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亮時分,李子同他們終於打通了和地道相連的窯洞。這會他們全都倦縮在窯洞裡睡着了,太疲勞了,羊娃一人守在窯洞窗邊,握着羊鏟,兩眼緊盯着外面,時不時還側耳聽聽外面的動靜。
昨晚,李子同一行人,帶着工具和武器,連夜奔向老窯坡,在羊娃的帶領下,探走了那條通往外面的地道,然後就分工動手挖通道。到了實地,發現通道和目前李子同他們的窯洞相距九個窯洞,不但有上下錯層,其中有二個窯洞間的距離比較遠,有六七米。大家知道,能不能打通這也孔窯洞,是關係到能不能安全救出田水,甚至關係到八支隊的存亡,就連半夜有財帶着他的老伴和另外三四個人送來吃的,大家都沒停下來,他們也不多說什麼,抄起傢伙就幹起來。直到全部打通了,李子同才披起衣服叫大家休息吃點東西,但誰也沒吃,男的拿起衣服一裹就躺一下,女的都躲進另一孔窯洞,點着了煻火,脫下身上早已經讓汗水溼透了的內衣,向火烤衣取暖。
這一覺醒來就已近晌午。午飯後,大家集中在一個窯洞內,李子同看到如月包紮着手,低聲問道:“你手怎麼了?”
“不礙事,磨破了點皮。”
李子同“噢”了一聲,擡對大家說道:“天亮了,大家說話都要小聲點。還有,不要走到窯洞外面。有財叔帶着鄉親們先回村裡,萬一老孫頭有什麼事好有個人接應,這邊,只要田水能來,我們就一定能救出來,如沒來,照計劃,晚上我們就上太平鎮。”
“大侄子,你儘管安排,我們都聽你的。”
“好。趁鬼子還沒來,羊娃再帶我們去熟悉一下那個通往外面的地道,順便送有財叔他們出去。丁子守在這。”
晉東南丘陵地帶,山都不算太高,當地人也常叫作坡。
地道不長,這地道也就是從坡這面挖通到另一面。他們很快就走到地道的盡頭,羊娃貼耳細聽了一下,示意大寶移開洞口的隱蔽物。這出口是藏在一個窯洞內,只是年代久了,又沒人住,這窯洞口有些坍塌,這反而讓地道口更具有隱蔽性。
“我先出去看看。”
子同點了點頭。
羊娃一邊吊着個胳膊,一邊手握着個同他一般高的羊鏟,一下子滑出了洞口。這邊的窯洞,如同坡背面的老窯坡窯洞一樣,窯洞之間沒有圍牆,而是一溜長排。
羊娃走出破窯,觀察了一下四周,除了偶起的風聲外,一切都是那麼靜悄悄的。他走到窯洞外面那已經荒蕪了的小路上,上下看了看,又朝那溝裡看了看,待他一回身,看見在一個窯洞門口有三個人,握着手槍,向他走過來。
突然發生的狀況,讓在洞口的李子同、有財和大寶一個激靈,李子同做出了個鎮靜的手勢。
“幹什麼的?”問話的聲音很有底氣。
“放羊的。”羊娃舉了舉羊鏟。
“放羊?”他們邊說邊走近羊娃。
“放羊。”
“怎麼不見你放的羊?”
“它們在坡那頭。”
“那你來這邊幹什麼?”
“丟了只羊,我過來找找。”
“找到了嗎?”
“沒有。”
“你受傷了?”
“放羊時摔傷了。”
“不會是槍傷吧?”
“是摔傷。”
“讓我看看?”說着就伸過了手。
李子同悄悄出了洞口,打開了機頭。
“都別動,你們都別動。你們是什麼人?”
李子同放下了槍。
“八格。”持槍邊上的人伸手就朝着羊娃那隻受傷的胳膊來。
“你們是日本人?”
“老子是大日本皇軍,爲了尋找反日分子,裝成你們的樣子,成天象耗子一樣窩在這洞裡,今天你遇到我們,算你不走運。老子閒的發慌,你來正好給我解解悶。”
這時持槍的人吼了一聲。李子同聽出來,這是用日語發出消滅的命令,他舉起了槍。
就在這時,一直在躲閃的羊娃,突然一個起腳,踢起羊鏟,掦起滿天黃土,人在黃土中騰挪,待塵土落地,三個鬼子都倒在地,頸部的血,噴灑一地,一直在洞口的李有財和大寶看的是目瞪口呆,怔過之後,一下子乾嘔了起來。
“你們這是怎麼了?”洞裡的如月看到他們突然來的表情,嚇了一跳。
李有財捂着嘴,擺了擺手。
“外面怎麼了?我看看。”麥子說着就往洞口湊,讓大寶給擋住了。
“有財叔,大寶跟我先出去。”
李子同提槍閃出門,快步走向羊娃。
“你沒事吧?”
“這三個是鬼子。”
一地的血,三個鬼子頸部還在向外冒着血,擠到洞口的如月和麥子當下乾嘔了起來。
大寶從他們身上搜出了三支王 八 盒 子。
“我和有財叔把鬼子屍體扔到溝裡。羊娃大寶去搜查一下別的窯洞。”
動作很快,一下子就把這排八個窯洞檢查完畢,除了在鬼子躲藏的窯洞裡搜出二支步槍,三十發子彈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
送走了有財叔和村裡人,他們返回了地道。
走了不遠,走在前面的大寶,手提馬燈,停了下來。
“羊娃,這是什麼東西?”道邊有處稍寬敞的地方,堆放着一些雜物。
“哦,這三大卷東西都是沒印對的門神像。不知是那個作坊把他們放在路邊,我不知就抱了回來。”
“沒印對的門神像?我怎麼聽不明白。”
“沒印對的門神像就是作坊印錯的門神,聽我師付說,這印錯的神像,不能燒不能扔不能埋,更是不能拿出來讓人看見,否則,神會怪罪的,所以這作坊就把這畫放在路邊,誰如果看了拿了,那就由看了的人處理,跟作坊無關。上次讓我遇上了,也不知怎麼處理,就把這些畫一直放在這了。”
大寶打開了一張,見有席子那麼大,上面印有四張門神像,還真是印錯了,印的門神只有一個眼睛。
昏暗的燈光下那只有一隻眼的門神,加上在這有着各種傳說的地界上,麥子向如月靠了靠。
“隊長,這些圖像我有用。”大寶有些興奮。
“有用就都帶上。”
這會兒,田水正走在通往老窯坡的路上,而且很近了。
鬼子憲兵隊長八木和警備團長何人地騎着馬跟在他後面。
一出了太平鎮,八木顯的特別興奮。他一會兒哼起了小調,最後惹的他帶出來的那一小隊鬼子兵,也跟着又喊又叫。一會兒是策馬奔馳,揮舞戰刀,把一個路邊行人嚇的滾下了坡,更是把另一個挑擔人嚇的爬在地上哇哇直叫。引起了他哈哈大笑,這讓他產生了極大的快樂,彷彿成了這塊土地上的主宰。他就是要利用一切機會恐嚇鎮壓中國人,就是要利用一切機會展示天皇的武力。
何人地騎在馬上倒是四平八穩,除了看八木的表演恰時地恭維上幾句外,心裡卻想着自己的心思。這離老窯坡不遠了。當他聽說這孩子在那撿了支槍,說窯洞內還有槍枝時,他就覺的這事不是那麼簡單。不說槍的事,單就敢獨自在老窯坡裡過夜,就說明他不是一般的人。別說是方圓二三十里,就是方圓百里,誰個不知來原縣有個老窯坡,那百多個窯洞,成了一大景觀,加上那口口相傳加上各種演義,競引的多少人在遠處坡頂眺望過,膽大的也只不過敢走近些看一看而已。去年,大掃蕩時抓了三個說外地口音的壯漢,審問時,他們說是老窯坡的後人,這次是來取先人埋藏的寶物。他當時聽了心動,因這太符合坊間的傳說,大鬧京城的義和團,身上有些寶貝,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在他的酷刑之下,終於說出了地點,可他到實地一看,根本搞不清楚東南西北,只好悄悄派了一隊人隨他們去起取寶物,結果是寶物沒取回,警備團的人卻死了兩傷了仨,那被梱綁的四個外地口音者也不知所終。一陣山風吹過,讓何怪打了個寒噤。他擡頭看着身背褡褳走在前面的田水。出發前,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年,不過還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個山裡的娃,楞楞的,可是山裡那些八路什麼的,不就都跟他一樣嗎,那個看過去不是楞楞的貨。這次有日本人同往,他們可不太認你中國的什麼鬼啊神的。我就不信,那窯洞裡還有什麼長槍。這年頭,有槍就是王,還會有槍在那閒着。八路槍不夠用,幾乎是只要能打響的玩藝都要,都敢拿出來嚇唬人。國軍是有槍,但也不會亂扔,土匪更是把槍當成他媳婦似的,成天抱在一起,我倒要看看,這個山娃在日本人面前能變出什麼花樣來。
田水起着隊伍的前面,他邊走邊時不時摸一摸褡褳裡的中藥。剛出鎮子時,騎馬的鬼子軍官是又喊又叫,舞刀耍寶,走了十幾里路,怕是也沒勁折騰了,除了喘氣的聲音,隊伍上靜悄悄的。這日本鬼子還真是神了,手上不時拿出一張紙,比比劃劃,不但知道通往老窯坡的大路,居然還知道小路。
老鷹在天空盤旋,突然一個猛子扎向坡背面的溝裡,一會兒又展翅在空中,看來,他這次出次沒有收穫。
自從聽到掌櫃的一聲老窯坡,不知兇險的他居然在憲兵隊裡睡的得香,吃的飽,臨要出發了,沒見到褡褳,就是鬧着不走,直到點清覈實褡褳裡的東西后,才背上啓步。面對田水,清水居然笑了。田水那裡知道,八木已經接到命令,不管到老窯坡有沒有收穫,這山娃都得處死。雖然沒有證據說明什麼,但他身上帶槍加上出現在敏感地區,有疑點就必須死。
田水解開了衣領釦子,出汗了。現在離老窯坡不遠了,越走越近,心情越重。他一路上都在想,隊裡會用什麼辦法解救他,想了無數遍,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半道上炸響個雷,他趁亂滾下坡去,但這都快到了老窯坡卻還沒動靜,咋回事呢?瞎火了?不會真到老窯坡利用那打通了的窯洞來救吧?如是那樣,自己固然可以脫險,但整個隊伍會讓鬼子漢奸堵在裡面,出不來啊,那不更糟糕。一共纔打通了六七個窯洞,活動的地方太小啊。今天這鬼子就來了十人,警備團的來了十五人,有個鬼子肩上還扛了個叫機槍的玩藝。唉,都是我惹的事,隊長叫不讓帶槍,我就是不聽,這下讓隊裡擔心不說,還要冒這麼大的風險。唉······
隊伍停下了,騎馬的鬼子又在看着那張紙。老窯坡到了,那三百多個窯洞盡收眼裡。
“喂,小兔崽子。”何怪的一聲喝,差點沒把田水肩上褡褳給嚇的滑到地上,那聲音也太嚇人了。“老窯坡到了,你說撿槍的地方在哪?”
“前面。”田水用手指了指前面,偷偷看了何怪一眼。
“帶路。”
田水領着隊伍朝前走,媽吔,怎麼會發出這種聲音,這是人的動靜嗎,如果何怪在這老窯坡一天喊上那麼二嗓子,不但狼都嚇跑了,就是鬼神都要讓位給他。
在離窯洞近二百多米的地方,他停下了。
“到了。就在對面窯洞裡。”
八木下了馬,舉起望遠鏡細細打量着。以前在地圖上看過,也曾實地察看過,但如今身臨其境,把它當對手,面對着這幾百孔無人居住,荒蕪了幾十年的破舊窯洞,剛纔那又喊又叫的勁頭,蕩然無存。在他的望遠鏡裡,那一個個黑呼呼的窯洞口,就象一支支對着他的槍口,冷不丁就會要了他的命。那一個個黑呼呼的窯洞口,就象一個個怪獸大嘴,突然起性就會把他給呑沒。就在這時,一陣風起,貼着老窯坡而過,發出一種尖利呼嘯聲,且餘音不斷。
風過了,音消了。
“你是從那窯洞裡撿的槍?”八木就是與衆不同,始終立着。
“那個。”田水朝着窯洞一指。
“哪個?”八木舉起了望遠鏡。
“那個。”
“孃的,那個是哪個?你倒是說清楚啊。”站在一旁的何人地還順勢給了田水一腳。“你用手這麼一指,前面可是上下三四層好上百個窯洞,誰知是你指的是那一個?”
“不得無禮。”八木喝住何怪。轉身和藹地對田水說。“是不是正對面第二層有五個窯洞門封了一半的地方。”
田水扭頭一邊。
“你能不能帶我們過去檢查一下?”
“不去。”
“小兔崽子,你還上樹了?”何怪邊說邊舉手要打。“敢這樣同皇軍說話。”
“住手。”八木阻攔了何怪的動作。“小孩,只要你帶我們過去,是有獎金的。” “獎什麼?”
“金票。”
“他剛纔踢我了。”
“回去我會懲罰他的。”
“不行,我也要踢他一腳。”
“這公平。”
田水過去就是一腳。何怪氣的二隻眼睛瞪的圓滾滾的。
“我還要三塊銀元。”
“你······?”何怪快氣瘋了。
“何團長,銀元。”
“八木隊長,這出來執行任務,誰會帶那玩藝?”
“是錢就成。”田水是一點也不鬆口。
何怪平時那雙對眼,這會讓氣的給分開了。
田水把一小迭錢數了二遍,揣入懷裡後,帶着三個警備團的人就往窯洞走去。
“等等。”還沒走二步,就讓何怪叫住。“你提的要求我們都做到了,我們也有個小小的要求。”說着,手一揮。“來,把他身上的東西拿下,把手榴 彈給掛上。”
“慢,你們可以把手榴 彈給我掛上,但我決不能讓褡褳離開我,否則,你就開槍打死我算了。”
“行,算你狠。來,把手榴 彈給他掛上。”
上來了二人,熟練的把二顆手榴 彈綁在田水身上。
“小子,你聽好嘍,你敢動壞心思,只要一拉繩子,五米之內就沒活物了。”
田水身上揹着褡褳,又綁上了二顆手榴 彈,加上心裡害怕,全身不自在,兩條腿走路就顯得不太協調。
看着田水那踉蹌的步子,鬼子和警備團的人都發出開心大笑,心理得到極大的滿足。
何怪真不是個好東西,人長的怪,想的這主意也都是要命的招,二顆手榴 彈在胸前,還真不是嚇人的。
“老實點,小心老子一失手,就拉響了弦。”手握繩子的黑狗子威風十足,大聲呵斥。
“走快點。別磨蹭。”邊上的一位小個子也跟着吆喝。平時讓日本人和同行欺負貫了,好不容易成爲了注目的焦點,人也就張狂了起來。有事沒事也跟着吼上那麼一句。
田水立住了腳,慢慢的轉過身來。
“剛纔我聽那位長官說,只要一拉繩,這五米之內就沒活物。到時,我是沒了,只怕你們也是不知死活。再說,你們如敢拉弦,我就回頭抱着你們,誰也別想活。”
“喝,還真是個不怕死的主。”小個子上前一步,舉起了手。
“住手。”邊上那位年長些的黑狗子,斷住了小個子的步子。“你們都不想活了?你們都活夠了?真的弄響了,咱們一個都別想活。再說了,咱們這是去哪?是老窯坡窯洞,剛纔那風你們都沒見,還不夠邪性?你們就沒聽人說過老窯坡,今天咱們已經是夠倒黴了,讓咱們三個進窯洞,那神仙能不能讓咱們活着回來都難說,你們還要找死。”
沒人敢吱聲,在場的哪一個不是伴着老窯坡的神話長大的。他們的長輩不但說有有鼻子有眼,有的乾脆就說在老窯坡見過什麼什麼的,這些長輩其中就有他們的爺爺爹爹什麼的,能不信?
“怎麼不走了?”後面何怪那刺耳的聲音在這山谷裡顯的特別嘹亮。
“小哥。你別同他們一般見識。”年長的走到田水身邊。“我知道,這趟差事是要命的差,凶多吉少,小哥,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但你是住過老窯坡窯洞裡還沒事的人,是神仙關照過,今個我們三人的命就在你小哥手裡了,你可要高擡貴手,遇上神仙給通融一下,不管如何,咱們祖上也都是在這方圓五十里內討食的人。”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田水斜着眼問了句。
“是,是,是這樣想的。”
“不是這樣想,就不是人養的。”
剛纔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這會跟孫子似的。
“好,那給我鬆開繩子。”
“小哥,這可不敢,日本人在後面盯着那。”
“小哥,只要進了窯洞,日本人看不見我們,就立馬給你鬆繩缷下手榴 彈。”
“這可是你說的。”
“一定,一定。”
“那好。我也說上句大話。只要聽話,我保你們生命安全。”
“這那是大話,這是實在話,是實在話。我們都一定聽你的話,一定聽你的話。”
“好,那我們走吧。”田水轉身上路。
這是一條被幹枯茅草掩蓋了的小路,如不是有人指點帶路,根本讓人無法辨認出這裡還有條路。這乾枯的茅草同黃土地一色,遠看渾然一體,只有在有風情況下,纔看出這裡是一片豐美的草場。是老窯坡的傳言造就了這片草場。
田水領着三人終於走到了人們傳說的老窯坡的窯洞面前。
他們走過幾排破窯洞,在一個門洞大開的窯洞前站住了。
“就是這。”田水用手比了比。
“就是這?”
“是。”
他們左看了看那已坍塌的窯洞,右看了看那幾個門窗都被封了的窯洞,上看了看,又往下看了看。 可謂不細心,不可謂不認真。
“小哥,這右邊幾個窯洞門窗咋都封了?”
“這我那知啊。”
“你說槍就在這裡頭撿的?”
“是的。”
“你說這裡面還有長槍?”
“是。”
“那你進去把槍拿出來。”
“行。”
“不行。”手握牽繩的不幹了。“他進去,我怎麼辦?要進一塊兒進。”
他們又把這窯洞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然後一起進了洞。
窯洞內,光線明亮,裡面除了堆放了些乾枯的玉米杆外,什麼也沒有,壁上的有幾處讓煙燻黑呼呼的,地上有些灰燼,說明此處還真是常有人歇腳過夜。
見到有人活動過的痕跡,警備團的那三人頓時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
“槍在哪了?”
“先把我身上的手榴 彈給卸了啊。”
“卸什麼卸,趕快把槍拿出來。”牽繩的人惡聲惡氣。進洞沒見到什麼什麼讓他害怕的事,膽氣又足了起來。
“說話不算數?”
“我有說過嗎?”
“好,你們說話不算數,那我也說話不算數。有本事你就拉弦。”
“他孃的,你這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就向前逼進一步。
“好啦,別吵啦,這是吵架的地嗎?”年長的黒狗子又出來和事。“把手榴 彈缷下來吧,萬一扯爆了咱們是一個也別想活。”
“是啊,咱們這有三杆槍,外面還有團長他們,還有皇軍機槍,還怕他跑不成。”小個子也在一邊幫着腔。
解去捆綁在身上的繩子和手榴 彈後,田水細心檢查了遍褡褳裡的東西,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土,活動了一下四肢。
“你有完沒完?”手提解下來的繩索,在邊一直看着田水那沒完的動作。
“槍呢?”小個子轉着個小眼四下打量着。
“在隔壁窯洞裡。”
“在在隔壁窯洞裡?”
“是,在隔壁窯洞裡。”
“在隔壁窯洞裡,你帶我來這幹什麼?”
“隔壁窯洞門窗不是都給堵上了嗎?要從這邊過去。”
“這邊過去?從哪?”
“從那。”田水手往窯洞裡一比。“把那牆邊的的玉米杆移開,有個洞可以通過去。”
搬開玉米杆,真還出現了一個半人高的門洞,彎腰可過人。
“我帶你們過去。”
“慢。”年長的攔住田水。“小哥,你只動動口就行,剩下的由我們來做就是了。”
“我先過去看看。”那個一路上拉着繩子的人還真些些牛氣,自告奮勇,想搶頭功。
“行,你先過去探探虛實,我倆在洞口守着,有事你招呼一聲。”這年長的看來是多扛了二年槍,安排的是進退有據。
提着槍,躬着腰,鑽進了洞,餘下二人站在洞邊,伸長脖子,側耳細聽着。
過去了好一會兒,就是不見有動靜,小個子用眼神瞅着對面的老兵,那年長些的老兵做了個沉住氣的動作。就在這會,窯洞外面那怪異的風聲又起,伴着風聲,從洞裡傳出一聲悽癘的叫聲,然後,就隨同那來無蹤去無影的風一樣,無聲無息,任憑這邊一老一少再三叫喊,不見有絲毫迴應。
坐在灰燼旁邊的田水,此刻也是望着那門洞,滿臉狐疑。是什麼會讓人發出這叫聲。
二個黑狗子在洞邊叫了半天不見有反應,回頭見田水一副木木的樣子,對視了一眼,走到了田水身邊。
“小哥,你沒事吧?小哥。”
沒有反應。
“別是給嚇傻了吧?”小個子輕聲說了句。
“胡說。小哥在這睡過覺,常在這歇腳,是神仙關照的人,神仙抓誰也不會抓小哥。”
“進洞那人怎麼樣了?”田水細聲細氣的問了句。
“是啊,不知咋地進去了就沒音訊了,所以,想請你過去看看,你道熟不是。”
“剛纔我聽到叫聲。”
“那是風的聲音。”
“不對,是叫聲。”
“有嗎?”
“沒聽見有啊。”小個子和着。
“咱們回去吧?”
“就這回去?來時四人,回去三人?非得讓日本人給劈了,至少要說出個醜卯來啊。”
“那怎麼辦啊?”
“所以還是請小哥你能過去看看,咱們也好回話不是。”
“我不敢。”
“別介,你在這老窯坡是常來常往,神仙都知道你是好人,都護着你。誰出事你也不會出事。”
“你說我是好人。”
“好人,好人。”小個點着頭。
“你不是好人,那還有誰是好人啊。”年長哈着腰。
“神仙都護着我?”
“護着,護着。”小個哈着腰。
“好人壞人,蒙誰也蒙不了神仙不是。”年長點着頭。
“唉,剛纔綁着我這臂疼手痛的。”
“來來來,我給你揉揉手。”小個就是靈活。
“我給你鬆鬆臂。”年長的也不示弱。
田水還從沒讓佇麼伺候過。一開始還真不自在,後來感覺就有些舒坦,最後長了一口氣。
“小哥,感覺如何?”儘管他們二人心急如婪,恨的田水真咬牙,但面上還真是一付關心樣。
“好了,既然你們求我去走一趟,那我就去走一趟。哎,是你們求我吧?”
“是我們求你,是我們求你。這事不求你求誰也沒用啊?就是我們的神仙。”
“行,把那褡褳給我背上。免的我進去了你們偷吃我的燒餅。”
“不敢,不敢。小哥說笑了。”
二人趕忙把擱在地上褡褳給田水背上。
田水走了二步,轉頭對他們二人說道:“如果聽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們可要進來救我。”
“一定,一定。”他們表面上應着,心裡那個罵,差點衝出了口。還指望來救你,做夢去吧。
田水揹着沉重的褡褳,邁着生硬的步子,走向熟悉的洞口。
穿過門洞,走進窯洞,由於這個窯洞的門窗全給封了,眼睛一時沒適應過來,黑呼呼的一片,但心裡充滿了喜悅,終於擺脫了魔爪。
儘管田水心中有所準備,這窯洞裡的景象還是把他嚇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通過被封門窗間隙透進來散落的光線,只見窯洞裡面四周掛滿了他似曾相識的圖案,他很快就確認,這是門神像。儘管這些門神圖像有的是三隻眼,有的是二個鼻子,有的是隻有一條腿,有的是乾脆連嘴都沒有,但這門神像畢竟廣泛佈於中國的城鄉百姓官宦之家,尤其是鄉下的孩子,對這是再熟悉不過了。
特別是從窗戶上面透進一柱光線,直接照在一幅上,那畫上的人物臉上全是眼睛,不見其它,從縫隙吹進來的風,輕搖畫像,那些眼睛象都在眨眼一般。在這昏暗的環境裡,晃動着一張長滿了眼睛的臉,說不嚇人是假的。
這會他才發現,在窯洞中央倒着一個人,就是先前進來的那個人,一動也不動。不知是嚇死了還是嚇暈了。
“小哥。”
“小哥,你在嗎?”
“小哥,情況如何?”
從窯洞通道口傳過來的叫喚聲,一陣高過一陣,這是隔壁窯洞那二個警備團的人在叫,田水不理他。
這時,窯洞一角畫像掀起,露出個人頭,向他招手示意。
是大寶。
田水起身就跑過去,可剛跑幾步,他又折回,取下癱倒在地黒狗子身上的槍的子彈。
這邊洞口叫喚聲音是越來越大。
“妖怪來了。”
大寶捏着鼻子衝着洞口大叫了一聲,頓時窯洞裡靜悄悄,沒有一絲的聲音。
大寶的這一嗓子,真是把守在這廂窯洞的二個黑狗子給嚇壞了。
妖怪,真有這事?
年長的畢竟經事多,先醒悟過來,悄悄的向窯洞外爬去。正爬的起勁,突然感覺到身後有響聲,嚇的他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眼閉上,頭都不敢回。很快那聲音就響到了前面,他眼睜細縫,發現那小個子正手腳並用扭腰擺頭姿勢優美地向窯洞外邊游去。孃的,溜起來比我還快。他心裡憤憤罵了句,發力趕上。兩人幾乎同時到了窯洞口,騰身起步,去時,路小草厚,一步一腳印,光怕一步沒踩準,滾到坡下面去。這回去時,不但步子準確,且還速度驚人,不但沒滾了下去,反到是這近二百米的距離,一眨眼就給跑到了,跑到團長身邊,人一歪,就倒下了,只見是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張嘴喘氣。
何人地知道這是跑的太猛,體能不夠,好在距離不長,要不會要了他們的命。過了一小會,他待他們氣喘勻了,又讓人餵了幾口水,眼睛張開,能開口說話了。
年長的把窯洞裡發生的事向身邊的何人地和八木說了一遍,最後跟了一句。“沒想到,真是有妖怪啊。”
“胡說。”八木抽出戰刀。“你再敢亂說,敢動搖軍心,我就砍了你,膽小鬼。”
就在這時,從窯洞裡又衝出一個人,跑的是手舞足蹈,邊跑口中還叫喊着什麼,由於遠,聽不清楚。他還沒跑多遠,就滑落坡底,好在這坡不深,何人地叫幾個人把他給弄上來。
不一會兒何人地見他們象拖死狗一樣,把那人用繩子拖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成這樣?”
“報告團長,他瘋了,實在沒辦法,只好打暈了他後才拖上來。”
“把他弄醒。”八木火苗在胸中越燒越大。
噴了二口涼水,他人慢慢睜開,眼珠轉了一圈,突然整個人叫着跳了起來。
“妖怪,妖怪啊,妖怪。”
“什麼妖怪,你看見什麼?好好說。”
“妖怪,妖怪。一條腿,頭上長的全是眼睛,妖怪啊。”
“膽小鬼。”
八木終於按奈不住心中的火苗,抽槍打死了他。他轉身,點出三個日本兵,命剛纔跑回的二人帶路,那小個滿臉不想去,剛一遲疑,八木的槍又響,人倒下了。
三個鬼子加上何人地加派的三個警備團的人,共六人在那個年長的帶領下,來到了窯洞外了。
三鬼子兵商議後,叫那年長的黒狗子,帶着他們進了窯洞,到了洞口,他們蹲下側耳聽了一下隔壁的動靜,鬼子取出一手 雷順着甩入洞中,邊上的窯洞響起沉悶的爆炸聲。他們轉身出了窯洞。
邊上窯洞被封住了的門窗間隙飄出了濃烈的硝煙味,鬼子兵示意警備團的人把這窯洞門打開。
這窯洞窯洞門窗是李子同田水他們取之別的破窯洞的廢舊磚塊堆砌而成,很容易就打開,拆至一半,乾脆合力推倒,煙硝味和塵土上下子衝出窯洞。
他們躲在窯洞門外,聽了聽,又往裡看了看,未見有什麼異常,三個鬼子兵勇敢的跨入窯洞,三個警備團的人站在外面,端着槍,貼着牆,眼睛盯着那黑乎乎的洞口。
突然從窯洞裡衝出一聲嘶叫,音尚未落,爆炸聲起,門外的三人擡腿就跑。
剛跑了幾步,對面機槍響了,子彈就貼着他們頭頂,他們停下腳步,擡頭見對面的八木揮着指揮刀比劃着,機槍正朝着他們射擊,邊上他們的何人地團長也在大聲叫喊着什麼。
他們明白,這樣回去死路一條。
三人掉頭,小心翼翼地走回到那窯洞外面。
“兄弟們。”年長的開了口。“你們都看見了,咱這是就這麼回去肯定是個死,進洞是不知生死,攤上了,就認了吧。來,一塊求大神們發發慈悲,放我們一馬。”
說着就放下槍支,解去身上的武裝,雙膝落地。
“老窯坡的大神們,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手握兵器,只是個混飯吃的傢伙什,望大神們能可憐我們,放一條生路,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說罷,他們三人高舉雙手,生生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空着身子走進了窯洞。
一會兒,他們從窯洞裡搬出了一具鬼子的屍體,接着又搬出二具,三個鬼子,沒有一個活口。
他們回頭望了望,三人擡起一具屍體就往回走,這下子,八木沒有揮刀,何人地沒有叫喊,更沒有機槍聲響。
年長的向何人地和八木詳細彙報了整個過程情況。
“八木隊長。”何人地聽完手下的陳述後,對八木說道:“這世上那有什麼鬼神,我根本就不信,就是有鬼,這也一定是反日分子搞的鬼。”
八木聽了點了點頭。
“就目前情況和地形來看,對我們很不利,也很複雜。現在我認爲重要的是,先要把爲天皇陛下獻身的勇士先運回去,如果我們現在就動身,回到鎮上怕也是要天黑了。隊長閣下,你看了。”
八木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的窯洞,仗沒開打,甚至對手都不曾見面,就失去了三個皇軍的性命。他知道這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但這老窯坡上的有幾百個窯洞,就他這些人手,遠是不夠的。何人地說的是有道理,可是心中實在是呑不下這口氣,丟不起這個臉。
他抽出戰刀,狠狠向前一揮,所有的怒火,凝聚成二個字。
“射-擊。”
第三天,八木接到報告,率人直奔老窯坡背面,在坡底,見到他那三個經過特殊訓隊員的屍體,帶來的狼狗正圍着打轉。
“報告隊長,他們都是頸部一刀斃命,兇器應該是一種很少見的月牙形刀具,身上其它部位沒有發現其它傷痕。”
都是頸部一刀斃命。八木上前蹲下了身子,仔細觀察着刀口。他的這些隊員,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徒手格鬥課目,給他們當陪練的是皇軍,一人要在規定時間內擊倒二人是他們的及格線。可他們居然讓人一刀斃命,看這情形很可能是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倒下,甚至連掏槍的時間都沒有。是什麼人有這等本事,他不但沒見過,甚至都沒聽說過。會有這樣的人?想到這,八木站起身,四周觀察了一下,帶人走上到半坡那排破窯洞前。觀察一通後,他斷定,他們應該是這在遇上勁敵,讓人殺後從這推下坡去。在這一點上,他要比那隻會打轉的狼狗聰明的多。
“搜查這些窯洞。”
高原的大風,卷着那漫天黃土,早已是把這裡的一切吹的個乾乾淨淨,又掩蓋的嚴嚴實實的,來來去去,幾經反覆,哪還有什麼痕跡。
八木無功而返。
幾天後,鎮上,縣裡,甚至長治都傳開了,說是這老窯坡是真有妖怪。那妖怪長的是一條腿,腦袋上全是眼睛,牙齒就有二寸長,口渴時就找人咬開脖子喝人血。三個鬼子一開始用手 雷炸,不但沒炸着,反而自己身上的手 雷不知怎麼就響了,自己全給炸死了。
後來是越傳越嚇人,出現鬼的地方也越傳越多,好象出門就會遇上鬼,反正是說什麼的都有。傳的是百姓晚上天一黑就上門,傳的那些民團和警備團的人出了窩就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