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隨着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一輛小馬車疾駛在被雨水沖刷的千溝萬坡的黃土高原上。車上堆放着三袋米糠,米糠袋子上躺着嘴㘅草根,一副悠哉樣子的大寶,趕車的人就是那高原少年田水。

“田水。”

“嗯。”

“換了匹馬?上午我見你趕車從從鎮上回來,那馬的顏色是黒的,可這馬的顏色好象有點紅。這就是你先前同我說過是如月家的馬嗎?”

“上午你見的那是匹騾子,這纔是馬。這是如月姐家的馬,別看如月姐是個女的,做的事,就是男人也不一定比她強,趙家那是多大的產業啊,如月姐一句話就全都捐給莊上了。”

“是啊。鐵了心要跟日本人抗下去的,是咱們的榜樣。”

“是的。”

“田水,我咋看這騾子和馬都長的差不多呢?”

“外人看起來是差不多。”

“這馬真壯實,上坡都跟在平路似的。”

“這馬跟人一樣,光吃不動混身就不自在。現冬天活少,基本上就是養着,雖然每天也帶着它們蹓腳,可這那夠啊。今天車上這點東西,對它來說,根本不算事,你看它,一路上速度就沒變過,想讓它慢些,它還不幹,一直高擡着個頭。”

“是啊,擡頭就擡頭吧,咋還擡的那麼高,好象想立起來似的。”

“它心裡高興,你看吧,一會兒它還會叫上幾聲。”

田水話音剛落,那馬就發出幾聲嘶鳴,這暢快的嘶鳴,驚起一羣正在覓食的山雀。

“田水,你真是神了。”

“這對山裡娃算不的什麼。”

“咱們什麼時候能到?”

“這馬有勁,前面有條小路,要不了天黒就會到。”

“咱們要穿過公路吧?”

“要。”

“到公路還得有多遠?”

“在有二個時辰準到。”

車子轉過一道彎,上了一面坡,迎面遇上了幾個身穿黒衣警備團的人,他們同時發現了對方。

“站住。”到底是警備團的人,先發過話來。

“田水,別怕,你看好車,身上的傢伙藏好,我來對付他們。”

“幹什麼的?”

“老總,我們是上城裡賣糠。”

“爲什麼不上太平鎮賣?”

“城裡的價高一些。”

“打開來,檢查。”說着話人就走近了。

“老總,前面剛剛纔檢查過。”

“前面剛剛纔檢查過?”

“是啊。就那一轉彎的坡邊。”大寶回身指了過來的地方。

“是什麼人檢查?”

“咱哪敢問是什麼人啊。他們手上都提着槍,不過那打扮可嚇人了。”

“什麼打扮把你們嚇成這樣?”

“可不。他們全身都包的個嚴嚴實實,連腦袋都包着,就露着二個眼睛。”

“啊。。。。你有聽到他們說什麼嗎?”

“聽到邊上有一人說什麼上回扒的鞋不合腳,今天想要扒雙合適的鞋。我心裡還尋思,想要鞋,那得去買啊,哪有扒鞋的。沒聽說過。”

“班長,看來遇上扒衣隊了,快跑吧。”

“慌什麼?”這個被叫作班長的人,扭頭問大寶。“他們有幾個人?”

“好象有七八個。這會可能也快走過來了。”

“他們是朝這邊走嗎?”

“是啊”

“我看這些都是你小子瞎編。”

“老總,我那敢編啊。不過,一會他們就過來了,你們可以問他們啊?”

“班長,他要是沒見過,那裹頭扒鞋的事能編的出來嗎?快跑吧?”

“閉嘴,膽小鬼。跑?跑什麼跑,就知道個跑。”他邊罵邊大步向前走去。

“班長·······”那些警備團的聲音都變了。

那班長快步走到坡邊一小道岔口,一聲高呼“撤”,頭也不回就衝下馬路,一路狂奔。

後面他的隊員,見班長這個行爲,先是一楞,緊接着罵聲都來不及出口,就一溜煙的都跟上,只恨爹媽少生了二條腿。

望着他們遠去,田水終於忍不住的大笑起來,邊笑邊指着大寶。

“你這大寶啊,真是個寶。瞎話張嘴就來。”

大寶眼光從坡底收回,嘴角掛着一絲冷笑,不大的眼睛裡放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光芒。

冬日西斜,馬蹄聲響。

一路上,二個少年駕着車,說着笑着,就是那時不時迎面而來的寒風,都堵不住他倆的嘴。很快車子就越過了公路。

“田水,這一過公路,就離小嶺村做不遠了吧?”

“這車子輕馬有勁,再一個時辰就到了。”

“咱們是不是等天黒了在進村。小嶺村情況咱不太瞭解,就這麼進去太暴露。”

“還是大寶哥想的周到。”

“咱們先找個地方歇一下。”

“好的。”

田水先後找個二個地點大寶都不滿意,最後總算尋了處可以望的見公路的地方歇了下來。

“大寶,先別忙着歇,你去看察看一下週邊情況,我檢查馬匹車輛和武器情況。”

“好的。”

“要注意隱蔽。”

“知道了。”

一會兒,大寶轉了一圏回來了。

“沒有發現什麼情況,就是剛纔公路上走過了一隊騎兵。”

“我也看見了,鬼子都騎在馬上走路。你剛纔說什麼,騎兵?什麼叫騎兵?”

“騎兵就是你剛纔說的鬼子騎着馬那些兵。”

“那些馬真是好馬,可惜了。”

“對了,你這邊沒什麼情況吧?”

“一切正常。”

“好。管他什麼兵,咱們歇會吃點東西,麥子不是給咱帶了乾糧嗎?”

“麥子姐給咱準備下了餅子大蔥還有水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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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水打開隨身揹着的包袱,二人有滋有味的吃起來。

“田水。”吃一了半,大寶突然壓低聲音。“剛纔你讓我去察看情況你檢查車輛這些,是隊長教你的吧?”

“出發時隊長有交代。”憨厚的大寶正在有滋有味的嚼着大蔥。

“隊長操心啊。他又想讓咱們單飛又擔心安全,這次一定要把活幹好嘍。對了,大洋沒事吧”

田水按了按胸口。

“在這。”

“沒事就好。”

大寶時不時用眼瞄着不遠處的公路。

“大寶,聽說你上過太原城?”

“去過幾回。”

“聽說太原城裡的女人都踩着高蹺走路?”

“高蹺?哦,那不是高蹺,那是一種鞋子,跟有這麼高,都管那叫高跟鞋。”

大寶邊說邊用手比劃着。

“那怎麼走路?”

“走路還行,就是不能走快了。城裡穿這鞋子的也只有一些些人,大都還是有錢的人穿,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穿。”

“城裡的人還真日怪。”

“城裡日怪的事還多着哪。”

接着大寶對田水說起了城裡的事。那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把田水說的個是五迷三瞪迷迷糊糊,連大寶嘴裡的餅子未噴了田水一臉都沒感覺出來。

一隻在天空盤亙的老鷹,由於久久沒有發現獵物,終於憤怒發出一聲長嘯,把正聽的入迷的田水打了個激靈,他望了望天上的老鷹。

“大寶哥,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該起程了。”

“該起程了。”

大寶悻悻的立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擡頭朝公路方向掃了一眼。

“田水。”

“咋?”

“過來看,那是什麼?”

田水走到大寶身邊,順着大寶指的方向看去。

“是鬼子的汽車,是從山裡開來的,看樣子是要去太平鎮。”

“說的對。總算是等來了。”大寶一臉興奮。

“你說什麼?”

“我是說,剛纔那蔥比蒜要好吃。”

“大寶,咱們走吧。這路上跑幾輛鬼子的汽車沒什麼好奇怪的。”

“它來的正好。我下想試試這威力如何?”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二枚鐵件。

“這不是有財叔打的鐵三角嗎?”

“田水,你在這看着車,我去把這放到公路上,看看能不能扎破汽車的輪胎。”

“不行。咱們的任務是送東西。別的事以後再說。”

“田水,你看,有財叔打出這小物件,效果怎麼樣也不知。要是專們出來試,走老遠的路,費工費勁不說,還不一定能遇上汽車。今咱們剛遇上了,順便就把這事給辦了。只要把這玩藝往公路上一扔,咱們就躲在一邊看熱鬧,不開槍不放炮的,暴露不了,也安全。至於送的東西,咱們遲點進村還更安全。這啥都不耽誤。你說了?”

“隊長說了,咱們倆不能分開,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要不,田水這樣。咱們倆人一起過去,你在路邊先好個地方掩護我,我下去放好這鐵三角就上來。汽車過來後,不管胎有沒爆,咱們都走。這馬車就先擱在這,咱們在這歇了好一會,也沒發現什麼不對的情況。用不了多少時間,不會有事的。”

“這行嗎?”

“沒問題。走吧。”

“好吧”

二人象脫兔一般閃出,直奔公路。

“怎麼樣,放好了?”

大寶跑回離公路不遠處田水的隱蔽處。

“我把二個物件並排放在車轍道上,肯定能紮上。”大寶抽出手槍。“有情況嗎?”

“沒有。”田水也手握着槍。象狼一樣,支楞着耳朶聽周邊的動靜。“車來了,有聲音了。”

三輛汽車很快就進入他們的視線,不一會兒,這三輛掛個蓬的汽車很快就開過來了,勻速的從他們面前經過,傲慢的向前開去,沒停。

“沒紮上?”

他們倆對視了一眼。

“我下去看看那物件還在不?”

大寶正想起身,這會聽見公路上傳來一陣的刺耳聲。

他們探身一看,只見鬼子第一輛車斜在路上。後面二輛車居然都沒撞上,鬼子駕駛員真是訓練有素。

車上的駕駛員下來圍着車轉了一圈後蹲在後輪邊上,一會兒起身向一個身挎指揮刀的軍官報告着什麼。

突然,那軍官抽出指揮刀,周圍的士兵也都一下子舉起了槍,面向曠野,進入了臨戰狀態。過了會,看沒什麼動靜後,指揮官手中的刀比劃了二下後,三人提槍擔任警戒,三人開始更換輪胎,很快車就又能走了。

“看來是給紮上了。當下輪胎沒爆,走了一段路才漏氣。”

“有財叔這鐵三角還真能頂事。大寶,咱們撤吧?”

“要不是有任務在身,真想打他們幾槍。”大寶恨恨的說了句。“撤。”

勝利的喜悅,使他們的步伐且輕盈。

突然,田水止住腳步,側耳靜聽。

“是馬的叫聲。”

”是咱們的馬在叫。有情況。快。”

當他們跑回馬車身旁時。馬還在,只是不安的擡頭四望,象在找自己的主人,蹄子不停的刨着;馬車也在;馬車上的二袋糠卻灑了一地,裡面的槍支彈藥都不見了。

大寶和田水握着槍,眼睛仔細觀察着這周邊的一草一木,耳朶認真聽着一絲一毫的聲音。

他們沒有走,就在不遠處,大寶田水都可以感覺到,但無法知道他們在這不遠處的哪一個坡後面。

“田水,去檢查一下馬匹車輛。”

這會兒,大寶心裡稍微有點底。這些人雖然沒有走遠,但沒什麼惡意和威脅,至少取走槍的不是鬼子漢奸,要不,此刻就他就不可能還站在這兒。

“車輛馬匹都正常。”是

“準備走。”

“上哪?”

“回去。”

“好。”

大寶收起了槍,雙手抱拳,向四面一揖。

“各位好漢在上,我乃八支隊的人。車上之物,落入好漢之手,也是物盡其用,只是當下亂世,好漢定有擔當,護我百姓,保我河山。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言畢,跳上馬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