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腹誹埋怨着,忽地又瞧見剛剛快步離去的謝玉桐折返回來。
“你……”
姜安寧愣了下,下意識出聲。
謝玉桐一如既往地冷酷:“你會武?”
她目光掠過剛剛被姜安寧掰下來一角的凳子。
姜安寧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心中沒來由的一虛,老老實實的否認:“不會。”
像是嫌棄似的,老大夫哼了哼聲:“梨水喝着能頂什麼事兒?除了潤潤嗓子,越喝越覺得肚餓,倒耽誤事兒。”
“小丫頭,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啊!”
老大夫說起治病救人的專業事情來時,少了幾分嬉皮笑臉與怯懦畏縮,端正嚴肅着臉:“你也可以嘗試跟她多說說話,說些能夠刺激她情緒的話,不過,刺激病人情緒,也不是完全保險的做法。”
她瞧着兩人似乎是吵的差不多了,連忙轉身回到宋堯的牀邊,一本正經的端坐着,好像剛剛有多麼認真看護着似的。
倒一時間有些叫人瞧不出個老少尊卑了。
“我的這把老骨頭誒,要碎了,誒呦,我的鼻樑骨啊,我的大腦門兒啊,我的下巴頦兒啊,我……”
姜安寧“哦”了一聲。
謝玉桐明顯不怎麼相信。
謝玉桐冷酷的丟下一句,又扭頭就走。
“是、是他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我嚇到了,本能反應……”姜安寧小心的吞嚥着口水,鬼使神差的解釋了句。
她殺人了。
姜安寧抿着嘴,瞧着自己那雙已經洗的白白淨淨,卻好像還是佈滿了他人鮮血的手,情緒低落。
……她不乾淨了。
“我……”姜安寧頓生遲疑。
謝玉桐回頭看了一眼。
可如今瞧着,她竟然敢直接擰了老大夫的耳朵,像是拎小雞崽兒似的,將人給拎出去訓話。
姜安寧聽出他話裡的意有所指,有心想要說幾句好聽話,至少該是請人吃個飯的。
而是與她前世、今生,都沒有幾分瓜葛的盛越聞。
“誒呦誒呦喂……你你你,你這個丫頭,謀殺啊!”
他聲音微頓,到底還是沒有把不好的話給說出口。
謝玉桐眉眼冷淡,目空一切。
就算這人真有什麼圖謀……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謝玉桐是她目前爲止,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她的雙手,也沾上了罪惡。
“裝相!”
要是真能學到幾分本事,她寧可被利用。
謝玉桐路過她時,掃了一眼。
謝玉桐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說就大大方方,坦坦蕩蕩的說!”
老大夫瞬間蔫頭耷腦的,像個挨訓後孩子,不敢再吭聲。
殺人的那一刻,她也是怕的。
出拳如此的乾淨利落,又穩準狠的直擊中心,哪裡是不會的樣子!
誒呦,可疼死他了。
甚至現如今,讓她再殺一個人,她也是不敢的……
謝玉桐挑眉:“那想學嗎?”
偏偏,老大夫看起來是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架勢,實際上,就跟紙糊的貓兒裝老虎一樣,軟趴趴的中看不中用。
“我又不是什麼教書先生,哪裡用得着這玩意兒。”
老大夫擺了擺手:“你且自己權衡吧,走了!”
和前世被趙家人毆打折磨出來的那種,刻在骨子裡頭的恐懼不同。
若學不到,大不了……跑路止損就是!
她再也不想像今日那般,面對發了瘋的盛越聞,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宋姐姐被迫害至此……而,若非安夫人莫名出面,爲她施壓縣令跟王尚,她此時,大抵已經被收監入獄了吧?
姜安寧茫然了片刻,一時間不確定,光是習武學藝,就能夠餘生安穩了嗎?
莫說是老大夫了,就連姜安寧,瞧着人這副模樣,也覺得有些怕怕的。
老大夫瞧了姜安寧一會兒,好心提醒:“說多錯多,做多也會錯多,不如什麼都不要做,把一切交給天意,到時候,就算她真的熬不過去……”
老大夫在人問詢之前,先聲制人,直接控訴姜安寧的暴行。
也不曉得,這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殺的不是趙海,不是趙元山,不是趙家的任何一個人。
姜安寧:……
總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會讓人在某一個時刻,打敗恐懼。
可這人,也實在瞧着年輕。
謝玉桐恍若與黑夜融合在一起的精靈,眨眼間就讓人尋不到蹤跡。
奈何眼下,也確實離不得人。
“想學的話,就打起精氣神來,垂頭喪氣的徒弟,我可不要。”
也不知道段青山能不能想着過來給她送個飯什麼的……
老大夫看着姜安寧,頗有些苦口婆心:“要是你覺得自己內心足夠堅定強大,不會因爲任何外因或者內力動搖懷疑自己,那便隨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
“像什麼樣子!”
“學武。”
瞧剛剛行鍼時,似乎謝玉桐更像是聽吩咐做事兒打下手的學徒子。
“是真的不會!”姜安寧強調了一句。
如今,訓斥起老大夫,叫人好一通吃掛落,倒是又好像……謝玉桐纔是長輩。
“啊?”
“她、她打我!”
老大夫幽幽地聲音,冷不丁的從姜安寧背後響起,嚇得她猛地回身揮拳,直接砸在了人的面門上。
“學,學什麼?”
謝玉桐很不喜歡她這個樣子,嫌棄的瞪了一眼,轉頭就去訓斥起老大夫來。
姜安寧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只是驚喜來的太突然,不太敢相信。
可,若今日之情景,再重現一次,彼時仍舊毫無還手之力,不知該如何制止盛越聞行兇的她,大抵還是會如今天那般做吧。
“你說你挺大一個人了,半截身子埋進土裡了都,怎麼還爲老不尊,嚇唬小孩子呢!”
老大夫緊隨其後,學着謝玉桐的聲調做跟屁蟲:“就是,裝相!”
“想!”
原以爲,謝玉桐是老大夫的孫女或者徒弟之類的。
眼見着兩人要走,連一份醫囑都不曾有留下,姜安寧忙起身上前追問:“宋姐姐就這樣躺着,就行了嗎?不用給她喝點什麼湯藥之類的,還有那個鍼灸……”
姜安寧雖然不知曉謝玉桐爲何會突然折返回來跟她說這些,卻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了。
“也省得你過後再因爲這些事情自責難受。”
謝玉桐言簡意賅:“想學嗎?”
姜安寧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遠遠的聽見個飄遠的聲音:“嬌滴滴的小哭包,也不要來找我。”
“能做的,我們都已經做了,剩下的,看她造化吧。”
老大夫誇張的哭天搶地,忽地目光與再次折返而回的謝玉桐四目相對,聲音戛然而止,猛地收聲,讓他剋制不住的抽噎了兩下,連打兩個嗝兒。
剛剛離得近時,她偷偷看了幾眼,估摸着人也就才十七八歲的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
可第一次殺人,她還是,怕得很。
“你什麼都不做,自然也就沒那麼多愧疚後悔,一旦你做了,來日出什麼事情,旁人會如何指責怒罵,她的親朋又要怎樣怨怪憎恨,這些且都不說,單你自己,能過得去內心那道坎兒嗎?”
謝玉桐說着說着,似乎是覺得不大滿意,上前去扭了人的耳朵,將人拎到了後院去,接着數落。
他揉了揉肚皮:“耽擱這麼許久,老夫可是一天水米未進了,餓的難受。”
姜安寧有些好奇的趴在門邊,偷偷瞧着。
“所以,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
他看了一眼躺直的宋堯:“病人很有可能會因爲你的情緒刺激而醒過來,也有可能會直接嚥氣兒,了無生意。”
老大夫哀嚎了幾聲,聲淚俱下的控訴:“你、你個小騙子,你不是說你不會武嗎?”
她以爲重活一世,她沒什麼可怕的了。
她對謝玉桐,更多的是望而生畏。
她覺得這兩個人的關係,好生奇怪……
她忽然覺得宋堯先前說的對,有條件的情況下,這身邊,的的確確應該添個丫鬟跟着,好歹遇上眼前這種情況的時候,旁邊能有個支使跑腿的,總勝過如今這會兒分身乏術,無暇顧及。
說來,之前安夫人與縣令等人謀劃隱匿盛越聞之死的時候,倒是沒有聽見段青山說話。
該不會被人給殺人滅口了吧?
這會黑化的瘋批男,也是令人頭疼的很……
姜安寧一時間有些不知道,還盼着他被滅口,還是盼着他去把縣令等人滅口,最後兩敗俱傷,通通滅口了。