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三天後的晌午剛過,老孫頭挑着擔子匆匆走進關家大院。

關大戶聽到下人的通報,汲着個鞋就出來了。

“孫掌櫃,有消息了?”

老孫頭朝邊上的廂房呶了呶嘴。

“關會長。”一進屋,老孫頭就小聲說道:“你發財了。我剛纔路過村西梨樹溝,看見溝裡那破窯裡有人,身上還揹着槍。”

“有槍?”

“有槍。”

“共有幾個人?”

“我見窯洞外二人揹着槍,把我嚇了一大跳,那洞裡不有幾個人就不知道了。哪敢細看。”

“那趕快去報告。”

“要不先一起去梨樹溝看一下?”

“你不是看見了嗎?”

“我是看見了,可你沒看見啊。 去報告時,萬一細問起來,你啥都不說不出,人家說不定就把賞金給了我。”

“瞧你說的,什麼賞金不賞金的。不過你說的對,還是去看一看踏實。”

說走就走,關大戶呼人牽馬架車,直奔梨樹溝。

梨樹溝裡靜悄悄的。老孫頭和關大戶扒在坡邊。

“他們在哪個窯洞?”關大戶望着坡下那零零落落的破窯洞。

“就是小路邊上那二個破窯洞。”

“哦,可沒見有人啊。”

“會不會歇晌了。”

“晌前你到底有沒看見人啊?”

“有啊。”

“不會走了吧?”

“這就說不準了。要不你下去看看。”

“還是等等看吧,說不定一會就出來了。”

“那就等等看。哎呀,今天可就耽誤了我做生意了。”老孫頭一翻身,仰面朝天躺這黃土高坡上。

“你哪是啥生意,三瓜二核桃的,這邊如果皇軍賞下了,那可比你那破生意強多了。”

“你不是說沒人嗎?要不,咱們走吧。”

“你這人咋這麼沒有耐心呢,等會能缺了你啥?”

“聽你的。等等就等等。關會長,爲了你我可是盡心了啊。”

“我心裡有數。哎哎哎,你快起來,窯洞裡出來人了。”

“我沒瞎說吧。你看還揹着槍。”老孫頭一翻身眯着眼望着。

“又出來了一個。”

“看來一共就二人。老孫頭,你在這看着,我坐車去報告。”

“他們如果跑了怎麼辦?”

“跑了,跑了我就找你要。”

“關會長,他們可是身上長腿,手上有槍,我能攔的住?”

“你不會跟着他們啊?笨蛋。”

太平鎮上,馬久仁帶着他那撥人剛走進區公所,關大戶就跟了進來。當報告說到看見二個背槍的人時,正在仰頭喝水的馬久仁給嗆的一口腔水噴在關大戶的臉上。

“你親眼看到的?”

“親眼看到的。”

“就二個人?”

“只見有二個人走出窯洞,裡面還有沒有人,就不知道了。”

“背的是槍?”

“是槍。我同貨郎老孫頭都看的真真的。我讓在那盯着呢。”

“好,這事你辦的好。”

“隊副。”馬久仁一手下湊上來說:“咱們這可是剛剛跑了二十里路的來回,就是想走,也走不動啊。這次可是有槍的主,咱們到了那地,怕也是累的趴下了,那可只有他們收拾咱們的份。”

“院裡集合。”馬久仁放下手的喝水的碗,走出了屋子。

“大傢伙剛纔都聽到了,後彎村的關會長來報告,說在梨樹溝破窯洞外發現了二個背槍的人,這是拉麪大會以來,最重要的報告,我們如果不去看看,這事讓皇軍知道了,什麼後果你們也知道。今天一早,何團長就和皇軍去鎮西一帶掃蕩搜索,也指望不上他們,如果這二人是八支隊的,那我們可是大功一件。弟兄們也是一早就跑了十多里路剛回來,孃的,耍猴也不是這樣玩的,現在去梨樹溝至少還有個八里路。現在我決定。”他轉過身對站在一邊區公所的人說:“你們立刻到警備團去候着何團長,就說在後彎村梨樹溝發現二個帶槍的人,我馬久仁先帶人過去了。”

“是是是”

“我說的話你們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去吧。如果誤了事,小心讓皇軍給劈了。”

“不敢不敢。”說完一溜小跑出了門。

“弟兄們,現在我安排一下。你你二人,去車馬店徵二輛大車過來,你你二人去鎮上給弟兄們搞三十個熱包子,燒餅也行。你你二人去弄幾瓶酒來,再弄點熟肉來,如果遇到不從的,就給我押到區公所來。去辦吧。要快。”

警備團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那麼無精打采的。很快,三輛馬車就疾駛在通往後彎村梨樹溝的路上。

第一輛車上坐着是帶路的關大戶和馬久仁。車罩裡坐着馬久仁,他面前放着一個籃子,裡面放着幾個熱包子,一隻燒雞,他手握着一瓶酒。車子的顛簸絲毫不影響他把食品準確的送入口中。他剛喝了一口酒,就抓起一個包子,一口下去,那餡汁濺了坐在對面的關大戶一臉。

“這鎮上老林家的包子,名不虛傳啊。你也來 一個。”

關大戶邊擦試着臉上的餡汁邊陪着笑臉推辭着。

當馬久仁認真的吃了三個包子,半隻燒雞,半瓶酒後,不知是累了還是醉了,終於嘴裡還咬着個燒雞翅膀,就歪在車上發出了鼾聲。

一直到梨樹溝還沒醒。

一路上是馬蹄聲嫉,呼聲陣陣。偶爾,也會從車裡傳出一二聲本地戲曲的洋歌調,不知後面的車上誰喝高了。

“隊長,隊長,醒醒。”

“嗯。”

“隊長,前面就是梨樹溝了。”

“梨樹溝?”

“對,梨樹溝。”

“到梨樹溝來做什麼?”

“隊長,你不記的啦。在梨樹溝裡發現了二個背槍的人。”

馬久仁一個激靈,用袖口一擦嘴邊的垂涎,就從車上滾了下來,抽出手槍,躲在車輪子後面。

“人在哪 ?”

“在這個坡後頭的破窯洞裡。”

“叫他們都給我下車。”馬久仁這才立起身子,四下張望。

關大戶好不容易把那六個人從另二輛車上叫下來。

“你們都給我聽好嘍,坡那頭就是梨樹溝,有二個不知什麼來路揹着槍的人,如果你們明天還想喝酒,就都精神點,別讓人把你喝酒的傢伙打碎嘍。關會長,帶路。”

“是。”

到了坡頂,見着了老孫頭。

“關會長,你們總算來了。”

“人在?”

“在。”

“沒走眼吧?”

“關會長,我連眼都不敢眨一下。”

“下邊有二個窯洞,他們在哪個洞裡?”馬久仁趴在地上,兩眼直盯着坡下。

“左邊那個。”

“沒動靜啊?”

“剛纔有一個出來撒了泡尿,又回去了。”

“看來今天還真碰上了個硬茬。”說完打開機頭,探出身子,對坡下喊道:“窯洞裡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只要你們繳槍~~~~~~”

“砰。”一聲槍響,子彈從馬久仁頭上飛過,嚇的他一個身子全撲在地上,頓時槍聲大起。

“俺娘吔,真打起來了。”關大戶和老孫頭一縮腦袋,一溜煙的跑了。

打了一陣槍,不見下面窯洞有反應。

“停止射擊。”

隨着馬久仁的一聲令下,曠野裡除了瀰漫着硝煙味外,一下子顯的靜悄悄。他支楞的個耳朶聽了半天,什麼也沒聽出來。

“孃的,什麼也聽不到。裡面的人會不會給打死了?下去個人看看。”

一聽說要下去個人,這幾個人面面相覷。這會只見最邊上的一位蹲在地上,顯的十分痛苦。

“你怎麼回事?”

不想那人用袖子一抺大嘴,倒大大咧咧的站起來,嘴裡還嘟嘟囔囔說着些什麼。

”可惜了燒雞和肉包,吃了半天,全都吐出來了。”

“你,下去看看。”

“隊長,下去看什麼?”

“看看那窯洞裡有人不?”

“哪個窯洞?”

“坡下面那不是有二個破窯洞嗎?”

“行。”

這下又是讓這幾個警備團的人面面相覷,這個平時膽小如鼠的人,今天怎麼變的勇敢起來,真是酒壯慫人膽啊。

“你是不是醉了?”

“沒醉。來的路上我們吃的不是燒雞肉包還有酒嗎?我沒說錯吧?醉了還能記着這?”

他扶着槍,眯着眼,對那二孔破窯洞看了一會。

“就是那二窯洞?”

“是。你倒 是快去啊。”

“行。”他剛柱着槍往前走了二步,身子一歪就倒下了。

“關會長。”

沒人應。

“老孫頭。”

還是沒人應。

“孃的,一有事跑的比兔子還快,你們去個人看看。”

“是找我嗎?”

“你他娘.~~~~~~。”

馬久仁一轉身,只見一支黒洞洞的槍口指着他。

“統統不準動,誰動打死誰。”在這支黒洞洞的槍口邊,還站着一個端槍的人。他接着打了個呼哨,從窯洞裡跑上來了二個人。

這四個人,一色的打扮,身上穿着黒衣黒褲,頭上包着黒頭布,臉上圍着黒面巾,只露着二隻眼睛在外面。

“都舉起雙手,站到一邊去。”

“好漢好漢,請問你們是~~~~?”

“你們不是在到處找我們嗎?”

“你是八支隊,是八爺,是八大爺。”

“隊長,怎麼處理這些漢奸?。”這時一黒衣人上來問道。

“這還要問嗎?統統槍斃。”

“是。”

“大爺饒命啊。”

“八大爺饒命啊。”

一片求饒聲。

“八爺,八大爺。我們也是讓皇軍,呸,我們也是讓鬼子給逼的啊,誰願意給鬼子那龜孫子賣命啊。大爺饒命,我馬久仁永生不忘啊。”

“你就叫馬久仁啊?”

“是,小的叫馬久仁。”馬久仁這會才夢醒了一般,左右一顧,上前一步,壓低的聲音說道 :“我上回還讓人給八爺捎過西藥。”

“有這事?”

“託一個買賣老物件的。”

“很象是有這麼回事。”

“今後八爺有什麼需要,只要我能辦的到,決不二話。”

“隊長,這個馬久仁幹了不少壞事,把他交給我,我一刀捅了他。”邊上一黒衣人,說着就從腰間抽出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

“八爺饒命啊。我再也不敢啦。”

這位被叫做隊長的黒衣人,打了個手勢,止住了手握匕首的黒衣人動作。

“你們都聽好了,今後不許禍害百姓,怎麼應付鬼子,怎麼對付抗日隊伍,你們心中要有個數。”

“明白明白,哎,不敢不敢。”

“今天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謝八爺不殺之恩,謝不殺之恩。”

“除了褲頭,全都脫了。”

“嗯?”

“怎麼,沒聽明白?”

“明白明白明白。”馬久仁轉過身對手下的喊道:“除了褲頭,全都脫了。”這會他纔看見,剛纔那個嘔吐醉酒走路都不穩的人,已經脫的光光的,站在坡邊,連個褲頭也沒穿。

“把鞋子也都給脫了。”

這時,聽見邊上山丘傳來一陣哨音,只見有人朝這邊揮着手。

“都滾吧。”

聽到赦令,他們個個爭先恐後撒開腿就跑,在下山的路上遇上一羣上山的羊,那羊不知從山上衝下來了的是什麼怪物,頓時炸了營,就是倆放羊人也被這幾個突然冒出來赤身裸體的人嚇了一大跳,過了好一陣子放羊人才把羊羣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