨悶得恁多天,偏一下山便打個敗仗,卻不屈煞俺鐵牛!這回去請公孫勝那鳥道士,俺鐵牛也要跟着去!否則呆在這營中,卻不憋悶死人!”
戴宗喝道:“鐵牛不得無禮!裴宣哥哥不在,你便敢放肆起來不成?”
西門慶卻笑道:“戴宗哥哥的神行法,可帶得兩個人嗎?”
衆人聞言皆是一愕。戴宗詫道:“雖帶得兩個人,但是鐵牛魯莽……”
西門慶搖手道:“帶他去,必有用處!”
李逵大喜拜倒,叫道:“好四泉哥哥!哥哥是天星轉世,說俺鐵牛有用,俺鐵牛必然有用!卻是再不能錯!”
吳用愕然道:“四泉兄弟,你帶這廝去,莫非是要綁那公孫勝的老母,逼他前來不成?”
西門慶大笑道:“咱們梁山好漢,豈能做那等沒出豁的事體?”
吳用臉上一紅,追問道:“那兄弟意欲如何?”
西門慶豎起一根手指,故作神秘道:“卻是天機不可泄露!”這正是:
皆因左道宗妖孽,方悟穿越本源流。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