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琛這麼一問,我條件反射般低下了腦袋,仔仔細細地看了自己一遍。
大衣外套裹得挺緊的,裡面還套着毛衣,裙子也不是那麼長,連邊都沒有露出來,他是怎麼發現的?
我正疑惑的時候,周奕琛伸手就開始扒我的外套,我雙手抱胸,死死地捂着拉鍊的位置。
“有人,還有人在呢——”
雖然我心裡明白,這司機不會有任何反應,甚至連個餘光都不會掃過來。可我做不到旁若無人,再者裙子下面就是內衣了。
周奕琛眸光一緊,握着我的力道倒是鬆了幾分,他再次複述道。
“誰送的?”
我暗自翻了記白眼,我一整個晚上都在蘇宅,能是誰送的?我藉機拍開了他的手,一退三步遠,直到背貼在了一旁的車門上,才挺直身子。輕吸了一口氣,我說。
“我哥送的。”
“你哥?”周奕琛揚眉,“蘇敘不是一直在國外嗎?”
聽到這句話,我心底莫名就很不爽。
“你調查蘇家?”
周奕琛靜?了片刻,直白地承認道。
“我不僅調查蘇家,我還調查過你。蘇南,你是不是以爲誰都能踏進周家的大門?”
他滿臉不屑,語氣也很輕浮,下巴微擡,一副‘你再不服也得憋着’的模樣。
我咬了咬牙,側開了腦袋,看着窗外的夜景。將近十一點了,外面依然很熱鬧。車子快開到市中心,便開始堵車了。可能是喝了酒的關係,車子一剎一停,弄得我腦袋有些發暈。
我深吸着氣,靠在椅背上,儘量不表現出任何異樣。
大約在紅綠燈堵了五分鐘左右,周奕琛輕叩了一下駕駛座的椅背,交代道。
“調頭。”
我還沒能阻攔,司機直接逆行繞開了這條擁擠的道路,並向別墅的反方向開去。
隨着眼前的景色越發陌生,我有些不自在地向周奕琛靠了靠。
這條路上就只有我們這一輛車。路燈也不是那麼得亮。
“我們要去哪兒?”
周奕琛不說話,就看着我笑。他這抹笑容怪怪的,我不禁背脊發寒,扯了扯嘴角,我玩笑了一句。
“你不會想把我丟了吧?那你也找個好打車的地方呀,說真的,周奕琛,你別以爲我現在不愛打扮,就真沒人要了,你若把我丟這兒,別人撿到了,可不會還給你的。”
說完這句話,我蹙着眉咬了一下舌頭。
不得不說,紅酒的後勁還是有些大的,我現在說的每一個字,幾乎都不經過大腦思考,就這樣脫口而出了。
我不敢看周奕琛此刻的表情,我想他肯定笑意更濃了。但我也不敢再躲到一邊了,我還真怕他把我丟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想到這裡,我不由挽緊了他的手臂,腦袋也順其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肩頭。
周奕琛身子很明顯低一僵,沒推開我。冷哼了一聲,話鋒一轉,問我。
“剛纔蘇歡顏和你說了什麼?”
我轉了轉眼睛,還真在回憶。
蘇歡顏應該是沒把話說完,就被忽然出現的周奕琛打斷了。
前一句,她好像說,我嫁給誰都可以,但周奕琛不行。
至於爲什麼不行,我確實沒聽到。也許就如蘇敘所說,周奕琛並非善類,我嫁給他。總是要吃大虧的。
“也沒說什麼,總之就是你不好,所有人都覺得,我嫁給別人能更幸福一點兒。周奕琛,你說你究竟有多壞,壞到大家都不喜歡你?”
我擡起腦袋,看着周奕琛的下巴,笑着說。
“小姑說,她寧願我跟着池上泉,也不要跟着你。”
聽到我的話,周奕琛好似鬆下了一口氣,但很快,他眉頭又擰在了一起。
“池上泉?你想繼續跟着他,是沒做夠牢對嗎?他能利用你一次,就能利用你第二次。當然了,這個世界上也不缺你這種傻子,非要和一個沒有底氣的男人在一起。”
周奕琛用鼻子哼哼了一聲,緩緩側過臉,對上了我的雙眸,他望着我,眼眸?得看不出深淺。
“這樣想來,你們也挺配,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說着他的手掌就覆在了我的臉頰上,溫度簡直冰得我腦子一懵。從前我的確願挨,但現在,池上泉若再敢碰我一根汗毛試試,我定還以他兩倍的代價。
我剛想反駁,車子忽地一個急剎車,好在我抱緊了周奕琛,不至於摔過去,下一秒,車門就被司機拉開了。
他朝着我比了個‘請’的手勢,我探出半顆腦袋,環視了一下四周。
不知不覺中,車子已經停在了半山腰,幾乎是漆?一片,遠處能看到燈火,但看距離,似乎有些遠。
不等我再縮回來,周奕琛便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踉蹌着跌出了車,剛站穩,門又被甩上了。
我第一反應就是去拉車門,可車門已經被鎖死了。任我怎麼用力,都拉不開。
好半天,我以爲周奕琛真的會這麼揚長而去,他卻從另一側下了車。
等他繞向我,司機便開着車離開了。
我追了兩步,就被周奕琛揪着後衣領扯了回去。
我不明所以地望向周奕琛,他低着頭,似乎在看上的時間,好像還輕輕地說了一句。
“剛好——”
半山腰風大,我聽得也不是那麼真切,他雙脣也沒動。僅滾了滾喉嚨,我想大概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在我大腦完全處於死機狀態的時候,周奕琛的側臉被一片絢麗的火光照亮。
遁着他的視線,我緩緩扭過頭,看着漆?的夜空中,閃過一簇又一簇的煙花,散開的煙花形狀很特別,是小動物的形狀,像兔子又像豬。
耳朵很長,卻長着個豬鼻子。
我這時才發現,山腳下就是海灘,站在這個位置,恰好能看見一望無際的大海。
很奇妙的,我腦海中又閃過了些陌生的畫面。應該是初夏,氣溫不高不低,極爲舒適,海浪拍打着沙灘,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手握樹枝,活蹦亂跳地在沙灘上畫了一個巨大的圖案。她的不遠處,是一個身着白色襯衫的大男孩,衣領微敞,海風吹拂着他細細軟軟的劉海,隱隱遮住了他的眼睛,可這模樣,分明是在笑,且笑得陽光爽朗。
小女孩畫了好半天,興沖沖地向男孩揮了揮手臂。
“你快過來看呀——”
估摸着是因爲年紀小,她的畫功極爲稚嫩,沙灘上歪歪扭扭地呈現出一隻兔子的形狀。
男孩摸着下巴,嘲笑了幾句,而後接過她手中的樹枝,在兔子的臉上,畫上了兩個大大的鼻孔。
女孩當即就不樂意了,粉嫩的小嘴嘟得很高,俯身就想抹去。
“這樣好像豬,一點兒也不好看!”
男孩抿脣一笑,手臂一攔,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跨前幾步,就這麼把她丟進了淺海攤中。女孩子吃了一嘴沙子和海水,試圖把他扯進去,可年紀懸殊,力氣懸殊。男孩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畫面中女孩紅紅的鼻頭,卻令我的心卻莫名一疼。
耳朵裡瞬時開始嗡嗡作響,我好像聽她喊了一個人的名字,然後氣急敗壞地說了一句。
“你就知道欺負我!”
在我思緒正深的時候,肩膀驟然一沉,我側目看見周奕琛將下巴抵在了我的肩頭,他站在我身後,雙手輕輕地環住了我的腰,並摸向了我的小腹。
我身子一滯,反手推開了他,也沒注意前面的路,閃開了好幾步,左腳卻是一空,整個人都向後仰去。我剛偏過頭,還沒來得及反應,伴隨着耳邊劇烈的風聲,周奕琛快步上前扯住了我,他力道極大,我手中的購物袋就這麼直直地滾下了山,連着一些細碎的小石子一起。
我迅速地收回了視線,倒吸了一口冷氣,旋即揪緊了周奕琛的衣領。腦袋貼在他的胸口,眼睛睜得很大。
片刻,頭頂就傳來了周奕琛低沉的聲音,口氣有些兇。
“蘇南,你能不能看路!你長眼睛是用來呼吸的嗎?你想死也可以,別他媽的死在我面前,髒我的眼!”
他拉着我走到了路的正中間,隨即惡狠狠地推開了我,整了整被我攥得有些皺的衣領,瞪視了我一眼,轉身就走了。
我驚魂未定,站在原地深吸了好幾口氣,直到心臟跳動的速度漸穩,纔跟上他的腳步。
我扯着他的袖口,不論他怎麼甩,我就是不肯鬆手。這裡是哪兒我都不知道,荒無人煙,天又?,我膽子並不是那麼大,沒有勇敢到能一個人走這麼陌生的夜路。
“抱歉,我今晚喝了點酒,腦袋有些懵。再者這裡那麼?,我也沒看清。謝謝你啊,不是你,我真摔下去了,不死也殘了。要是我殘廢了,我寧願去死。”
我儘量心平氣和地向周奕琛解釋,可他不爲所動,加快了腳步,沉着張臉,側臉看起來有些僵硬。
“別說這麼多廢話,我看你是活夠了,之前要跳樓,現在又想跳山!蘇南,你再犯蠢,我再管你,我就是你爹!”
周奕琛的語氣依舊很兇,看着他這副恨不得把我撕碎的模樣,我鼻子一酸,心裡一陣委屈。
不是他,我也不會險些跌下山,我其實恐高,以前的那次。我的確也是抱着必死的心態,可到說到底,最終目的還是爲了嚇他、逃離他。
現在還沒轉點呢,今天好歹是我的生日,往年再不濟,我也不至於大冬天的在外面吹冷風,還看了場莫名其妙的煙花,腦子裡跳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我也是人,我也會累的。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比我大那麼多歲,讓我一次又能怎樣?”
我負氣般收回手的瞬間。周奕琛反扣住了我的手腕,拽着我,往山頂的別墅走去。
良久,冷風帶着周奕琛低沉的聲音,吹進了我的耳中。
“我讓你還不夠多嗎?因爲你忘了,所以不算,是嗎?”
我大抵是被嚇傻了,還沒緩過神,總覺得周奕琛的話中隱隱帶着些無奈。我盯着他的後腦勺,反覆琢磨着他話中的意思,可卻怎麼也不明白。
他什麼時候讓過我?我沒有半點印象,如果有,我肯定也不會忘記,且會牢牢地記在心底。畢竟他這人高傲得不可一世,壓根不是那種會向別人低頭的人。
“沒有的事,當然不算。”
我話音剛落,周奕琛頓了頓腳步,側頭譏諷一笑,也不再說話了。
行了一段路,他放慢了腳步,與我並肩而行,且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插在口袋中。
這座山並不高,可我們走了近半個小時,才走到別墅前。
推開別墅的大門,裡面燈光敞亮,所有的傢俱幾乎都用白布照着。別墅應該很久沒住過人了,我感覺鼻子裡都有灰塵的味道,白布上面也落了些肉眼能看見的灰。
周奕琛面無表情地扯開了沙發上的白布,隨手就丟在了地毯上,雙腿一疊,坐了進去,他閉着眼。單手揉着眉心,此刻我才發覺,他眉宇間滿是疲憊。
因爲剛纔吹久了冷風的關係,我腦袋清醒了許多,酒勁也差不多散了。
我站在他身邊,也不敢太靠近,深知這個時候不能輕易惹怒他,畢竟他看起來心情很不愉快的樣子。我儘量把自己的存在感壓到最低,連呼吸都不自覺地輕了些。
他許久都保持着一個姿勢,我放鬆了一些,百無寂寥之下。我用餘光繼續打量着別墅的大廳。
可能是別墅的裝潢都大同小異吧,特別是像周奕琛這種有錢人,所有的定然都是最好最貴的,擺設也沒有什麼特別引人入勝的地方。可我總覺得這裡有些眼熟,但我敢確定,自己並沒有來過。
在我眼皮有些發沉的時候,也不知哪兒傳來了鐘聲,不是很響,我在心底??數了數,正好十二聲。
我不禁癟了癟嘴,生日就這麼過去了。說實話,我還是覺得有些遺憾的。沒有蛋糕,也沒有祝福,並且吃了一肚子悶氣。
當然,我也不指望周奕琛能記得。
“蘇南。”
周奕琛冷不丁地喚了我一聲,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直直地盯着我。
我愣了愣,乾乾地應道。
“在。”
“你傻站着幹嘛?”
“啊?”
話落客廳裡安靜了一會兒,周奕琛身子一斜,拉了我一把,但不是很用力,我還是站着,只是往他身前靠了幾步。
他不輕不重地捏着我的手掌,數秒後,幽幽地道。
“新春過去前,你暫時住在這裡。”
我不由看了看這陰森森的鬼地方,極爲不情願地回道。
“不要,我怕,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我不住。”
說完我又覺得好笑,周奕琛已經決定了,哪有我拒絕的餘地。
滾了滾喉嚨,我又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換了個語氣,輕聲問。
“你也會住這裡嗎?”
總不至於真的我一個人住吧,那我寧願在公司的卡位邊打地鋪,或者回蘇宅。
周奕琛眉梢一挑,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十分好看的弧度,他半眯着眸,反問。
“蘇南,你不是很討厭和我睡嗎?現在,你是在邀請我。”
他說話的時候,指尖就在我掌心中划着圈,動作很輕。
我迅速地收回了手,握成拳,垂在了身側。看着周奕琛眼底滿滿的玩味,我真的特別想給他一拳,但終是忍住了。
他大抵是故意的,仗着自己生得俊美,時不時地就用這種曖昧的姿態撩撥我一下。雖然這是個看臉的世界,但我還是有自己的原則的,總不至於找虐受。
“不是——”
周奕琛低低地笑了一身,緩緩地站起了身,用肩頭推開我,還真就直直地往門外走去了。
“那晚安吧,明天你不用上班,想睡到幾點都可以,餓了,就自己叫外賣。這裡雖然偏,但也沒到荒無人煙的地步。山下就有超市,你不嫌累,也可以親自去買食物。廚房很久沒人用了,可東西都是齊全的。哦,我差點忘了,你不會做飯。水總會燒吧,水壺自己找。”
他說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曾回一下,我暗自咬緊了牙關,追了上去,雙手張得很開,擋在了門前。背緊緊地貼在門上,用商量般的語氣說。
“周奕琛,現在也挺晚了,你看司機都回去了,你一個人走下山,我總是覺得不放心。不然這樣吧,你先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周奕琛定定地望着我,眼角是掩不住的戲虐。片刻之後,暗搓搓地壓下了我的手臂,不冷不熱地輕笑道。
“我可以讓司機來接我,你說的問題,壓根不存在,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訕訕地笑了笑,腦袋一仰,再次揚起了手臂。
“不不不,司機也是人,他也要睡覺的。我也沒說你非要走,將就一個晚上,也不是不可以。”
我心底咒罵了周奕琛無數遍,講真,要不是這裡太陰森,我真的會因爲短暫的自由而歡呼雀躍。
然而,周奕琛就是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我。
他直接扯開了我,手搭在門把上,側目橫了我一眼。
“你實在害怕,明天我會讓楊嫂來陪你。”
他語氣中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很冷,也很直白。
臉上也是一副‘是你拒絕我,不怪我’的模樣。
十二點前還有一更。
一會兒見,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